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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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渺渺心虛地推開門。
荀照在家的。
客廳裏放著沒有人看的電視, 荀照坐在沙發上織毛衣。她似乎不想被渺渺看到，每次都把毛線團藏得嚴嚴實實。可惜渺渺的眼睛很尖，每次都能準確找出荀照的毛線團。
荀照織了兩件, 大一點的給渺渺穿剛剛好, 但現在只有一個袖子。小一點的已經快要織好了, 渺渺懷疑這麽小的衣服只有玩偶才能穿得上。
昨天她從家裏偷偷溜出去了，也不知道荀照早上沒有看到她, 有沒有生氣。
她在家門口站了一會兒，磨磨蹭蹭地走了進去。
電視的聲音很大，荀照似乎沒有發現她的腳步聲。就在她正要跨進臥室時，荀照開口了，“你昨天去哪裏了？”
渺渺身體僵硬了, “我……我去同學家了。”
她擔心荀照揪著這件事情不放。
可荀照的重點不在她夜不歸宿這件事情上，而是提醒她：“你爸爸快到了，趕緊去收拾東西吧。”
又是“爸爸”。
渺渺從來沒有想過, 就算她不期待從一開始就缺席的家人，所謂的父親也會千方百計擠進她的生活。
她有些抗拒地看著荀照, 眼中滿是受傷：“一定要去嗎？”
荀照：“一定要去。”
渺渺沈默著回房間收拾東西。
這個周末要在夏家度過，起碼要準備兩天的衣服。兩天時間不算多也不算少, 但依舊給她帶來了極其糟糕的體驗。
她還是不明白。
荀照說愛她, 為什麽還要把她推給不見得多麽喜歡她的夏林雲。只是因為那一層淺薄的血緣關系嗎？
渺渺把最後的外套塞進背包。
淩絮說要幫她的。
沒關系的。
不用真的在夏家住下, 只要忍到晚上，她就可以逃跑了。
渺渺被荀照送下了樓，夏林雲坐在車上。
他的腿不方便，只能坐在車上等候。
透過窄小的車窗, 渺渺看到他的臉被一層灰色的陰影籠罩。他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宛如被吸幹了精氣似的, 蠟黃無比，有種即將入土的老氣。
看到渺渺下樓，他遲鈍地打了聲招呼：“是渺渺來了啊。”
渺渺：“……”
司機打開車門，讓她上車。
渺渺看了眼荀照，不情不願地坐在了夏林雲的旁邊。
“你的書包看起來很沈，帶了作業和課本嗎？”
“對。”
“剛好可以和聲聲一起寫作業。你們是親姐妹，應該多交流交流感情。”
“哦。”
渺渺不合作的態度讓夏林雲很無奈。
他不知道該如何和這個十幾年沒見過的女兒拉近關系。她是一只刺猬，渾身豎起尖刺，尤其是在他面前，恨不得滾著沖上來把他紮成窟窿。
“渺渺，我們不用這樣的。就算你不喜歡我，我還是你爸爸。”
渺渺：“……”
她戴上了帽子，懨懨地垂著腦袋：“我困了。”
她的手放在口袋裏，裏面是淩絮給她的紙人。
再過一個小時，淩絮和程掠就會來接她了。
一路無話。
夏家和上次見到的沒什麽區別，只不過來回走動打掃房間的傭人少了很多。這麽大的別墅，光靠一兩個菲傭是很難完全清理的。
更加讓人費解的是，渺渺剛放下書包，剩下的一兩個也走了出去。
桌上的飯菜熱氣騰騰，可見她們是特意留下來做飯的。
夏林雲推著輪椅緩慢前行：“渺渺，來吃飯吧。”
少女停留在原地，眉心微皺：“只有我們兩個嗎？”
夏林雲：“對，只有我們兩個。”
情況有點不太妙。起碼渺渺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夏林雲好像真的要和她聯系感情，擺出一副感天動地父愛爆棚的寬容模式，他臉上的微笑只讓渺渺的胃開始翻滾。
他已經上了年紀了，傷了腿之後，身體和精神狀態也跟不上了，好在還能處理公務，倒不至於徹底變成廢物。臉上的黃色和眼底的血絲襯得他像是剛從墳地裏回來的僵屍，可他毫無自知之明，依舊對渺渺露出惡心的微笑。
夏林雲一點也不明白他的表情有多假。
渺渺拉開椅子坐下。她特意挑了個離夏林雲坐遠的位置，毫不避諱地把自己的厭惡表現得明明白白。
夏林雲也隨她了。
渺渺的叛逆讓他不喜至極，但還得做出慈父的樣子。
夏家的晚餐很豐盛，有些食材是市面上很難買到的，價格貴得離譜，甚至多看一眼都覺得錢包疼。渺渺沒敢多吃，看夏林雲吃什麽，她也意思意思動了幾筷子。
淩絮說過，最好什麽都不碰。一定要吃也要跟著夏林雲下筷子。
渺渺起先還覺得淩絮是在小題大做，可來了之後才知道，她原來是未蔔先知。
無他，這裏的氣氛實在是太詭異了。讓渺渺情不自禁相信就算夏林雲跟宮鬥劇的反派一樣在她飯裏下毒也有可能。
僵硬地吃完飯，渺渺立馬提出要回房間休息。
夏林雲放下筷子：“不寫作業嗎？聲聲在房間裏。”
渺渺狐疑地看著他：“那她為什麽不下來吃飯？”
她知道夏聲不喜歡自己，也明白徐莉肯定不願意接受她。可夏林雲看樣子鐵了心要認她，不可能沒事先和他們通過氣。而且，根據前兩次的碰面來看，夏林雲是個很圓滑的人，渺渺還沒有讓他強行付出一切也要帶回來的價值。
夏林雲嘆氣：“她和她媽媽吵架了。你上去剛好陪她玩一會兒。”
渺渺背上包，“我累了，我要休息。”
她再次強調：“我睡哪裏？”
夏林雲擡手，指了指二樓的某個房間：“已經給你收拾好了，早點睡覺吧。”
二樓沒有開燈，走廊都是昏暗的。渺渺摸索到了那扇房間。
打開一看，裏面是一間非常豪華的公主房。每一處裝修都很精致。窗戶大開著，有些涼的風從外面灌進來，吹動白色的窗簾。她嗅到了一絲沒有散盡的香灰味。
她放下背包，簡短地給程掠發了個定位，解釋了現在的位置。
這間房不像是剛剛收拾出來的，倒像是知道她特意要來，專門空出來的。
桌布上有茶色的水漬，墻角有幾根不顯眼的頭發。她走到窗臺邊上，往外探出了大半個腦袋。視野驟然間變得開闊，正前方是茂盛的植物叢。許久沒有打理了，蔥翠而陰森。
視線的最右邊是一條通往花園的小道，鵝卵石鋪成的路面被房子擋住了，她只能看到一點邊角。
渺渺若有所思地摸了摸窗簾。
白色的窗簾邊緣有被火燎過的痕跡。
房門被敲了敲。
渺渺打開門。
面前是一個穿著家居服的女人。她年輕時大概是轟動一時的美人，就算上了年紀，風韻也從她的眼角眉梢中透露出來。渺渺很快確定了她的身份，夏林雲的妻子，徐莉。
徐莉神色憔悴，眼圈通紅，模樣和夏林雲說的對應上了。因為和夏聲吵架，母女兩人都在傷心，因此沒空下來吃晚飯。
她手上端了杯牛奶，遞過來：“我擔心你在這裏睡不習慣，特意溫的。”
渺渺禮貌接過：“謝謝。”
杯子交接的一瞬間，渺渺不小心碰上了她的手。
女人的手指冰涼，帶著細小而慌亂的顫抖。
“那我就不打擾你了。早點睡吧。”
渺渺慢吞吞地開口，“噢……”
兩人都說了早點睡呢。該說不愧是夫妻嗎？渺渺覺得他們可沒這麽t簡單。
她嫌棄地把牛奶放在一邊，掏出了淩絮給的紙人，按照她說的那樣塞進了被窩裏。在黑暗中悄悄等待了一會兒，她聽到窗外傳來了三聲貓叫。
渺渺毫不猶豫，大跨步沖上窗臺，帶著書包一起從二樓跳了下去！
程掠下意識張開手去接，卻看到黑色的影子率先組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牢牢地兜住了渺渺。
少女表情輕松，連頭發都沒有亂。她踢掉腳邊的落葉，問道：“我們什麽時候走？”
淩絮不想夜長夢多，“當然是馬上。”
可沿著花園小路走到拐角時，他們聽見了若有若無的說話聲。
“你……牛奶給她……？”
“放心……她……會睡……”
說話的聲音很小，但渺渺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夏林雲和徐莉的聲音。
不知不覺，說要快點離開的三人都放慢了腳步，停在了那裏。
聲音是從一個小隔間沒有關上的門裏傳出來的。距離很遠，能聽到的東西也有限。淩絮捏出一只紙鶴放飛。白色的紙鶴鉆進了隔間，撲騰著翅膀停在了門縫的位置。
這下他們聽得清楚了。
徐莉：“我們非要這樣做不可嗎？”
夏林雲：“難道還有別的更好的法子？如果有，我也不想的。”
沈默了一段時間，徐莉幹澀地說：“我都聽你的。”
夏林雲安慰她：“都是為了聲聲好。她睡著了嗎？”
徐莉：“剛睡下不久，因為房間的事鬧了一天脾氣了。”
夏林雲嘆氣：“總有一天，她會明白我的苦心的。”
再次沈默了一段時間。
徐莉：“什麽時候動手？”
明確知道這件事和女兒有關，她的聲音都變得冷酷了。
夏林雲：“現在。”
徐莉擔憂道：“我怕她沒有喝那杯牛奶。”
夏林雲：“沒事，我看著她吃了好幾口飯。”
聽到這裏，淩絮面無表情地轉向渺渺，用口型質問她：我不是讓你少吃飯嗎？什麽飯這麽好吃連命都不要了！
渺渺無辜回望：我只吃了一點點。
她小心地捏著兩根手指，虛虛地比對：就這麽一點點。
吃都吃了，現在也不可能讓她吐出來。好在他們都在身邊，不然荀渺渺麻煩就大了。
輪椅聲漸漸遠去，夏林雲大概要去看望“睡下”的荀渺渺了。
淩絮當機立斷：“回去。”
三人再次鬼鬼祟祟回到窗邊，在角落中屏息等待。
淩絮的紙鶴停在了窗臺不起眼的角落上。聲音倒是清楚了，但他們還是看不到房間內具體發生了什麽，只能憑借跳動的光芒判斷。
隨著吱呀一聲，輪椅緩慢地滾入了房間。
夏林雲掀開被子的一角。
“荀渺渺”已經毫無防備地熟睡了。
她和她的媽媽不太像，和自己也不太像。要不是親子鑒定，他絕對不會相信這是他的孩子。
夏林雲不是毫無人性。可要是留著荀渺渺，夏聲就沒救了。只不過是比起荀渺渺，他更加珍視在他身邊長大的夏聲罷了。
了明大師說：“當斷則斷。否則玉石俱焚。”
誰是玉，誰是石，一目了然。
想到這裏，他毫不猶豫地舉起了手中的刀。
烏雲在這一刻被吹散了。圓月露出昳麗壯闊的真貌。清輝月色溫柔垂下，穿越茂密的枝丫，停留在窗柩上。
在渺渺圓圓的眼睛中，晃動的影子一下又一下，把手中尖銳的刀具插進了傀儡的身體。
她記得，那具傀儡和她長得極為相似，只有神態上的細微差別。但閉上眼睛，渺渺幾乎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自己。
傀儡的身體因為痛苦而翻滾起來，噗嗤濺出的血液噴了出來。
她的睫毛下意識眨動，掛住了滴下的一滴血。
她用手指一摸。
白皙的側臉從眼角掛下一行血跡。
那具身體還在抽搐，發出斷斷續續的痛呼聲。
“痛……好痛……”
哪怕只是傀儡，渺渺也覺得仿佛是自己被殺死了一遍。
她擡起眸，看向了停留在墻壁上的陰影。
夏林雲呼呼地喘著氣，虛弱的身體讓他揮動幾刀也費力。
“了明大師……”
一道從未聽過的男音兀自出現。
“祭品已到，那就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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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渺心虛地推開門。
荀照在家的。
客廳裏放著沒有人看的電視, 荀照坐在沙發上織毛衣。她似乎不想被渺渺看到，每次都把毛線團藏得嚴嚴實實。可惜渺渺的眼睛很尖，每次都能準確找出荀照的毛線團。
荀照織了兩件, 大一點的給渺渺穿剛剛好, 但現在只有一個袖子。小一點的已經快要織好了, 渺渺懷疑這麽小的衣服只有玩偶才能穿得上。
昨天她從家裏偷偷溜出去了，也不知道荀照早上沒有看到她, 有沒有生氣。
她在家門口站了一會兒，磨磨蹭蹭地走了進去。
電視的聲音很大，荀照似乎沒有發現她的腳步聲。就在她正要跨進臥室時，荀照開口了，“你昨天去哪裏了？”
渺渺身體僵硬了, “我……我去同學家了。”
她擔心荀照揪著這件事情不放。
可荀照的重點不在她夜不歸宿這件事情上，而是提醒她：“你爸爸快到了，趕緊去收拾東西吧。”
又是“爸爸”。
渺渺從來沒有想過, 就算她不期待從一開始就缺席的家人，所謂的父親也會千方百計擠進她的生活。
她有些抗拒地看著荀照, 眼中滿是受傷：“一定要去嗎？”
荀照：“一定要去。”
渺渺沈默著回房間收拾東西。
這個周末要在夏家度過，起碼要準備兩天的衣服。兩天時間不算多也不算少, 但依舊給她帶來了極其糟糕的體驗。
她還是不明白。
荀照說愛她, 為什麽還要把她推給不見得多麽喜歡她的夏林雲。只是因為那一層淺薄的血緣關系嗎？
渺渺把最後的外套塞進背包。
淩絮說要幫她的。
沒關系的。
不用真的在夏家住下, 只要忍到晚上，她就可以逃跑了。
渺渺被荀照送下了樓，夏林雲坐在車上。
他的腿不方便，只能坐在車上等候。
透過窄小的車窗, 渺渺看到他的臉被一層灰色的陰影籠罩。他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宛如被吸幹了精氣似的, 蠟黃無比，有種即將入土的老氣。
看到渺渺下樓，他遲鈍地打了聲招呼：“是渺渺來了啊。”
渺渺：“……”
司機打開車門，讓她上車。
渺渺看了眼荀照，不情不願地坐在了夏林雲的旁邊。
“你的書包看起來很沈，帶了作業和課本嗎？”
“對。”
“剛好可以和聲聲一起寫作業。你們是親姐妹，應該多交流交流感情。”
“哦。”
渺渺不合作的態度讓夏林雲很無奈。
他不知道該如何和這個十幾年沒見過的女兒拉近關系。她是一只刺猬，渾身豎起尖刺，尤其是在他面前，恨不得滾著沖上來把他紮成窟窿。
“渺渺，我們不用這樣的。就算你不喜歡我，我還是你爸爸。”
渺渺：“……”
她戴上了帽子，懨懨地垂著腦袋：“我困了。”
她的手放在口袋裏，裏面是淩絮給她的紙人。
再過一個小時，淩絮和程掠就會來接她了。
一路無話。
夏家和上次見到的沒什麽區別，只不過來回走動打掃房間的傭人少了很多。這麽大的別墅，光靠一兩個菲傭是很難完全清理的。
更加讓人費解的是，渺渺剛放下書包，剩下的一兩個也走了出去。
桌上的飯菜熱氣騰騰，可見她們是特意留下來做飯的。
夏林雲推著輪椅緩慢前行：“渺渺，來吃飯吧。”
少女停留在原地，眉心微皺：“只有我們兩個嗎？”
夏林雲：“對，只有我們兩個。”
情況有點不太妙。起碼渺渺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夏林雲好像真的要和她聯系感情，擺出一副感天動地父愛爆棚的寬容模式，他臉上的微笑只讓渺渺的胃開始翻滾。
他已經上了年紀了，傷了腿之後，身體和精神狀態也跟不上了，好在還能處理公務，倒不至於徹底變成廢物。臉上的黃色和眼底的血絲襯得他像是剛從墳地裏回來的僵屍，可他毫無自知之明，依舊對渺渺露出惡心的微笑。
夏林雲一點也不明白他的表情有多假。
渺渺拉開椅子坐下。她特意挑了個離夏林雲坐遠的位置，毫不避諱地把自己的厭惡表現得明明白白。
夏林雲也隨她了。
渺渺的叛逆讓他不喜至極，但還得做出慈父的樣子。
夏家的晚餐很豐盛，有些食材是市面上很難買到的，價格貴得離譜，甚至多看一眼都覺得錢包疼。渺渺沒敢多吃，看夏林雲吃什麽，她也意思意思動了幾筷子。
淩絮說過，最好什麽都不碰。一定要吃也要跟著夏林雲下筷子。
渺渺起先還覺得淩絮是在小題大做，可來了之後才知道，她原來是未蔔先知。
無他，這裏的氣氛實在是太詭異了。讓渺渺情不自禁相信就算夏林雲跟宮鬥劇的反派一樣在她飯裏下毒也有可能。
僵硬地吃完飯，渺渺立馬提出要回房間休息。
夏林雲放下筷子：“不寫作業嗎？聲聲在房間裏。”
渺渺狐疑地看著他：“那她為什麽不下來吃飯？”
她知道夏聲不喜歡自己，也明白徐莉肯定不願意接受她。可夏林雲看樣子鐵了心要認她，不可能沒事先和他們通過氣。而且，根據前兩次的碰面來看，夏林雲是個很圓滑的人，渺渺還沒有讓他強行付出一切也要帶回來的價值。
夏林雲嘆氣：“她和她媽媽吵架了。你上去剛好陪她玩一會兒。”
渺渺背上包，“我累了，我要休息。”
她再次強調：“我睡哪裏？”
夏林雲擡手，指了指二樓的某個房間：“已經給你收拾好了，早點睡覺吧。”
二樓沒有開燈，走廊都是昏暗的。渺渺摸索到了那扇房間。
打開一看，裏面是一間非常豪華的公主房。每一處裝修都很精致。窗戶大開著，有些涼的風從外面灌進來，吹動白色的窗簾。她嗅到了一絲沒有散盡的香灰味。
她放下背包，簡短地給程掠發了個定位，解釋了現在的位置。
這間房不像是剛剛收拾出來的，倒像是知道她特意要來，專門空出來的。
桌布上有茶色的水漬，墻角有幾根不顯眼的頭發。她走到窗臺邊上，往外探出了大半個腦袋。視野驟然間變得開闊，正前方是茂盛的植物叢。許久沒有打理了，蔥翠而陰森。
視線的最右邊是一條通往花園的小道，鵝卵石鋪成的路面被房子擋住了，她只能看到一點邊角。
渺渺若有所思地摸了摸窗簾。
白色的窗簾邊緣有被火燎過的痕跡。
房門被敲了敲。
渺渺打開門。
面前是一個穿著家居服的女人。她年輕時大概是轟動一時的美人，就算上了年紀，風韻也從她的眼角眉梢中透露出來。渺渺很快確定了她的身份，夏林雲的妻子，徐莉。
徐莉神色憔悴，眼圈通紅，模樣和夏林雲說的對應上了。因為和夏聲吵架，母女兩人都在傷心，因此沒空下來吃晚飯。
她手上端了杯牛奶，遞過來：“我擔心你在這裏睡不習慣，特意溫的。”
渺渺禮貌接過：“謝謝。”
杯子交接的一瞬間，渺渺不小心碰上了她的手。
女人的手指冰涼，帶著細小而慌亂的顫抖。
“那我就不打擾你了。早點睡吧。”
渺渺慢吞吞地開口，“噢……”
兩人都說了早點睡呢。該說不愧是夫妻嗎？渺渺覺得他們可沒這麽t簡單。
她嫌棄地把牛奶放在一邊，掏出了淩絮給的紙人，按照她說的那樣塞進了被窩裏。在黑暗中悄悄等待了一會兒，她聽到窗外傳來了三聲貓叫。
渺渺毫不猶豫，大跨步沖上窗臺，帶著書包一起從二樓跳了下去！
程掠下意識張開手去接，卻看到黑色的影子率先組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牢牢地兜住了渺渺。
少女表情輕松，連頭發都沒有亂。她踢掉腳邊的落葉，問道：“我們什麽時候走？”
淩絮不想夜長夢多，“當然是馬上。”
可沿著花園小路走到拐角時，他們聽見了若有若無的說話聲。
“你……牛奶給她……？”
“放心……她……會睡……”
說話的聲音很小，但渺渺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夏林雲和徐莉的聲音。
不知不覺，說要快點離開的三人都放慢了腳步，停在了那裏。
聲音是從一個小隔間沒有關上的門裏傳出來的。距離很遠，能聽到的東西也有限。淩絮捏出一只紙鶴放飛。白色的紙鶴鉆進了隔間，撲騰著翅膀停在了門縫的位置。
這下他們聽得清楚了。
徐莉：“我們非要這樣做不可嗎？”
夏林雲：“難道還有別的更好的法子？如果有，我也不想的。”
沈默了一段時間，徐莉幹澀地說：“我都聽你的。”
夏林雲安慰她：“都是為了聲聲好。她睡著了嗎？”
徐莉：“剛睡下不久，因為房間的事鬧了一天脾氣了。”
夏林雲嘆氣：“總有一天，她會明白我的苦心的。”
再次沈默了一段時間。
徐莉：“什麽時候動手？”
明確知道這件事和女兒有關，她的聲音都變得冷酷了。
夏林雲：“現在。”
徐莉擔憂道：“我怕她沒有喝那杯牛奶。”
夏林雲：“沒事，我看著她吃了好幾口飯。”
聽到這裏，淩絮面無表情地轉向渺渺，用口型質問她：我不是讓你少吃飯嗎？什麽飯這麽好吃連命都不要了！
渺渺無辜回望：我只吃了一點點。
她小心地捏著兩根手指，虛虛地比對：就這麽一點點。
吃都吃了，現在也不可能讓她吐出來。好在他們都在身邊，不然荀渺渺麻煩就大了。
輪椅聲漸漸遠去，夏林雲大概要去看望“睡下”的荀渺渺了。
淩絮當機立斷：“回去。”
三人再次鬼鬼祟祟回到窗邊，在角落中屏息等待。
淩絮的紙鶴停在了窗臺不起眼的角落上。聲音倒是清楚了，但他們還是看不到房間內具體發生了什麽，只能憑借跳動的光芒判斷。
隨著吱呀一聲，輪椅緩慢地滾入了房間。
夏林雲掀開被子的一角。
“荀渺渺”已經毫無防備地熟睡了。
她和她的媽媽不太像，和自己也不太像。要不是親子鑒定，他絕對不會相信這是他的孩子。
夏林雲不是毫無人性。可要是留著荀渺渺，夏聲就沒救了。只不過是比起荀渺渺，他更加珍視在他身邊長大的夏聲罷了。
了明大師說：“當斷則斷。否則玉石俱焚。”
誰是玉，誰是石，一目了然。
想到這裏，他毫不猶豫地舉起了手中的刀。
烏雲在這一刻被吹散了。圓月露出昳麗壯闊的真貌。清輝月色溫柔垂下，穿越茂密的枝丫，停留在窗柩上。
在渺渺圓圓的眼睛中，晃動的影子一下又一下，把手中尖銳的刀具插進了傀儡的身體。
她記得，那具傀儡和她長得極為相似，只有神態上的細微差別。但閉上眼睛，渺渺幾乎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自己。
傀儡的身體因為痛苦而翻滾起來，噗嗤濺出的血液噴了出來。
她的睫毛下意識眨動，掛住了滴下的一滴血。
她用手指一摸。
白皙的側臉從眼角掛下一行血跡。
那具身體還在抽搐，發出斷斷續續的痛呼聲。
“痛……好痛……”
哪怕只是傀儡，渺渺也覺得仿佛是自己被殺死了一遍。
她擡起眸，看向了停留在墻壁上的陰影。
夏林雲呼呼地喘著氣，虛弱的身體讓他揮動幾刀也費力。
“了明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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