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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乖

醉自然是沒買成,愁反倒是更添一層樓。

兩人在南區女宿舍樓下分別,陳遲目送她一路進了宿舍,又在樓下逗留了好一會兒才離開。

酒水,落在時嘉穗手裏,是她主動開口要的,陳遲沒想給,但看她倒黴兮兮的樣子,到底還是心軟給了她。

回到宿舍,時嘉穗放下包,把手機擱在桌上,看見殺出來的消息。

CHENCHI:【你要還想喝,給我打電話,發消息。】

時嘉穗:“······”

她盯著消息看了好久好久,屏幕也不知在何時閉上了眼。

他們之間,又不是親情關系,沒有理所應當的份,他怎麽就不能註意著點分寸呢?

作為一個有女朋友的人,還那麽沒數,沒有一點自覺的距離感。

好歹,也男女有別吧······

時嘉穗這麽一想,懊惱地把手機推進了些。

“你回來啦?”許是摩擦力動靜不下,王流霞迷迷糊糊地從簾子裏探出個腦袋。

時嘉穗慢吞吞地“嗯”了聲,“吵到你了吧,我放小點聲。”

“沒事。”王流霞睡眼惺忪點開手機看了眼時間,驚訝地問:“你今天怎麽這麽晚啊?團隊聚餐嗎?”

時嘉穗氣虛地說:“加班了。”

“你們這個班加的也太誇張了。”王流霞替她不平,又催促:“快去洗澡,抓緊時間睡覺,熬夜垮臉。”

“嗯,好。”

時嘉穗點了點頭,抱著覆雜的心情,撿上衣服拿著毛巾,草草進了洗手間。

淋浴小間內,水流掄打在腦袋上,惹得眼前水汽氤氳,模糊中那張臉再次竄先出來,還是那股子大開大合收放自如的冷拽隨性。

“我只是擔心你。”

“我不放心。”

他是不是對每個人都是這樣,總是在擔心,永遠放心不下。

細心,體貼,關懷備至。

時嘉穗心酸的一塌糊塗,她用臉懟著流水花灑又淋了好大會兒,耳邊是兩人末尾在情人湖的對話。

“陳遲,你今天話好多啊。”

“怎麽辦,誰叫你不說呢。”

時嘉穗盯著眼前白色瓷磚,鼻尖不斷泛著酸澀的沖,她用力抹了把臉,深深地呼了口氣,眼眶紅紅已經分不清臉上是淚,還是水了。

時嘉穗隱隱約約覺察到了自己內心的偏向時,對陳遲打滿馬賽克的想法幾乎掀開了半張面紗時,她卻變得慌張又無措起來。

彼時,時嘉穗除了抑制住瘋漲的心緒,已經了沒有任何選擇的可能性。

她二十一年的人生中,從未對任何人產生過仰慕抑或是愛慕的情懷,對感情沒有過朦朦朧朧,是頂個頂的一竅不通。

空幻如泡沫的少女情懷,那些她未曾體驗過的粉泡泡、小鹿亂撞,在缺席了二十年後,終於蹦蹦跳跳的出門了。

可,終究還是來得太遲。

時嘉穗擦幹臉,卷著滿身冷氣出來,王流霞再次進入了睡夢中,她動作放得很輕也沒有再開燈,任由長發濕漉漉的沒擦幹在肩上耷著,就著夜色拎著酒水袋走到了無人樓梯口。

晚風不輕,輕輕刮在臉頰,摟著濕發。

時嘉穗酒開了一排,手肘半倚著白石欄桿,對月獨酌試圖將自己灌醉。

以前總能聽見兩耳朵,誰誰誰情竇初開,偷看誰,暗戀誰,喜歡誰,誰誰誰又表白了,談上了,操場偷偷接吻,教務處抓人,分手了,一條龍匯總下來,難過的天天哭泣。

她以前嗤之以鼻,如今卻是感同身受。

如果一切不能有始有終,她寧可選擇一開始就沒遇見過。

難過,委屈,還有壓抑,不斷在她心口擠壓揉捏。

理智和感性打了一架,淚腺在實力不穩中決堤。

她難受,心口悶得像是快要窒息。

時嘉穗眼眶泛紅,視線死死頂著欄桿,淚珠滴滴下落,無助又無措。

她討厭陳遲的體貼入微,討厭陳遲沒有理由和名頭的好,討厭陳遲總在她需要的時刻及時出現。

酒過大半,時嘉穗翻出手機,對著通訊錄一通翻,又退出。

她盯著屏幕看了半晌,舉著手機對半彎的月拍了張照,指尖輕顫地敲下一行字——

星河裏沒有月亮。

編輯完成,拇指輕抹了屏幕黃豆粒大的淚水,壓著右上角綠色框,點擊發送。

時嘉穗用力揉了揉眼睛,淚水閥門大開,救救合不上。

星河裏沒有月亮。

我也沒有你。

頃刻間,頂框跳出一條醒目的消息提醒,方才發出去的朋友圈已經有人點了讚。

時嘉穗鎖了屏,片刻後,有電話進來了。

——來電提醒:程女士

時嘉穗淚眼模糊,聲音有幾分哽咽:“媽咪。”

“怎麽啦寶貝,”程囂囂一聽見異樣,當下亂了分寸,稀稀索索聲穿過聽筒,輕聲哄著說,“發生什麽事了,你跟媽咪說,有媽咪在啊。”

“媽咪,我、我······”時嘉穗緊咬著唇,就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沒事沒事,慢慢說,不急啊。”程囂囂溫聲安撫她,手上姿勢卻沒少,她人起床時則民也跟著起來了,一副緊張的面容地小聲問:“怎麽了?”

程囂囂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也不清楚,心裏卻猜疑著是不是讓人欺負了,還是失戀了。

沒等結果公布,夫妻倆已經打算去學校接人了。

時嘉穗那顆懸著的心像是終於找到了支撐點,壓制著的小苗頭在找到媽咪後,瞬間放大了無數倍:“我、我想回家。”

“好好好,媽咪馬上就來!”程囂囂著急的換好衣裳,敲開了時忱的門,一家三口匆匆往大學城來了。

金梅小區開車到大學城,也不過是半個小時左右,外加上夜晚車輛少不擁擠,時間又縮短了近一倍。

時忱在車裏給好友陳遲打了幾通電話,陳遲手機一直處於通話中,微信也打不進去。

“接了嗎?”程囂囂偏頭往後排看。

時忱皺著眉頭:“沒接,應該是睡了。”

程囂囂說:“你再問問別的同學,是不是最近學校出了什麽事?”

“應該不會吧,大學又不比高中······”時忱的話再程囂囂冷厲的眼神中逐漸消音。

不等時忱在通訊錄找出另外的同學,一直處於通話中的陳遲給他打來了電話,時忱驚詫了一瞬,立即接通。

時忱搶先開了口,問:“陳遲,你在學校嗎?”

“在。”陳遲嗓音沙啞,情緒聽上去有些明顯的不安。

程囂囂一個眼神瞪過來,那意思是讓他不要扯閑淡,趕緊問正事。

“你們學校,”時忱眼皮一跳,在電話裏問,“最近有什麽事嗎?”

陳遲聲音沈沈:“有什麽事?”

“媽,陳遲也不知道。”時忱把手機從耳邊挪開,給了程囂囂一個答覆,又說,“一會兒見到我姐再問吧。”

陳遲問:“你們現在過來?”

“嗯,我姐······可能有點事。”時忱壓低了嗓子,小聲地說。

“我去接你們。”陳遲平靜地口吻中暗藏著緊張。

時忱:“算了吧,你明天不是還有兼職嗎?就不麻煩你了,反正我爸媽都過來了。”

“不麻煩,應該的。”

林肯車停在了大學城南門門口,夫妻倆看見了抱膝蹲在草簇旁的時嘉穗,她穿著靚黃色背帶褲,長發披散在兩側,像極了朵憂郁的蘑菇。

燈亮起時,時嘉穗也擡起了頭,兩眼照的眼睛亮晶又水潤。

時則民因為臨時停車下不了車,程囂囂拉開車門,蹲在時嘉穗跟旁,將人攬在懷裏,掌心輕順著她的脊背,輕聲哄著她:“噢喲,看看,我家的寶貝怎麽成大花貓了,羞羞哦。”

聞言,時嘉穗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低著腦袋著撲到程囂囂肩頭。

“怎麽啦寶貝?不難過了啊,媽咪來了,媽咪帶寶貝回家啊。”程囂囂哄著人上了車。

一家三口上了車,獨留時忱在門口等著已經在趕來路上的陳遲,程囂囂哄著時嘉穗坐在後座,看了時嘉穗此刻的樣子,時忱沒有立即上車,只跟時則民說,一會兒自己打車回去。

時則民點了下頭,叮囑他早點回去,便開車離開了。

“好了,跟媽咪說說吧,是誰欺負了我的寶貝。”程囂囂手輕輕撫摸時嘉穗臉,一字一字輕聲又小心地問著。

時嘉穗沒有註意到時忱的話,她人軟趴趴倚在程囂囂身上,吸了吸鼻子小聲地說:“媽咪,我好像有喜歡的人了。”

此話一出,程囂囂立馬擡起頭和時則民在後視鏡對視了眼,驚訝萬分。

“有喜歡的人了”這件事本身不稀奇,夫妻倆在聽了這個話的瞬間,提心吊膽的心也安了下來。

“可是,”時嘉穗腦袋耷拉著,難過地說,“他有女朋友了。”

“啊!”程囂囂差點驚掉下巴,抨擊不斷的心久久不能平覆。

只是,下一句卻讓夫妻倆的心,再一次提溜了起來。

時嘉穗的話,致使車內三人全陷入了一陣死寂的沈默當中。

“媽咪,怎麽辦啊?”時嘉穗沒有覺察到異樣,心裏堵塞的難受極了,她真的不知道要怎麽辦了。

“······”

“······”

自懂事起,時嘉穗就很少跟他們說這些話了,有什麽事情也是自己解決,對他們的依賴感也減少了大半,不似現在的迷茫又無助。

但,這次的思想引導,稍微有一點點錯誤,前面迎接他們的就是萬丈深淵。

程囂囂冷靜了好半晌,才低下頭看著時嘉穗,低聲地問:“寶貝,你是怎麽發現自己喜歡他的呢?”

“他、他······”時嘉穗悶悶地說:“他對我很好。”

程囂囂:“······”

“爸爸媽媽對你很好,橙橙對你也很好啊,外公外婆爺爺奶奶,表哥堂姐。”程囂囂正色道:“寶貝,大家都對你好,是因為你好,你值得這份好。但是對你好,不是用來衡量喜歡一個人的標準,知道嗎?”

時嘉穗搖頭,倔強地說:“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程囂囂輕聲問。

聽罷,時嘉穗嘴唇嚅囁半晌,說不出來所以然來。

“反正,就是不一樣。”時嘉穗語氣悶悶地。

程囂囂嗓音溫和,對時嘉穗進行一步步引誘,試圖跟她講道理,糾正她不正確的想法,讓她看清現實:“那你怎麽知道自己是喜歡他的呢?”

“因為,因為······”時嘉穗幾次啟唇,聲音越來越小,礙於說出來指向太明顯,程囂囂只要一問時忱,就什麽都明了了。

登時,時嘉穗熄滅了告訴程囂囂的心思,腦袋搖了搖,沒有說出話來。

“你看,說不上來吧。寶貝,你這不是喜歡,喜歡是具象化的,不是抽象的。”程囂囂小心地牽著女兒,順著腳印走回正道上:“你可能會因為對方的一個小小舉動產生好感,但這也僅僅局限於好感,這份好感在對方的日常行為中,或許只是不經意的一個習慣性小動作,這是在家庭教養熏陶下養出來的好習慣。”

才不是這樣的!

如果她只是因為這些喜歡陳遲,那她的喜歡也太廉價了。

時嘉穗聽著程囂囂的話感到有些懊惱,她抿緊著唇,沒有吱聲。

程囂囂撫摸著她的頭,慢慢地疏導她:“你看時忱,我和爸爸在他成長的路上,不是一直在教導他嘛,男子漢大丈夫,責任和擔當在任何時候永遠是首要的,責任這一項中已經囊括了紳士行為,紳士行為又有很多分支,可大可小。”

不是責任,不是擔當,不是紳士行為。

不是程囂囂說的這樣的,她自己感受得到,雖然很多時候說不上來,可陳遲就是不一樣的。

時嘉穗攥緊手指,還是不情不願地細細嗯了聲。

“每次出去吃飯,時忱要全程關註著整桌人員的喜好,添水加菜,小細節一再做到最好。但是,你覺得時忱這樣的行為,在和其他女生同桌吃飯的時候,難道每個女生都要對這樣的時忱產生喜歡嗎······”

才不會!

陳遲才不會對別人這樣······

······真的,不會嗎?

回想起之前飯桌上,陳遲對她和王流霞的妥帖,是同等的,沒有一點特別之處的行為,一切都是那麽的正常合理。他待人似乎總是這樣,看著冷面不好相處,實際上比誰都要細心體貼。

外加上,有著前車之鑒的話,如果不是因為時忱,或許陳遲也不會願意和她靠近。他只是因為時忱的一句客套話,才會對她稍微那麽的“不一樣”一點而已。

時嘉穗心瞬間跌落了谷底,這似乎都是她自己一廂情願的臆想。

時嘉穗心裏忽然沒了底氣,像是信誓旦旦說著自己如何如何的小朋友,猝不及防在大人來時,被戳穿了自我欺騙的謊言,只剩下羞惱與不滿。

一想到這兒,時嘉穗心裏悶悶的堵得慌。

她腦袋一拱,把頭埋在程囂囂肩窩,不願意再聽她說的這些。

程囂囂說的這些和陳遲完全沒有關系,陳遲也不是時忱,沒有人教他這些。

可是,陳遲真的對每個人都是這樣嗎?

······她不知道。

程囂囂深深淺淺對她說了許多,林肯停在車位上時,他們才發現時嘉穗不知在什麽時候,已經睡著了。

“老婆,給我吧。”時則民拉開門,打橫抱著時嘉穗:“嗳,沒醒啊?”

程囂囂輕嘆了口氣:“說這麽久,聽都聽辛苦了。”

“這可怎麽辦是好啊。”想著女兒在車裏說的話,時則民也忍不住發愁。

“怎麽辦?你問我我問誰去。”夫妻倆往樓棟走,輕聲說:“這孩子,這麽多年懂事的讓我省了多少心,別人家孩子青春期叛逆、早戀、私奔的時候,她安安靜靜的念書,讓我不知道多放心。”

“現在好了,憋了這麽多年,來了這麽一招。”

時則民眉頭緊蹙,語氣沈重地說:“我現在都在想,是不是我這個當爹的,在生活中沒有起到應該起的作用,沒有給夠她安全感和足夠的愛,才會有這麽個結果。”

“你也別這麽想。”程囂囂安慰他道:“這麽多年該做的也沒少做······”

夫妻倆頭疼的不行,碎碎念念一路,直到進了家中,才發現時嘉穗頭發濕潤的沒幹,又連忙把人放在沙發上,吹幹了頭發。

遲來的兩人到家時,就看見這麽一幕,時則民拿著吹風在給時嘉穗吹著發,程囂囂手裏拿著洗臉巾正在給她擦著臉。

“叔叔阿姨好。”陳遲進了門,換上鞋,對著夫妻倆打招呼。

程囂囂偏頭,站直了身:“小遲也來啦?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大晚上也跟著跑一趟,現在這麽晚了,今晚就留在這兒睡吧。”

“好,謝謝阿姨。”陳遲視線不經意往沙發上一掃而過,禮貌地道謝。

程囂囂擺擺手,讓站在沙發邊觀摩的時忱帶著陳遲進了房間,臨關門前,陳遲聽見他們說。

“身上這麽大一股酒氣,明天早上起了又得頭疼。”

“這個樣子是洗不了澡了,明天等她起來,再給她把床單換了。”

程囂囂說:“我隨便你,反正是你的仔。”

這叫什麽話!

是他的仔,難道他一個人就能生嗎?

時則民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眼看程囂囂丟了洗臉巾要走,時則民連忙喊:“嗳,這麽大的人我一個人伺候她啊?囂囂,囂囂,程囂囂!”

“你把她放房間裏去,給她把空調開開蓋上被子就行了。”程囂囂煩死他了,轉身看著他說。

時則民本能地拒絕了:“你別胡說,女大避父,我平時進都不進她的屋。”

他是父親,更是一名成年男性。

在這樣的事情上,該註意的該保持的,一樣不能少。

臥室房門並沒有想象中的隔音,夫妻倆的對話隨著門角縫隙,淺淺鉆進了房門裏。

陳遲聽見此話,垂下的眼簾輕顫,手攥成了拳。

她還是喝了,無聲無息地。

發了條盡顯孤寂的朋友圈,電話不接,消息也沒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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