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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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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劍鋒與刀刃僵持了片刻, 擦出刺目的碰撞光澤。

江折柳手腕上的血液順著裏側蔓延,一直湧流著洇透了袖擺。他低眸掃了一眼袖口,受傷的手猛地一緊, 一陣寒意充沛的靈氣從中蕩去, 強度絲毫不弱。

聞人夜被淩霄劍的寒波逼退了數步。

兩人淩空而立,拉開不算太遠的距離。骨翼周圍盤旋著浩蕩的魔氣。

流風浩蕩。

江折柳冰冷的雪發被吹拂而起, 撩起側頰滑落的發絲。他沈默寂定地停在聞人夜對面, 雪睫下的眼眸漆黑幽邃。

他身上的衣衫也被流風帶起,身形修長, 雪白一蓬, 與魔尊大人一身的暗沈色調形成鮮明對比。

“聞人夜。”他看著兩團跳動的暗紫焰火,心平氣和地道,“你要是被強迫的就眨眨眼。”

這句話的調侃意味比實用意義更多, 他能揣摩出聞人夜此刻身不由己, 但卻還是忍不住跟他開個了玩笑。

不知道為什麽, 四野靜謐、天地浩大, 天地之下只有他們兩人平視相對時,即便有結果難測的抉擇,他也覺得身心放松,生死無憾。

小魔王應該不會打死他的……吧?

最後一個字遲疑地頓了一下。就在江折柳上一句話剛剛問完, 這個想法還沒結束之時,另一道很少出現的鮮紅血刀扣進了他的掌中,暴戾十足地迎面劈過來。

烈風浩蕩, 幾乎有刺目泛痛之感。

淩霄劍劍身一顫, 通體凝上一片寒光, 如有實質的冰晶從劍身上凝結纏繞而上,對血刀斬魂對了數招。兩人境界修為、劍術刀法基本相當, 只差在幾分軀體強度與續航力上。

這兩口子打架不要緊,淩霄劍跟雙刀對出來的光波氣息根本無法束縛,此處的地形地貌從裂谷變化,如今不僅周圍的山峰被削成平地,甚至撞裂了更深的土地,撬出湧動的溪流。

如果這是江折柳全盛時期的正常對決、而非靠外物加持的話,他的持久戰能力本該是要比聞人夜還強韌幾分的,但他的條件不允許他長久地打下去。

籌碼已經全擺上桌了,倘若不能把聞人夜拉回來,那他此舉又有何意義?

刀光劍影淩空飄散,痕跡遠遠地震開,只有半步金仙敢於旁觀,連常乾都被公儀顏協同魔將拉遠距離,只留有她一人手持虛空刃,隨時準備接手魔後大人戰後的一切狀況。

在兩人交手的不遠處,坐在一團黑氣上的何老鬼忍了口氣,把之前被炸碎的鬼氣牢籠重新鋪展在了地面上,這次並不求能關註聞人夜,只要牽扯住對方的動作即可。

就在他身邊,一道又一道的佛光遠遠地亮起。他轉過頭看了一眼一旁的小和尚,被聖潔佛光刺得渾身都不舒服,瞇著眼道:“你這是做什麽?給江折柳打光助威?”

明凈給江前輩加佛光狀態,看都沒看他,平平淡淡地道:“阿彌陀佛。”

“你這人怎麽永遠都不理我?”何所似脾氣並沒有那麽好,“佛法蓮臺,還給我。”

明凈轉過頭看了他一眼,靜默一瞬,道:“吸收了。”

“你……”

就在兩人還沒掰扯清楚的時候,前方打得天昏地暗的一對兒猛地炸出劇烈的響動。聞人夜的骨翼從半空展開,長尾勾住江折柳的一節小臂,魔氣與靈力沖蕩得太厲害了,直接撞進了遠處的山石之中。

兩人邊打邊移動,已經完全離開了原本的裂谷地點,斷崖和山峰跟著持續遭殃。

聞人夜的魔氣帶著一股讓人血液沸騰的熱度,充滿了狂暴之感。而江折柳卻冷冽似寒山之雪,兩人如今交手,正似滾水入冰川,激起白煙如霧。

山石崩碎,向四周狠狠地炸開。江折柳從半空中退出十餘裏,最後被狂暴厚重的魔氣壓到一塊堅實厚重的石壁上,全身都被對方摜進壁中,碎石滾落。

江折柳按住他鋒銳的爪子,掌心扣得死緊。

他惜命得很。

淩霄劍重新架住雙刀,兩人的氣息僅餘一線之隔,彼此卻都明顯地興奮起來了。

戰意隱蔽地騰燒而起。

“……下手真狠啊。”江折柳舔了舔唇角的血,“你真的弄疼我了。”

小魔王眼無焦距地看著他,火焰緩慢地顫動。他的身上表露出一種對待殺戮極致的渴望,越是強大的生靈,越能激起他的無限渴望和戾氣。

江折柳就強得讓他移不開眼睛。

這像是一種奇妙的吸引力,兩個人即便不發生任何正常狀態上的交流,但並不妨礙兩人的情緒傳遞,能夠清晰地察覺到對方一絲一毫的微妙變化。

就在聞人夜想要滿足他的渴望,想要按著他一口咬下去的時候,身前架住雙刀的長劍卻猛地躥了下去,寒意逼人順著刀刃往斜上方一滑,劍鋒貼著聞人夜的面甲而過,在堅硬的骨質面甲上劃出一道醒目白痕。

快在觸目瞬息,他懷裏這一團雪白柔軟就如游魚一般滑了出去,蕩起的漣漪撥動著聞人夜的五感。

小魔王隨之轉身,刀身猛地接住長劍橫劈,卻在撞上劍身的剎那發覺這一招沒有用實力,而是轉向移下去,鋒刃斬斷了他一截骨尾。

倒魚骨刺形狀的骨尾斷裂了一截,放開了對江折柳手臂的牽制。在這眼花繚亂的劍招之後,刺骨逼人的寒芒狠狠地穿透了聞人夜的肩膀。

但他是魔族,他身軀強悍至極,即便穿透肩膀,也只是驟然抵在了骨翼上,被緊實的肌肉紋理逼壓了出去,竟然無法寸進。

血氣蔓延。

兩人此刻正好位置換過來,但江折柳被他撞進石壁上時受了些傷,渾身的骨頭都在叫囂著疼痛,只不過這點疼痛對於雙方來說,都是可以忽略的。

聞人夜甚至還為棋逢對手感到劇烈的興奮。

這種交手一點都沒有分寸,雙方都是往死裏打,只有下手狠、不心疼,才能將交手繼續下去,任何一方松懈,都會在剎那間輸掉。

說不心疼是騙人的。

江折柳曾經雖然常常教育魔族大魔們,但卻是第一次跟聞人夜打到這種程度。他能嗅到對方骨尾斷裂處略帶腥甜的血液味道,能聽到對方肩膀的肌肉纖維快速生長、快速愈合的聲音。

兩人的僵持只留存了短短片刻,接下來的三百餘回合,何所似和明凈看著這兩個人越打越瘋,最後達到連他們兩人都無法從旁輔助的程度。

聞人夜楓本來腦子就不好使,這種狀態發起瘋來,除了江折柳,根本沒有人能招架得住。

但他的狀態也要達到極致了。

他的持久戰力確實不如對方,這一點他早就意識到了。

不能再拖了。

又是悠長一聲劍鳴,劍訣之氣四溢,將橫沖直撞的魔族氣息鎖在周邊。江折柳重新握緊掌中淩霄劍,渾身都要濕透了。

是痛與緊迫交加的冷汗。

他的身上有好多傷,墨刀留下的傷口往往很難愈合,會一寸寸地往道體裏開裂,一直到見骨為止。

江折柳身上的白衣被傷口染透,烙滿斑駁的紅。

但聞人夜也沒好到哪兒去,他也全身是傷,淩霄劍留下的劍傷也同樣的不好處理,寒霜結滿傷口,讓魔族的自愈能力下降了幾個檔次。

但他越打越興奮,他的本能被徹底地煥發了出來,釋放到了極致。

就在殺戮本能狂熱燃燒之時,他體內的道種卻猛地跳動了一下,如燈火被籠罩住了一般,殺機頃刻消減。

小魔王躁怒地甩了一下斷裂的骨尾,於此同時,他的心中卻泛起了另一種更嚴重的焦躁,他終於聞到了鮮血的味道。

……天靈體甜蜜的、溫柔的香氣,混雜在腥甜之中。

————

聞人夜恢覆了一絲意識。

但他這些意識恢覆得很是細微,難以掌控全局,但這至少證明了這兩顆流竄的道種被他壓制下來了。

只不過對於這具軀殼的爭奪還未結束,他無法將作為本源的道種扼殺於體內,只能作為掌控者融合它們,但融合兩個道種,這種事情連天方夜譚都不會有,幾乎是所有修士從沒有想過的事情。

可他不得不這麽去做。

這一點清明的意識讓他恢覆了對外界的嗅覺感知。

他聞到了鮮血的氣息,還有隨著鮮血肆意蔓延的、隱蔽又熟稔的香氣。

聞人夜腦海猛然一震,一時間竟然都沒有反應過來這到底是什麽味道,等到他意識到的時候,這個氣息已經越來越濃郁,強烈到讓他失去理智的程度。

天靈體的……血液。

就在此刻,更強烈的鮮血遮蔽了這種香氣。聞人夜感覺不到痛,但他知道這是自己的血。

他失控的理智驟然冰凍住了,他竟然覺得,只要小柳樹不再受傷,他流多少血都是小問題。

但這只是個不切實際的幻想。

江折柳被刀氣抽了回去,劍刃在地面上擦出冰霜凍結的痕跡。他渾身血跡染透,白發沾上鮮紅,單手撐劍壓在地上,肺腑震動地咳嗽了幾聲。

胸腔裏積壓的全都是內臟受傷倒流的血。

他邊咳邊吐,不知道界膜碎片提供的靈力還能支撐多久,但他知道小魔王的耐力也差不多快用盡了。

江折柳擡起眼,目光投過的方向逆著光芒,被血跡蟄痛的眉宇很輕地蹙了一下。

他看著對方劍痕斑駁的骨翼。

五十步笑百步,彼此彼此。

鼎盛的江折柳曾經無人能敵,就如同現今的六界共主,橫掃披靡的魔尊大人。

江折柳收回視線,卡在喉間的血液猛地上湧,吐了出來,他擦了擦唇角,狀態一直都很平和、甚至有一點開玩笑似地道:“我跟你搞成如今這種關系,果真是天降大任於斯人也,為民除害。”

禍害頓了頓腳步,似乎真的用心想要去理解這句話,但他僅存戰鬥本能的腦子顯然形同文盲,一時無法與他達成正常的交流。

就在他頓步的這一刻,看似脫力的江折柳驀然起身,一道冰雪之氣挾著劍意直直地表面而來。聞人夜擋斷眼前的劍意,視線恢覆之時,江折柳的身形已經迅至眼前。

雪發微動,墨眸深幽。

兩人只有半個呼吸不到的視線交接,隨後,江折柳的掌心傷處再次湧下鮮血,血跡沿著淩霄劍的凹槽填滿,劍身頓時震蕩,本命心血加持的名劍發出一聲清脆的鳴動,鳴聲如龍,震開天際層疊的雲霄,流雲四散,穹宇顫動。

九霄回響,劍吟長嘯。

這一劍快得猝不及防,直接幹碎了聞人夜籠罩於身前的骨翼,穿過骨翼再刺進胸口裏,險之又險地偏過心口,汲滿了魔族的鮮血。

與此同時,一股熟悉至極的神魂之力也猛地趁其不備,撞進了聞人夜的心海之中。

這股柔和的力量過於堅決,不容拒絕地破開對方元神的防備,讓兩人的神魂驟然緊密的地貼合在一起,隨後,江折柳的神魂拉扯著對方深潛於心海的意識,協助他占領了主導權。

聞人夜像是被猛地帶回了人間,他重新睜開眼。

他眼眶裏的紫色魔焰還沒有消去,瞳仁還在緩慢地成形,視線並沒有那麽清晰。

但在他視線之內,對方渾身鮮血的身形逐漸清晰。

江折柳的手握在淩霄劍柄上,一只腳踩在小魔王堅硬的胸口上,但他身上一直在淌血,到處都是。

他垂眸望著聞人夜,肩上沾到血珠的長發滑落下來。

“醒了?”他問。

聞人夜一時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即便只是失去意識一小段時間,他卻有過了一世那麽久,像是又在神魂消散的門檻前打轉了一遍似的。

這次換道種封存,沈進深處了

過了片刻,他終於找回說話的能力,嗓音嘶啞地道:“……醒了。”

江折柳低頭看著他,單手將沒入他心口的淩霄劍劍鋒緩慢拔出,他連臉上都帶傷,整個人狼狽不堪。

但他不在意,甚至沖著小魔王笑了笑。

就在淩霄劍收回的剎那之間,他失去了靈力加持,對著聞人夜倒了下去。

小魔王怔了一下,接住落到懷裏被染紅的柔軟一團。他擡手按住江折柳的脊背,半勾著他的腰,從地上坐了起來。

江折柳只是脫力了,他倒沒有立刻暈倒,但自己卻也真的站不起來。

他靠在聞人夜的肩膀上,說話都帶著一股血腥味兒。

“疼。”

江折柳閉著眼,額頭貼著對方沒有受傷的那邊肩膀,由著對方的手臂環上腰身。

他的嗓音也很啞,很疲憊。

直到這時候,他才感覺到肚子裏的幼崽慌慌張張的氣息。

“走不了了。”江折柳闡述事實,沒有半分撒嬌的意思,“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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