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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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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明明沒有任何汙染的痕跡, 洪水還是發生了。

程掠都要消極地想,這是世界必定的結局了。

淩絮的反應比他還快,符紙從袖子中飛出了一串, 盤旋著聽她調令, 紅色的符號在紙上顯型, 形成了一張張威力極大的符咒。

所有的存貨都在這時候用上了。

到最後,口袋中只剩下兩枚捏得扁扁的紙骰子。

淩絮把它們握在手心, 低聲說:“要是……”

程掠:“要是什麽?”他抽出了劍,把擋在淩絮面前的鋒利貓爪劈開,氣急敗壞地罵道:“傻楞著做什麽,快閃開啊!”

淩絮迅速恢覆了面無表情的樣子,踹了一腳他的膝蓋, 冷笑道:“你在教我做事?”

她按下擋住視線的程掠的腦袋,甩出兩張符咒,黃紙如同箭矢, 釘在了天師的額頭上,垂下的長長的紙張擋住了天師的視線, 祂們的意識昏沈,竟然將手中的笏板砸在了同伴身上!

程掠大驚小怪:“眩暈菇!”

淩絮:“……”

她真服了。

渺渺腳下的黑影延伸開來。

“吵死了……”她的唇角拉成平線, 龐大的黑影一下子將所有的活物的影子包裹起來, 令人戰栗的威壓在對於黑影來說過於狹窄的房間內膨脹, 像是拿捏玩偶那樣,把所有的天師都包裹了起來。

白貓們陷入了黑影之中,如陷在泥濘之中動彈不得。

隨著嘭的一聲,屬於天師的影子沒了腦袋。

影子的遭遇也反應到了天師身上。

一瞬間, 祂們碩大的頭顱砸在了地上,發出沈悶的咚聲。血流如註, 鋪天蓋地的血色從脖頸的斷層之中湧出,打濕了雪白的皮毛。

渺渺往後退了兩步,避開了血窪。

她厭惡地皺起眉:“別礙事。”

腕上的金鈴發出一陣陣碎碎的鈴聲,在越來越快越來越不安的節奏中,她的目光憐憫地垂在夏林雲身上。

“我果然,還是很討厭你。”

夏林雲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其實他處於極度恐懼的狀態,只是沒能表達出來。多年身居高位,又和玄學有過密切接觸,生或者死就好像只是把一個人變成一團霧那樣虛無縹緲。他很樂意為女兒獻出餘生,但不樂意見得以最為悲慘痛苦的方式死去,並且還是被不知道什麽生物切斷頭顱。

他無比清楚面前站著的少女的真面目。

她是個不折不扣的惡魔。

夏林雲終於明白了。期望荀渺渺有一點憐憫之心放過他們一家是絕對不可能了,更別提期望她遵守諾言,給夏聲續命。

渺渺:“要是你從來都沒有出現在我的眼前就好了。”

她是個很敏感的人,有時候又很愚鈍。

荀照期望她來夏家過夜,是不是知道她會遭遇這些呢?在窗外聽到慘叫時,她其實很想哭。但是她忍住了。荀照不在這裏,沒有人會安慰她的。況且這還是媽媽的失誤造成的局面。

夏林雲說,他和荀照做了交易,用餘淮那塊簡陋的地,換取了荀渺渺完整的兩天,在這兩天裏,她不僅是夏林雲失而覆得的“女兒”,還是他案板上的魚肉,任他宰割。

要是渺渺是個普通人,她已經涼透了。

餘淮的家,不是渺渺和荀照的家,而是另外一個,被荀照藏在神像中的重要的人的家。渺渺t恐懼的不是被媽媽拋棄,而是她忽然間發現,她可能只是個替代品。

恨和愛都只會不平等的流向某一人。

她其實不是任何被偏愛的一方。無論是愛還是恨,都只是被順帶的。

可是她還是沒有辦法討厭荀照。那是媽媽,養大她的媽媽,等她回家的媽媽,哪怕說千百句牢騷話,都會乖乖跟著她回家。

所以她選擇只責怪缺席十幾年並且還要了她的命的生父。

夏林雲該死。

她眼眸中的紅色亮得逼人,幾乎要從裏面淌出血來。

這一刻,所有的影子都散去了。

程掠撲了個空,砸在了地板上。敦實的身軀和地板親密接觸,砸得他眼冒金星。

淩絮放下了手。她的眼神有一瞬間的迷茫,但很快又恢覆了神志。在紛揚的黃紙中,她的面色好像又蒼白了一點,鼻血落在了唇角,她用力拭擦,卻仿佛擦不幹凈似的,沾在了潔白的袖口。

渺渺握著刀站在夏林雲身前,釋然道:“我恨你。”

窗外積蓄的洪水越來越多了。暴雨狂亂地打進了房間,在地板上匯成了一條小河。紅色液體順著水流匯聚成渾濁的一團。定睛一看,血色水流的源頭竟然是淩絮。她的手臂不知何時被破開一條碩大的裂縫,正在猙獰地淌著血。

所有非人生物造成的痕跡都被消抹了,場面混亂不堪,只有渺渺手中握著的刀子閃著寒光。

她的表情很平靜,一點也不像是動了殺心的人。

“我很恨你,真的。”

“你只看得到夏聲,但還要裝出一副很在乎我的樣子,我有沒有說過,你很惡心。”

“為什麽要出現呢?我明明說過,你不管我就好了。你是在可憐我嗎?還是當打發條狗?看著我感恩涕零你很得意是嗎?”

奇怪,她的印象裏從來都沒有這些回憶。上個禮拜還是她和夏林雲的第一次見面呢。可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她冥冥中感覺已經經歷過一邊這些事情了,因此只是機械地張口,情緒激動的質問一下子就湧了出來。

“可笑的是,我以為不靠你也能長大,但沒想到你要的是我的命。”

渺渺頓了一下,艱難地擠出一個微笑。

“我恨你,爸爸。”

她舉起了手中的刀。

纖細的手腕被握住了。程掠的眉頭皺得緊緊的,壓得很低,配上那對威懾力十足的鳳眼,他看上去很有攻擊性。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程掠問道。

“好好想想,你還要不要未來了?一刀下去是痛快,但媽媽會怎麽想,我會怎麽想?夏林雲想要殺人是他壞,你也要變得和他一樣嗎?”

渺渺語氣很平淡:“他要殺我。憑什麽我不可以。”

“毫無底線的人才能真正做出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事情,”程掠忽然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勸道:“法律是用來約束人性的,要是不能做到遵守法律和野獸有什麽區別。”

不知道為什麽。

在這一刻她突然很難過。難過得仿佛心臟也經歷了一場海嘯。那是一種打碎骨頭重連的痛苦,身體的碎片被猛烈的沖擊分成了千百萬的細小碎片,她赤著腳在水中打撈,彎腰縫補著皮膚上的空缺。

是的,她知道這是不能做的事。

要是刀刺下,所有的一切都會徹底變成泡沫。

沒有人會喜歡一個壞孩子。

她失神,刀從手中滑落了下去。

程掠松了口氣。

還沒等他放松,剛才還軟倒的人目露兇光,抓住時機從地上拾起了刀具,對準荀渺渺刺來!

沒有人會把殘疾人當做威脅。夏林雲的腿斷了,手臂還好好的。程掠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一把將渺渺推遠了。

刀尖筆直地紮進了肺部。

程掠踉蹌了兩步,吐出了兩口帶著纖維的泡沫。他捂著喉嚨,因為窒息,他的臉頰變得通紅,看著有些可怕。人死前都是不好看的。

程掠跌倒在地。

因為缺氧漫上的眩暈感很快壓過了身體上的疼痛。在逐漸消失的視覺中,他看到了淩絮蒼白的臉。

她的眼神依舊很冷。

他一直搞不明白,為什麽淩絮永遠能這麽冷靜,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把握之中。

外面的雨聲更大了。

他合上了眼睛,靜靜地聽著雨聲。仿佛回到了年幼時,獨自在下雨的屋檐下等待荀照回家。外面好黑啊,媽媽什麽時候才能回來?直到一點微弱的燈光從不遠處亮起,他知道荀照到家了。天黑了,該到睡覺的時刻了。

程掠的心跳停止了。

渺渺:“……”

她嘗試著從他的胸口拔出那把刀,但無從下手,只能掛著眼淚轉向淩絮。

後者搖了搖頭:“沒用的。”淩絮說:“他只是回家了。”

這麽漫長的旅程,一定很累了吧。是時候該休息了。

渺渺:“……”

她看著自己滿手的鮮紅,沈默地站了起來。

有點累了。

她想回家了。

明明房間內還有一具屍體,房間內其他人都無動於衷,要麽冷眼旁觀,要麽咬牙切齒巴不得其他人也死了個幹凈。多麽可笑。

淩絮望著天色。洪水沒有停歇預兆,天色亮如白晝,在宛如天堂的純白雲彩下,是在洪水中掙紮求生的蕓蕓眾生。哭喊叫罵聲從各個角落傳來,街道上已經完全看不到活著的人了,只有一望無際的白色水流。

渺渺喃喃道:“我還能回去嗎?”

淩絮毫不猶豫地勾了一下她的衣服:“走吧,我帶你回家。”她知道的,荀渺渺從頭到尾只是想有個可以回去的家而已,只是有時候,命運殘酷,就連這麽渺小的願望也無法滿足。

見證過上百次悲劇的她已經知道之後的情節會如何進行。

然而她沒有說出任何有用的話語,只是牽起荀渺渺有些冰涼的手,溫柔承諾:“我會陪著你的。”

無論面臨怎樣的結局。

我都會陪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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