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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乖

時間晃晃悠悠,眨眼到了四月底。

論文答辯近在咫尺,時間過得一天比一天緊張了起來,但一想到馬上就要解放了,心裏又是止不住的開心。

這天,時嘉穗接了通電話,許久未見的宋青到了學校。

“在這兒做坐著幹什麽?”實驗室樓下曝曬著,宋青熱得直扇風,“走走走,找個奶茶店,陪我坐會兒。”

時嘉穗蹲在椅子前,面對著電腦屏幕,查重標紅修改。

她頭也沒擡一下,“有什麽話就在這裏說吧,這裏也沒人。”

“嘖,”宋青扯著胸前衣服,皺著眉不解地說,“這又不是你學校地盤,你非要在這兒坐著幹什麽?”

時嘉穗言簡意賅:“等人。”

實驗室樓下沒什麽人走動,只是朝陽的方位無可避免惹來了許多日頭,兩人恰好在日頭下的長椅上,頭頂連顆能遮陽的大樹都沒有。

一男一女蹲坐在樓下,十分之招人眼。

宋青不爽地扭頭去看:“等誰?”

“男朋友。”

“男朋友?”宋青眉頭擰成了結,扯著衣服扇風的手放下,身體前以了點,手撐在長椅椅背上,又問了一遍:“什麽男朋友?”

時嘉穗回到目錄頁面,抽空瞥了他一眼,驚詫地說:“你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宋青那口氣還沒上來,就被她輕飄飄的這麽一句話,卡堵在喉嚨裏,氣勢削弱了幾分:“什麽我怎麽了?”

時嘉穗調整好目錄,仰頭看向他:“你怎麽黑成煤球了?”

“嗯,趁著爭家產,我把大西北跑了一遍。”宋青沒有被她成功帶跑偏,話題重新撿了回來,問她:“你說的什麽男朋友?”

“就,男女朋友啊。”時嘉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幹嘛,那麽奇怪。”

聞言,宋青擡手在她後腦勺掃了一下,氣急敗壞地說:“不是分手了嗎?還有,你談戀愛怎麽就找別人不找我?”

“······”

時嘉穗沈默了一下,保存好文檔,蓋上了電腦殼:“我談戀愛,你那麽激動幹什麽?”

“我不應該激動嗎?”宋青黑著臉,說:“還有,你為什麽不找我?”

“啊?”時嘉穗懵懵,一時半刻沒理解到他話裏的意思。

宋青說:“老子明裏暗裏暗示那麽多次,你不要說你不懂我什麽意思?”

最近一直在吃論文的苦頭,時嘉穗全身心埋在答辯抽檢的焦慮當中,整個腦子都還有點沒有緩過神來,這會兒還是懵懵懂懂。

“什麽意思?”時嘉穗眼神茫然。

看她不像是裝的,宋青咬咬牙,直抒胸臆:“我喜歡你啊。”

“······”

對哦,還有這回事兒。

將此忘得一幹二凈的時嘉穗眨了眨眼,她望著眼前臉紅眼紅的宋青,忽然有點不知道該怎麽面對。

倏然間,實驗室過廊口傳來了一道低沈地音質。

撞擊在四面白墻,不輕不重的力道,又透著冷冽的質感,似是音質的主人。

“宋哥。”

日頭將廊口一分為二切的割開,陳遲由昏暗中一步一步走出來,身影被拉得無限長。

熟悉的聲線響起,時嘉穗下意識地偏過頭去,看見他身上還穿著實驗的白大褂,褂角在他進過的半空劃下一道虛影。

這是難得一見的新鮮形象,是時嘉穗幾次磨他,都沒有得到過的結果。

宋青見狀,也跟著站起了身,但給他的臉色大不如從前,說話語氣也是嗆得很:“你怎麽在這兒?”

“上課。”陳遲自然接過她的電腦,把包拎在手裏。

他動作慢條斯理,但宋青的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在這種情況下,陳遲依然是面不改色地牽上了她的手。

“你們倆——”宋青半瞇著眼。

停頓了下,眼看著時嘉穗自然而然站和陳遲站在了一道,上下打量了倆人一遍問:“什麽關系?”

宋青目光掃過牽著的手上,直到定在時嘉穗臉上,像是要她說出個肯定的答案。

“······嗯。”

時嘉穗別開眼,心虛地不敢和他對視。

昔日好友在眼前,上一秒才說過那樣的話,再聯想起以前的種種。時嘉穗真的沒有勇氣去面對他,更不知道該怎麽去面對。

陳遲低眸看了她一眼,見她躲躲閃閃沒敢答話,便一勾唇角,淡定地說:“就是你想的那種關系。”

他鼻梁還架著副銀邊細絲眼鏡,斯文的形象中,又在不經意中帶著科研人的傲骨氣。

“你他媽閉嘴!”宋青瞪著他,“我問你了嗎?”

說完,宋青盯著時嘉穗,字正腔圓怒火重重:“我要聽你說,你們什麽關系?”

“嫩朋友。”時嘉穗小聲說。

宋青盯著她不放:“什麽?”

“·······男朋友。”時嘉穗悻悻的,朝陳遲貼近了點:“他是我······”

“男朋友。”

“哈?”宋青不屑地看了眼陳遲,“就這種貨色,時嘉穗,你他媽真是瞎的夠可以的啊,我他媽是哪點比不上他?啊?”

聽著宋青言語上的羞辱,陳遲面色一變不變,鎮定地任由著對方發洩。

只是,陳遲不當一回事,時嘉穗卻不這麽覺得。

時嘉穗不高興地說:“宋青,你別這樣說。”

“我怎麽說了?”看她在這種情況下還不忘維護陳遲,宋青簡直氣急反笑。

“你——”

宋青說:“我他媽說他賤,我他媽就不該管你的哪點破爛事兒,我操他媽什麽閑心啊,啊?你他媽是早就惦記上她了吧?”

攔下了試圖阻止的時嘉穗,陳遲神色自若地聽著宋青說。

“惦記她什麽?為什麽千方百計抱緊了時忱那條大腿,不就是看上他們家有錢嗎?我還不知道你們這些人······”

宋青冷笑一聲,開始口無擇言。

好巧不巧,安靜了許久的實驗樓,突然走過了幾個結伴而行的學生,他們由另一頭走到這一頭。

口裏一直說著專業詞,時嘉穗分神出去,聽得一頭霧水。

“師兄。”

“遲師兄。”

幾人走進,沒有人覺察到方才這裏還是一片硝煙四起的戰場,臉上帶著松懈的笑意,一個個笑著跟陳遲熟稔地打招呼。

陳遲點了點頭,中間有人說有個實驗要問問他,他說晚點。

寒暄幾句,實驗室樓下再次安靜了下來,氣急敗壞的宋青對著地上蹭踢了一腳,轉身離開連句再見也沒有聽時嘉穗說。

“怎麽了?”順著她看的方向望過去,陳遲低聲問了句。

時嘉穗悶悶地說:“他是不是生氣了?”

“呵,”陳遲站直了身,音聲長長地說,“是啊。”

敏銳覺察到了什麽,時嘉穗仰頭去看他,聲線清澈地問:“你幹嘛?”

“他生氣了。”陳遲低著頭,修長指節一顆顆輕解著衣襟扣子,慢悠悠地說:“你追去吧。”

時嘉穗說:“我追他幹什麽?”

“誰知道呢。”陳遲脫下白大褂,裏面穿著白色T恤,T恤右上角藏著只刺繡的紫色兔子,在他晃動的動作間顯得活靈活現。

時嘉穗腳下一轉,直直地站在了他面前,仰著頭看他:“陳遲。”

“幹嘛。”陳遲把白大褂抻直,懶懶地搭在臂彎,單手揣在兜裏,就這麽閑閑散散地看著她。沒有劉海的遮掩,他眸光就這麽大大咧咧地看著她,不閃不避又理直氣壯。

“你吃醋啦?”時嘉穗往前挪了半步。

陳遲下巴一點,坦然承認:“是啊。”

他回答的太直白,時嘉穗還有點沒能適應,到了嘴邊調侃的話沒能說得出口。

時嘉穗眨眼,又往前走了一步,“真的嗎?”

“是的呢。”陳遲站著沒動,眼眸卻時刻註意著她的小動作。

“別吃醋。”

陳遲不鹹不淡地:“哦。”

時嘉穗笑了笑,又往前半步,雙手抓住他胳膊,下巴擱在他胸膛:“別吃醋。”

這次,陳遲不答話了。

有一瞬的羞赧,時嘉穗抿了抿唇瓣,閉上眼小聲地說:“吃我。”

“······”

陳遲眸子一沈,嗓子低啞地說:“你還真是,吃定了我。”

懷中人沒說話,但耳廓已經紅了一圈,抓著他的手也緊了緊,甚至已經到了不自然吞著唾沫來緩解緊張的程度。

陳遲順了下她的秀發,“我先上去,還有點收尾工作,處理完我就下來。”

他身姿高大清瘦,額角那道疤痕襯將那白大褂自帶的矜貴,以及那股子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徹底糅合。

走到樓口,他突然轉過頭來,對著她笑了笑。

可能是遇上了什麽問題,這一等又是兩個小時,直到將近下午七點時刻,才等到陳遲一起離開。

時嘉穗把論文又檢查了遍,確定沒有任何問題,又坐在椅子上發了會兒呆。

“有什麽想吃的嗎?”陳遲副駕駛車門,她順勢坐了進去。

餓的勁兒已經過去了,時嘉穗系上安全帶,思考了一下說:“要不,吃雞公煲吧?”

“行。”陳遲點頭,眉宇間散著溫柔,揚唇笑著說:“聽你的。”

確定了地點,陳遲目視前方,倆人一路上沒說話。

沒說話的時間裏,仿佛是在給她時間思考該怎麽解釋,但時嘉穗卻沒有珍惜一刻鐘,她對著窗外發呆直至睡著。

下了車,時嘉穗跟著陳遲進門。

“咦,不排隊啊?”時嘉穗睡得稀裏糊塗。

這家雞公煲在市裏都挺有名,不采取預約、取號制度,每次到了現場都要排隊,尤其是到了飯點時候,排上一兩個鐘完全是正常。

因為味道值得,不少人新客聞聲而來,回頭客更是不少。

陳遲“嗯”了聲,“找了人提前排隊。”

“那我們這是插隊嗎?”

此言一出,還在排隊的人立即轉過了頭,眼神不善地盯著倆人看,像是在確認長得這麽好看的人要怎麽做無德的事。

她目光是沒睡醒的呆,半懵不明。

陳遲沒克制住笑了出聲,忽視了他人的側目,領著她把號給迎賓:“他不吃。”

“他不吃,還來排隊?”時嘉穗驚奇地問。

這是什麽大好人,尾後半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聽見陳遲說——

“他自願的。”

時嘉穗一噎,問道:“難道他是你的馬仔?”

“說什麽呢。”陳遲輕笑了一聲,沒有再繼續逗她,“花了錢的,他排隊我付費,正常供求關系。”

時嘉穗點頭:“哦。”

在大廳內落座下來,陳遲伸手把碗筷拉到自己跟前,用筷子戳破了覆蓋的塑膜,慢條斯理地撕開薄膜紙,又將燙水倒進碗中。

他拎起水壺,將杯子,小碗,骨碟,一一在手中滾過,筷子在中輕輕攪動。

莫名的,時嘉穗感受到了“暴風雨前的寧靜”的力量。

待到碗筷推至跟前,時嘉穗聽見一句帶著秋後算賬的“說說吧”,眼皮子猛地一跳。

時嘉穗聲虛虛地:“說什麽?”

頃刻間,陳遲將筷子架在面前的碗上,動作不輕不重又帶著威懾力。

“你說呢?”陳遲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時嘉穗虛心請教:“我不知道。”

“我喜歡你啊。”陳遲拖著調子,學得怪聲怪氣。

“······”

見她不說話,陳遲鸚鵡學舌又來了一句:“我喜歡你啊。”

時嘉穗繃住臉,端著杯子抿了口水,強忍著心虛勁兒:“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聽完她的話,陳遲抱著手臂,身體往後仰靠在椅背上。

他就這麽,半撩著眼皮盯著她看,也不說話。

片刻後,服務員已經端著鍋上桌了,倆人依舊對峙著。又過了一會兒,還是時嘉穗忍不住服了軟,她語氣也軟軟地,摻和了幾分撒嬌的意味:“我不知道他回來。”

解釋的含糊又牽強,不知道宋青會來,沒有解釋宋青說喜歡她這一回事。

“哦。”陳遲依然不熱切。

見狀,時嘉穗決定使出殺手鐧,她無理取鬧地說:“哦,你說哦,你竟然說哦!”

“果然,輕易得到的就不會珍惜。”時嘉穗邊說著,還在留意著他的動作。

陳遲失笑出聲,散散懶懶地重覆:“輕易得到就不會珍惜。”

“是你不珍惜我吧,小兔子。”陳遲身體侵略性地前傾了幾分,雙手手肘撐在桌角沿角,手腕自然下落搭著。

陳遲望著她,口裏低聲控訴著:“追人是我,表白是我,主動是我。”

“追了這麽久,好不容易追到了,還是不能放心,要對這個提心吊膽對那個防偷防盜。”

時嘉穗狡辯的草稿打了半篇幅,在他一句一字的話滾落出來,重重砸擊在耳膜當中時,她所有的狡辯氣焰頓時撲滅了下去。

“這說明什麽,”時嘉穗停頓了下,眼珠子轉了兩圈。

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抓起筷子鬼扯:“這說明我搶手啊,還說明你有眼光。”

她說完,陳遲再度沈默了下來。

“你還說我呢,你自己不也招蜂引蝶嗎?”見他這樣,時嘉穗也開始翻舊賬倒打一耙:“那天在操場,有個女生問你有女朋友嗎,你也不說話,就跟人家笑笑笑。”

本就平靜的情緒,在這一剎那,變得波瀾起伏:“你就不會說話嗎?”

陳遲無奈地說:“我那是在跟你笑。”

“你看的明明是她!”

陳遲氣笑了,夾了塊肉放她碗裏,“我不認識她我跟她笑什麽。”

“哼,誰知道呢。”時嘉穗哼哼唧唧。

鬥嘴了一會兒,你來我往的,好不熱鬧。

陳遲嘴角笑意未落,把桌上的杯給她續滿了水,眉梢輕挑了下,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空氣凝固了數秒,兩人四目相對,他的眼底滿是戲謔。

時嘉穗癟了癟嘴,自認道行不如他,於是將桌上的水一飲而盡。

食飯之際,陳遲趁著這個空檔時間口子,乘勝追擊似的套了一番她的話,確定她對宋青真的毫無男女之情,那顆懸吊著的心才算是稍稍安下了些。

對於慕名而來的雞公煲,誰也沒有品嘗出其真正的滋味。

再分開,教務室在4月20日定下答辯時間。管理學院答辯定在4月26日,時嘉穗全部重心放在了答辯上,答辯當天全家出。

父母弟弟以及許久未見的陳遲,嚴陣以待的候著他們中唯一的答辯者,作為答辯者的本人比緊張焦慮的他們表情地輕快得多。

時嘉穗按照要求,規規矩矩畫著淡妝,身著白襯衫加短裙,手裏捏著答辯稿。

“安心答,別緊張。”時則民拍著女兒的肩:“過不了也——”

程囂囂瞪了他一眼,“你胡說八道什麽呢,快呸呸呸。”

見狀,時則民連忙打了下嘴,“錯了錯了,爸爸說錯了,你好好答,我女兒這麽聰明,肯定能過。”

“就是,”時忱也說,“我姐這麽多年沒掉過鏈子,對這種答辯灑灑水啦。”

時嘉穗正對著答辯稿念口,擡頭看了正裝出席的他們一眼,鎮定地說:“我不緊張,你們也別緊張。”

“我們不緊張,不緊張,”時則民戳了戳手心的汗,笑著說,“一點也不緊張。”

“······”

時嘉穗擡眼,眸光往站在旁邊沒什麽存在感的陳遲看去,只見陳遲朝她揚唇笑了笑,嘴唇動了動,無聲地給她加油。

誰也沒有留意到,小小的動作,撫下了少女的心。

教師門開開,等待的眾人逐一入場,時嘉穗斂下眉眼,再一次將註意力放在了稿子上。

面對著答辯導師,時嘉穗將答辯地方向、目標以及意義,一一闡述。再對上導師們的問題,她也絲毫不怯場且口齒清晰的給出答案,態度端的十分之正。

答辯完成,父母為了慶祝特地訂了桌,時則民親切問詢情況。

時嘉穗東張西望,直到出了學院樓依舊沒有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還是時忱在夫妻倆沒有註意的間隙裏,走到她身旁。

“別看了。”時忱湊在她耳邊,輕聲地說。

時嘉穗轉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定格三秒,“你幹嘛,這麽奇怪?”

“奇怪我又變帥了?”時忱貧了一嘴,擠眉弄眼著篤定地說:“你找陳遲呢吧。”

登時,時嘉穗提高警惕:“什麽意思?”

看她反應這麽大,時忱笑得更歡實了,長臂一擡架在了她脖頸上,吊兒郎當地說:“不是吧,阿遲這麽不給力,還沒追上你?”

“·······”

“要不然,我給他傳授點秘訣?”

時嘉穗目光一斜,似乎想起了上次生日,他忽悠自己下樓的事情。

估摸著,是從哪個時候開始,兩人就狼狽為奸了。以時忱“熱心”的程度,在這中間發生的種種肯定少不了他的推波助瀾。

“啊?”時忱箍著她的手往前頂了下,催促著她回答問題,“說話。”

時嘉穗板著臉,“你是不是有病?”

“沒有啊,”時忱想了一下,緊接著說,“前段時間續保,不是剛體檢完嗎?”

“······”

沈默片秒,時嘉穗轉頭去看他:“你能不能尊重我一下。”

“啥?”時忱面色空白。

瞟了他一眼,時嘉穗說:“你可以不可以稍微有點作為弟弟的自覺性。”

時忱聞言笑了下,繼續攬著她的脖頸往前走,笑嘻嘻地說:“什麽弟弟,我分明是你哥。”

“你怎麽不走我前面?”時嘉穗說。

“誰要你不讓我先走。”

夫妻倆走在身後,距離不算太遠,剛好足夠聽清姐弟倆的貧嘴。

和睦又吵鬧,早已習慣的夫妻倆聽著、笑著。

次日清晨,時嘉穗醒來習慣性地拿起手機,這才看見昨天夜裏三點左右收到的消息。

CHENCHI:【抱歉,臨時有事,沒能等到你出來】

CHENCHI:【恭喜你,答辯一切順利】

CHENCHI:【太晚了,不打擾你休息】

CHENCHI:【明天見】

時嘉穗:“???”

明天見?

時嘉穗一個翻身轉過壓在床上,盯著最後一條消息看了半晌,苦惱地咬著指甲,猶豫了好一會兒,她才在輸入框中敲下字體。

圓臉兔嘰:【明天見】

消息發出去,原以為對話到這裏就結束了,時嘉穗正準備放下手機,餘光一瞥便留意到備註跳成了‘對方正在輸入中...’。

時嘉穗目光向上掃去,經過昨夜收到消息的03:16,最後不可置信地落在右上角時間。

——11:27

對方消息回的很快,不過幾秒鐘而已。

CHENCHI:【開窗】

楞怔了兩秒,時嘉穗掀開被子翻身跳下床,站在窗臺前一把將窗簾往兩邊拉開。昏暗房間瞬間傾斜一地光色,將屋內照得透亮清明。

窗臺對著樓棟下方,高高的樹椏正叉著腰打哈欠,時嘉穗與它腰身之際向下探目。

陳遲站在樓下,身體挨挨貼在電線桿上,雙手抱在胸前揚著笑臉往上看。

他今天穿著嫩黃T恤,下身搭著黑色牛仔褲,衣服寬松又休閑,在下方一片盎然綠意之間,那抹亮眼的嫩黃,將他整個人襯的陽光又慵懶。

時嘉穗推開玻璃窗,探著身子對他揮了揮手,下意識地偏頭朝客廳方位看了眼。

“早啊。”時忱早有預料,撐站在陽臺上。

他手裏端著杯咖啡,目光在下方掃過,又對著側面站著的人瞇著眼笑。

姿態間,一片祥和。

時嘉穗:“······”

啪嗒——

時嘉穗關上了窗,她站在房間內,隔著玻璃窗舉起手機點了點屏幕,示意他看手機。

圓臉兔嘰:【等我】

圓臉兔嘰:【馬上】

CHENCHI:【不著急】

CHENCHI:【慢慢來】

不知是不是怕她太著急,陳遲在沒有收到消息的片秒鐘,又發來了一句。

CHENCHI:【待會兒有時間一起吃個飯嗎?】

再看到消息,已經是五分鐘之後了。

時嘉穗換了衣服,在客廳走了一圈,發現父母在工作日罕見的留在家中,連帶著時忱也在家裏沒有回學校。

她在陽臺上走了下,確定腦海中的警報解除,又揪著時忱揍了兩下。

見她要走,方才還吊兒郎當的時忱立馬出了聲,“你不問問爸媽今天為什麽在家?”

“為什麽?”父母在廚房忙著,時嘉穗沒有直接去,而是選擇問他。

時忱嬉皮笑臉地說:“笨。”

“當然是因為舅舅舅媽要來啊。”時忱走進客廳,又朝著樓下人笑看了眼,慢慢關上了玻璃門,“老舅昨晚給媽咪打電話,說要過來陪你吃慶功飯。”

“······”

時嘉穗有點不信,她皺著眉問:“我怎麽不知道?”

“你昨晚睡得跟,”時忱學了兩下豬叫,接著說,“能知道什麽。”

看著廚房忙碌的身影,時嘉穗又眺著眼往陽臺窗外看了看,她開始變得猶豫起來。一邊是陳遲在樓下等著,一邊是父母正備菜等著舅舅舅媽的到來。

一時之間,時嘉穗不知道該怎麽選了,似乎怎麽選都很為難。

“時忱。”時嘉穗擡眼,看著坐在沙發上的人。

時忱仿佛知道她的意圖,拿著遙控器亂選了一通,果斷地說:“別叫我。”

“你知道老媽生氣起來有多恐怖。”時忱說:“老虎的屁股我可不敢摸,我下個月生活費還沒拿到手。”

時嘉穗說:“生活費,我給你拿。”

似乎還嫌不夠,她又補充了句:“雙倍,怎麽樣?”

時忱搖頭,表示自己不幹,堅決不幹。

他隨便調出個動漫,抓了個抱枕墊在身後,正經地說道:“我從來不挑釁老媽的威嚴。”

“否則——”時忱伸手在脖子前抹了一下,閉眼歪頭,還吐著舌頭。

幾次猶豫,時嘉穗把空蕩無一物的垃圾桶,塞了兩個空餘的垃圾袋,裝出一副滿當當的假象。她拎著垃圾桶,朝著廚房說了一聲丟垃圾,便朝著門口走去。

身後時則民還在奇怪,早上剛收了的垃圾,這會兒怎麽又滿了。

方才開開門,好巧不巧對陣上了擡手按門鈴的舅舅,舅舅一家站在門口滿臉笑意地看著她。

時嘉穗揚起笑臉,禮貌地一個個打招呼、叫人。

“去哪兒啊?”她側過身,騰出位置給大家進屋,伍潮生停在門口還沒進來。

時嘉穗舉起垃圾,笑著說:“丟個垃圾。”

伍潮生上下打量她,狐疑地說:“你能有這麽勤快?”

“······”

她這個表哥是真會說話。

時嘉穗幹脆地把垃圾往前遞:“那你去。”

“嘖,”伍潮生說,“講點禮貌,我是客人,小姑什麽時候讓客人倒過垃圾。”

說完還嫌不夠,低頭換鞋還要填上一句:“不懂事。”

時嘉穗懶得理他,全家人裏面就屬他最壞。

“嘿,”眼看人要走,伍潮生撐著門慢悠悠地說,“給我帶瓶可樂上來。”

時嘉穗下樓,慢吞吞地回:“哦。”

家裏熱熱鬧鬧,舅舅一家全來了,時嘉穗拎著垃圾走得很快,不敢在樓下久呆,她幾乎是趕著時間下樓。

這會兒,陳遲已經站在樓棟口,他笑吟吟地向上看,溫柔極了。

眼前的一幕,仍是由上向下俯視的場景,熟悉的畫面,又一次湧入時嘉穗的腦海。那晚與此刻,場景不斷在眼前重疊,一幀幀疊替沖擊著她的大腦。

時嘉穗有一瞬地恍惚,下臺階的腳步踩空,人自然向下落去。

“著什麽急。”陳遲伸手接住了人,笑得低沈又散懶:“人就在這兒呢,跑不了。”

時嘉穗羞赧,腳下站定他也沒撒開手。

她任由他抱攬著,一邊提心吊膽家人的發現,一邊還能強裝十分鎮定地說:“陳遲,我發現你變了。”

陳遲唇角一勾,將人抱得更緊了,低聲說:“變了嗎?沒有吧。”

“有。”時嘉穗篤定。

“嗯。”陳遲牽著她往外走,虛心請教地說:“說說看。”

時嘉穗狹著眼,眸光在他側臉瞟過,見他停了自己的話臉上笑意仍舊未減。

繞過了陽臺監視的位置,他們往小公園走去,礙於土生土長的原因,倆人閑閑散散地也沒牽手,挨得也不近。

回想起他往日的淡漠和疏離,時嘉穗低著頭,慢慢說:“你比以前,稍微開放了那麽一點點。”

“開放?”陳遲面上一僵,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不是不是,”意識到問題,時嘉穗連忙擺手,“我的意思是,幽默、、外向,對外向!”

聽完,陳遲深感驚悚的心一剎車,慢慢舒了口氣說:“就是······”

時嘉穗疑惑:“嗯?”

“談戀愛,會使人變開放。”

“······”

他是故意的,故意曲解她表達的意思。

“噢,是放飛自我。”

時嘉穗瞅了他一眼,默不作聲地腹誹,她都已經糾正了,他還要拿她開玩笑。

小氣鬼。。。。

陳遲笑著說:“你知道的吧?”

時嘉穗不理他,視線瞥了眼跑過去的小孩,她緩緩地說:“陳遲,你聽說過一句話嗎?”

“什麽話?”猜到她不做好,陳遲依然配合著。

“俗話說,”時嘉穗平靜地說,“小氣鬼、喝涼水、摔破牙、撕破嘴。”

陳遲“哦”了一聲,輕笑著說:“是嗎?沒聽過。”

“我不信。”時嘉穗抿了抿嘴。

見她說完便保持沈默不再出聲,陳遲努力憋著笑,悶聲說了句:“伶牙俐齒。”

時嘉穗不服氣,還嘴:“尖嘴猴腮。”

從灌木叢拐進去,裏頭植被年份很長了,高高大大顏色也深,走進去的兩人像是穿入了另一片海域當中。

正當吃飯時間,公園裏沒什麽人,一眼看去長廊裏只有幾個大爺架著棋盤廝殺。

陳遲突然轉過了臉,伸手將人一把扯進了懷裏,低頭垂眸望著她:“你上哪兒找這麽好看的尖嘴猴腮去?”

像是跟形容詞較上了勁兒,時嘉穗面無表情地說:“油嘴滑舌。”

陳遲不滿意,腦門輕擊了她一下,“換個詞。”

“猥瑣。”時嘉穗不經思考。

“······”

“······”

陳遲氣笑了,把人壓在胸膛,單手托在她後頸:“猥瑣?”

“嗯。”

時嘉穗持續嘴硬。

“你昨晚睡覺沒開燈吧寶貝兒。”陳遲順了下她的發,掐捏著她的下頜,散漫地說:“你男朋友說不上貌比潘安,好歹也帥氣過人吧。”

時嘉穗不吱聲。

“一晚上沒見,你不是都把我忘後腦勺去了。”

陳遲捧著她的臉,讓她直視著自己,語氣緩慢又帶著強勢地說:“來,好好看看,認真看看,記住這張臉昂。”

“你男朋友長這樣,也不猥瑣,沒那麽見不得人。”

“······”沈默片秒,時嘉穗耳廓漸漸泛紅,不出意外的敗下陣來,訥訥地:“哦。”

陳遲得寸進尺:“別哦,記住。”

“記住了。”時嘉穗眼睫輕眨,聲線微顫。

對陣完畢,兩人又膩歪了一會兒,陳遲把缺席等待的原因解釋清楚,見她沒有往心裏去便放了心。

夏天的小公園裏,知鳥在樹上撕扯著嗓子,發出陣陣刺耳尖銳。

時嘉穗站在健身器材上蕩著腳,陳遲撐靠在外側看著,兩人細細慢慢著說著碎碎叨叨的事,直到來電鈴聲叫到第三次。

“回去吧。”陳遲擡腳,踩停了輕蕩的腳踏,嗓音散懶地說。

時嘉穗磨磨唧唧地下來:“你、要不要一起上去”

親眼看見人上去,又收到時忱的微信消息,陳遲自然不會那麽沒有眼力見。他也沒說太多,只是笑看著她,輕聲說:“下次吧。”

“喔。”時嘉穗有點失望。

往回走的路上,時嘉穗一路斟酌著語言,直到快到最近的香樟樹下。

她伸手,扯著陳遲的衣擺,再次小聲地問:“你真的不要······一起上去嗎?”

“今天不合適。”陳遲嗓音清清淡淡,又裹著層蜜似的,“下次,下下次,我們有的是時間。”

“那我·····”

時嘉穗停頓了下,說:“可以告訴我他們,我們談——”

“再等等。”對此的拒絕,陳遲沒有絲毫猶豫。

聽見拒絕,她面上的表情不是太好,像是傷心、難過、又帶著一絲絲委屈的不解。見狀,也沒有說明原因,陳遲蠕了蠕嘴最後笑著,目送她上樓。

只是,寬大的通路上,獨留下他一人杵在原地。

一陣風吹來,卷的他孤寂滿身,又濃又烈的氣息嗆的人戰栗咳嗽。

過了良久,他失神在原地,低聲喃喃道:“再等等,再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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