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無言的秋

關燈
無言的秋

《我會說話》2024.4.14

每年外婆的忌日我都會回老家看一眼外婆,給她打掃打掃墓碑,陪她說說話。

張嬸做了一大桌子菜,張嬸什麽都跟我說,我一一聽著。一頓下來,說實話,這頓晚飯我沒有吃飽。

我打算去鎮上覓覓食,路過一所高中學校,不少學生出了校門。

校門口有很多小吃攤,許多學生沒著急走,停留在美食前。

我待下腳步站在一家燒烤小攤,嘴饞點了幾串燒烤。看著那群學生,他們應該是下晚自習回家。

十幾歲。

十七吧。

我現在二十七了。

距離我的十七歲,已經過去十年了。

我怔怔地站了一會兒,經過我的學生差異的看我兩眼。

一身工作服的我,站在一群學生中央,確實顯得紮眼。

“姑娘,你的燒烤好了。”

老板拉回我的神。

“謝謝。”我付了錢,拿起一串遞到嘴邊,準備咬下去。

這時我看到在我的正前方,男生挨著女生走在一起,男孩高了她一個頭,女孩的高馬尾揺晃著,男孩扯下了她的馬尾,女孩擡起手要打他。

但男孩卻送上她一個吻。

吻在了臉頰。

再將她摟進懷裏,牽著她一起走。

小心又大膽。

這些舉動,每個年齡段情侶都會這樣捉弄。

可是只有十七歲的捉弄最有感覺。

他們消失在路口拐角。

我垂下眼睫,眼眶莫名溫熱。

老板註意到我的紅眶,問我,“姑娘,想到什麽傷心事了?”

我咬了下去,嘴裏咀嚼著。

“我想,回到那時候。”

“哪時候”

“十七歲的時候。”

我咽了下食物,沒咽下過去。

老板一笑,“十七歲是個好年紀啊,還有留念的人,自然是想回到那時候。”

留念的人。

我念的人,也只有他了。

正當我想著,老板又問,“你的十七歲,是怎樣的?”

我看著老板。

……

火車已到站。

我還在熟睡,外婆輕輕揺醒我,我緩緩睜開眼。

“小寧,咱們到站了,該下去啦。”

我點點頭。

我托著行李,外婆領著我出了火車站,我四周張望,這座小鎮,我該如何生活。

外婆拉著我的手,問我:“小寧餓不餓啊,外婆帶你去飯館吃飯好不好?坐了這麽久的車,沒好好吃東西,給你吃點好的。”

我揺了下頭。

外婆不明白我的意思:“怎麽了?”

我從口袋裏掏出一整便利貼和一支圓珠筆。

在紙上寫下:“不用。”

我不是很餓,這會剛下車沒緩過神來,也吃不下東西。

“怎麽不用呢,坐這麽久的車了,你火車也沒吃點啥的。”

我本想再寫話,外婆似乎看出我內心所想,笑一聲:“沒事,不差那錢啊。”

要是外婆執意為我花這頓錢的話,我是不舍得的。

外婆拉著我走,我不肯。

我指著一家面館。

外婆知道我性子執拗,只好順了我的意。

面館老板問我們吃什麽。

外婆讓我做選擇。

我看著面單選了好久,最好指尖落到了雲吞面上,手指比劃個二。

老板記下:“啊,兩碗雲吞面是吧,好的。”

我和外婆找了個空位坐著候面。

外婆說:“等會到了住的地方,收拾完屋子,外婆就想辦法給你找所學校。”

我寫下:“這鎮上的學校,會不會很難進”

外婆思索了一會:“不會的,別擔心。”

說話間隙,面端上來了。

面館老板笑道:“來,您的雲吞面,慢用啊。”

外婆說了聲“謝謝啊”,我向老板笑了一下。

面的味道極好,或許是我緩過神來了,餓的不著邊,很快就吃完了。

外婆扯了張紙給我擦嘴,“吃飽了吧?”

我點頭。

等外婆吃好,我們一起去店前付錢。

“兩碗雲吞,一共十八元。”

外婆拿出一個塑料袋,數了數付了錢。

臨走前,我把便利貼貼在前臺桌上——“面很好吃,祝生意興隆。”

老板看見哈哈地笑,朝門口喊:“謝謝你啊小姑娘。”

……

拐了又拐,下午三點到了住所。

一棟屬於外婆的老房子。

原本這是和外公一起住的,可外公走得早,只有外婆一個人住了。

媽媽怕外婆孤單,想接她一起到城裏生活,一開始外婆還不肯,最終還是妥協了。

哪知道就幾年的時間,天翻地覆。

兜兜轉轉,最終的住所還是這棟老房子。

住得近的鄰居見老熟人回來了,激動的不得了。

外婆和她們敘著舊,我楞楞的站在一旁,這些個長輩我都忘了叫什麽了。

“誒,小寧都這麽大了,”一位長輩牽起我的手,笑嘻嘻地看著我,“還記得叫我什麽不小時候還抱過你嘞!”

我看著長相,有點印象。

可是,我說不出話。

我寫下:“張嬸嬸嗎?”,給她看。

面前的長輩沒了聲。

我見她不說話,可能是我記錯了,我劃去字樣,給長輩寫下道歉的字:“不好意思,我記不太清了。”

等我寫完,長輩抱住了我。

“孩子,苦了你了啊。”

我不知所措。

長輩抹去自己臉上的幾滴眼淚,“沒記錯,我是張嬸嬸。”

我對張嬸嬸笑了一下。

外婆推開塵封的大門,帶著我進到屋裏。

我對這棟房子的記憶很少,大概是四五歲的時候來過一次,就再也沒有來過了。

外婆卸下一身重物,檢查水電,擼起袖子準備打掃屋子。

張嬸說:“趕趟也累了,休息會吧,晚飯去我那吃啊。”

“吃啥吃呀,還得想著給小寧找學校呢。”

“找學校不難啊,小寧高中了吧咱鎮上就一所高中學校,啥都能進。”

“看成績的不…”

“看啥成績啊,老周家的孫子皮的很,他都讀一年了,咱小寧還能比那猴孫差啊?”

另一位長輩插嘴:“老周家富有,想幹啥不成啊。”

張嬸揮揮手:“得了得了,學校這事別擔心,明天再說啊,走走,上我家吃飯去。”

晚飯是在張嬸嬸家解決的。

和張嬸一家道了別,外婆說,“走吧,回家。”

七點左右,太陽落一半的山了。

我收拾好自己的房間,去幫外婆,外婆不讓,“你去買些洗漱用品吧,明天要用,外婆給你拿錢。”

剛說完,又不讓我去了,“算了,等會我和你一起去,你不認識路,走丟了可不好,外婆就你一個人了。”

我思慮了一番,在手機便簽上打字:“沒事的,我可以去問路。”

外婆看了看,還想要說什麽,我立馬又寫:“要買什麽您寫給我吧。”

見我執意如此,外婆只好作罷,列了張單子給我,再去給我拿了錢。

我把錢放進口袋,走出大門。

都十七了,總得學會獨立,學會做一切。

我不可能永遠都是一個小孩。

不是嗎。

……

七點半,街道上熱鬧非凡,我找到了一家大市場,買什麽的都有。

我照著清單,一樣一樣的買。

貨架上擺放著很多沐浴露,我挑了瓶便宜的,售貨員見狀,給我介紹別的:“小姑娘,試試這款新品啊,味道很好聞的。”

我搖搖頭。

她拿了別的:“那這款呢,比你手裏那款好多了,買這個吧。”

我第一時間去看標價,比我手裏的貴了十多塊,我拒絕了。

似乎是見我不識貨,沒多大興趣的走了。

可我只買得起便宜的。

出了大市場,呼吸到新鮮空氣,我人都舒暢了很多。

提著一大袋東西,往返回家的路。

我走在街道邊,耳後傳來嗡嗡的車聲,我往後瞧了一眼,好幾個人。

我要去對面的街道邊,他們好像要開過來。

總之會經過我。

所以我打算等他們經過我了,我再過去對面。

也不知道是哪個人車技不好,硬生生往我這邊開過來了。

我沒反應過來,幸好駕駛車的車主剎車剎得快。

那人取下頭盔,露出一張俏嫩臉,忽然兇神惡煞。

“走邊上點不知道啊!”

突然的一聲,我被他嚇到了。

那人上下打量我,“你是想故意訛嗎?”

我慌亂地搖著頭,隨後拿出便利貼,急的寫的字有點歪:“我要去對面,我是想等你們的車開過去了再走的。”

我寫完,舉到他眼前,男生拿過看,又擡眼看我一眼。

而後,男生身後的幾個隨行的人過來了。

其中一個是亮點。

五六個人,他最突出。

“怎麽了?”

男生轉身,對著他道:“沒事,就差點撞到她了。”

他聽完,註意到手裏的便利貼,他拿過看了一遍。

他擡起眉眼,眼睛裏有我。

“不會說話?”

他的聲音很清脆,透著明亮。

我沒看他,輕輕點頭。

忽地的一巴掌拍在男生的後腦勺,“道歉。”

男生受疼的摸著自己腦袋,老老實實跟我道了歉。

那天我記得很清楚。

記得他的聲音,記得他的面貌。

記得他給我的溫度。

一瞬清冷的感覺,是他給我的。

可當我再想去記清楚他臉上的細節時,他轉身就走了。

他走在中間,到機車旁,戴上頭盔,細長的腿跨過車身。

帶過一陣風。

……

老板問,“然後呢,沒再遇見了嗎?”

我搖搖頭。

我以為我們就此別過。

到底是天意,讓我們第二次遇見。

柏鎮高中。

我要在這裏讀兩年。

外婆給我打理好了一切,在校門口跟我道別,她講了好多話,我一一聽進去了,但我心裏還是很忐忑,畢竟這是一個陌生的環境。

門衛處的大爺放我進校,我背著書包走。

現在正逢是上早自習的時間,行人還有很多。

他們沒見過我。

所以都在討論我。

我走自己的路,找到教學樓,可我繞了好久都沒有找到班級。

我只好找一個同學問路,我事先準備好了紙條。

但是我還是沒有把紙貼遞給任何一個人。

因為他們眼光,讓我不確定他們會不會收。

我站在樓梯口,聽著上課鈴聲打響,心裏越發的急。

我捏緊了紙頁。

這時,上樓梯的腳步聲打斷了我的慌張,我回頭看去。

他似乎沒有認出我。

是的,他直徑越過了我。

無奈,我追上去,扯了扯他的書包。

動作很輕。

他察覺到了,停下了腳步。

我站在他身側,他正臉對著我。

這是他第二次看我。

我仍然不敢看他。

紙貼遞給他,他接過,兩秒後還給我。

“跟好了。”

話落,他扭頭就走。

上了一層樓梯,走過幾個班,待在一處門口,對我道:“你走前門。”

他要走後門進教室,我拉住他,給他翻到一頁。

“謝謝你。”

他勾起一抹笑:“小事兒。”

說完就進了後門。

剩我久久不能平息。

……

班主任是個女老師,大概四十幾歲,戴著一副眼鏡,嚴肅極了。

“等會啊,你就做個自我介紹,多說幾句話讓同學們了解你,知道不?”

她說著,我點點頭。

我在本子上寫:“自我介紹我可以寫在黑板上嗎,我不會說話。”

班主任停頓了好久。

“行,可以的,你多寫點話。”

班主任領著我去教室。

高二十四班。

很吵。

班主任跺了幾下高跟鞋,“你們後面幾個鬧騰什麽呢!”

“老師,有人搶我早餐!”

“你踏馬放什麽狗屁!”

班主任聽不下去,皺著眉:“行了行了,安靜點。”

來了新人總是很稀奇的,一排的同學眼巴巴的看著我。

“老師,這是新同學嗎?居然來咱破學校上學啊。”

班主任沒搭理說話的同學,招呼我:“來吧,上講臺來。”

我拖著沈重的步伐上去。

“有點眼熟啊。”林昊瞇著眼。

我做好了心裏準備,鞠了一躬,拿起一根粉筆。

“我叫溫寧。”

“我不會說話。”

“希望能和大家好好相處。”

三句話結束自我介紹。

記不太清當時的心境了,最多的是緊張導致的腦子亂了套。

我寫的第二句話引起了轟動。

“不會說話啞巴啊。”

“那和她交流挺費勁的吧?”

林昊差點椅子翹翻了,飆不住地“臥槽”了一聲。

動靜讓班主任不滿,“有什麽好講的,不能給我戴有色眼鏡看人,聽到沒有!”

低下的同學稀稀拉拉:“聽到啦——”

我被那句臟話轉了視線。

他正側著頭和那天兇巴巴的男生講話。

然後他的視線落到了我身上。

直勾勾的。

侵略性。

我不再看。

班主任笑道,“溫寧,你自己選個位置吧。”

我看了看,都是單人單桌。

我選了第一排的座位。但是第一排滿了,所以班主任為了滿足我,讓其中一組往後退了一個,我順理成章的坐到了想坐的位置。

林昊不可置信,“真是她啊,”又扭過頭,“剛跟你說的你有印象不?”

旁邊的人沒著急搭理他,直到我落了座他才收回眼。

他淡淡,“沒有。”

林昊一看他這樣就知道,嘀咕了一句,“口是心非。”

周圍的同學簡單的跟我打了個招呼,我微笑回應著他們。

班主任講了他們高一的總成績,總結就是劈頭蓋臉一頓罵,我無心聽著,只在意課本和校服去哪裏領。

所以一下課我就拿便利貼問了班主任,班主任說,“這個啊,要去教務處。不過老師還有點事情要處理,我給你叫個同學帶你去啊。”

幾個男生帶著輕松的步伐朝後門走,班主任剛跟我說完話,提高頭朝他們道:“你們幾個沒事幹去幫溫寧同學搬課本領校服,多幫助新同學知不知道。”

林昊不爽:“靠,事真多,還想去抽煙呢。”

哥們拉著他:“走吧走吧昊哥,人新來的,幫助一下得了。”

“新來的又怎麽樣,我可不去啊。”

說罷,轉身出了後門沒了身影。

其他幾個哥們見狀,立馬跟了上去。

班主任見人都跑了,想罵又罵不到人。

唯獨他沒跟他們走。

周恒知道班主任要說什麽,走到我身邊,“我帶你去。”

我點點頭。

他雙手插兜的走在我前面,一路上都有人跟他打招呼。

或許我離他有些距離,沒人註意他後面跟著個我。

有人好笑的問他一句:“幹啥好事去啊恒哥”

他回答的毫無情面。

“你管呢。”

那人憨笑著:“是是是,管不到管不到。”

到了教導處,他給我說明了情況,主任同意了搬書,給我拿了套校服。

他數了數課本,沒多沒少。而後他一打抱起,擡腳走。

我本想拉住他讓他給我幾本書拿,可他似乎一點讓我要拿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我放棄了這個想法。

又一路跟著他回教室。

他把書放在我課桌上。

留著長發的一個女生笑他:“恒哥勤快啦,新學期新氣象,這是打算金盆洗手了”

“先把自己手洗幹凈了再說話。”

“你…”

我聽著他們講話,像是在惡語相向,又像是說無聊的玩笑話。

我抿了抿唇,整理書本。

女生似乎沒多在意他的話,站起來到他身邊,“林昊呢?”

他朝班級門口走,“不知道。”

女生見他要走,“'找他去唄。”

……

快中午時才見他們回班級。

還在是上課時間,我坐在前排記筆記,專心致志的聽課。

任課老師發現了他們的鬼鬼祟祟,戒尺指著他們:“你們幾個幹嘛去了!”

他帶頭走後門,任課老師讓走前門來。

他便帶頭走前門了。

任課老師皺皺鼻子,“一股煙味。”

林昊笑笑,“老師你鼻炎好了啊?”

老師拿著戒尺作勢要去打他,“就你話多,都靠著走廊墻站著去。”

幾個人沒怨言,整齊的一排。

同學們都在看他們,我也不例外。

但我看的只有一個人。

他微微仰著頭,眉宇間盡是冷,想要在他臉上看出情緒,是不可能的。

他面貌生的極好,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或許好的不是面貌,而是他獨有的氣質襯托了。

好一會兒我都沒移開眼。

直到他的目光與我對上。

我慌了一瞬。

急忙撇開眼,低頭看見書本的字,強迫自己看進去,裝作很忙的樣子。

周恒輕輕哂笑。

女生碰碰他的手臂,“罰站還笑得出來,想到什麽開心事兒了?”

周恒收起了表情,偏頭看教學樓下的風景去了。

女生自覺無趣,便和林昊講話去了。

……

放學鈴打響,同學們蜂擁而至。

我收拾著課本裝進書包。

他們還沒有走。

林昊抱起球說:“走唄恒哥,打球去。”

他裝了幾本書在書包裏:“不去。”

“一放學就知道打球打球,有本事當個籃球運動員啊。”上午的女生插話說。

林昊嘖了一聲:“你懂個屁啊。”

“哎呀喝酒去唄,我今天心情好,請一頓啊。”

林昊一聽,來興趣了,“走走走,不喝白不喝。”

女生又問:“恒哥呢?”

他沒急著回答,慢慢把書包塞進桌洞。

女生也不急,笑嘻嘻地到他身旁搭上他的肩:“好歹我們也是青梅竹馬一場,恒哥給個面子吧?”

周恒看她一眼,屑哼了一聲,隨後起身往後門,“走。”

我收拾東西慢,自然而然成了走在他們後面。

女生一個電話接著一個電話,跟他們說,“大虎他們都來,今晚人夠夠的。”

周恒漫不經心:“還真給面子啊。”

“那必須的啊,都是她青梅竹馬唄,誰敢不給劉大小姐面子啊,”林昊笑,“都有東家了,誰不來傻逼啊。”

劉思婷打了一下林昊的手臂:“你們兩個存心膈應我呢吧?”

“沒有沒有,”林昊賤嗖嗖的,“就是存心惡心你。”

“滾滾滾,去你的。”

我在後面聽了一路,到了校門口他們不走了。

女生邀請的那群人來的速度也真快。

朝我走來一群人。

有男有女,像是來了一片烏雲。

□□幫派嗎,看著挺像。

我低下眼走。

也不知道是我撞上去的還是那人撞上來的。

胳膊碰了胳膊。

那女生張口道:“怎麽走路的,你他媽不長眼睛啊。”

事出突然,我傻了一下。

可能是見我怎麽還不開口道歉,女生推了下我:“他媽眼睛沒長,嘴也沒長啊。”

我迅速便利貼往上寫:“對不起,我沒有看路。”

我還沒來得及遞出去,就在這間隙,劉思婷走了過來。

“咋了呀?”她問。

那女生回她:“這小妮子撞到我,吱都不吱一聲。”

我第一次遇見這種事情,艱難的咽了口唾沫。

知道他們是不好對付的。

所以我沒敢輕舉妄動。

林昊看我幾眼,手指了下我,“這我班新來的同學,別整啊。”

女生不依不饒:“怎麽,新同學撞到人就不用道歉嗎?”

沒等林昊說話,女生又矯揉造作起來:“昊哥,你怎麽還向著別人啊,新來的跟你很熟嗎?”

林昊扯了下嘴角,“你少來這套啊。”

“哎呀,就這點屁事,”劉思婷看著我,“你趕緊道個歉就沒事了。”

或許是忘了我不會說話。

但是他記得。

他走到我身側,拿過我的便利貼。

“對不起,我沒有看路。”

他用很平淡的聲音說出這行字。

他在替我說話。

“吱聲了,”他盯著女生,“還用給你磕個頭嗎?”

“……”

聽語氣就能聽出他的不耐。

女生趕緊笑笑:“不用不用,犯不著啊恒哥。”

聞言,他把便利貼遞給我。

林昊也有些不耐煩了,“完事了吧,走唄。”

一群人來,一群人走。

我接過便利貼,翻到早上給他看的那頁。

他重覆了早上的話。

“小事兒。”

劉思婷他們先走,林昊等著他。

“怎麽還幫上新同學了啊。”

“你管呢。”

他又說,“你也不給再講一句。”

林昊砸嘴,“忘了她是個啞巴。”

……

我換上了校服。

外婆說:“真好看,是個學生樣。”

我笑著紮頭發,外婆又說,“紮個高馬尾。”

我搖搖頭。

外婆沒多說什麽,在家門口跟我道別。

上了早自習。

我預習了會兒課文就上第一節課了。

是語文課。

她一看班上人數就不對,“林昊那幾個呢?”

有人解釋:“老師他們過會兒到,昨晚喝蒙了。”

任課老師嘆氣,“整天沒個好樣,不管他們了,我們上課。”

上到中途時他們才姍姍來遲。

老師也不想管,讓他們從後門進了。

“你們班是不是來了個新同學啊?”老師問。

有同學回:“是啊,就在你跟前呢。”

老師低眼看到我,“哦,沒註意,那剛好你來讀一遍課文吧。”

“……”我站了起來。

林昊這會露個苗頭:“老師,她是個啞巴。”

“對啊,不會說話,老師你叫別人吧。”

有人不樂:“別啊,讓她背下來,默寫在黑板上不就行了。”

“那得了吧,背到猴年馬月去啊。”

也不知道戳到了他們哪個笑點。

老師拍我的肩:“沒事,你坐下吧,我再叫個人。”

我又坐下。

老師隨便叫了個人讀課文,有很多生僻字,那同學念的歪七扭八,低下一片笑聲。

下了課,我拿著水杯去接水間接水。

“恒哥,抽煙去,”林昊碰醒他,“醒醒神。”

周恒趴起來,待坐了會兒,沒回應林昊的話。

見他不動:“咋了你”

“上了哪篇課文。”

林昊沒懂:“啥”

周恒往他的課本瞧一眼,翻到二十七頁,是一篇文言文。

他拿著書起身。

林昊望著他:“幹啥去啊。”

原本幾個同學在聊著游戲,不亦樂乎,周恒插了一句進來,打斷他們的話題。

書丟到桌子上,給他翻到那篇文言文。

男同學疑惑,“怎麽了恒哥”

“今天背不完,來後街巷子。”

“……”

說罷,男同學更不解了:“什麽啊恒哥,背啥。”

周恒沒再搭理他,轉身朝後門走。

林昊見狀跟上去,“你讓他背書幹嘛?”

拐角時,我和他們擦肩而過。

我聽到了林昊的那句話,但我沒在意。

“那他要她背書幹嘛。”

周恒是這麽回應林昊的。

我也聽到了。

什麽他他他的,我聽不明白。

林昊和我一樣,摸不著頭腦,“你說啥呢?”

而後我進了教室。

他們進了男廁的最後一間,林昊遞了支煙給他。

他接過咬在齒間,又接過林昊給的打火機點燃。

“還有你。”

周恒突兀地開口。

“啊?”

“別再叫溫寧啞巴。”

林昊聞言,被煙嗆了一口,咳的直不起腰來。

“不是哥你……”

周恒輕輕吐了口煙,“不禮貌。”

……

最後一節課上完,部分同學都走了。

我還在收拾東西。

林昊向一個男生招手,“來來來,過來。”

男生膽戰心驚的走過去。

周恒的座位是最後一組靠墻的最後一個,他把椅子靠著墻,他靠著椅背。

一只手搭在課桌上,手指一敲一敲的。

他微微仰了下頭,“背。”

“恒…恒哥…”

男生還想求情。

林昊誒誒誒三聲,“讓你背就背,磨嘰什麽啊。”

男生沒辦法,開了個口。

我剛還不懂他們要他背什麽,在男生說出第一個字的時候,我稍楞。

是的,男生背的是那篇文言文。

我想擡眼悄咪咪瞅一眼。

被他的視線抓到了。

他一臉淡然。

我一臉慌張。

恍然間,我明白了課間時他說的那句話。

男生帶著那點惡意嘲笑我不會說話,讀不了課文。

他現在在幫我。

我再次看向他,做了個手語。

隨後背著書包出了教室。

周恒出了點神。

“恒哥,我…我背完了。”男生說。

“老子沒聽到。”

說罷,周恒一秒起身。

大步朝後門走,“林昊看著他再背一遍。”

“那你去哪兒啊?”林昊對他喊。

聲音落地,沒人回覆。

剩下他倆四目相對。

林昊跟他大眼瞪小眼,“看啥看,背啊。”

……

我走的不緊不慢,他很快追上來。

但他沒有走到我身邊來,而是在我後方不遠處跟著我。

我不走了。

我轉了身。

我面向了他。

我再次做了一遍手語。

他停在我面前,“什麽意思。”

我拿出便利貼,翻到那頁。

“謝謝你。”

他忽地的笑了一聲。

“小事兒。”

……

翌日下午。

下午的體育課上完,同學們還意猶未盡。

“走恒哥,打球去。”林昊說。

“球呢”

“呃…”林昊摸了摸後腦勺,“在教室吧…”

周恒情緒穩定,“去拿。”

“我可不,還要爬個三樓,我去借個球。”林昊說完,一溜煙就走了。

我坐在樹蔭低下乘涼,想著都秋天了,太陽還是這麽毒辣。

坐了五分鐘左右,我看手表,還有十分鐘上課。

我就幹脆回教室了。

路上經過籃球場,許多男同學們都在打籃球,我也看不懂這些,沒多大興趣,隨便望了兩眼。

“周恒,接球!”

是林昊喊的。

我看了過去。

三分球,他進了。

林昊和他擊了個掌。

又是一個三分球進籃筐。

陽光下,曬得他的笑容好燦爛。

我羨慕。

我嫉妒。

回了眼,我冒著太陽去了小賣部。

“哎呀臥槽!”

這聲不是周恒喊的。

還是林昊。

……

教室裏沒人。

第一次做這種事情,我下意識地緊張周圍。

我拿起一個本子扇風,走到前教室把窗戶打開,又往後瞧一眼有沒有人來,再到後教室把窗戶打開。

他的座位挨著窗戶。

我借著開窗戶擋住了我的動作。

而後很快地回到座位上,找出下節課的書本,翻看起來。

鈴聲響起,一兩分鐘後陸陸續續地回來了好多同學。

他們也是。

“恒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林昊在他左邊說完,又到右邊,“是你自己不註意傳過來的球,你可不能怪我啊。”

周恒沒搭理他。

劉思婷瞧見,過來道:“咋了恒哥,臉上怎麽掛彩了?和誰幹架了?”

林昊怕她拱火,趕著她:“去去去,一邊去。”

“幹啥啊你,又沒問你。”劉思婷翻個白眼。

林昊懶得和她廢話。

“所以恒哥咋了啊?”劉思婷追問。

林昊一臉無語:“球打的好好的,他一個偏頭看別處去了,我傳的球就砸他眼角了。”

“哦,那會兒我一直在看你們打球,”劉思婷笑瞇瞇,“恒哥是不是看我呢?”

“誒誒誒,語言騷擾了啊,”林昊說。

劉思婷鄙視了他一下。

我頭埋的很低。

偏頭看別處。

他在看哪個人嗎。

誰。

周恒全程沒有說話。

他盯著桌子上的那瓶橘子汽水看了好久。

嘖。

昨天那手勢怎麽比劃來著。

周恒研究了一節課。

旁邊的林昊撫摸著他的頭,“哥,砸傻了我負責,別這樣。”

周恒打掉他的手,“滾。”

林昊這會兒才註意到喝了一半的汽水,“你啥時候買的啊?”

“體育課。”

“啊?”林昊仔細想想,“體育課上完沒去小賣部啊。”

周恒壓他一眼,“你管呢。”

“得得得。”

……

我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招把林昊支開了。

我停住了腳步,和那天一樣,轉身,面向他。

“汽水你買的”他問。

我微微點頭。

“行。”

他有模有樣的做了一遍手勢。

我怔了兩秒。

他望著我,“手勢對嗎?”

我給予了他一個笑。

他明白了。

他眼角處紫了一小塊,我指了指自己的眼角。

“沒事,過幾天就好了。”

我點點頭。

周恒垂眼看我,開口說。

“下次出現在我的視線裏,你停留兩秒,好不好。”

這樣的話,我就不會受傷了。

……

我垂了下頭,繼續說:“那段時間我們沒有過多的交集,只是有時候眼神的碰撞讓我知道這之間存在的微妙。

“聽你說就能感受到了,”老板說,“那他呢”

我堅定:“我想是肯定的。”

上午上完兩節課,林昊沒見周恒閉過眼,“不是哥,上課你不睡覺啊?”

“不睡。”

“你要聽課”

“不聽。”

林昊扯嘴角,“那你端正坐著幹嘛。”

“不幹嘛。”

“……”

這節數學課。

老師見周恒沒睡覺,覺得稀奇,“周恒,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啊。”

“你沒睡覺那就是在聽課了,來,上來把這題解一下。”

他也倒是聽話,麻溜的就上去了。

林昊沒了睡意,和旁邊的朋友說,“我賭他就寫個解字,其他屁話一句都寫不出來。”

“你這麽不信任恒哥啊,我賭恒哥寫個解字再加個冒號。”

林昊呵的一聲,“多少。”

“十塊錢。”

“服了,還沒月底呢。”

“哎呀,十塊也是錢嘛。”

他在黑板前看著題,似乎在思考。

老師很欣慰,“雖然我知道你做不出來,但是你肯上來花心思思考,這已經是邁出一步了。”

“沒有,我在想解字怎麽寫。”

“……”

話落,低下哄堂大笑。

他一副人畜無害,解釋的認真。

我也一樣,低頭失笑。

老師還想給自己找個臺階下,可又被他氣的說不出什麽訓他的話來了,只好道,“你還是好好睡覺吧。”

黑板上,落下他寫的解字。

真被林昊賭對了。

“這得要加五塊錢啊,你恒哥也算半個文盲了。”

朋友輸的心甘情願,也沒想到周恒不按常理出牌。

為了緩解剛才受的氣,老師叫了我上去接著寫完。

其實這道題是書上的例題,上面的答案步驟都寫的清清楚楚,只是他都沒仔細地去看兩眼書就上講臺了。

我雖然也沒聽太懂,但我為了我那不丟人的一點私心,我抄完書上的步驟,捧著草稿紙上講臺了。

他沒急著下去。

而是等著我上來,把他剛用過的粉筆遞了我。

我猶豫了半秒接過。

又半秒後他下去了。

我寫下解題步驟,放好粉筆回到了座位。

老師自顧自地點點頭:“很好啊溫寧同學,思路清晰。”

我心裏心虛了些。

書上的解題步驟,當然思路清晰了。

說罷,老師還是不忍心放棄勸導,“周恒啊,你竟然邁出了這一步,那就多邁幾步,多向溫寧同學學習學習,上課認真點,知道不。”

“嗯,知道了。”他淡淡回。

下了課,周恒拿了幾樣課本和書包起身。

林昊剛想和他說話,一轉頭人都不見了。

“換個座。”

最後一組二排第四個同學都懵了。

半天見人不動,“不行嗎。”

“啊行行行恒哥。”

林昊見他這操作,下巴都要掉地上了,嘴裏只有“臥槽”兩個字。

太陽真打西邊出來了…

我是放了學才發現他換了座位的。

我們隔了一小組,他在我後三個位置。

難怪我總覺得左斜方有道視線在看我。

之後的幾天,我的感覺依然如此。

就是側著頭靜靜的趴在桌子,不聽課也不睡覺。

在他換完座位的第二天就被班主任發現了。

“周恒,你這是又耍什麽路子,我讓你私自換座位了嗎?”

“數學老師說,讓我向溫寧同學多學習學習,”周恒說,“坐後面怎麽跟她學啊。”

這話無疑是讓眾人震驚。

班主任哼笑著告誡他,“不管你學不學,上課別搗亂就行。”

周恒勾起了唇,“行。”

……

“周恒是不是瘋了啊?”劉思婷問。

“可能是吧,”林昊說,“瘋的不輕,煙都不來抽了。”

同行的朋友咬著嘴皮,猜測道:“昊哥,你不覺得周恒對溫寧有意思嗎?”

林昊下意識否定,“怎麽可能啊。”

劉思婷問,“溫寧是誰”

朋友告訴她,“那個啞巴。”

“哦,記起來了,”劉思婷也否定,“不可能,她也沒有很好看啊,周恒眼光哪有這麽差啊。”

劉思婷的小姐妹說:“婷姐,現在的喜歡不是看長相了,是看感覺。”

“不好看哪來的感覺。”

林昊沈默了會兒。

“你說是吧林昊”

林昊啊了一聲,“是啥啊?”

“周恒不可能喜歡溫寧。”

……

“怎麽不可能。”周恒說。

林昊瞪大了雙眼,“哥你說真的啊?”

“真的。”

“現在就咱倆,都是兄弟了,你別開玩笑。”

周恒不耐的看他,“這不是句玩笑話。”

“得,”林昊佩服的五體投地,“你玩真的。”

“那你喜歡她什麽啊?”

“……”周恒沒著急回答。

我沒有艷麗的面貌,也沒有完美的身材,我比不上誰。

我是自卑的。

我是陰暗的。

我是腐爛的。

有時我在想,到底要多好的人才能配得上他。

但是他告訴我,不用多好。

他也是不好的。

“喜歡她的感覺。”

我們都是普通的。

那又為什麽要去擁有多好的人。

林昊好半天沒說話。

……

語文課上我低頭記筆記。

下了課,我有些累,趴在桌子閉閉眼。

在我眼前一片黑的時候,他再次和前兩個人換了座位。

我睜開眼。

他趴在桌子看我。

我們越來越近。

我當時不明白他這些舉動是為了什麽。

是想表達什麽。

到底是不是我想的那樣。

如果是,那我要怎麽回應。

小姐妹到劉思婷座位旁,“婷姐,真的,周恒好像是真的喜歡溫寧。”

劉思婷看她。

“周恒又不聽課,他換到前兩排,就為了看溫寧啊,要是不是的話,那他就是真閑得慌。”

聞言,劉思婷去看周恒的座位,從第四個移到第二個。

她屑哼,“切。”

……

又是一周的體育課。

這節課和往常一樣,體育老師讓大家自己去拿器材。

想打籃球的打籃球,想打羽毛球的打羽毛球。

體育課是唯一能放松的,同學們把拿的都拿了。

“你怎麽沒拿啊?”體育老師問我,“沒器材了?”

我點頭。

沒等老師再說話,一個女生說,“還有吧,不是還有一副羽毛球拍嗎。”

老師對我仰頭,“還有你就去拿吧。”

“老師我跟她一起去吧,她可能不知道放在哪裏了。”

“行。”

女生笑笑,“走吧溫寧。”

這個女生我沒有和她有過交集,她叫什麽名字我都不知道。

我跟著她一起去了。

到了器材室,她指著櫃子,“裏面有一副,你去拿吧,我在門口等你。”

我掏出本子,寫下:“謝謝你。”

她怔了兩秒,擠出一個笑,“不用謝,應該的。”

見她笑了,我很相信她。

可當我去打開櫃子時,她走了。

門也被帶上來了。

櫃子裏確實有一副球拍。

她似乎也不是那麽善。

我去摁門把手,門鎖了。

……

體育老師見是一個人回來的,“還有個同學呢?”

女生卻說,“她忽然肚子疼,上廁所去了,等會就回來了。”

“哦。”老師沒多在意了。

女生走到劉思婷身邊,把備用鑰匙還給她,“她還說謝謝我呢。”

劉思婷笑,“她不是不會說話嗎。”

“她說話也就靠那破紙貼了。”

“也是,誰讓是個啞巴啊。”

……

半節課已經過去。

我靠著門坐在地上,大腦完全亂了。

一個房間。

上吊著一個女人。

女孩嚇到說不出話來。

一個勁的扒拉著女人的腿。

那不是別人。

是女孩的媽媽。

半個小時前,媽媽給我錢讓我去買一瓶醬油。

半個小時前,女生說還有球拍帶我來拿器材。

我失去了媽媽。

我受到了惡意。

……

林昊看不下去了,“恒哥,你能不能認真點打球,我是真怕又砸到你。”

他知道自己心思不在球場上,眉頭皺了皺,“不打了。”

周恒拋下球,撈起水瓶灌了一大口。

四處掃視一圈。

沒見我人。

不是去拿球拍嗎,怎麽還不回來。

“哈哈哈哈,真的啊,我也這麽覺得。”

幾個女生圍在一起嬉鬧說笑。

“劉思婷。”

周恒插了一句。

她們不笑了,都看著周恒。

劉思婷還笑著,眼睛亮閃閃的,“你剛才打球好帥哦。”

“備用鑰匙給我。”

“……”

……

還有五分鐘下課。

也不知道女生跟老師說了什麽,老師沒懷疑什麽。

原本我以為只能等到下課,同學們來放器材的時候我才能出去。

鎖著的門有了動靜。

我趕緊起身,敲了幾下。

我有想過還是那個女生。

是某個老師,同學。

我沒有想過是他。

可確實是他。

我鼻子有些酸了。

“別怕。”

或許是體育老師提前兩三分鐘下課了,同學們都來放器材。

情急之下,我把他拉進了門的角落。

第一個進來的同學疑惑,“誒門怎麽是打開的”

一個接著一個人進來。

我往裏面再站了一點,晃了下手臂。

他站過來了點。

是的,直到器材室沒人進出後,我是一直握著他手腕的。

沒人來了。

我第一時間松開。

他見我松的迅速,低睫看了眼自己的手腕。

這是個小動作,我沒註意到。

平覆了心情,他淡淡道,“你先回教室。”

……

不止這些。

我知道自己被討厭了。

周三這天是我值日,早上我早早的來教室打掃衛生。

地我拖了,還沒幹。

有的同學知道要小心著走,不能踩臟了。

劉思婷不一樣。

她一踩一個腳印。

在班上待了這麽久,她的性子還是摸得清楚的。

所以我知道跟她說了也沒用,只好跟在她後面拖。

“哎呀你別跟著我啊,”她皺眉不樂,“拖把水這麽臟,濺到我褲子上你給我洗啊。”

“……”

我無言以對。

幸好衛生檢查員查的不是很嚴。

我逃過扣分的一劫。

可是中午沒逃過。

吃完午飯,從食堂回來,我剛拿起掃把準備打掃衛生。

劉思婷和她的小姐妹不怎麽吃食堂,在教室磕起瓜子了。

小姐妹用紙包起瓜殼,打算去扔掉。

她搶過往地上一撒,“又不是沒人掃。”

“…不好吧婷姐”

劉思婷聳肩,“怎麽不好,今天溫寧是值日生啊,讓值日生來掃就是了。”

她不磕了,拉著朋友,“走了走了。”

我掃了一簸又一簸。

打掃完我回了座位,快午自習時她們才回來。

幾包吃完的小零食包裝,隨手一丟。

扣分了。

她是故意的。

下了午自習,班主任進教室氣沖沖地問,“今天衛生怎麽扣分了啊,誰是值日生啊?”

她搶答,“溫寧是值日生。”

也不知道老師是不是憐憫我,剛想訓斥的話硬生生吞了下去。

“溫寧啊,咱還是得按規矩來,下個星期你得值一周啊。”

該來的總會來,我點頭。

“沒事啊,一周過很快的,打掃衛生謹慎著些就不會扣分了。”

我再次點頭。

可謹慎贏得了故意嗎。

……

下周一的早晨。

我來到班級,我以為我是來的最早的一個。

他趴著在睡覺。

而教室很幹凈。

不用猜都知道是他做的。

來了幾個同學,他不睡了,起身去後門。

來一個人要進教室他就說,“長點眼睛走。”

我握著拖把隨便拖拖,雖然很幹凈,樣子還是要裝幾下的。

林昊不可思議,“你居然比我先到,通宵了啊。”

沒搭理他。

林昊唏噓了兩聲。

他見劉思婷來了,撈起拖把,擋在她腳下。

“你這是幹嘛?”

“你鞋最臟了,踩幹凈了再給我進教室。”

我都看呆了。

劉思婷哼的一聲,“今天又不是你值日。”

“你管是不是老子值日。”

劉思婷拗不過他,踩幹凈了鞋底再進的教室。

周恒把拖把拿開,見我還傻站著。

“楞著幹嘛,要上課了。”

說罷,他把拖把放回原處,就回座了。

中午我去食堂吃飯了。

我去的早回來的也早。

見他在掃教室。

我這會進門肯定會有點尷尬的。

所以我等了會兒,瞄到他放下了掃把回了座位,我才進去。

中午沒扣分。

劉思婷本來還想那樣做,可周恒一直盯著她,她沒好意思丟垃圾。

一天都沒扣分,班主任誇了我,要我接下來的幾天繼續保持。

就這樣,他當了一個星期的田螺姑娘。

……

“周恒,你真是打算金盆洗手了啊。”劉思婷說。

他低眼滅煙頭,沒說話。

“你不是不愛多管閑事的嗎,”劉思婷雙手環胸氣勢昂揚,“怎麽,你看上溫寧了?”

“……”

林昊抿嘴點著頭,“你最近是有點反常啊,我是真沒想到你能連續一周來這麽早,太他媽不珍惜時間了。”

劉思婷嘖的一聲,白他一眼,“你別打岔。”

“我又怎麽了,服了。”林昊白了回去。

“你什麽時候眼光拉這麽低了,你和她是一路人嗎你就喜歡。”

周恒這才擡眼。

深深的眼眸,看的劉思婷收斂了些。

“非得一路人才能喜歡誰他媽告訴你的”

劉思婷躲避他的眼睛,“那她也長得不好看啊。”

“誰都比不上她。”

他降了一個度,“你更不可能。”

“再欺負她,老子就跟你玩真的了。”

……

周末放假。

我在家裏幫外婆摘菜做飯。

“小寧,在學校怎麽樣啊?”

我笑了笑,寫下:“挺好的。”

“上課都聽得懂吧?食堂飯好吃嗎?”

本子上:“都挺好的,能習慣。”

“班上有調皮搗蛋的同學啊,你別去招惹,也別搭理。”外婆突兀地說,“是不是有個叫周恒的孩子,和你一個班啊?”

我點頭。

“那孩子痞的很,是個壞小子。”

“……”

我不這麽認為。

我寫:“他很好。”

我把在學校發生的事告訴了外婆。

外婆好半天沒說話。

他只是兇了點。

心是好的。

至少我認為他不是個壞小子。

他比任何人都好。

外婆忽地咳嗽了兩聲,我原以為是要開口說話被唾沫嗆住了。

我拍拍她的背,給她順順。

……

高二第一學期已過半,即將迎來期中考試。

上課的任課老師遲到了一會兒,教室裏安靜等待上課的同學不超過五個。

任課老師嘆息,“還有幾天期中考了,都上點心。”

還有的同學在玩紙飛機。

正巧是在玩紙飛機的同學搭了話,“哎呀又不是高考,上啥心啊。”

也就是這次期中考,讓他們覺得我是一個成績很好的人,變成一個成績一般的人。

“我還以為溫寧學習挺好的呢。”

“有種網戀被騙。”

我不反駁。

我的成績確實不上不下,我只要維持平穩就很好了。

倒是他們。

班主任臭罵了一頓。

“你們一個個的,上課都幹什麽去了,真是一點都不把學習當正經事。”

“那還不如幹壞事呢。”

低下也不知道是誰嘴賤了一句,引得全班共鳴。

“這次期中考試成績很不理想,你們現在高二了得抓緊了,到了高三就一輪一輪的覆習了,抓得更緊,得打好基礎,高三學起來才輕松。”

低下沒多少人聽著。

“所以學校決定,整個高二年級加上晚自習。”

這無疑是壓倒了最後一根稻草。

班主任聽不得他們嘰嘰歪歪地抱怨,“行了行了,誰讓你們考這麽差的啊。還有啊,有同學家遠點的,等會來辦公室找我申請住宿。”

我接受了加上晚自習這事。

只是林昊好像沒能接受。

他在後排和左右桌哭天喊地,鼻涕擦左桌同學身上,眼淚擦右桌同學身上。

林昊一把鼻涕一把淚,“老師,你要是跟我說今天晚上就開加,我真的會崩潰的。”

“就加個晚自習跟要你命似的,”班主任說,“下周一開始晚自習,回家都跟爸爸媽媽講清楚了啊。”

“那今天周幾啊?”

班主任盯著他,“日子都過不明白了是吧,今天周四。”

林昊收起了情緒,“沒事,還能玩三天。”

“周恒,就剩最後三天大好時光了,晚上哥帶你好好浪一把。”

周恒在睡覺,聽都沒聽到。

……

周五下午最後兩節是班主任的課。

她沒著急上課,一疊一疊的發下讓傳下去。

“這是學校發的晚自習通知書,姓名班級,自己的電話號碼都填好了,帶回家給爸媽簽字明天來學校一早收。”

林昊草草寫完,填到家長簽字那一欄,他下了筆。

他下座位給周恒看,“像不像大人的字”

周恒看一眼,“能有這字,那應該不叫大人了。”

林昊受到打擊,“招你惹你了。”

他收好通知書,“愛說實話。”

班主任邊說邊翻開書,“都寫好了吧,來,最後一個同學往前收上來啊,交了的同學把書翻到三十七頁。”

林昊小聲嘟囔:“啥啥都是最後一個幹啊。”

收到第二排時,周恒擋住他。

“咋了?”

他勾勾手指示意林昊湊耳朵過來。

林昊笑著,“啥好事啊?”

我坐的最後一個同學收了手機我的後就交了,偶然聽到他那邊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側頭看過去。

只看周恒在林昊耳語著什麽。

而後林昊一臉無語地收了一排一個,交了上去。

林昊那組那一沓壓在我這組上。

“你這組交齊了嗎?”班主任問。

“齊了齊了。”他語氣敷衍著班主任。

“齊了你就下去啊,怎麽的你想替老師講課啊?”

林昊趕緊放下他手中的一沓,苦笑說:“我講了,您這飯碗不保啊。”

“嘿,你…”

班主任本來想拿書拍他一記,奈何林昊一嗖就跑下去了。

……

劉思婷過去周恒身邊,“一起走啊,反正也沒事。”

林昊過來,“你沒事,別人就沒事了嗎?”

她不爽了,“你怎麽老拆我臺啊?”

“你臺搭的不穩唄。”

劉思婷瞪他,“真煩人。”

狠狠瞪了一眼就和小姐妹走了。

我這會正要出後門呢,和劉思婷她們也要出後門撞了個正著。

我沒去看她。

可能是我走了狗屎運,撞她槍口上了。

劉思婷看著我咬牙切齒,“更煩人了。”

說完就氣沖沖走了。

我也沒惹她,她這樣瞪我。

我又不在意。

跳梁小醜罷了。

不過他們不是青梅竹馬嗎,怎麽關系時好時壞。

我想著想著,回頭看他一眼。

他在和林昊說話。

林昊一擡頭見我還沒走。

“誒。”

我臉上扣出個問號。

林昊過來把我拉過去,給我看了串數字。

“你讀著順口不?”

我沒否認。

“行了恒哥,保真的。”

我又重新默讀了一遍。

那是我的電話號碼。

我反應過來,手指尖點了點本子上那串數字,再指指我自己。

林昊看懂了我的意思。

“不不不,不是你的,你記岔了啊。”

我自己的電話號碼我還能記錯嗎。

於是我連忙掏出便利貼,“記我電話號碼幹什麽?”

林昊笑笑,“沒事溫寧同學,同學間留個電話不是很正常嗎?”

“……”我看向周恒。

他沒說話。

而是拿過我的便利貼。

寫了下一串數字。

“交換。”

……

我坐在書桌前,搜索了數字,存下了。

我剛存完,就收到了信息。

[溫寧]

“……”我敲打鍵盤。

[是。]

那邊沒有回覆了。

外婆說來熱水了讓我趕緊去洗澡,我放下了手機。

“小寧啊,衣服都給你放衛生間了。”

我表示知道了後,跑回房間摁亮手機。

[我是周恒。]

我輕笑。

[我知道。]

[那就行。]

那就行。

他不是說交換嗎,怎麽說那就行。

我知道他的名字。

他也知道我的名字。

外婆見我還沒去衛生間,催了一聲,我再次放下了手機。

我洗完澡出來,他沒有發什麽了。

可能是見我沒回吧。

我現在想回,也回不了了,感覺回的挺尷尬的。

網吧有點吵,林昊提高了聲音說話。

“你老盯著手機看什麽啊,你技能全放我英雄身上了。”

周恒抿唇,摁滅了手機,認真打起了游戲。

沒有等來我的回覆。

……

七點的晚自習。

整個晚自習還算順利,老師講解了題目,又出一道差不多類型的給我們做。

至少我學的很順利。

下自習兩分鐘前,班主任說,“再上個兩天,老師給你們分學習小組,每科都分。”

林昊第一個不願意,“別啊老師,別介別介。”

“你再叨叨一句,我給你一對一補習。”

林昊老實了。

下課鈴響了,班主任認真囑咐,“好了啊,大家回家路上註意安全,最好結伴回去。”

我邊收拾書包邊想,有誰和我家方向是一樣的。

“恒哥,你送我回家唄。”劉思婷瞇瞇笑。

周恒拉好書包,“怎麽,自己家不識路啊。”

“不是,大晚上的我怕啊。”

周恒站起身,“林昊肯定怕,你倆一起怕吧。”

“林昊又不靠譜,萬一真遇上個什麽…”

林昊從她身後冒出來,“你說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啊,萬一真遇上個什麽,我好歹也能搏鬥兩下吧。”

劉思婷白眼要翻上天了,扭頭就走。

“誒…誒!”林昊誒完,著急忙慌,“恒哥我先走了啊。”

而後,追她去了。

聽的我也有些後怕了。

我捏緊了書包背帶,正想著能不能讓周恒送我一程呢。

周恒關掉了後門的燈。

教室暗了一半。

“溫寧。”

我看過去。

他仰仰下巴,“關燈。”

我照做,教室全暗了。

我模糊的看清一些邊邊角角。

但他的聲音一點都不模糊。

“送你回家。”

我們出了校門,外面擺攤還有很多。

他總是停一下問我要不要吃這些。

而我總是搖頭。

有的同學見周恒旁邊跟了個女生,竊竊私語了幾句。

周恒這個大人物在柏鎮很出名,抽煙喝酒打架不學無術,壞的名聲傳了個遍。

這些我是知道的。

也是我永遠都不會碰的。

為了避免某些不必要的麻煩,我特意走快了些。

就為了和他拉開點距離。

周恒也不是沒腦子,知道自己特殊了點,他沒去追上我的腳步,而是默默跟在我後方不遠處。

我們走過了大街小巷,燈紅酒綠。

周恒看著周遭的一切,這也是他回家的必經之路。

我停下腳步,指了指前面的一棟房子。

“到家了”

我點頭。

“行,那我走了。”

我笑笑揮手。

“拜拜。”

他說完,轉身就走。

我還沒轉身呢,見他又轉回來,“今天數字作業寫哪幾頁啊?”

我比了個四和九這兩個數字的手勢。

他若有所思,“哦。”

“那語文作業呢?”

五和七的數字手勢。

“行。”

我在便利貼上寫:“等會我把要寫的作業發你短信,可以嗎?”

他笑著,“也行。”

我寫:“謝謝你送我回來。”

“不客氣小事兒。”

本子上:“那我進屋了,你回家註意安全。。”

他看完我收好便利貼,再次揮手道別。

“那什麽,溫寧。”

我回頭。

也不知道他是怎麽了。

周恒好像還有什麽要說。

他見我一臉問怎麽了,又不說了。

“沒事,你回去吧。”

我回到房間第一時間把作業發給他,外婆倒了杯水給我。

“小寧啊,剛才外邊是你同學嗎?”

我怔了怔。

我寫下:“班主任說讓結伴回家,我們就一起了。”

“那孩子,就是周恒吧?”

我沒否認。

外婆沒再多說什麽了。

……

周三晚自習,班主任分布了小組補習名單。

班主任見我文科好一些,我便成了一個語文小組長。

分的同學裏面有周恒。

而英語歷史這兩科,我都和周恒在一組。

林昊說,“老師,你這分的要是學習不見效怎麽辦?”

“你用心學怎麽可能不見效,認真點。”

晚一語文老師講解了題目,晚二沒什麽事就要我們背課文了。

“每個人背熟了,就到小組長那裏背,組長嚴格一點,都爭取一節晚自習背完啊。”

我正默背著,周恒拿著他的書放我桌子上。這篇是新學的文言文,有很多生僻字,讀起來也挺拗口。

他指,“這個字怎麽念啊?”

我指下面的註釋。

他笑笑,“哦,沒看到。”

他又指沒註釋的,“那這個呢,還有這個。”

語文老師出了聲,“周恒你幹嘛呢?”

“背書啊。”

老師喲了一聲,“難得了啊。”

我一一給他標了拼音,他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班主任中途來查看晚自習情況,聽我們在背書, “沒背完的晚自習留一下打掃衛生啊。”

施加壓力。

一些同學背的更起勁了,巴不得背完了能提前放學呢。

我帶的那一小組,就剩他一個人沒背了。

林昊也沒背完,但他以要送劉思婷回家為理由逃脫打掃衛生。

臨走前,還跟周恒打聲招呼,“走了啊恒哥。”

“出息了。”

“哎呀,這不護花使者嗎,迫不得已的啊。”

周恒踹了他一腳。

教室只剩下我們兩個。

他還在掃地,我想早點回家,我就幫他去擦黑板。

可是我個子擦不到高處的字。

我踩著老師坐的椅子才擦幹凈。

不知道是不是我做事太入迷,我都沒發現周恒在扶住椅子。

我低頭。

他擡頭。

也就是他這一擡眼,黑板刷上的粉筆灰落他眼睛裏去了。

他一下子被刺激的蹲了下去,一直揉眼睛。

我束手無策,著急忙慌。

好半天,他沒站起來。

我也蹲了下去。

他露出面,眨眨眼,不太舒服地道:“還是有點異物感。”

又補充了一句。“揉眼睛沒用啊。”

我本想讓他去清水沖洗一下,沒想到他說。

“你給我吹兩下,看能不能行。”

畢竟是我的不小心導致他這樣,我聽了他的話。

他半睜著眼讓我吹。

整張臉壓著我。

他生的好看,我顯得有些不自信了。

現在給人救急呢,我竟還在猶豫。

可能是他眼睛異物感太強了,又見我不動,要去揉眼睛。

我攔截了。

我深吸一口氣,吹在他的眼睛。

“沒吹到,還在呢。”

說罷,他湊近了點。

有時候的距離,總是能讓我心動不已。

我再次去吹。

他猛眨眨眼,“好了好了沒事了。”

老板咧開嘴笑著說,“故意的吧,這種不是老套路了嗎,那小夥子真俗。”

我破涕而笑。

後來周恒告訴我,其實他早就揉好了眼睛,他那是故意的。

他也告訴我說,我的睫毛好長。

這種俗氣的老套路,它真真切切發生在我身上。

熾熱的。

微妙的。

什麽都有。

……

一天又一天。

寒冬來了。

班長站在講臺上,拍了拍黑板,示意安靜,“有沒有報節目的”

劉思婷第一個舉手:“我啊,我來唱歌。”

“行,”班長記下,“還有沒有別人?”

林昊問,“你去年就是唱歌,今年還唱歌啊?”

她回答的理直氣壯,“因為我只會唱歌啊。”

一個男生舉手說:“今年來點不一樣的,我跟大鵬說段相聲。”

班長豎起拇指,“厲害了啊。”

“還要最後一個節目,誰想報”

低下沒人舉手了。

班長的目光投到我身上,“溫寧,你會什麽啊?”

我搖了搖頭。

班長把目光轉向別人,“蘇小雲,你今年不跳舞了啊?”

女生擺手拒絕,“不跳了不跳了,學習呢。”

“我不開玩笑啊,這可是最後一次晚會,咱們高三說不定什麽都不搞了,專註學習呢。”

有人不信,“臥槽真的假的啊。”

“自家人,騙你們幹嘛。”

蘇小雲靠了一聲,“那我得參加啊,最後一次了不能留遺憾。”

班長趕緊寫上,“行,記你名了啊。”

蘇小雲和朋友嘀咕著,“怎麽感覺是激將法啊。”

“班長哪能啊。”

第一次參加新學校晚會,又要見班上同學表演節目。

心裏挺期待的。

英語課上,劉思婷背歌詞被抓了個正著。

任課老師氣不打一處來,“你看看你們啊,就一個新年晚會,課都沒心思聽了,你們還想不想考大學啊?你還想不想有工作啊?”

一人做錯事,全班挨罵。

劉思婷不服氣,“老師,最後一次晚會了,我能不上點心嗎?你又不上臺表演。”

老師氣到欲言又止。

“行啊,你們就浪費時間吧,我看你們班的節目能得個第幾名。”

下了課,劉思婷那邊圍一堆。

“英語老師這麽瞧不起我們呢,還教我們班幹嘛。”

“我看她就是更年期到了。”

一個女生說,“婷姐,你可千萬別在班主任課上背詞啊,一下給你撕咯。”

劉思婷嘴裏嘟囔著歌詞,“我管她呢,這次晚會唱歌第一名我必須要拿到。”

女生又問,“欸婷姐,你這次唱什麽歌啊?”

“當然是情歌了。”

話落,起哄了。

“唱給誰的啊?”

劉思婷不好意思了,“哎呀你們別問了。”

“說嘛說嘛婷姐。”

劉思婷提了聲音,“周恒唄,還能有誰啊。”

這一聲,把全班都吸引過去了。

“劉思婷你要唱情歌給周恒聽啊?”

“還是在新年晚會上?”

“這算正式表白嗎?”

我撐著手背著課文,課間十分鐘,我一個字都沒背進去。

而周恒一下課就和林昊出去了。

他們總是要回教室的。

現在就回來了。

周恒一腳踏進後門,一大堆話就像海浪一樣翻湧過來。

“恒哥劉思婷晚會要給你唱情歌啊。”

“晚會上這麽多雙眼睛看著呢。”

“劉思婷要正式表白你啊恒哥。”

周恒眉頭一皺,不解地“啊”了一聲。

林昊看熱鬧不嫌事大,“這可是個大事啊,慎重啊恒兄。”

劉思婷及時止損,“哎呀你們行了啊,現在都說了,晚會就沒什麽說的了。”

同學們一副懂得都懂的表情,“也是也是,不說了啊。”

晚會。

全校人都看著呢。

看著劉思婷唱情歌表白周恒。

到時候我是該事不關己還是該攛哄鳥亂。

到時候周恒是拒絕還是同意。

不得而知。

但我想提前知道。

……

他走在我的後方。

不遠也不近。

我放慢了腳步,他三兩步就和我並肩走了。

周恒還不明白。

他也慢了腳步。

我三兩步就走到前頭去了。

那我不放慢了,我停在原地等他和我並肩。

他還是不明白,“怎麽了?”

我想掏出便利貼寫字,可我又舉棋不定了。

他看見了我這小動作,問:“要說什麽?”

我搖搖頭,繼續往前走。

還沒擡腳呢,他勾住了我書包提帶。

把我往後輕輕一拉,我沒反應過來,但是我沒有倒在他身上。

他的手掌穩住了我。

我沒招對付他。

紙貼上落下幾個字,“你會同意劉思婷的表白嗎”

我又後悔寫了。

我那麽在意幹什麽。

和我有什麽關系。

他見我遲遲不給他看,拿了去。

我去搶,他不給。

周恒舉得高高的,“再搶我就念出來。”

我老實了。

他看一眼字行,看一眼我,好笑的問我:“你覺得我會同意啊?”

我點頭,又搖頭。

我不想覺得。

“你想知道啊?”

我側過左臉不搭理他。

他到我左邊去,“你很在意”

我抿唇側右臉。

他又到右邊去,“是不是”

他一直追問於我。

我不知道如何作答。

那就不了了之吧。

我擡腳往前走了。

走了幾步後,他沒有跟上來。

而是叫了我的名字。

“溫寧。”

我沒理會。

“你想不想我同意”

如果她停了步伐搖頭,我就追她上腳步。

這是周恒所想。

他贏了。

如他想的一樣。

他到我身邊,見我看著他,他笑笑推搡著我走。

“趕緊回家了。”他說。

我咬了咬嘴唇。

而後,他忽地輕輕一撫我的馬尾。

“怎麽總紮低馬尾。”

他自己說著,也沒想讓我搭他的話。

……

很快新年晚會來了。

我放心的去看晚會表演。

因為不管接下來發生什麽,我都可以靜坐不予。

就像考試老師給你透了題,試卷你可以做的心安理得。

“現在有請高二十四班劉思婷同學帶來的歌曲。”

人還沒上臺,臺下一片歡呼聲。

我坐在班級區域,禮貌性地鼓了幾下掌。

劉思婷穿了一身公主裙,燈光打在她身上。

她自信大方的握住麥克風。

“這首歌,我準備很久,就為了想唱一個人聽。”

“我們一起長大,是青梅竹馬,我見過你的喜怒哀樂,你的習慣和喜好我都知道。”

“所以這首歌我只想送給他。”

臺下的評委老師面面相覷。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

周恒並不在場內。

歌曲開始了。

她開口很好聽,到了高,潮部分時,場館大合唱。

有打手機光的,有唱的撕心裂肺的。

我默默聽著。

劉思婷的勇氣,我想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有。

場館外,兩個人等著。

“劉思婷那節目過了沒?”周恒問。

林昊看手機,“沒呢,大鵬說還在唱。”

周恒嘖了一聲。

“你說你當初再拒絕一下,劉思婷就不會費心思搞這麽一出了,”林昊哈哈手,“還讓我在外面凍呢。”

周恒心煩,“拒絕過很多次了,她不聽啊。”

歌曲的最後一句歌詞落地,這首歌完畢。

臺下響起了掌聲。

“最後一句歌詞,周恒!”

劉思婷喊,“我喜歡你!”

“如果你答應我的表白,那就大喊一聲我的名字回應我!”

一秒,兩秒,一分鐘。

沒人應答。

“怎麽回事”

“周恒不在嗎?他這時候不在”

“好尷尬啊。”

由於時間原因,劉思婷被迫下了臺。

我扯了下嘴唇。

青梅竹馬。

惋惜。

“好了好了,劉思婷下臺了。”林昊說。

周恒這才進場館。

找了個位置坐著看節目。

眾人察覺到周恒的動靜,我隨著他們的目光看去。

他坐在和別的班區域和男生在說話。

“恒哥,劉思婷表白你了啊,但是你不在。”

他淡然一笑,“哦,剛抽煙去了。”

晚會完才聽同學說,劉思婷在後臺哭的稀裏嘩啦。

年少的一方喜歡,是另一方的厭煩。

周恒不裝。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逼迫的喜歡,那就不叫喜歡了。

……

劉思婷歌唱拿了第一名。

她似乎不在意晚會那件事了,拿著獎狀在他們面前炫耀。

也只有林昊理她。

劉思婷笑瞇瞇,“恒哥,周末來我家玩呀,我爸買了新的臺球桌。”

“不去。”

“幹嘛不去,你又不學習。”

周恒換了一邊睡覺。

林昊湊了過來,“他不去我去啊,好久沒打臺球了。”

劉思婷看他兩眼,變了副嘴臉,“你太菜了,玩不來。”

“我哪兒菜了,上次你和周恒還打不過我呢。”

劉思婷瞪他,“那是我們讓著你。”

“這次別讓了,來把真實的。”

她回了座位,“周末我也學習呢,沒時間。”

林昊沒了勁,“那我也學習吧。”

晚自習下課,劉思婷過去周恒身邊,“送我回家唄。”

周恒背起書包起身,“找別人。”

她不滿,“你最近都不去你二叔的面館幫忙了,反正你又沒什麽事,送我一次怎麽了。”

我在收拾課本,忽然一只手撐在我課桌上。

我擡頭看。

“走了?”他說。

我拉好書包,和周恒越過了劉思婷。

劉思婷眼睜睜看著我和周恒離開教室,她卻只能氣到跺腳。

“走吧大小姐,”林昊打了個哈欠,“晚了我也不送了。”

“誰讓你送了啊!”說罷,劉思婷走了。

林昊覺得沒理,“你這人……”

追周恒的腳步追到校門口,劉思婷到處望望,“周恒人呢?”

林昊吹歌哨,“'走了唄。”

“和那個啞巴一起的”

“應該吧,好像順路。”

劉思婷閉了閉眼,沒再說話。

……

過了街道。

“你周末幹嘛啊?”他問。

我寫下:“寫作業。”

“寫作業多無聊,跟我出去玩。”

我思慮了一下,寫:“期末考試快到了。”

“讓它慢點到唄,還有兩個星期呢。”

我抿抿唇,寫下:“寒假再說吧。”

他笑著點頭,“行。”

我想起晚會那天的事,他為什麽不在。

這是我一直想問的。

我落下這幾個字。

他說,“因為我不喜歡劉思婷啊。”

“……”

我追擊了一步。

寫:“那你喜歡誰?”

周恒眉眼彎彎,我以為他會告訴我。

可是他讓我猜。

寫:“我猜不到。”

他很快問,“那你喜歡誰?”

我不作寫了。

“交換,”周恒嘴角上揚,“好不好”

這也不是不行。

我是不確定的。

所以我想了個法子讓他先說。

如果他說的人名不是我心裏想的那個,那我就隨便說個人糊弄過去。

寫:“如果現在是九點四十七,你就先說。”

這法子很蠢。

可是他答應了下來。

我去看自己的腕表,他伸手捂住了的表盤。

我疑惑地擡眼看他。

只見他動了動唇,吐出一個字。

“你。”

一個字,含在了風裏。

我說著說著就笑了:“時間是我隨口說的,而當時也不是九點四十七分。”

老板也笑:“小心思挺密的啊。”

不管那時是不是九點四十七分。

他都會說,喜歡的人是我。

……

周恒和林昊逃了晚自習,他發短信說讓我下課等他。

我等到教室剩我一個人。

我等到這層樓剩我一個人。

我看了眼腕表,快十點了。

我拿出手機,打字:[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點擊發送。

在沒想到會被劉思婷堵時,我是後悔沒繼續等周恒的。

好幾個人。

有一個看著年長幾歲的男人,他向我走來,眼神打量我,“就你啊?”

就我什麽。

劉思婷挽住男人的手臂,“王哥,別跟她廢話,她是個啞巴。”

“啞巴”男人差異,“周恒喜歡這款”

戳到劉思婷肺管子了,她不樂意聽,“王哥你別說這話了啊。”

男人寵溺地拍拍劉思婷的頭,“好好好,不說了。”

我咬緊後槽牙。

男人又往前了幾步,把玩著手裏的小刀,忽然伸了一手。

這是想驗我是不是真啞。

我只是一躲,忍住了。

“怕不怕啊?”男人問我。

我看著他,不作回答。

男人又說,“沒事啊,離周恒遠點就不用怕了。”

話剛落地。

“她憑什麽要怕。”

話又響起。

是我的目光在說話。

而周恒就是我的目光。

我看去,他在所有人的註視下一步步來到我身邊。

他邊掃兩眼我全身上下邊說,“你真以為小把戲能耍到我身上啊。”

“以為給點錢就能讓林昊給你辦事麽,”周恒撥動著我使我轉了個圈,“錢不夠。”

劉思婷怒了,“我給他五百讓他拖住你,五百還不夠”

她是一火就冒真話的性子,這也是周恒咄咄逼人的目的。

劉思婷說完才反應過來自己上了他的話當。

“我說過,”周恒將我拉到身後,“再欺負她,我就跟你玩真的了。”

周恒聲音冷了一個度,“這是第二次。”

劉思婷也是氣急了:“周恒,你要是來真的,我就翻臉!”

他聽著好笑,“拿什麽翻啊?”周恒看了眼男人,“沒錢叫了?”

話裏話外全身挑釁的語氣。

男人明白他的意思,是在說他是劉思婷花錢叫的打手,更像在說,怎麽叫了個廢物。

男人拍自己的胸脯,趾高氣昂:“什麽什麽錢,我可是思婷認的哥!”

他毫不在意地哦了一聲,對劉思婷道:“你親哥什麽時候多了個老弟啊。”

男人忍不了他這目中無人的樣子,瞬間來了火,“臭小子你他媽找打呢吧?”

周恒輕眼屑笑。

男人感覺受到了眼神上的侮辱,抽出小刀沖上去就要刺他。

他手持利器,而周恒赤手空拳。

是的,我上前擋住了。

我能感受到在我擋上去的那一刻,周恒怔了一瞬。

他不是害怕那把利器,而是我拉了下他的手臂,環抱住他的腰這個舉動把他嚇到了。

我整個人都擋在他身前。

“周、恒、”

這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細微的聲音。

只有他聽得到的程度。

我在抖,我在害怕。

劉思婷嚇得捂住了嘴巴,上前扯男人,“你踏馬瘋了啊!”

男人也沒真敢一刀刺過來。

見我擋在了周恒身前,他就停下了。

“我就嚇唬嚇唬……”

周恒冷眼了。

眉眼見的戾氣在蔓延。

劉思婷看到周恒的眼神,不敢和他對視。

她知道周恒的脾性,發起火來是不認人的。

劉思婷趕緊拉走男人,其他人跟著走了。

她氣不打一處來,埋怨男人:“你怎麽敢的啊,一點用都沒有!”

男人委屈極了,“妹啊,你可不能這麽說啊…”

昏暗的路燈下,站著兩個人。

“他們走了。”周恒說。

聞言,我松下心,腿軟了下去,失去重心。

周恒抱住我,忽地勾唇一笑,“你傻不傻啊。”

我明白他在說我傻什麽。

我脫掉他的懷抱,微微皺眉。

“你怎麽不躲。”

“你抱我,我躲什麽。”

話都不在一個頻道。

我是真的害怕男人會失手,他還有心在說別的。

“他要是真刺過來…”

“他不敢的,”周恒笑,“我也不怕。”

是啊,他天不怕地不怕,誰能傷得了他。

我奇怪他怎麽不驚訝我會說話。

“周恒,我會說話。”

我會說話,並且說的很流利,和別人沒差。

我也並沒有得什麽不會說話的病,我是假啞巴。

我只是還活在媽媽自殺那天,我無法抽離。

就像今晚發生的事,我無法看著周恒為我受傷。

我想為他做點什麽。

我是腐爛的,我的命也是。

“嗯。”

他沒有過多語言。

我不明白他這是什麽意思。

直到他說,“溫寧,你的聲音很好聽。”

我怔楞。

“以後多跟我開口說說話,好不好。”

我不是啞巴這個事情,只有周恒知道。

你要問我為什麽外婆不知道我是真啞假啞,我有嘗試過在外婆面前開口。

但是我好似一開口,就像被再次拉進那天的無底洞中。

我要逃出去。

周恒就是我逃走的路途。

他是我重新觸摸這世界的雙手。

……

期末考試一考完,同學們都釋放了。

我回到家,沒見外婆人,那應該是在廚房裏,廚房裏我看見張嬸在。

我本想上去打個招呼,我停了一步。

“這是我托我兒子在大城市買的,上面標記的清清楚楚,你每天得按時吃啊。”

“行,麻煩了啊。”

張嬸一回頭就看見門口的我。

“小寧回來了啊。”

我笑著點了下頭,張嬸又說,“那我就先回去了啊。”

和張嬸道別,我去了廚房。

那一大袋東西被外婆放她房間去了。

“小寧去洗手吃飯了啊。”

那是什麽。

我不知道。

……

晚上七點,我收到了周恒的短信。

[我在路燈這兒。]

我坐在沙發上和外婆看電視,蹭地一下起身。

外婆嚇了一跳,“怎麽了小寧”

我趕緊寫下:“同學找我出去玩。”

“交朋友了啊,當然可以啊,”外婆囑咐說,“要註意安全哦,早點回來。”

我點了點頭。

外頭很冷。

和他站一塊,我像個包子。

“走,帶你去吃好吃的。”

我彎上唇角,跟在他身側。

……

雨天燒烤店。

他朝前臺喊,“老板,142號桌老樣子!”

“知道了!”

周恒問,“你能不能吃辣啊?”

我點頭。

“喝什麽啤酒飲料”

我選了後者。

“這家店的汽水特好喝,我給你去拿一瓶啊。”

說罷,他起身走了。

我往著他的背影,他似乎和店主很熟,拍了下正在忙活的老板的肩。

他是這樣的。

和誰都能像朋友一樣。

我正想著,忽然一只手指撫上我的臉頰,“小妹妹,和叔叔喝兩杯啊。”

滿身酒味,醉得不輕。

那臟惡的手,讓我惡心不已。

我沒見過這情形,本能使我想撒腿就跑。

大叔抓住我:“誒,臭妮子想跑啊,還沒喝完呢。”

“老板,有人鬧事!”客人喊了一嘴。

周恒出來看熱鬧,沒想到被鬧的人是我。

老板氣不打一處來,扯著大叔,“怎麽又是你啊,這個月你都多少次了,還想進公安局是不是”

周恒上去就是一頓拳腳。

他打的好狠,我感覺那人都快沒氣了。

大叔求饒,周恒不理會。

店老板怕打出人命來,拉了拉周恒。

我退後了好幾步。

周恒掃到我的眼睛。

不知怎麽的,他停手了。

我不知道他從我的眼神看出了哪種意思。

我只是單純的驚恐。

他好像理解成別的了。

……

燒烤沒吃成。

他一句話也不說,自顧自地走在前頭。

他走的好快,我三步變兩步的上去追他。

“周恒。”

我叫他的名字。

他不回應。

“周恒!”

我提高了聲音,也不追了。

奈何對他管用,他不走了。

轉身就朝我走來,抱著我。

“你別害怕我。”

“我不想你被別人碰。”

“……”

兇暴的一面展現在我的面前,我卻退後了。

他以為我嫌棄他。

他的頭埋在我的頸脖裏,溫熱的呼吸打在我的皮膚上。

他好像不需要我是怎樣的回答。

我要回答他。

“要是我們有以後,你所有的一面,都能在我面前呈現。”

“不用偽裝自己,我會接受的。”

他松開我,四目相對。

越來越近,我的睫毛顫了顫。

我以為我們會接吻。

然而沒有。

他只是輕輕地往我額頭上靠了靠。

可是我眼睛都閉了。

為什麽我的心裏反而有點失落。

……

跨年那天,周恒約我出去。

有點晚了,外婆不同意我出去。

我寫下:“不是別人,是周恒。”

外婆閃過一絲覆雜的神情,道,“早去早回。”

我知道,外婆信任他了。

還是那處路燈下。

他擺了好多箱煙花,我一來,他就點燃了。

十二點。

滿天燦爛。

我擡頭看天空,移不開眼。

“新年快樂,溫寧。”

我笑著:“你也是。”

我給他指爆的最亮麗的一朵煙花。

“好看麽?”他問。

“當然好看了。”

你更好看。

而那晚他的視線一直註視著我。

下學期開學了。

覆課的第一天,和周恒換座位的男生做了好久的心理準備來找周恒。

“恒哥,這座位換了大半個學期了,要不要換…回來?”

邊說邊觀察周恒的表情。

他隨手翻看上學期的書,漫不經心地問了個和座位無關的問題:“你覺得你期末考的怎麽樣?”

男生思慮了會,“挺好的吧。”

“覺得會倒退嗎?”

“這哪能啊。”

周恒不看了,合起書本,“不用換回去了,座位不影響你成績。”

“……”

男生再次思慮。除了每節課喊林昊醒瞌睡外,其他的也倒還好。

男生打消了這個念頭,回到座位,一旁林昊交代他說:“兄弟,一會老師來了叫一聲啊。”

“得嘞,昊哥。”

班主任來了個突擊,林昊睡覺抓了個正著,男生想叫他都來不及叫。

揪著他的耳朵,林昊疼的直叫喚。

“睡睡睡,期末的考場上還沒睡夠啊!”

“臥槽老師你搞偷襲啊!”

班主任懶得和他較勁,松開他上了講臺。

“覆課第一天就讓我抓到睡覺的,高二下學期了,你們都給我仔細著些。”

低下有同學問:“老師,咱期末考的怎麽樣啊?”

班主任瞟一眼,“每年都是一般,有什麽好問的,上學期的晚自習上的跟白上一樣,不知道你們心思都花哪去了。”

見低下死氣沈沈一片,班主任又是一頓思想教育。

學校還沒有決定這個學期加不加晚自習,所以按正常時間放學了。

周恒走在我身側,他說說笑笑,我跟著他笑。

林昊在後方看著,“太不哥們了。”

劉思婷眼睛都要瞪穿我了。

“你就別看了。”林昊說。

劉思婷不領情,“關你屁事啊。”

林昊哼一聲,“看也不是你的啊。”

“他們又沒好上。”

林昊估摸著:“快了吧。”

劉思婷打他胳膊:“屁,你放什麽狗屁!”

“我哪有啊,”林昊躲開,“我可告訴你啊,你少來那些有的沒的,就因為上次堵溫寧那事兒,我恒哥好幾天沒理我。”

劉思婷開始不理性了,“你活該!誰讓你樂意收我錢的。”

林昊樂了:“還賴我身上了,那不是你自己出的餿主意嗎。”

劉思婷沒話講了。

“所以說啊,你能不能換個人喜歡啊。”

“換誰啊,”劉思婷看他,“換你嗎?”

林昊莞爾一笑,“也不是不行。”

劉思婷白眼翻上天,“想屁吃。”

林昊邊說邊傲起頭:“我就說著玩玩的啊,你別真喜歡上我啊,雖然我知道我有點小姿色,還有點小錢吧,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但是我這一生肯定是鐘愛一個人的啊。”

劉思婷扯了下嘴角,“你也就在我面前發點神經了,你學習壓力也不大啊。”

林昊嘶了一聲,“你他媽……”

“沒追到周恒之前,我誰都不喜歡。”

“……”

……

最近這段時間,不太平淡。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堵那事,劉思婷還留了個心結。

這幾天在針對我。

偶然碰到就故意撞我,接水排隊故意插隊排在我後面,就為了能推搡我兩下。

垃圾是塞我課桌裏的,書本是她隨便畫的。

我要是和她硬作對,估計沒什麽勝算。

今天數學課下課,我打算趴下休息會兒。

劉思婷路過我也要暗自踢兩腳我的課桌。

我不予理會的擺正。

旁邊桌的女同學問:“你不是和周恒關系挺好的嘛?”

或許是不想等我作寫回答,她又說,“那你怎麽不告訴他啊?”

告訴他我被劉思婷針對嗎。

他是能幫我,但不能幫我一世。

最討厭的體育課又要來了。

我以身體不舒服跟體育老師請了假,我坐在一旁的長椅上看同學們活動身體。

“婷姐,她一個人呢。”

小姐妹觀察我的動向,時刻報告給劉思婷。

劉思婷瞬間覺得器材沒意思了,朝我走去。

她們幾個人,我不是沒有看見。

我不走。

“哎呀,你怎麽一個人啊”劉思婷問我。

小姐妹搭話:“沒朋友就是一個人唄。”

“嘖嘖嘖,可憐可憐。”

我撇眼看別處,對她們的話並不在意。

劉思婷大笑:“哇,不理我,好有個性哦。”

“從哪學的啊,真以為自己是個什麽東西。”劉思婷說,“跟周恒跟久了,什麽都不怕了是不是”

周恒說過,我憑什麽要怕。

我直視她。

“我跟他青梅竹馬這麽多年,憑什麽你一來他就不正眼看我了,你到底好在哪裏啊。”

“他玩的那些你玩來的嗎,會抽煙嗎,會喝酒嗎,你知道他喜歡抽什麽牌子的煙嗎,你知道他喜歡玩什麽游戲嗎,還有很多很多。”

劉思婷壓我一眼,“你都不知道。”

“你什麽都不了解他,就敢靠近他,你憑什麽啊。”

“一臉窮酸樣,也配得上他。”

“……”

我好像對他,是不怎麽了解。

劉思婷把自己要說哭了,她的朋友安慰她。

“我才是能永遠陪他身邊的人,你明白嗎,永遠!”

我自卑的心理,讓我動容了。

……

體育課是最後一節課,上完就可以放學了。

我回教室收拾書包。

周恒在一旁等我。

教室就我們兩個人。

“周恒。”

我一直在想劉思婷那些話。

“嗯?”

“你明白永遠這個詞嗎?”

“永遠”

我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

“劉思婷說,她才是那個可以永遠陪在你身邊的人。”

“要是可以的話,我想和你永遠。”

我突如其來的兩句話,打亂了周恒的思緒。

周恒沒說什麽。

只是輕輕一拍我的背,“挺直了,你不差別人。”

背挺直的我,又低下了頭。

他擡起我的下巴,對我笑。

“那就永遠。”

……

老板停頓了一下:“永遠了嗎?”

我一笑而過。

沒有永遠。

至少我陪在過他身邊。

時間轉瞬即逝,眼看著下學期也快過完了。

快期末的前三四個星期,外婆病倒了。

我很慌張,還好有張嬸在。

醫院裏,我拿著報告單。

肝癌晚期。我盯著這四個字看了好半天。

張嬸擡起想安慰的手又放下,拉著我坐在長椅上。

“你外婆這個病啊會好的,別太擔心了。”

可是,都晚期了。

我在手機便簽上打字:“我知道外婆身體不好,但她這幾年一直在吃藥啊。”

張嬸嘆氣:“這小鎮上沒你外婆要吃的藥,停了一年。”

停了一年。

我正想著,護士從病房出來說,“病人醒了,可以進去看看。”

我和張嬸緊忙進去了。

外婆一直在叫我的名字,我過去握住她的手。

“外婆沒什麽事了,小寧我們回家吧。”

我搖頭。

“小寧,聽外婆話。”

……

我高二下學期的心思全然不在學習上,一放學我就跑回家陪外婆吃晚飯,又馬不停蹄地趕回學校上晚自習。

周而覆始。

我已經很久沒有和周恒走在一起了,這天放學他把我堵在班級門口。

班上還有些同學沒走,看到他堵著我這一幕,下意識地起哄。

“恒哥幹嘛呢這是,這麽大膽。”

“劉思婷要傷心咯。”

周恒睨他們一眼,“給我滾。”

感受到周恒的不爽,那些同學也不敢惹他不開心,灰溜溜地走了。

教室沒人了,天花板上的風扇還在轉悠,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我低著頭,腦子轉著想趕緊想個法子抽身離開。

周恒語氣低落:“你是在遠離我麽?”

“沒有。”

“那怎麽不和我在一塊兒了。”

要告訴他外婆的事嗎。我不想告訴,這是家事,和他有什麽關系。

而且告訴了只會讓他白擔心,並不能幫上什麽忙,也耽誤了他的時間。

我咬了咬嘴皮,眼睛亂瞟。“上學期期末考的不是很好,這段時間我趕著回家刷題覆習,就準備一下月考嘛。”

周恒看了我好久,我以為他會看出點什麽拆除我,或許這個借口有可信度,他並沒有發現什麽疑點。

“就這麽簡單?”

我搗蒜如點頭:“就這麽簡單。”

他撇嘴,“行吧。”

我看了下腕表,急道:“時間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周恒拉住我的手,扯下我的書包。“一起回去。”

沒辦法,書包在他手裏了,我只好和他慢吞吞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最後在路燈下道別,外婆在門口等好久,見我回來了,就出來迎我,“小寧。”

我一個箭步過去扶好外婆,和外婆一同走進屋裏。

“今天怎麽這麽晚啊?菜都要涼了,是不是老師拖堂啦?”

“……”我笑了笑,點頭默認了。

……

老板給我拿了瓶汽水,我拉開環,汽水冒著滋啦的聲音。

“說是說趕回家刷題準備考試,”我笑自己,“到真考試的時候,我什麽都不會。”

老板給我找補:“你也是沒辦法嘛。”

高二下學期為了能多陪陪外婆,我的學業一落千丈,班主任懷疑我是不是談戀愛了,我一個勁地搖頭。

我當時什麽都不想去管,一心只有外婆。

就這麽潦草的過完了一個學期,到暑假時,有了轉機。

張嬸的兒子回了一趟老家,不止一個,還有她兒子的家室。

“小寧,這是你許叔叔和李阿姨,”張嬸一一介紹著,下意識地說,“叫人。”

“……”

飯桌下,外婆的腿碰了碰張嬸,聲音刻意壓低,臉上笑意不減,“說什麽呢。”

外婆是在維護我的自尊。

反應過來的張嬸,滿臉歉意,“你看嬸嬸這嘴,都犯糊塗了。”

許叔看了眼我的神情,笑著打圓場:“媽,是您年紀大了,”

張嬸順下去。“對對,年紀大了。”

坐在對面的人從我落座起視線就沒離開過我,這會兒也是,我擡眼去看,他卻低下了睫,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

張嬸察覺到我在看對面的人,一手搭上他的肩,“小寧啊,這是你許叔的兒子。”

李阿姨倒好飲料,一杯遞給了我,“小寧是九月份的吧?澤陽是一月份的,比你年長了些,是哥哥。”

而另一杯遞給了他,“第一次見面,跟妹妹打個招呼呀。”

他長相清爽,眉眼間盡是貴氣大方,有著我達不到的高度氣質。

“許澤陽,陽光的陽。”

我點了下頭,沒給他過多的神情。

我聽著許叔叔和李阿姨誇讚他,把他說的像個是奇才。

年級第一,家境好,性格好,孝順父母友愛同學,就沖第一點,就知道他很受歡迎了,也拿的出手。

可他笑的好假。

……

飯畢,大人們坐在客廳商量外婆的病事,我本想聽一些更了解情況,但外婆不讓。

外婆說:“小寧,你帶著你澤陽哥哥去外頭走動走動,熟悉一下。”

我不是很樂意,可是外婆的話我不想違背。

當我們要出門時,張嬸朝他道,“澤陽啊,妹妹要吃什麽你就給妹妹買啊。”

他莞爾一笑:“知道了奶奶,放心吧。”

許澤陽跟著我走,我只走到了路燈下,我靠在了一面房墻,享受片刻的安靜。

他摸出煙盒,抽出一根,忽然遞給我:“抽麽?”

我扯了下嘴角,“不抽。”

許澤陽並沒有驚訝,不緊不慢地收起煙盒,“不是啞巴。”

不是疑問句,是陳述句。

他點燃齒間的煙支,仰起下把看我,輕描淡寫道:“你裝多少年都啞巴了,還活在你媽自殺的那天是嗎?”

“……”好犀利。

他吐出一口煙霧,繼續道:“你那個爸也是夠狠的,你媽葬禮都不來,怕不是連你這個女兒也不在意了。”

“……”命中她。

“你自己呢,真啞假啞你自己都麻木了吧。”

“……”

他在笑,笑我不幸的家庭。

但我覺得更多的是笑我的懦弱。

“如果你外婆也離開了你,那就只剩你一個人了。”

“害不害怕?”他說,“一個人活著。”

他說的話絲毫不在乎我的感受,供他自己取樂。

我掉了眼淚。

好似我的眼淚是他的興奮劑,他狂笑不止。

或許是我哭的太傷心,他心軟了。

許澤陽拭去我的眼淚,“跟我走,好不好。”

我忍著哽咽,“憑什麽。”

他一邊心疼我,一邊紮疼我。“憑你外婆這病。”

“溫寧,得病的不是你,你沒選擇。”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