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 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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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9章 第 59 章
接觸到她眼中的憐憫, 季辰心裏就咯噔一聲。
放到往常，即便她在心裏想再驚人的事情，也不會有任何情緒外露。
而這一次, 她居然用這種眼神看他。
類似的眼神他在別人身上見到過太多次, 但從未有這時的目光讓他感到心緒被牽動。
【來見師尊比我這個上班的一樣早, 多好的孩子。】
【怎麽就攤上那種外家？絕對是歹竹出好筍，不, 絕對是我們家仙尊教導有方, 才讓他長成一個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優秀青年。】
【袁家唯一的好處, 大概是給了他超絕俊俏的一張臉。】
季辰抿著唇，耳根微紅。
歲白撩起眼睛將徒弟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說：“你這麽早來我這裏，是有什麽事情嗎？”
季辰回神, 扯了個借口：“我在袁府時, 修為突破到了元嬰中期，但總覺著不太對勁。”
歲白喊他過來，搭了他的脈象。
“為什麽不對勁你自己心裏不清楚嗎？心境不穩之際還強行突破，你是想走火入魔, 然後變得更強？”
他訓得季辰沒敢吱聲。
【心境不穩？是因為上次回來的時候聽說身邊可能有內鬼的事情吧。
他要是知道自己在世上僅剩的親人居然是罪魁禍首之一, 估計得直接道心破碎。】
夜紅月並不確定自己昨晚的夢幾分是真。
幹脆連後續也瞎編了。
【就袁選那個洗白自己的本事, 後續肯定會立一個虛假的敵人, 讓季辰的仇恨有處安放, 更有成長的動力。】
【陽山的事情因為有人幹涉，而沒能成功讓他走火入魔，要是讓他錯將無辜之人當做仇人殺死, 接著再發現是舅舅勾結魔修殺了自己全家，肯定就走火入魔了。】
季辰神色巨變, 也沒有精力分析她這次的“預言”更像是推測，匆忙向師尊告辭，就轉身疾步離開。
這一套動作搞得夜紅月的思緒都被打斷了。
她茫然地看著他的背影。
“您說了什麽，把他刺激成這樣嗎？”
“可不是我說的。”歲白意味不明地說了句，又突然問她，“想不想出門看一場好戲？”
“要去哪裏？”
袁府的事情還在眼前，她的謹慎超過了好奇心。
“太一峰。”
夜紅月想到了太一峰上的姜純仙尊，又想到那位跟自家這位有過矛盾。
【他這次悄摸去袁府湊熱鬧，還參與了抓獲袁選，兩人的矛盾不會變得更大吧？】
“我們直接去嗎？”她委婉地問。
歲白：“如果你擔心我等會兒跟他打起來的話，我覺得應該不會，因為他沒這個臉。”
姜純雖然不至於像他的名字那樣單純，但某方面非常純粹。
在他的善惡觀當中，與混沌相關的一切，都是不能容忍的。
不竭力主張殺死夜紅月，只是因為她確實比“紅月”本身威脅性要低。
而她死後，他們可能要面對最糟糕的局面。
夜紅月：“所以您是去嘲笑那位的？”
歲白坦然承認。
真不愧是他。
兩人比季辰更快到達太一峰。
也比他更快見到袁選。
因為夜紅月想起某個連累自己的家夥，讓她有需要就來太一峰報姜純的名字。
仗著身邊有另一位仙尊，她做了這個嘗試。
對面的管事先是大吃一驚，隨即想起什麽，恭敬地問：“姑娘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歲白：“我們想見姜聞曉。”
“師姐近日正好在峰上。”管事給姜聞曉發了傳音，卻沒有得到回覆，便有些尷尬地看著他們。
歲白：“無妨，你帶我們去她的住處外面即可。”
管事答應下來，給他們送到姜聞曉住處外。
姜聞曉住在一座宮殿式建築中，距離峰主，也就是姜純仙尊的住處很近。
所以管事完全不擔心他們要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將他們送到後就告辭離開，去忙自己的事務。
夜紅月擡頭打量著眼前氣派的建築：“看著真像是公主的住處。”
方梓音在隱月峰上住的也就是個小閣樓，侍女還是全峰共享的。
這裏面少數有十幾個侍女。
原來素光宗真正的公主在這裏。
也怪不得袁選會覺得自卑……
“姜純當初入道之前，確實是凡間的皇族，他老來懷春，又是老來得女，老婆還死得早，自然是對女兒寵愛非常，給的全是比公主更好的待遇。”
歲白銳評完同事，又回憶了自己的少年時期：“那會兒，我們同一屆的弟子，與姜聞曉相熟的，開玩笑時叫她一聲曉公主。”
“她每次都說讓我們尊稱她一句女俠，後來她也確實成為了女俠。”
夜紅月：“您跟她曾是朋友？”
“那倒不算，我們從一開始就走在兩條路上，只是一同入道，同窗過數月。”
或許正因為那時還年少，他才願意將她想得好一些。
實則，他也不確定她有了什麽變化。
畢竟確實是很多年都沒見了，她也有了相伴多年的愛人。
對所愛之人，很難不偏袒，不為其破例。
只希望姜聞曉不會為了男人拋棄本心，不然他今日就要殺兩個人了。
歲白順口跟夜紅月分享了兩件自己剛入道時的趣事，活躍下氣氛，才帶著她潛入到姜聞曉的房外。
本該是重犯的袁選也在裏面。
白衣的女子坐在鏡前，烏發潑墨，鏡子倒映著她妍麗的面容。
袁選手中拿著黛筆，仔細地替她描眉。
拋去其他的不談，他們看起來確實很登對，也很恩愛。
“夫君今日為我畫的眉，比往日要淩厲些。”
“我前幾天遇到一對出來游玩的小年輕，他們想起我們當年，想到當初的娘子。”
袁選將手輕輕放在她的發髻上，深情地望著鏡中的女人：“那時，你眉黑如墨，斜飛入鬢，就如現在一樣。”
“我那時也很愛穿顏色鮮麗的衣服，喜歡糾正每一個喊我仙子的人，讓他們喊我女俠。”
姜聞曉將手搭在他的手上，臉上帶了笑意：“我也是過了許久才明悟了我一位朋友曾說過的話。他說，在乎他人的話，會給自己戴上鐐銬，若行於泥沼之上，便會即刻沈下去。”
袁選聞言，輕聲嘆氣：“或許，我早該放下手中的一切，如當年一樣跟在你的身邊，那樣的話，大家都會很好。”
“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姜聞曉站起來，走到桌邊，倒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給他：“宗裏將審問你的任務交給了我，你將這杯酒喝下，我便要開始發問了。”
夜紅月一下子激動了起來。
這種“回憶當年”+“敬你一杯”的流程，她見過！
接下來是不是直接邊毒發邊流露真情。
袁選端著酒，沈默許久，滿是留戀地看了她一眼，仰頭將酒喝了個幹凈。
竟有淒美之感。
夜紅月都被感動了：“這人雖然很惡毒，但對老婆是真愛啊。”
打破了“鳳凰男必然對妻子心懷怨恨並出軌”的慣例。
這設定要是放到網上，不得獲得很多年輕妹妹的喜歡？
歲白對此很不認可：“你不覺得，他認為妻子給自己下毒的事情，是一種不信任嗎？那酒裏可是什麽都沒有。”
“是哦。”
她頓時覺得袁選這小子更加可惡了。
居然懷疑美女姐姐。
姜聞曉面對而坐，走流程一般地問著問題。
“袁察與魔修的交易，你知道多少？”
“他身上有咒誓，我沒問出與他勾結的魔修信息，只知道那群人似乎是想拿袁府做實驗。”
“根據地牢中女魔修的口供，你與知道這一切都是袁察策劃，但選擇包庇默認，並將罪責都推到她頭上。”
“對。”
“你將季辰喊到袁府，留他數十天，夜裏還進入他房中，有何目的。”
“辰兒很看重親情，而我有意結束袁府的一切，所以希望他能夠最後與親人相處一段時間，至於夜裏進入房中，是因為他有遭到暗殺卻不肯留護衛在院中，我心裏放心不下。”
“那你為何要打開他桌上的盒子？”姜聞曉忽而說了句不正經的話，“該不會真的跟那個女鬼有私情吧？”
袁選一急，正要解釋，就被沖進來的季辰打斷。
“二舅舅，你當年去我家，到底做了什麽？”
季辰死死地盯著袁選，欲要看透這個人。
袁選楞住，似乎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你怎麽來了……”
“我讓他來的。”
姜聞曉不知道季辰是要幹什麽，但看這孩子狂砸她門口結界的態度，事情絕不會小。
所以她讓他進來了。
季辰：“我說得更明白一些吧，我爹娘，族人，還有季家上下的仆從，他們的死，是不是跟你有關。”
人一旦開始懷疑某個人，就能發現許多異常。
他想到舅舅看似關心實則問他行蹤的傳信，想到陽山期間揮之不去的窺視感。
想到全家人一夜間死光的詭異。
季辰本以為，是有強者出手，才叫他全家覆滅。
可若是有人做了內應，便能悄無聲息地達到這個效果。
強者反倒很少用下咒的手段來滅殺一族。
在季家出事前一個月，他的舅舅正好去過，還送了許多禮物過去。
當時找的借口，是要慶賀他十歲生辰。
可修士十歲的生辰並不像凡人那樣重要，無論是袁家還是季家都沒有那樣的習俗。
那害死他全家的東西，很可能就藏在那些禮物當中。
袁選目光沈下來，似乎不能接受自己被這樣揣測，語氣都有些不好：“我哪裏來的本事做那種事情，是誰告訴你這些的？”
季辰：“去找大舅舅的魔修，也是您介紹的吧？”
袁選：“……你真是越說越離譜了。”
“夫君。”
姜聞曉突然勾住了丈夫的脖子，她生得高挑，常年習武，動作也極有力度，因而不像是撒嬌，更像是鎖喉。
她：“從你外甥進來開始，你就沒有說過一句真話。咱們這麽多年的夫妻，你以為我真的看不出來，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嗎？”
袁選：“……”
“我知道你有野心，卻也沒料到你能做出這些事情。”姜聞曉語氣越來越冷，“你現在有兩個選擇，要麽好好說話，我為你守喪。”
“要麽，我們立刻和離。”
袁選睜大了眼睛，幾乎沒多少猶豫，就選擇妥協。
“既然你來找我當面對質，估計也是掌握了關鍵證據，那我再回避，也無法改變結果。”袁選放棄狡辯，陳述了當年的事情。
與夜紅月夢裏的內容一樣。
但季辰作為當事人，完全不能諒解他，他雙目通紅：“居然，真的是你……”
姜聞曉松開袁選，道：“我要請宗主和仙尊前來審問，你先把他打一頓吧，打死算我的，我請人招魂。”
面對氣勢可怕的季辰，袁選如往常一樣，想要退到妻子身邊。
卻發現對方已經出現在門口。
“你是孩子舅舅，還惹人不高興了，讓他出出氣又怎麽了？”
姜聞曉擺手，扭頭就出了門，還很貼心地為他們關好了門。
外頭的夜紅月也瞪大了雙眼。
畫風怎麽突變成這樣了？
“她本來就是這樣的。”歲白解釋道，“溫柔賢妻才像是鬼上身。”
“我夫君想跟我打感情牌，我想著他以後也沒機會了，就陪他演演。”
姜聞曉突然站到兩人身邊，在夜紅月略有些驚慌的表情中說：“你們該不會覺得我會包庇他吧？事實上，我一想到自己這麽多年的枕邊人，竟是這種殘害親眷，喪盡天良的人，便覺得惡心。”
“那你還愛他嗎？”歲白問。
姜聞曉笑了聲，卻是避而不答：“我會親手殺了他的，不勞您動手。”
夜紅月覺得自己好像有點看懂了。
可能是俠女的愛恨也有江湖色彩。
大義與情愛，即便堅定地選擇了前者，也不會否定後者。
將一切藏於無言，再化入酒中飲下。
而後利落地做出了斷。
姜聞曉又問：“你要親自審問他嗎？”
歲白拒絕：“不了，讓你爹來吧，就當我沒來過。”
“那您走好。”
歲白難得有些無語，但看在她即將成為寡婦的份上，沒有計較，帶著人離開。
姜聞曉在他們身後，無聲地說了句唇語：“願你們不會有這一天。”
在回去的路上。
夜紅月猶猶豫豫，還是鼓起勇氣問了句：“如果您有一天要面臨必須殺死我的局面，您會怎麽想？”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擔憂。
但她總是有預感，他，或者是他身後的素光宗，有一天可能會站在自己的對立面。
或者說，在電車難題中，她會跟眾生綁在不同的軌道上，而他是那個做出選擇的人。
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因而不敢更喜歡他一分，怕真有那麽一天，她會引頸受戮。
在她的世界裏，談個戀愛是沒那麽容易丟掉性命的。
被所愛之人殺死固然是美學，放到現實裏卻太過殘忍，而她向來缺乏這樣的勇氣。
可她還是很喜歡他，一天比一天喜歡。
搞得不像是在擔憂更像是拿喬。
歲白沒想到她一直未能宣之於口的，居然是這麽一個問題。
他思索了一會兒，頗為鄭重地給出答案：“如果我要殺了你，那代表我已經做好了和你一起死的準備。”
事實上，情況比說的還要覆雜。
那意味他將履行自己的職責，成為封印她的基石。
那是他的永眠，但對她來說，只是月的一輪缺，她終將從沈眠中醒來，如滿月當空。
想到這裏，他不由感到欣慰和遺憾。
夜紅月也感到欣慰。
好好好！雙死也算he，這個戀愛能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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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到往常，即便她在心裏想再驚人的事情，也不會有任何情緒外露。
而這一次, 她居然用這種眼神看他。
類似的眼神他在別人身上見到過太多次, 但從未有這時的目光讓他感到心緒被牽動。
【來見師尊比我這個上班的一樣早, 多好的孩子。】
【怎麽就攤上那種外家？絕對是歹竹出好筍，不, 絕對是我們家仙尊教導有方, 才讓他長成一個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優秀青年。】
【袁家唯一的好處, 大概是給了他超絕俊俏的一張臉。】
季辰抿著唇，耳根微紅。
歲白撩起眼睛將徒弟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說：“你這麽早來我這裏，是有什麽事情嗎？”
季辰回神, 扯了個借口：“我在袁府時, 修為突破到了元嬰中期，但總覺著不太對勁。”
歲白喊他過來，搭了他的脈象。
“為什麽不對勁你自己心裏不清楚嗎？心境不穩之際還強行突破，你是想走火入魔, 然後變得更強？”
他訓得季辰沒敢吱聲。
【心境不穩？是因為上次回來的時候聽說身邊可能有內鬼的事情吧。
他要是知道自己在世上僅剩的親人居然是罪魁禍首之一, 估計得直接道心破碎。】
夜紅月並不確定自己昨晚的夢幾分是真。
幹脆連後續也瞎編了。
【就袁選那個洗白自己的本事, 後續肯定會立一個虛假的敵人, 讓季辰的仇恨有處安放, 更有成長的動力。】
【陽山的事情因為有人幹涉，而沒能成功讓他走火入魔，要是讓他錯將無辜之人當做仇人殺死, 接著再發現是舅舅勾結魔修殺了自己全家，肯定就走火入魔了。】
季辰神色巨變, 也沒有精力分析她這次的“預言”更像是推測，匆忙向師尊告辭，就轉身疾步離開。
這一套動作搞得夜紅月的思緒都被打斷了。
她茫然地看著他的背影。
“您說了什麽，把他刺激成這樣嗎？”
“可不是我說的。”歲白意味不明地說了句，又突然問她，“想不想出門看一場好戲？”
“要去哪裏？”
袁府的事情還在眼前，她的謹慎超過了好奇心。
“太一峰。”
夜紅月想到了太一峰上的姜純仙尊，又想到那位跟自家這位有過矛盾。
【他這次悄摸去袁府湊熱鬧，還參與了抓獲袁選，兩人的矛盾不會變得更大吧？】
“我們直接去嗎？”她委婉地問。
歲白：“如果你擔心我等會兒跟他打起來的話，我覺得應該不會，因為他沒這個臉。”
姜純雖然不至於像他的名字那樣單純，但某方面非常純粹。
在他的善惡觀當中，與混沌相關的一切，都是不能容忍的。
不竭力主張殺死夜紅月，只是因為她確實比“紅月”本身威脅性要低。
而她死後，他們可能要面對最糟糕的局面。
夜紅月：“所以您是去嘲笑那位的？”
歲白坦然承認。
真不愧是他。
兩人比季辰更快到達太一峰。
也比他更快見到袁選。
因為夜紅月想起某個連累自己的家夥，讓她有需要就來太一峰報姜純的名字。
仗著身邊有另一位仙尊，她做了這個嘗試。
對面的管事先是大吃一驚，隨即想起什麽，恭敬地問：“姑娘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歲白：“我們想見姜聞曉。”
“師姐近日正好在峰上。”管事給姜聞曉發了傳音，卻沒有得到回覆，便有些尷尬地看著他們。
歲白：“無妨，你帶我們去她的住處外面即可。”
管事答應下來，給他們送到姜聞曉住處外。
姜聞曉住在一座宮殿式建築中，距離峰主，也就是姜純仙尊的住處很近。
所以管事完全不擔心他們要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將他們送到後就告辭離開，去忙自己的事務。
夜紅月擡頭打量著眼前氣派的建築：“看著真像是公主的住處。”
方梓音在隱月峰上住的也就是個小閣樓，侍女還是全峰共享的。
這裏面少數有十幾個侍女。
原來素光宗真正的公主在這裏。
也怪不得袁選會覺得自卑……
“姜純當初入道之前，確實是凡間的皇族，他老來懷春，又是老來得女，老婆還死得早，自然是對女兒寵愛非常，給的全是比公主更好的待遇。”
歲白銳評完同事，又回憶了自己的少年時期：“那會兒，我們同一屆的弟子，與姜聞曉相熟的，開玩笑時叫她一聲曉公主。”
“她每次都說讓我們尊稱她一句女俠，後來她也確實成為了女俠。”
夜紅月：“您跟她曾是朋友？”
“那倒不算，我們從一開始就走在兩條路上，只是一同入道，同窗過數月。”
或許正因為那時還年少，他才願意將她想得好一些。
實則，他也不確定她有了什麽變化。
畢竟確實是很多年都沒見了，她也有了相伴多年的愛人。
對所愛之人，很難不偏袒，不為其破例。
只希望姜聞曉不會為了男人拋棄本心，不然他今日就要殺兩個人了。
歲白順口跟夜紅月分享了兩件自己剛入道時的趣事，活躍下氣氛，才帶著她潛入到姜聞曉的房外。
本該是重犯的袁選也在裏面。
白衣的女子坐在鏡前，烏發潑墨，鏡子倒映著她妍麗的面容。
袁選手中拿著黛筆，仔細地替她描眉。
拋去其他的不談，他們看起來確實很登對，也很恩愛。
“夫君今日為我畫的眉，比往日要淩厲些。”
“我前幾天遇到一對出來游玩的小年輕，他們想起我們當年，想到當初的娘子。”
袁選將手輕輕放在她的發髻上，深情地望著鏡中的女人：“那時，你眉黑如墨，斜飛入鬢，就如現在一樣。”
“我那時也很愛穿顏色鮮麗的衣服，喜歡糾正每一個喊我仙子的人，讓他們喊我女俠。”
姜聞曉將手搭在他的手上，臉上帶了笑意：“我也是過了許久才明悟了我一位朋友曾說過的話。他說，在乎他人的話，會給自己戴上鐐銬，若行於泥沼之上，便會即刻沈下去。”
袁選聞言，輕聲嘆氣：“或許，我早該放下手中的一切，如當年一樣跟在你的身邊，那樣的話，大家都會很好。”
“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姜聞曉站起來，走到桌邊，倒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給他：“宗裏將審問你的任務交給了我，你將這杯酒喝下，我便要開始發問了。”
夜紅月一下子激動了起來。
這種“回憶當年”+“敬你一杯”的流程，她見過！
接下來是不是直接邊毒發邊流露真情。
袁選端著酒，沈默許久，滿是留戀地看了她一眼，仰頭將酒喝了個幹凈。
竟有淒美之感。
夜紅月都被感動了：“這人雖然很惡毒，但對老婆是真愛啊。”
打破了“鳳凰男必然對妻子心懷怨恨並出軌”的慣例。
這設定要是放到網上，不得獲得很多年輕妹妹的喜歡？
歲白對此很不認可：“你不覺得，他認為妻子給自己下毒的事情，是一種不信任嗎？那酒裏可是什麽都沒有。”
“是哦。”
她頓時覺得袁選這小子更加可惡了。
居然懷疑美女姐姐。
姜聞曉面對而坐，走流程一般地問著問題。
“袁察與魔修的交易，你知道多少？”
“他身上有咒誓，我沒問出與他勾結的魔修信息，只知道那群人似乎是想拿袁府做實驗。”
“根據地牢中女魔修的口供，你與知道這一切都是袁察策劃，但選擇包庇默認，並將罪責都推到她頭上。”
“對。”
“你將季辰喊到袁府，留他數十天，夜裏還進入他房中，有何目的。”
“辰兒很看重親情，而我有意結束袁府的一切，所以希望他能夠最後與親人相處一段時間，至於夜裏進入房中，是因為他有遭到暗殺卻不肯留護衛在院中，我心裏放心不下。”
“那你為何要打開他桌上的盒子？”姜聞曉忽而說了句不正經的話，“該不會真的跟那個女鬼有私情吧？”
袁選一急，正要解釋，就被沖進來的季辰打斷。
“二舅舅，你當年去我家，到底做了什麽？”
季辰死死地盯著袁選，欲要看透這個人。
袁選楞住，似乎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你怎麽來了……”
“我讓他來的。”
姜聞曉不知道季辰是要幹什麽，但看這孩子狂砸她門口結界的態度，事情絕不會小。
所以她讓他進來了。
季辰：“我說得更明白一些吧，我爹娘，族人，還有季家上下的仆從，他們的死，是不是跟你有關。”
人一旦開始懷疑某個人，就能發現許多異常。
他想到舅舅看似關心實則問他行蹤的傳信，想到陽山期間揮之不去的窺視感。
想到全家人一夜間死光的詭異。
季辰本以為，是有強者出手，才叫他全家覆滅。
可若是有人做了內應，便能悄無聲息地達到這個效果。
強者反倒很少用下咒的手段來滅殺一族。
在季家出事前一個月，他的舅舅正好去過，還送了許多禮物過去。
當時找的借口，是要慶賀他十歲生辰。
可修士十歲的生辰並不像凡人那樣重要，無論是袁家還是季家都沒有那樣的習俗。
那害死他全家的東西，很可能就藏在那些禮物當中。
袁選目光沈下來，似乎不能接受自己被這樣揣測，語氣都有些不好：“我哪裏來的本事做那種事情，是誰告訴你這些的？”
季辰：“去找大舅舅的魔修，也是您介紹的吧？”
袁選：“……你真是越說越離譜了。”
“夫君。”
姜聞曉突然勾住了丈夫的脖子，她生得高挑，常年習武，動作也極有力度，因而不像是撒嬌，更像是鎖喉。
她：“從你外甥進來開始，你就沒有說過一句真話。咱們這麽多年的夫妻，你以為我真的看不出來，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嗎？”
袁選：“……”
“我知道你有野心，卻也沒料到你能做出這些事情。”姜聞曉語氣越來越冷，“你現在有兩個選擇，要麽好好說話，我為你守喪。”
“要麽，我們立刻和離。”
袁選睜大了眼睛，幾乎沒多少猶豫，就選擇妥協。
“既然你來找我當面對質，估計也是掌握了關鍵證據，那我再回避，也無法改變結果。”袁選放棄狡辯，陳述了當年的事情。
與夜紅月夢裏的內容一樣。
但季辰作為當事人，完全不能諒解他，他雙目通紅：“居然，真的是你……”
姜聞曉松開袁選，道：“我要請宗主和仙尊前來審問，你先把他打一頓吧，打死算我的，我請人招魂。”
面對氣勢可怕的季辰，袁選如往常一樣，想要退到妻子身邊。
卻發現對方已經出現在門口。
“你是孩子舅舅，還惹人不高興了，讓他出出氣又怎麽了？”
姜聞曉擺手，扭頭就出了門，還很貼心地為他們關好了門。
外頭的夜紅月也瞪大了雙眼。
畫風怎麽突變成這樣了？
“她本來就是這樣的。”歲白解釋道，“溫柔賢妻才像是鬼上身。”
“我夫君想跟我打感情牌，我想著他以後也沒機會了，就陪他演演。”
姜聞曉突然站到兩人身邊，在夜紅月略有些驚慌的表情中說：“你們該不會覺得我會包庇他吧？事實上，我一想到自己這麽多年的枕邊人，竟是這種殘害親眷，喪盡天良的人，便覺得惡心。”
“那你還愛他嗎？”歲白問。
姜聞曉笑了聲，卻是避而不答：“我會親手殺了他的，不勞您動手。”
夜紅月覺得自己好像有點看懂了。
可能是俠女的愛恨也有江湖色彩。
大義與情愛，即便堅定地選擇了前者，也不會否定後者。
將一切藏於無言，再化入酒中飲下。
而後利落地做出了斷。
姜聞曉又問：“你要親自審問他嗎？”
歲白拒絕：“不了，讓你爹來吧，就當我沒來過。”
“那您走好。”
歲白難得有些無語，但看在她即將成為寡婦的份上，沒有計較，帶著人離開。
姜聞曉在他們身後，無聲地說了句唇語：“願你們不會有這一天。”
在回去的路上。
夜紅月猶猶豫豫，還是鼓起勇氣問了句：“如果您有一天要面臨必須殺死我的局面，您會怎麽想？”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擔憂。
但她總是有預感，他，或者是他身後的素光宗，有一天可能會站在自己的對立面。
或者說，在電車難題中，她會跟眾生綁在不同的軌道上，而他是那個做出選擇的人。
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因而不敢更喜歡他一分，怕真有那麽一天，她會引頸受戮。
在她的世界裏，談個戀愛是沒那麽容易丟掉性命的。
被所愛之人殺死固然是美學，放到現實裏卻太過殘忍，而她向來缺乏這樣的勇氣。
可她還是很喜歡他，一天比一天喜歡。
搞得不像是在擔憂更像是拿喬。
歲白沒想到她一直未能宣之於口的，居然是這麽一個問題。
他思索了一會兒，頗為鄭重地給出答案：“如果我要殺了你，那代表我已經做好了和你一起死的準備。”
事實上，情況比說的還要覆雜。
那意味他將履行自己的職責，成為封印她的基石。
那是他的永眠，但對她來說，只是月的一輪缺，她終將從沈眠中醒來，如滿月當空。
想到這裏，他不由感到欣慰和遺憾。
夜紅月也感到欣慰。
好好好！雙死也算he，這個戀愛能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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