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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資本家身後一條血統不明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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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資本家身後一條血統不明的狗

第一遍伴奏結束,我總覺得自己的CPU燒得快冒煙了。

對著吉他版的demo又聽了一遍,說老實話我現在覺得已經沒什麽可改的了——主要是伴奏這種東西,你不能細琢磨,越琢磨就越覺得不對味兒。

做了個最後決定,我正式發微信告訴綦北星,萬事俱備,只欠錄音棚。

對面估計是睡下了,很久都沒回覆。

望著那個熟悉的頭像,我忽然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方才在上一個時空中見過的那個修仙人綦北星。

穿越的次數越多,我越能明顯地察覺出他們之間的不同。這種差異演化到現在,我已經能夠清醒地認知到他們彼此之間是截然不同的多個個體。

唯一的共同點是,他們都對自己的夢想無比執著。

但我呢?

我只是一個矛盾又迷茫的靈魂,在每一個時空中,都在不停地猶豫、後退。

這個時候的我當然不會知道,兩道門之外的那個世界,綦北星正抱著腰舟發呆。

他只是望著那雙漂亮又單純的眼睛,輕聲說:

“你知道嗎,我剛剛做了個夢,夢見你變成人了。”

*

往後的三天過得很快。

當然,“很快”只是我在覆盤這幾天時的看法。

事實是,假期前的工作日是最難熬的。面對滿桌子沒營養又沒什麽出路的資料,既無心做,又不能不做,而且工作量又實在說不上小。

得益於我以為已經過去了很久但其實只是上個月的那期爆火的視頻,我帶薪出恭和摸魚的時間被卡得越來越死,劃水被捉的概率也越來越大,以至於旁邊工位上的上班搭子都往外出溜了四五趟了,我還在頂著那看不見的目光,正襟危坐地整理著眼前這堆屁用沒有的報表和數據。

人看起來還在工作,其實靈魂走了有一會兒了。

所幸一切還算順利,沒出現什麽突如其來的加班,沒有什麽出了問題的任務,到假期前一天,傍晚五點,秒針一到,順利下班。

我帶頭百米沖刺打卡沖出公司,然後就在門口撞上了穿得比我還正式的綦北星。

我眼前一黑。

蒼天啊,誰能改變一下他這個節假日穿正裝、正式場合穿便裝的習慣。

“你這是……?”

“當然是來接你下班的!哎,好不容易放假了,你說咱倆今晚玩點兒啥好啊,要不擼串去?唱K也行啊!”

“唱K?明天不是還要去錄歌嗎?”

我覺得綦北星屬實是有點兒高估我的嗓子了,照他現在這個歡欣活躍的勁頭,我要真陪他去唱,明天能不能說出話來還不一定。

說話的時候我倆還在往外走。說實話,除了我脖子上掛著的還沒拿下來的工牌,大概也沒人能看出我倆不是同事。

——同事還是往小了說的,我滿臉疲憊地跟在精神奕奕衣著華麗的綦北星背後,覺得自己更像是資本家身後一條血統不明的狗。

“好吧,那就把這個挪到後天,反正假期還好幾天呢。咱倆晚上玩什麽去?”

綦北星短暫地失望了一下,緊接著又興奮起來,點開自己手機上的備忘錄就往我眼前懟。

“玩……不對啊你今天怎麽這麽興奮,有啥喜事兒嗎?”

我在綦北星把手機貼我眼上的前一秒終於成功躲開,勉強擡頭看向他。

好亮的一雙眼睛。

豈止是眼睛亮啊,人也漂亮。

不用往周邊看我都知道,周圍有多少人正在看著今天收拾得光鮮亮麗精神昂揚的綦北星。

也怨不著人家,大街上放這麽一個一米八幾長相俊美精神面貌良好還穿一身西裝三件套的帥哥,誰不回頭多看兩眼啊。

我天天看,不是照樣被迷得挪不開眼嗎。

——不對啊,綦北星平時宅成那個樣,這怎麽突然就想著要出去玩了?

“我能有什麽喜事兒啊,這不是想著你天天上班太累了嗎,所以想拉你出去輕松一下——快說,想玩什麽?”

眼瞅著已經走到地鐵站,我知道再不說出個所以然綦北星就真要急了。

但我又真沒什麽特別想去的地方,畢竟被工作拷打了一天,累得腦子都有點兒不轉彎了。

況且我們兩個選擇困難癥,還能說出多麽精準的決定來啊。

“要不……要不就出去逛逛商場,看見什麽玩什麽?”

“好啊!”

被拽進地鐵站的前一秒我還回頭看了一眼。下班高峰點,街上人來人往。他們大多行色匆匆,似乎又在奔赴下一場趕時間的約會。

但綦北星不用。他有慢下來的資本。

所以,我也有。

我反手抓住了他的袖子,給自己的堂而皇之的理由是,這是為了避免在人潮人海中走散。

但行為之下,究竟是什麽心理,我自己其實最清楚。

其實綦北星應該也清楚,他畢竟是個天才型的文科生,連片葉子都能看出思鄉之情,我不信他從沒有從我的一言一行裏,看出什麽端倪。

但,綦北星沒有拒絕,不知道是沒有察覺,還是真的接納。

我也問不出口,只能讓這一切,繼續像初夏的雨水一樣,慢吞吞、晃悠悠地,把我們的世界,弄成濕漉漉的一片,潮得要死,卻擰不出一滴水。

*

一時間圖省事說要逛商場的後果就是超出計劃外的購物。

不過換個角度想,計劃外的,如果在潛意識裏早有心理預期,其實也就是計劃內了。

小商品店一向是吸引綦北星消費的重災區。在眼睜睜地看著他往購物籃裏放下第五支長得花裏胡哨的中性筆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了,問:

“這筆在網上不是更劃算嗎,為什麽不在網上買呢?”

綦北星在我說這句話的工夫裏又拿下了第六支筆,但似乎還有繼續購買的趨勢。

“那能一樣嗎!那買的是生活必需品,不是情調!”

雖然不明白這情調為什麽能靠幾支長得一看就不好用的中性筆來營造,但等到選中了第七支幸運兒,在我無聲但瘋狂的祈禱中,綦北星終於心滿意足地走向下一個區域:

毛絨玩具。

雖然一直不明白綦北星身為一名一米八幾的壯漢對毛絨玩具究竟是從何而來的、持續了這麽多年的執念,但,畢竟是多年室友,面對他這一見到毛茸茸就拔不動腿的癖好,我也已經習慣了。

就像早些年,我倆還在住宿舍的時候,綦北星的床鋪上永遠放著幾只與整個末世廢土風格的男生宿舍格格不入的毛絨玩具,且隨時更新。剛熟絡起來的時候人人都對此嗤之以鼻,直到某日班級團建路過抓娃娃機。

好家夥,那可真是劉備得孔明——如魚得水。

滿滿當當的購物小車推出來的那一刻,全世界不會抓娃娃的人都吻了上來。

沒人在乎綦北星這抓娃娃的手藝是在哪練出來的、什麽時候練出來的。

和綦北星住同一個宿舍的那段日子,我眼看著他床鋪上的毛絨玩具一會兒換一個、又換一個,頻率很高,在幹凈、整潔之餘,似乎總是覺得哪裏怪怪的。

過了很多年之後,在一個和我們大學那幾年一樣沒有空調的炎炎夏日,擦著滿頭的汗的時候,我才忽然意識到,那並不是一種正常現象——

我說的現象是,無節制且貪婪地獲取、占有這些毛絨絨的小家夥。

但如魚得水最後的結果是堆了滿行李箱的毛絨玩具,無處安放,又舍不得扔。不得已,只能扯上我一起,坐在校園裏頭擺地攤,低價把快樂出售給下一批需要的人。

需要的人很多。但是不是真的像當初瘋狂地去抓娃娃的綦北星一樣、病態地需要這樣的快樂,卻永遠是個未解之謎了。

總會有遺憾吧,彼時我望著綦北星手中像蝴蝶似的撲騰著的零錢,貌似無意地說。

但不然我能怎麽辦呢——難道我要再多買一個行李箱,把它們送回我那幾千公裏之外的家去,再讓他們替我扔了?

二十歲出頭的綦北星留著一頭過長的頭發。他說這話的時候低著頭,碎發就自然而然地垂下來,遮住他那張藏不住情緒的臉,只把最平常不過的語言留給我。

多年之後的今天,我早已學會了把與之有關的一切當作日常。

唯一的叮囑是:

“你悠著點兒,咱倆坐地鐵回去得二十分鐘呢,這個點人還不少。”

綦北星正一只一只地研究手感,聞言,這才幽幽地轉頭道:

“放心,我就買一只,買多了放家裏我也看不過來,再被腰舟啃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好吧,其實我不是太希望綦北星用這樣理性又客觀的態度看問題的。

這世界上理性又現實的人太多了,所以也不非要多綦北星這一個人。至少在我們兩人這小小的生活搭子的組合裏,有我一個人就夠了。

話是這麽說,但面對選擇到最後的兩只玩偶,綦北星還是陷入了選擇困難當中。

一只狐貍,一只兔子。

不是某知名IP那兩只,只是兩個普通的毛絨玩具,普通到即使一起被放在打折專區,價錢也低到和其他玩具比起來有些可憐。

不知為何,看到這兩種動物被放在一起,我忽然想起了一些事。

——一些有關我的第一次穿越的事。

那時候,方士李一槿把自己稱為一只野兔,而綦北星毫無疑問是一只狐貍。

在此之前,我從沒有試著想象自己是什麽動物,但因為這次經歷,我忽然發現,其實用野兔來形容我自己,也是合適的。

在食物鏈底端,但生命力又頑強。

明明生下來就是被其他動物碾壓的命,卻時刻藏著翻身蹬鷹的力量。

可惜,我能想到這一切,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有另一個時空的自己在思考。靠我自己的腦子,還想不通這麽多事。

這麽說來,也許綦北星早就想到這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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