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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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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天機閣的駐點有很多, 王文遠行蹤不定,門派內部有一套特殊的交流方法。

周遭一片安靜,唯有一旁的室內水池湧動出細碎的水花聲。

這件鐵籠的材質極其特別, 是一件針對於修士的封印法器。外觀雖然鍛造的平平無奇, 但效用卻十分驚人。

王文遠坐在一旁,折扇上落著的剪羽鸚鵡歪著頭看他, 搖頭晃腦地蒲扇翅膀。他拿起一截金玉煙桿逗鳥, 隨意地道:“既然禪師不說話,那就聽聽我的卦象吧。”

那只鸚鵡被他煙桿裏的煙氣一灌, 似是觸動了某個按鈕般, 單腳站立起來,口中學出人聲:“命不久矣!命不久矣!淩霄派要完了!他也要完了!”

籠中的明凈禪師緩慢擡眸,看向外面一身道服、神態散漫的天機閣閣主。

王文遠見他擡頭, 含笑道:“禪師, 它說得可對?”

明凈的手腳皆被鎖鏈綁著, 深深地勒緊肌膚裏, 緩慢地往下滴著血痕。蘭若寺弟子常年在外游歷,他自丹心觀與江仙尊一別後,就只身再入紅塵……卻沒想到早就被人盯上了。

他帶著的長紗鬥笠被王文遠挑開了,眉心的佛印微微泛光, 註視了眼前景象片刻後,明凈才開口道:“王施主,這是何必。”

王文遠自顧自逗鳥, 並未回答, 而是攥著煙桿敲了敲鸚鵡腦袋, 這只不會飛的鳥立即蹦跶了兩下,歪頭道:“前所未有之變局!他死之後, 天下大亂!”

鸚鵡說得愈發狂躁混亂,最後歪歪斜斜地扇著翅膀,卻飛不起來,一頭栽倒在他手心裏。

王文遠盯著鳥,勾唇笑了一會兒,不知道在笑什麽,隨後才道:“我在卦象上吃過虧,故而要跟禪師確認此事。我不想惹到隱世不出的蘭若寺,請禪師以安危為重,別扯什麽天下大義的旗子,我不愛聽。”

他說的吃虧是指在丹心觀的那一次,他確實因為誤讀卦象,在餘燼年手上吃了些虧。他在王墨玄身上留了一手,而餘燼年也在錐心毒粉的解藥上留有餘地,讓他身上的毒並沒有完全解開。

但他似乎並沒有太過在意,仿佛對這之後跟餘燼年的博弈十分期待。

明凈靜默無聲地註視著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腳上勒出的血痕,突兀地道:“王老閣主,是死於鎮壓妖魔之中。”

他語調清淡平和,卻讓一直都表現得輕慢隨意的王文遠目光微凝。

那不僅是老閣主身亡的一戰,也是江折柳聲名達到頂峰的一役。那時祝文淵亡故不久,江折柳雖修為甚深,聲名遠播,但到底還年輕。因此那一戰是有四大仙門領袖之一的天機閣閣主所指揮的,而因為魔族偷襲的緣故,老閣主重傷隕落,由江折柳接過了後續事務。

也是從那時起,他才真正地成為了眾人敬仰的仙門首座。

“老閣主重傷之時,江前輩為其護法三日,夜以繼日,幾乎耗盡靈氣。”明凈禪師看著他道,“施主何故不念情分。”

王文遠轉動了一下手中折扇,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勸禪師不要深究這些恩怨,否則壞了你對江前輩的敬仰。”

明凈半晌不語,隨後見到眼前之人拉了張座椅坐到面前,居高臨下道:“你只要將蘭若寺因果推衍術的結果告知給我即可,我不會為難一個隱世不出的佛門弟子。”

明凈是被偷襲後捕捉進籠子裏的,為保萬無一失,他身上有很多被劍器戳穿固定住的傷口,血跡凝涸,暈染成一片暗紅。

他低頭吟誦了一句佛號:“阿彌陀佛。”

看樣子是不打算說了。

王文遠早有預料,他伸出手,從籠子的間隙中探進去,指尖從對方素白的僧衣上緩慢滑過。

“蘭若寺的佛修,都是純陽之身。”他的手指停到對方胸前的佛珠上,“邪道女修,應該會很喜歡。”

明凈倏地擡眼,對上王文遠含笑的墨眸。

“禪師,”他收回了手,“我真的不想傷害你,你也不要讓我……做這種毀人修行的事情。”

————

終南山。

雪後連帶著接了兩天的夜雨,雖是小雨,但徹夜纏綿,將之前的大雪盡皆化去,薄薄地冷凝成霜。

溫度有所回升,餘燼年的新藥也確實取得了更好的成果,如今用雪花似的冷玉瓶裝了,貼上薄薄的一層紅紙,擺到了桌子上。

丹藥瓶漂亮極了,甚至都沒有苦味,由內而外地散發著一股淡香。

餘燼年坐在拒不配合的患者面前。

“你有什麽可擔心的。就聞人尊主那點出息,還真的能弄壞你麽?”餘燼年費勁巴拉地煉制出新藥,這瓶丹藥雖然對長久的養傷並無作用,但可以暫時提升他的體力,藥效溫和,不會損傷軀體。“你這都燒了九天了,再繼續下去,真出了什麽事可別來問我,藥石無醫,我不沾這個晦氣。”

江折柳這幾日困得時間越來越久,時時刻刻都有些難以提得起精神,他靜靜地聽著對方講話,不知道要如何訴說自己的難處,半晌才道:“魔族的交合方式……”

“我知道。”餘燼年露出了不太正經、略微暧昧的神情,下一瞬又立刻收斂起來,貌似擔憂地勸道,“沒事的,我們已經研究很久了,對你有害的事情,聞人夜根本做不出來。就算你真的不適應,你們也可以從……呃,蹭蹭開始?”

江折柳都不知道對方是怎麽說出這話的,他盯著餘燼年看了一會兒,道:“你好像很是期待。”

“咳。”飽覽黃文無數的醫聖閣下咳嗽一聲,敷衍解釋道:“倒也沒有那麽期待……就是覺得江前輩淪落到這麽一天,聽起來有點……讓人高興。”

這是什麽惡趣味。

江折柳慢慢地低頭喝了口茶,語氣平淡:“你現在高興,我要是真答應了,今晚就能給我收屍。”

“哪有那麽嚴重……”餘燼年質疑他大驚小怪,“難道魔族還不生孩子了嗎?你看看常乾,不也是跨種族誕生的麽?”

江折柳有些抵觸,但抵觸的主要問題不是跟小魔王睡覺,而是因為他那個東西實在是讓人接受不了:“有,很嚴重。”

感覺能頂穿他。

不行,還是命重要。

天靈體燒了九天,旱得像是一塊爐火燒起來的玉。他說這話時還有些頭疼,腦仁突突地跳,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會兒太陽穴,閉上眼道:“你不懂……魔族雖然腦子不太好使,但還是有些特長的。”

餘燼年楞了一下:“什麽特長?”

魔族看著一個個又高又傻,莽撞粗魯,不像是有什麽特別天賦的樣子。

江折柳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餘燼年腦海中像是被什麽奇怪的信息擊中了,也跟著短暫地沈默了片刻,隨後才伸手又將丹藥瓶往前推了一下,猶豫著道:“再苦不能苦孩子,你看人家好歹也是堂堂的一個魔尊,一天天的凈在你這兒受委屈,也不是一回事兒。……當然主要不是因為這個,是你的身體不能再燒了,這幾天你的體內血液流速越來越慢,自己能察覺得到嗎?”

江折柳其實有一些感覺。

餘燼年看他的反應,就知道對方也是察覺到了的,心下一松,隨後道:“你跟聞人尊主試一試,若是行得通自然最好,若是沒辦法……”

他的話語一頓,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又從儲物法器裏拿出了一個錦盒,神情很是心疼:“你讓他先給你……適應一下。”

他講話其實還算含蓄,並沒有太直接。

江折柳輕輕蹙眉,不知道對方拿了什麽東西出來,伸手撥開錦盒的銅制鎖扣,開蓋看了一眼。

他的手指猛地僵住,按在錦盒外的指節略微用力,關節慢慢地暈上粉色,指尖紅紅的。

餘燼年還覺得自己是為他好,一張形容俊美但充滿八卦的臉湊了過去,真誠地道:“全是上好的暖玉,觸到就發熱,沒準比魔尊大人親自上效果還好,你這體質只是想讓你動情,又不會區別真人和道具……”

他話沒說完,就見到江折柳一撂手,將另一手的茶杯擱到了桌案上,碰出清脆一聲響。

若不是江折柳還記得自己是前輩,這杯茶恐怕都不能這麽穩穩當當地放在桌子上。

餘燼年的話語戛然而止,訕笑一聲,道:“那個,你們自便吧,我回去給小啞巴疏通疏通經脈。”

他話一說完,立即起身離開了松木小樓,不給江折柳發作的機會。

只不過江折柳自從退隱之後,脾氣一直都很好,也沒有真的生氣的意思。他又看了一眼錦盒,見到裏面由細到粗的暖玉並成一列,色澤柔潤,看起來倒是真的品質不錯,只是用途太過突破他的底線。

江折柳沒有管這東西。他頭疼得有些厲害,連阿楚送過來的藥都沒喝幾口,就回屏風後去休息了。

直到晚上聞人夜回來。

聞人夜最近似乎有很多事要忙,白日裏經常不在,只有在夜色濃郁時才會回到松木小樓,第二日也留得不久,等江折柳醒了就又回魔界了。

終南山夜裏下了一場雨,是冷雨。雪連著雨,天氣古怪,冷得往人骨子裏滲。

樓上的窗子已經關了,小火爐常年點著,發出劈啪嗶剝的零星聲響。燭火搖搖,拖出一層柔而寡淡的影子。

聞人夜解了外頭的那件披風,披風上面沾了雨水,寒氣逼人。他將披風留在門口,略微過渡了一下身上的氣息,才進了房間。

桌案上擺著一瓶丹藥,是餘燼年之前跟他說過的。煉制得很好,冒著清香和甜味兒,聞著不像藥。

他將冷玉丹藥瓶拿了起來,隨後又看了一眼旁邊微微打開的錦盒,目光頓時一滯。

……這。

這就有點,考驗魔的腦容量和思考方式了。

他緩慢地滾動了一下喉結,將錦盒拿了起來,掀開蓋子,視線掃視了一眼裏面的東西。

……竟然是這樣。

……他懂了。

聞人夜立刻在腦海中補全了兩人之間的對話,深吸了一口氣,覺得一定不能讓對方失望。然後緊張得差一點順拐,捋平了思路才拿著錦盒,繞過屏風。

床榻上雪白一團,連著頭發帶衣服,都白皙整潔不沾丁點灰塵。長發冷潤霜白,柔順地垂落下來,軟軟地搭在他肩膀上。

聞人夜喉頭一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裏緊張,總之就是非常緊張。他坐到床邊,脫靴上榻,手伸進被子裏,慢慢地環過他肩膀。

松柏的氣息慢慢環繞過來,熟悉且令人安心。

江折柳沒醒,只是低頭埋進被子裏,壓著他的胳膊繼續睡。

自從對方受傷養病開始,聞人夜見得最多的就是他睡著的模樣,可無論是什麽時候看見,他始終還是滿滿的心動和喜歡。

就算江折柳只是睡覺,他也能眼巴巴地看上一整天。

聞人夜低下頭,用冒出來的魔角蹭了蹭他的額頭,拱得對方有點迷迷糊糊地睜眼,才將冷玉藥瓶裏的丹藥含在口中,吻住了他。

這就沒有拒絕的餘地了。這個丹藥不知道怎麽做的,是不是甘草加多了,甜滋滋的,進入口中後不久就化成水,帶一點涼意,順著咽喉流下去。

江折柳表面上看著是醒過來了,但還沒回過神,下意識地以為這是對方帶回來的特產蜜餞、或是果脯,一時沒往藥上想,咽完了只覺得甜,瞇著眼湊過去,追著聞人夜的唇鋒舔了一下。

好可愛。

聞人夜像是一只吸到貓薄荷的大貓,簡直神志不清。他低頭給對方咬,隨後問:“還想吃?”

“……嗯。”

江折柳頭疼了一整天,軟綿綿的,沒什麽力氣,靠在他懷裏閉上眼,遲鈍地應了一聲。

聞人夜心花怒放,通過錯誤的腦補,得出了錯誤的結論,全然誤解了對方的意思,以為小柳樹下定決心,要跟他大幹一場。

想法略顯憨批,動作絲毫不慢。

江折柳又嘗到了甜滋滋的味道,他這時候才略微回神,問道:“……這是什麽?”

“是藥。”小魔王抱著他,眼睛亮晶晶的,非常有活力,“你放心。肯定不會疼的。”

……什麽不會疼……藥……?

江折柳的思緒遲鈍地運轉了一會兒,半晌才嘎嘣一聲斷開,驟然領會到了對方的意思,還沒等往後挪,身體就被緊緊地抱住了。

小魔王稍有些緊迫和羞澀,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羞澀,但這份羞澀非常恰到好處,一點也不刻意,充滿了年輕人的……生龍活虎。

他說。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從最小的那個開始嘗試。餘燼年給了我藥膏,有好幾種類型的,不知道你喜歡哪個?……要不咱們都試一下……”

江折柳腦海裏嗡得一下,徹底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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