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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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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第46章

謝彥走出門, 拾起了被搓揉成一團的信件,慢慢展開看了起來。

他眉眼微蹙,信中南宮瑾的確是有“把謝彥推薦給聖上陪世子讀書”的意思, 但不是決定性因素,而是“聖上本有此意”。

說到底, 是屈學政的那份表揚奏折“起到了作用”。

這世間有這麽個“品學兼優”的人存在,當然要成為世子們的伴讀了!

南宮瑾的信中還說,為了確保謝彥絕對的安全, 他會親自安排護衛到雲林縣來接謝彥去大周京城。

這許多年來, 謝彥一直在金氏身邊, 突然間要離開, 金氏是萬般地舍不得。

“要不然…, 我厚著臉皮跟你一起住進南宮府……”金氏用手帕擦著眼角道。

如此不合理且無腦的要求很快遭受到大家的駁回。

——短時間居住尚可, 這長年累月的寄人籬下, 於己於人皆不利。

再說了, 金氏年近花甲,到了去親戚家竄門都不宜留宿的年紀。

從雲林縣到京城, 馬車要走二十天左右。

謝彥此去, 可謂是千裏迢迢,以後再想見就難了。

吳氏、窈姐兒整日眼睛都是又紅又腫,她倆日以繼夜地趕時間為謝彥做衣服和鞋子。

桂香懷孕, 熬不得夜, 便讓縣城最好的裁縫為謝彥做衣服。

北方的冬季很冷,他們為謝彥準備了好些厚實的棉袍。

衣服做了一套又一套, 這幾個女人恨不得把他長大後的衣服全部做全了。

光衣物便做了有三大箱子……

最悠閑自在的當屬謝覆壯。

他一點都不悲傷, 恰恰相反,他認為謝彥能去京城“見大世面”是件好事。

能跟世子級別的人交往可真是“三生有幸”啊!

“當今聖上無子, 以後的君王定然是這些世子級別的人…你得擦亮眼睛,站好隊伍…以後有說不盡的榮華富貴…到時候別忘了你哥!”

四周無人的時候,謝覆壯調侃道。

謝彥笑回道:“若是我站錯隊伍了,是不是也應該不要忘記你啊?跟著我一起下獄,一起砍頭?嗯?”

謝覆壯:“……那就不用了!見面就當不認識即可……”

不久,南宮瑾派的接送人員到了謝府。

二個騎高頭大馬的護衛簇擁著一輛豪華雙馬馬車來到謝府門口……

一家人開始依依惜別。

桂香和金氏把謝彥拉到了裏屋,偷偷塞給謝彥幾張銀票。

桂香:“這是三千兩銀子,是把你娘嫁妝裏值錢的東西兌換的,兩張五百兩的,兩張一千兩的…你省著點花…我這要生娃了,來往京城不方便,以後的幾年中,每年我都會讓你爹去京城幫你交當鋪的費用,順便去看看你……”

“桂姨,這一去一回,得花兩個多月時間,不說多,三年下來,花在路上的時間便是半年,這許多的時間,不如讓他陪著您…您把那五千五百兩銀票給我罷,我到了京城就把這銀子給大舅,讓大舅幫我還……”

謝彥如此道。

其實,他這麽說,一是不想見到謝懷安,二是想要借機把流動資金拿到手裏。

若是他直接說,這些錢都自己保管著,她們定然是不讓的,故而,他說把這些錢給“大人”南宮瑾保管,只是想讓她們放心而已。

他到了京城後,給不給南宮瑾這些錢,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金氏和桂香低聲商量了片刻後,終於“妥協”了。

她倆再三強調,到南宮府後,一定第一時間把這錢給大舅。

謝彥瞇著眼睛直點頭,心裏卻是一萬個“抱歉”。

他騙了她們,辜負了她們對自己的信任。

話說回頭,他不知道南宮瑾是什麽樣的人,若是跟謝懷安差不多的貨色,這錢還不如放自己這裏呢。

再說了,當年他可是管整個集t團的總經理,每天都會有幾億甚至幾十億的流動資金從自己手上經過,區區幾千兩銀子算的了什麽?

但幾千兩銀子對於金氏和桂香這般的內宅婦人來說,卻是個天文數字。

尤其是金氏,是從“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家走出來的,多花一文錢都會心疼的人,對於她來說,手上拿著幾千兩銀子逛街都會手抖……

桂香心生一計,她讓謝彥脫下外袍,用剪刀在外袍後背的襯裏處挑開了縫線,把五千五百兩的銀票縫進了外袍後背的夾層裏……

接著她又拆了外袍前胸的一處內襯,把三千兩銀票塞了進去,然後縫合如初。

金氏親自幫謝彥穿好了“貴重”的外袍,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在路上時時穿著它,即便是睡覺也不要脫下來……

謝彥嘴上答應,心中腹誹:這麽反常反而會讓人懷疑袍子裏有什麽。

只要自己不說自己身上有這麽多錢,那些護衛又怎麽知道他一個“小孩子”身上會有這麽多錢?還不如隨意一些,別人反而不疑有它。

謝彥的行禮主要是衣物和書籍,衣物三大箱,一箱書籍。

二個馬夫,一人拎了兩個箱子放到了馬車上。

辭別謝家人之後,謝彥坐上了馬車,跟著兩個騎馬護衛的身後一路顛簸、馬蹄嘚嘚往北走。

南方山林阻礙,視線不夠開闊,往北走後,便是一片平原,天地寬廣,視線也越來越遠。

“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謝彥忍不住想起杜甫的《旅夜書懷》。

此刻,他的心境如同平野般開闊——他終於脫離了雲林縣,脫離了表面上留戀的謝家。

此去,他將“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陪世子讀書”一事,的確不是什麽好差事。正如謝覆壯所說,當今聖上無所出,想要從哥哥和弟弟的孩子中選拔一個“未來的繼承人”,他若是跟對了人,前程無可限量,他若是跟錯了人,牢獄之災算是輕的。

他不知道會有幾個這樣的人選,只知道人選越多,命中的可能性便越小……

不過,他喜歡那種不確定性,他的老人芯子已經很久沒有心跳的感覺了,也許這次經歷會讓他心跳加速?

前世的公司遭遇大時代的經濟危機,效益很不好,他整天周旋於各種融資貸款以及項目之中,日程排的滿滿當當。

好幾次銀行貸款遲遲不下,眼看著公司就要因為資金鏈的斷裂而破產,他硬是跟時間賽跑熬了過來,長年生死時速的鍛煉,練就了他“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本領。

一年來,他困於內宅的陰私鬥爭,雖說最終他是“勝利者”,卻一點也不高興,反而為自己感到羞愧和悲哀。

內宅爭鬥——沒有任何自我價值的體現!

那些內耗產生不了一點人生價值和社會價值。

此去便不一樣了,他接觸到的可是這個國家的“未來”。他很有可能有那麽一丁點的可能左右聖上選誰做儲君……

若是儲君是個賢明的人,對國家和天下百姓都是幸事,若儲君不好…他不敢往下想。

所以,他是打著十二分的精神來陪這些世子讀書的!希望能從中找到好的接班人。

他的嘴角勾了勾,馬兒在平原上跑的很快,他聽到了馬車旁風聲瀟瀟。

越往北跑,天氣越冷。

到了京郊的時候,謝彥已然穿上了謝府女眷為他做的棉袍了。

他是十月初從雲林縣出發的,那個時候雲林縣還處於初秋季節,不冷不熱,非常舒服的季節。

如今只是十月末,依據去年的天氣,雲林縣只需要多穿一件夾衣。

沒想到在這邊穿了厚厚的棉袍還是感覺冷。

越靠近京城,路上的行人越多,馬車走的越慢。

“聞伯,我縱一下馬,去前面等你!”馬車後清亮活潑少年的聲音讓謝彥心中一動。

那個叫聞伯的老者道:“這邊人多,你別撞著人。還是不要縱馬的好。”

“你看,那條小道沒有人,我從那邊繞過去,在城門前等你。”少年的聲音明凈清澈。

接著一聲清越嘹亮的塤聲響了起來……聲音彌漫在空氣中,跟這裏的夕陽和寒冷融為了一體。

直覺告訴謝彥,這塤聲定然是那想要縱馬的少年所吹。

謝彥忍不住拉開了馬車旁的小窗簾,探出頭去用目光尋找那吹塤的少年。

風一般的青影從眼前一閃而過,待謝彥的雙眼能聚焦的時候,發現一個身穿青衣頭戴小帽,寬肩窄腰,身姿挺|拔的少年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朝前飛奔而去。

他右手拽著馬韁,左手用繩子牽著兩條並排飛奔的鬣狗,轉了一個彎後縱入了一條無人的小道。

原來那塤聲是指揮鬣狗行走方向的……

少年漸行漸遠,成了纖陌上的一個點後,謝彥才放下了窗簾。

他笑了笑,想起了蘇軾的《江城子.密州出獵》中的詩句: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

眼前的少年孤身一人,沒有錦帽貂裘,但那飛奔的背影,揚起的衣角,透露著他張揚的性格。

謝彥笑了笑,年輕人就該這樣!

其實,他也很想借著這年幼的軀體“張狂”一下,但他做不到,總覺得“一個老人” 強行去輕狂,定然是不倫不類的!

“無需刻意勉強,還是遵從本心吧。”最終他妥協了,認為此生跟張狂無緣了。

走了半個時辰之後,外面的護衛告訴他,再走一刻鐘便會到城門,進城門的時候會有城頭兵的盤查,讓謝彥做好心裏準備。

伴隨著前面的喧囂聲,馬車停了下來。

謝彥知道這是到了大周城門口了。

他打開了馬車前的簾子,探出頭仰視著大周的青石城樓。

雖沒有現代的高樓大廈那麽高,但那成片的氣勢卻是那些高樓大廈無法企及的。

門樓上寫著“南門”兩個字,表明他們是從南門進來的。

“聞伯,我在這裏!”

謝彥循聲望去,見那青衣少年騎著馬站在城墻旁的高處朝自己身後招手。

很顯然他招手的對象是那個“聞伯”。

謝彥看的呆了呆,他這個位置正好看的是少年絕對完美的側顏。

西斜的陽光像是年代已久的照相機,把他的影子照到了城墻上,而時間像是被夕陽定格在了那一個瞬間。

謝彥笑了笑,心中感嘆:好一個英俊的少年!

前世的時候,他從不“追星”,這次卻鬼使神差的,讓大腦雲空間記錄下了少年英俊的容顏。

掛在嘴角的笑容未殮,一轉眸,他跟少年的目光對視上了。

少年的正顏更是英俊,劍眉星目,如雨後晴朗夜空上的月亮。

謝彥朝他點了點頭。

少年楞了楞,在馬上對謝彥還了一個禮。

謝彥輕輕放下了車簾,順利的通過了南門。

不一會兒,他聽到了身後馬蹄嘚嘚,便撩開馬車的窗簾,探頭朝外看去。

他看到了少年策馬來到了他的馬車旁。

“小哥,您是京城哪家府上的公子哥?有空了,我去找你玩。”少年笑看著謝彥。

謝彥朝他禮貌的笑了笑:“你我萍水相逢……若是有緣,後會有期。”

謝彥的意思很明顯,他們只是一面之緣,用不著深交。

謝彥說完便放下了車窗的簾子,不知為何,心中卻有些惴惴不安。

少年的心性都是喜歡“結交好友”的,而他卻是個老人芯子,一開口便拒人於千裏之外。

他心中隱隱擔心那少年會“恨”自己,有些後悔方才的“出言不慎”,但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如何能收的回來?

“我叫奕禛,是首輔古鈺的孫子!你有啥困難,記得到首輔府上來找我啊……”

謝彥聽到少年明朗的聲音,知道自己“想多了”,眉眼柔和的彎了起來。

緊接著,謝彥聽到了聞伯的聲音:“人家坐這麽好的車,又有專門的護衛護送,怎麽會有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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