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以你的名字呼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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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以你的名字呼喚我
我叫李一槿，一個被迫和心理陰暗的偏執狂全能制作人共處一室的小歌手。
就在剛剛，這個偏執到有點兒變態的家夥居然邀請我去後山看星星。
而我自己也不明白的是，我居然真的答應了。
現在，我正和他一起，坐在山頂的草地上，仰望星空。
*
我不知道綦北星是怎麽知道這裏還有一條通往後山的路的，但他確實是用最短最便捷的路徑，帶我到了小山頂。
說實話，要不是身後還有個隨拍跟著，我這山路走一半就要報警了。
不是我慫，大半夜的，凈領著人往小路上走，還不怎麽說話，你這確實挺嚇人的。
隨拍估計是進組的時候也沒想到大半夜還能加班，一路上死氣沈沈地跟著，不僅不說話，連機位都不帶變化，好幾次，我沒忍住地回頭，確認身後跟著的還是攝影，而不是什麽別的東西。
“好了，到了。”
綦北星猛然站住腳，我沒反應過來，剛好撞在他背上。
淡淡的香水味，混著小山中野草與泥土的清香，一同湧入我的鼻腔。
我依然不知道是什麽香水，只覺得相比出發前所聞到的，竟然少了一分檀香，多了一分木質焚香之味，襯著這環境，莫名竟有些沈靜之感。
拐上最後一道坡，眼前豁然開朗。
這片向北的山坡像是個天然的觀星臺，空有臨近二十厘米的野草，卻幾乎沒有樹的存在。綦北星隨意撥開一片草地，便就地坐下，神態隨意，望著星空。
“這裏……不會有蛇吧？”
我望著滿地野蠻生長的野草，不安地在草間尋找起來。
“放心吧，這片草地是附近居民最好的觀星地點，平時都有愛好者在這附近進行管理的。蛇不敢說完全沒有，但有也是普通草蛇，沒什麽危險。”
綦北星隨手將他身邊那片草也壓下來，邀請我同坐。
哎喲，你人還怪好的嘞。
要是順手給攝影老師也壓一下你人就更好了捏。
但歌手綦北星顯然不是個那麽體諒他人的人。
算了，能顧得上我就不錯了。
這本是個平常的夜晚。
但是望著夜空中的萬千繁星，我的腦海中本能而不合時宜地想起了一些似曾相識的畫面。
上個周——不對，加上在這個時空中度過的時光，應當有個把月了——的某個晚上，似乎也是這樣的夜空，也是這樣的漫天繁星，也是和綦北星兩人一同坐在山坡上……
只不過，那時候，我還是方士李一槿，而綦北星，還是只小狐貍。
我的腦海中，不合時宜地回憶起最後那一幕。
逐漸靠近的面龐——
溫熱的氣息——
接吻——
嘶——
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不行，李一槿，你清醒一點兒，現在你是歌手，而綦北星是個變態。
狐貍綦北星可以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小動物，但超一線綦北星不是。
這可是個能為了點兒小矛盾天天窺探別人私生活的家夥，決不能被他的外表騙了。
“怎麽了？”
綦北星被我的聲音所驚，轉過頭來，饒有興趣地望著我。
夜空下，他那張從容而輕佻的面孔，同我記憶中，狐貍綦北星那張堅定的面孔相重合。
……要不你還是轉過去吧，好怪，像在做夢。
有種夢見鋼鐵直男朋友和我私奔的詭異感。
“沒事兒，有點兒冷而已。”
綦北星重新望向星空，仿佛能從那成千上萬的熒光中，讀出一首世間最美的散文詩。
過了兩分鐘，他緩緩地問：
“你認識星座嗎？我說的是，天文學意義上的星座？”
綦北星隨手向夜空一指，我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卻只能看見如同覆制粘貼般毫無區別地重覆著的星空。
我不無遺憾地搖了搖頭。
“小時候對這個不感興趣，等到長大了，想起來要有興趣了，家鄉的星空也沒有了。”
“也從沒有試著觀過星？”
“沒有。沒時間，沒設備，也費眼睛。”
綦北星的嘴角莫名有些上揚，卻無半點嘲諷奚落之意，不知為何，反倒給人以體諒之感。
在這一刻，我忽然發現，他好像也不是我所以為的那麽陰暗。
他揚起手，看上去頗為隨意地指向天空一隅，道：
“能看見北鬥七星嗎？”
我努力跟著他的手指的方向去尋找，卻始終看不出他所指的位置有何不同。我像一個最蹩腳的水手，迷航在了萬千繁星當中，找不出前進的道路，連歸途也茫然。
“你找得到嗎？”
我問歌手李一槿，他的回答同樣堅定：
“沒有，我也不認識。”
成吧，看來每個平行時空的我都是一如既往地不認識星星。
我們的生命都只認識一顆星星，這顆星星，掛在我們最觸手可及的地方，它有個不同於普通星星的名字，叫綦北星。
盡管有些不忍心讓綦北星失望，但我最終還是誠實地搖了搖頭。不知為何，他似乎也並不意外，只是臉上的微笑似乎更濃了些。
“那你要是哪天自己走在沒信號的地方，分不清東南西北怎麽辦？”
“首先我不會去那麽危險的地方，其次，我可以看年輪，可以看太陽，幹嘛非得看星星？”
綦北星終於轉過臉來，微笑著望著我。
漫天銀河跌入他的眼中，仿佛那雙狹長而上挑的眼睛中，藏著另一個小小宇宙。
——我忽然開始好奇，假如那雙絕美的眼睛中真的還有另一個宇宙，那個宇宙裏，是不是也會有一個叫李一槿的小歌手，和一個叫綦北星的大明星，此刻正坐在山坡上，望著漫天繁星，侃天論地？
“李一槿。”
他輕輕地叫我的名字，也或許，叫的並不是我，是這個世界的我。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
我叫綦北星，二十六歲，是個超一線音樂明星。
——其實無論是“超一線”，還是“明星”都不重要。我所在意的，其實只有被夾在中間的“音樂”，僅此而已，雖然說出去，誰都不會信。
是黑點，也是招粉點。
我不在乎，當然，如果能讓我在這條路上自由地走下去，那我也求之不得。
但不知從何時起，那些同領域的同期歌手開始以能與我達成合作為榮——不是凡爾賽，我真的不知道。
我甚至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我也成為了他人可巴結的對象。
我認真觀察過他們的反應，得出的結論是：
我的名字，已經成為了廠牌級別的存在。
好吧，既然已成既定事實。
很多人都知道，我從十五歲開始做網絡音樂制作工作，一直做到我二十歲、有了獨立工作室為止。
很多人都將我的身世視若珍寶。
好像在他們眼中，我的一切，都來源於那個早已註定的家庭。
至於那五年，我究竟做過什麽歌、和多少人達成過或長期或短期的合作，他們並不好奇——又或者，好奇了，可只是好奇。
這也難怪，並不是每個關註我的人，都對音樂制作這項事業本身感興趣。
或者說，真正能夠感同身受、體會到我的熱情的人，實在太少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真正的熱愛，早已死在回憶當中。
在這個娛樂化、信息化日漸熱烈的時代，很少有人還會回憶起，那個充滿朝氣的、互聯網遍地開花的時代。
那時候的版權意識遠沒有現在強。許多從那個年代起家的網絡歌手，都缺乏標註原唱和後期人員的意識。而那個時候的後期人員普遍也缺乏這種著作權的想法，總是達成了合作、做好了歌就算工作順利完成。
所以，每次我的工作做到最後，要提醒對面標註我的名字時，總是會得到一句：
“沒有必要吧，咱們圈內人不都知道嗎。”
我聽見，那裏還有句潛臺詞：
有什麽可標註的？不過是流水線式的工作罷了。
可是，我在意。
我只是想讓我所做的一切，都成為我的夢想，而不是我謀生的手段。
那些年，我也因此與許多找上門來的合作者告吹。
那個時代裏，我見過太多合作夥伴，也見過太多的騙局。
金錢與精力的被欺騙，並不足以使我心灰意冷。真正可能殺死我的，是那些被藐視、被遺忘的灰色時刻。
從沒有人明說，可我知道，他們都看不見我的夢想。
所以，夢想最後褪色成了現實，我的生活也從彩色變成了黑白。
很多人曾經告訴我，生活有顏色，而生存沒有。
但上天註定，我此生不是一個需要將生存與生活分得很清的人。
所以，失去生活的色彩，於我而言，其實同失去生存的力量，也沒什麽區別。
能夠不用提醒，記得在每首歌前面標註編曲和後期的，只有一個人。
一個比我只年長半歲的人。
哪怕他的歌沒有人聽，哪怕沒有人會留意他的歌曲主頁，他還是會認認真真地做好每一首歌，認認真真地在主頁裏寫下我們二人的名稱，再認認真真地，用介紹把主頁填得滿滿當當。
一個很認真，認真得有點兒軸、有點兒犟的人。
——一個理想中的我。
遇見他之前的那幾天，我已經準備好要退出網絡歌壇、轉向實體工作。然而，因為他，我又在網絡領域，多逗留了個把月。
隔著模糊的顯示器，我好像，看見了另一個曾經的自己。
——你知道嗎，有句話說，人會無可救藥地愛上曾經意氣風發的自己。
還有句話說，你所喜愛的人或事，其實就是理想中的你自己。
其實我並不是個窺探欲很強的人——現在對你說這種話或許已經很可疑了——但出於某種我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想法，我偷偷去翻了他的□□空間。
像那個時代的版權意識一樣稀缺的，還有那個時代的隱私保護意識。
所以，發現他的地址，並不是什麽難事。
起初，我的想法，只是想要看看，是什麽樣的環境，孕育了這條頑強又不羈的靈魂。
*
“你的答案是？”
這是歌手李一槿沒有告訴我的部分。他又瞞了我。
星空下，我看見綦北星的眼角好像有淚。
“急什麽啊。”他說。
“你聽我講完嘛。”
*
一切都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樣。
那是一條從生存和生活的縫隙中掙紮出的靈魂。
那麽倔強，又那麽有力，仿佛靠著一腔熱血，就能在毫無波瀾的反響中，懷抱音樂，度過餘生。
——你知道那有多寶貴嗎，那與生活背水一戰的精神？
*
“既然那麽可貴，又為什麽要一門心思地抹殺？”
我不由得替歌手李一槿發問，後者只是安靜地待在我的腦海中，似乎在靜靜地消化著這一切。
他太安靜了，安靜得簡直不像綦北星剛剛所說的那麽堅定、那麽自由。
我不敢想象，這過去的、寂寂無名的六年，於這個孤獨的歌手而言，是多麽大的折磨與摧殘。
他的靈魂，在這個人的話語中雕零、腐爛。
現在，他竟然回過頭來，說什麽讚揚，說一切都是為了他好？
荒謬！
“不是抹殺。你可以說我是在遏制這種精神，但我絕沒有抹殺的意思。遏制是一種保護。”
遏制是一種保護？
我覺得這理論很荒謬，但就在我準備好繼續和他理論、為那個在平行時空中飽受折磨的自己爭取一份立足點時，腦海中那個總是沈默寡言、優柔寡斷的聲音忽然冒出來，輕柔卻堅定地道：
“可以……讓我和他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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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剛剛，這個偏執到有點兒變態的家夥居然邀請我去後山看星星。
而我自己也不明白的是，我居然真的答應了。
現在，我正和他一起，坐在山頂的草地上，仰望星空。
*
我不知道綦北星是怎麽知道這裏還有一條通往後山的路的，但他確實是用最短最便捷的路徑，帶我到了小山頂。
說實話，要不是身後還有個隨拍跟著，我這山路走一半就要報警了。
不是我慫，大半夜的，凈領著人往小路上走，還不怎麽說話，你這確實挺嚇人的。
隨拍估計是進組的時候也沒想到大半夜還能加班，一路上死氣沈沈地跟著，不僅不說話，連機位都不帶變化，好幾次，我沒忍住地回頭，確認身後跟著的還是攝影，而不是什麽別的東西。
“好了，到了。”
綦北星猛然站住腳，我沒反應過來，剛好撞在他背上。
淡淡的香水味，混著小山中野草與泥土的清香，一同湧入我的鼻腔。
我依然不知道是什麽香水，只覺得相比出發前所聞到的，竟然少了一分檀香，多了一分木質焚香之味，襯著這環境，莫名竟有些沈靜之感。
拐上最後一道坡，眼前豁然開朗。
這片向北的山坡像是個天然的觀星臺，空有臨近二十厘米的野草，卻幾乎沒有樹的存在。綦北星隨意撥開一片草地，便就地坐下，神態隨意，望著星空。
“這裏……不會有蛇吧？”
我望著滿地野蠻生長的野草，不安地在草間尋找起來。
“放心吧，這片草地是附近居民最好的觀星地點，平時都有愛好者在這附近進行管理的。蛇不敢說完全沒有，但有也是普通草蛇，沒什麽危險。”
綦北星隨手將他身邊那片草也壓下來，邀請我同坐。
哎喲，你人還怪好的嘞。
要是順手給攝影老師也壓一下你人就更好了捏。
但歌手綦北星顯然不是個那麽體諒他人的人。
算了，能顧得上我就不錯了。
這本是個平常的夜晚。
但是望著夜空中的萬千繁星，我的腦海中本能而不合時宜地想起了一些似曾相識的畫面。
上個周——不對，加上在這個時空中度過的時光，應當有個把月了——的某個晚上，似乎也是這樣的夜空，也是這樣的漫天繁星，也是和綦北星兩人一同坐在山坡上……
只不過，那時候，我還是方士李一槿，而綦北星，還是只小狐貍。
我的腦海中，不合時宜地回憶起最後那一幕。
逐漸靠近的面龐——
溫熱的氣息——
接吻——
嘶——
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不行，李一槿，你清醒一點兒，現在你是歌手，而綦北星是個變態。
狐貍綦北星可以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小動物，但超一線綦北星不是。
這可是個能為了點兒小矛盾天天窺探別人私生活的家夥，決不能被他的外表騙了。
“怎麽了？”
綦北星被我的聲音所驚，轉過頭來，饒有興趣地望著我。
夜空下，他那張從容而輕佻的面孔，同我記憶中，狐貍綦北星那張堅定的面孔相重合。
……要不你還是轉過去吧，好怪，像在做夢。
有種夢見鋼鐵直男朋友和我私奔的詭異感。
“沒事兒，有點兒冷而已。”
綦北星重新望向星空，仿佛能從那成千上萬的熒光中，讀出一首世間最美的散文詩。
過了兩分鐘，他緩緩地問：
“你認識星座嗎？我說的是，天文學意義上的星座？”
綦北星隨手向夜空一指，我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卻只能看見如同覆制粘貼般毫無區別地重覆著的星空。
我不無遺憾地搖了搖頭。
“小時候對這個不感興趣，等到長大了，想起來要有興趣了，家鄉的星空也沒有了。”
“也從沒有試著觀過星？”
“沒有。沒時間，沒設備，也費眼睛。”
綦北星的嘴角莫名有些上揚，卻無半點嘲諷奚落之意，不知為何，反倒給人以體諒之感。
在這一刻，我忽然發現，他好像也不是我所以為的那麽陰暗。
他揚起手，看上去頗為隨意地指向天空一隅，道：
“能看見北鬥七星嗎？”
我努力跟著他的手指的方向去尋找，卻始終看不出他所指的位置有何不同。我像一個最蹩腳的水手，迷航在了萬千繁星當中，找不出前進的道路，連歸途也茫然。
“你找得到嗎？”
我問歌手李一槿，他的回答同樣堅定：
“沒有，我也不認識。”
成吧，看來每個平行時空的我都是一如既往地不認識星星。
我們的生命都只認識一顆星星，這顆星星，掛在我們最觸手可及的地方，它有個不同於普通星星的名字，叫綦北星。
盡管有些不忍心讓綦北星失望，但我最終還是誠實地搖了搖頭。不知為何，他似乎也並不意外，只是臉上的微笑似乎更濃了些。
“那你要是哪天自己走在沒信號的地方，分不清東南西北怎麽辦？”
“首先我不會去那麽危險的地方，其次，我可以看年輪，可以看太陽，幹嘛非得看星星？”
綦北星終於轉過臉來，微笑著望著我。
漫天銀河跌入他的眼中，仿佛那雙狹長而上挑的眼睛中，藏著另一個小小宇宙。
——我忽然開始好奇，假如那雙絕美的眼睛中真的還有另一個宇宙，那個宇宙裏，是不是也會有一個叫李一槿的小歌手，和一個叫綦北星的大明星，此刻正坐在山坡上，望著漫天繁星，侃天論地？
“李一槿。”
他輕輕地叫我的名字，也或許，叫的並不是我，是這個世界的我。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
我叫綦北星，二十六歲，是個超一線音樂明星。
——其實無論是“超一線”，還是“明星”都不重要。我所在意的，其實只有被夾在中間的“音樂”，僅此而已，雖然說出去，誰都不會信。
是黑點，也是招粉點。
我不在乎，當然，如果能讓我在這條路上自由地走下去，那我也求之不得。
但不知從何時起，那些同領域的同期歌手開始以能與我達成合作為榮——不是凡爾賽，我真的不知道。
我甚至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我也成為了他人可巴結的對象。
我認真觀察過他們的反應，得出的結論是：
我的名字，已經成為了廠牌級別的存在。
好吧，既然已成既定事實。
很多人都知道，我從十五歲開始做網絡音樂制作工作，一直做到我二十歲、有了獨立工作室為止。
很多人都將我的身世視若珍寶。
好像在他們眼中，我的一切，都來源於那個早已註定的家庭。
至於那五年，我究竟做過什麽歌、和多少人達成過或長期或短期的合作，他們並不好奇——又或者，好奇了，可只是好奇。
這也難怪，並不是每個關註我的人，都對音樂制作這項事業本身感興趣。
或者說，真正能夠感同身受、體會到我的熱情的人，實在太少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真正的熱愛，早已死在回憶當中。
在這個娛樂化、信息化日漸熱烈的時代，很少有人還會回憶起，那個充滿朝氣的、互聯網遍地開花的時代。
那時候的版權意識遠沒有現在強。許多從那個年代起家的網絡歌手，都缺乏標註原唱和後期人員的意識。而那個時候的後期人員普遍也缺乏這種著作權的想法，總是達成了合作、做好了歌就算工作順利完成。
所以，每次我的工作做到最後，要提醒對面標註我的名字時，總是會得到一句：
“沒有必要吧，咱們圈內人不都知道嗎。”
我聽見，那裏還有句潛臺詞：
有什麽可標註的？不過是流水線式的工作罷了。
可是，我在意。
我只是想讓我所做的一切，都成為我的夢想，而不是我謀生的手段。
那些年，我也因此與許多找上門來的合作者告吹。
那個時代裏，我見過太多合作夥伴，也見過太多的騙局。
金錢與精力的被欺騙，並不足以使我心灰意冷。真正可能殺死我的，是那些被藐視、被遺忘的灰色時刻。
從沒有人明說，可我知道，他們都看不見我的夢想。
所以，夢想最後褪色成了現實，我的生活也從彩色變成了黑白。
很多人曾經告訴我，生活有顏色，而生存沒有。
但上天註定，我此生不是一個需要將生存與生活分得很清的人。
所以，失去生活的色彩，於我而言，其實同失去生存的力量，也沒什麽區別。
能夠不用提醒，記得在每首歌前面標註編曲和後期的，只有一個人。
一個比我只年長半歲的人。
哪怕他的歌沒有人聽，哪怕沒有人會留意他的歌曲主頁，他還是會認認真真地做好每一首歌，認認真真地在主頁裏寫下我們二人的名稱，再認認真真地，用介紹把主頁填得滿滿當當。
一個很認真，認真得有點兒軸、有點兒犟的人。
——一個理想中的我。
遇見他之前的那幾天，我已經準備好要退出網絡歌壇、轉向實體工作。然而，因為他，我又在網絡領域，多逗留了個把月。
隔著模糊的顯示器，我好像，看見了另一個曾經的自己。
——你知道嗎，有句話說，人會無可救藥地愛上曾經意氣風發的自己。
還有句話說，你所喜愛的人或事，其實就是理想中的你自己。
其實我並不是個窺探欲很強的人——現在對你說這種話或許已經很可疑了——但出於某種我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想法，我偷偷去翻了他的□□空間。
像那個時代的版權意識一樣稀缺的，還有那個時代的隱私保護意識。
所以，發現他的地址，並不是什麽難事。
起初，我的想法，只是想要看看，是什麽樣的環境，孕育了這條頑強又不羈的靈魂。
*
“你的答案是？”
這是歌手李一槿沒有告訴我的部分。他又瞞了我。
星空下，我看見綦北星的眼角好像有淚。
“急什麽啊。”他說。
“你聽我講完嘛。”
*
一切都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樣。
那是一條從生存和生活的縫隙中掙紮出的靈魂。
那麽倔強，又那麽有力，仿佛靠著一腔熱血，就能在毫無波瀾的反響中，懷抱音樂，度過餘生。
——你知道那有多寶貴嗎，那與生活背水一戰的精神？
*
“既然那麽可貴，又為什麽要一門心思地抹殺？”
我不由得替歌手李一槿發問，後者只是安靜地待在我的腦海中，似乎在靜靜地消化著這一切。
他太安靜了，安靜得簡直不像綦北星剛剛所說的那麽堅定、那麽自由。
我不敢想象，這過去的、寂寂無名的六年，於這個孤獨的歌手而言，是多麽大的折磨與摧殘。
他的靈魂，在這個人的話語中雕零、腐爛。
現在，他竟然回過頭來，說什麽讚揚，說一切都是為了他好？
荒謬！
“不是抹殺。你可以說我是在遏制這種精神，但我絕沒有抹殺的意思。遏制是一種保護。”
遏制是一種保護？
我覺得這理論很荒謬，但就在我準備好繼續和他理論、為那個在平行時空中飽受折磨的自己爭取一份立足點時，腦海中那個總是沈默寡言、優柔寡斷的聲音忽然冒出來，輕柔卻堅定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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