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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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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6

周一,留盧貞一個人在家。

何明珍一大早就離開去了發廊,臨走時還來敲了盧貞的房門,囑咐她記得做那些菜。

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聽得盧貞想把耳朵堵住。

快到十點的樣子,盧貞刷完題,去了廚房打理何明珍昨天就準備好了的菜。

駱嘉豪來的時候,盧貞已經在廚房裏忙活了好一陣了。

倒是沒想到他今天會過來得這麽早。

盧貞開門時,被他身上的冷氣顫了下。

這大夏天的,盡管下著雨,仍舊掉不下熾熱的溫度,面前的人卻好冰,像個進了冰館的死人。

他沒撐傘,只戴著頂黑色的帽子,帽檐壓得極低,第一眼只能看清他鋒利流暢的下顎線。他渾身裹挾著一種黯淡的霧水氣,涼涼的。

撲面而來的頹廢氣息,濃墨厚重,怕是不曉得又是和那些狐朋狗友在哪個溝子陰地裏混跡了多少個日夜。

看間他唇角未消的淤青,盧貞怔過幾秒,隨後對上駱嘉豪視線時,女孩側過了身,示意讓他進來。

安靜的客廳裏,兩人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緩慢移動著。

駱嘉豪進來後,沒瞧見何明珍和駱志忠的人影,看了眼打開的臥室,隨後問了句:“他們呢?”

“還沒回來。”盧貞說。

他自顧自地坐到沙發上,“不去上學?”他這回問的是她。

盧貞走過來,彎身從茶幾的抽屜裏面拿出電視遙控器,“漲水把橋給淹了,還沒通好。”

找到後,盧貞沒把遙控器給他,直接打開了電視,隨意地調換著頻道。

原本就不是想讓他看的,無非是覺著他們兩個人相處太尷尬,想讓屋子裏有點其他聲音。

天氣不好,連帶著電視線路也出了故障,好幾個臺都占線,她快速地調著,順著話問下去:“你呢。”

那人不緊不慢地哂笑一聲:“有什麽好上的。”

盧貞沒有說話了,終於找著了一個在播新聞的臺。

“今日預報……”

電視右下角顯示著時間,快十一點半了。

十二點左右,何明珍他們應該就會回來,她得去準備菜了。

盧貞轉身沒走幾步,就聽見身後的人緩說:“小聲點。”

她回頭,就看見駱嘉豪已然靠躺在沙發上假寐著了。

盧貞又回去將電視聲音調小了之後才去的廚房。

外頭的雨晝夜不停地下著,溫溫和和的雨聲,暗沈的天色,客廳裏不大不小的播音腔,還有廚房裏默默忙碌的背影。

心裏在這一會兒,油然而生一股出從未有過的安寧,平靜遲緩。

直到,被那陣不歇的敲門聲打破。

何明珍他們回來了,沒帶鑰匙,一直在敲門。

明明駱嘉豪離門近點,但他聽見了也不會去開的。

盧貞著急忙慌地脫下圍裙,跑出廚房去開門,出來的時候正巧看著駱嘉豪已經坐起來打游戲了。

“耳朵聾了,敲這麽久都沒聽到……”何明珍以為只有盧貞一個人在家,隨口抱怨著。

跟著進來的駱志忠首先看見沙發上的駱嘉豪,跟著何明珍也註意到了,訕訕開口:“阿豪……來啦,還以為你要晚點呢。”

那人卻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們。

“你阿姨跟你說話呢。”駱志忠不滿意他的態度,何明珍連扯了扯男人的衣袖,讓他少說兩句,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這孩子的脾性了。

駱嘉豪輕輕往這邊掃了眼,應聲:“嗯。”

難得聽話。

在盧貞看來,與其說他是聽話,更像是疲憊,疲憊到懶得計較,隨意選擇最簡單的方式解決。

駱志忠本不再打算說什麽,只是看見駱嘉豪臉上不知道又在哪兒滋事鬧出的傷時,沒忍住罵了句:“照你這個活法,遲早有天死外面。”

話一出,何明珍心裏不免抖擻一下。就連盧貞,都快速朝廚房走去,避免牽連。

出奇地,駱嘉豪沒理他。

這麽久,何明珍和盧貞其實都看出來了些他們父子倆之間的問題。

一個不服管,一個偏喜歡擺老子的闊架子,其間或許還摻雜著許多不為人所知的事情,以致於水火不容父子倆的關系到見面就掐的地步。

盧貞剛好把菜全部炒好,按照何明珍的要求,全是貼合駱嘉豪口味的菜。

她的廚藝不算好,也不說上難吃,就只是剛剛好能下肚而已。

“阿貞的廚藝又進步了,真是好啊,以後不知道哪個男人娶了你這麽有福氣,不像阿豪,什麽都不會。”駱志忠一邊誇讚盧貞,一邊不忘拉踩自己的兒子,看向駱嘉豪飾,男人眉眼都添了些許躁怒,恨鐵不成鋼:“你能不能跟你妹妹學學,成天只知道胡鬧打架,像個地痞流子一樣,跟那些人能有什麽好前途?你看以後餓不餓得死你……”

盧貞低垂著頭,仍能感受到坐對面的駱嘉豪,向她投遞過來鷹眼般的眼神,陰鷙冰冷。

他閑閑道,“她厲害,我活該橫死街頭。”

左一句盼著他死,右一句盼著他死。

“你別這麽說,阿豪也很好的,一看就是有大出息的人。”何明珍尷尬地笑。

桌下,女人踢了踢駱志忠的腳,卻誤踹到盧貞,剛好踢到t骨頭處,痛得女孩悶哼一聲。

一頓飯,母女倆吃得戰戰兢兢,父子倆倒是安然若泰。

全程除了碗筷的碰撞聲之外,就只剩下何明珍偶爾對駱嘉豪虛情假意的關心。

駱嘉豪今天也出奇的好脾氣,禮貌性回了何明珍的幾句,大多數都是些“嗯”的敷衍話語,何明珍瞧了出來,再往後也不多話了。

盧貞小口小口地扒著面前的人,不敢提前離開,吃到最後硬是吃到撐。

飯後,他們父子倆似乎是有話要談,駱志忠把駱嘉豪叫到了陽臺邊上去了。

至於何明珍,演完愛屋及烏的戲碼後就回了臥室睡覺,不像是要睡覺,更像是在躲人,她可沒有午睡的習慣。

客廳裏,只留下盧貞一個人在收拾殘局。

窗外灰暗的,飄渺的水霧布滿紗窗,冷風從縫隙裏灌進來,將廚房裏的油煙味道漸漸掩蓋掉。

冰冰涼涼的水流澆到盧貞手上,洗潔精的泡沫在她手裏化開,一圈又一圈,在池子裏蕩漾開來。

寧靜突然被一聲破碎打破。

客廳裏突如其來的聲響,盧貞被嚇得抖了下,手裏的盤子一個沒註意就摔到地上,碎在腳邊。

駱嘉豪緊拽著男人的衣領往上提溜,“我警告你,你要是不想讓我給你找事,就別再去老胡那兒!”

盧貞站在廚房門口,無措地看著客廳裏的情況。

男人臉色憋得通紅,沒有哪個父親被兒子這樣羞辱還能保持穩定的心態。

駱志忠無疑氣得上頭,“混賬東西!”他擡手就怒扇駱嘉豪一巴掌。

清脆的響聲乍得響起,駱嘉豪那本就淤青的嘴角瞬間又見了紅。

那巴掌太過猛力,少年被扇懵了幾秒,左耳嗡嗡地響,好一陣視線裏都是黑的,卻沒松開提領著男人的手。

盧貞將這幕收入眼底,不禁倒吸一口氣。女孩驚恐地捂住了嘴巴,不自覺往後倒退一步。

“為了個老不死的外人,你教訓到你老子頭上來了。”

“不過就是個臭木匠,仗著以前資助過你媽,這些年沒少在老子這裏倚老賣老,老子是給他顏色了,凈在你面前胡說八道,挑唆你蹬鼻子上臉來我面前撒野!”

劍拔弩張的氣勢火焰一觸即發。

駱志忠指著他罵:“生你來就氣我的?高高興興讓你過來吃飯,你不跟我對著幹要死是吧?”

駱嘉豪微微側著頭,聽著男人的屁話,忍不住嗤笑一聲,頂了頂後槽牙,嘴裏的血沫散發著鐵銹味。

他再次看向面前虛偽的男人,眼底一片漠然,語氣不重不淡道,“你要是再去,我就弄死你。”

不是在放狠話,也不是威脅,他在陳述後果。

駱志忠猩紅了眼,他反掐住駱嘉豪的脖頸,拼命往後抵。

只是連他自己都想不起來,那個曾經聽話的孩子是什麽時候長大到連他使出牛勁兒都制服不了的年紀了。

“還弄死我?你信不信老子能給你一條命就能收回來,真是反了天了,老子辛辛苦苦掙錢,就為了給你穿給你用,結果養出你這條白眼狼……老子今天還不如打死你算了!”

一脈相承的血緣親人,嘴裏卻說著期盼對方去死的惡毒話語。

盧貞眼睜睜看見駱志忠彎身抄起茶幾上的水果刀,朝駱嘉豪的胳膊上劃去,血一下就迸了出來,嚇得盧貞沒站住腳,跌坐在地上。

她沒想到,駱志忠居然真的能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下手。

駱志忠自己都沒想到,直到看見駱嘉豪收回手,胳膊上不停淌出的紅色,男人才恍惚地失了神。

往後退了兩三步,手裏的刀子跟著掉在地上,“爸不是故意的……”

駱嘉豪看著男人滿臉惆悵抱歉的臉,冷冷笑,最後什麽都沒有說就離開了。

客廳裏關門的聲音響起,何明珍那間緊閉的臥室門終於打開了。

女人嘶鳴著尖叫聲,“我的天老爺!這是又在鬧什麽啊!你們父子倆神經病啊!真是一雙冤家!”

“駱志忠你幹什麽了!我這房子還沒見過血呢,你瘋了嗎?你不怕鄰居報警嘛,我可丟不起這人負不起這責……”

男人失魂落魄地坐在沙發上,似乎對女人的話充耳不聞。

何明珍罵完之後,就又怒氣沖沖地回了臥室,不願多管。

隨著“砰”的一聲臥室門響關上的聲音,駱志忠終於驚慌地回過神來,跟著去了臥室,向何明珍道歉。

又只剩下盧貞一個人,默默地收拾著這場剛結束不久的殘局。

客廳安靜了下來,安靜得與剛在震喧的場面極度分割開來。

地上的血滴,還有水果刀上沾染上的血跡,刺紅了她的眼。

沙發邊上,掉落著一根被扯斷的骷髏項鏈,是剛打鬥時,駱志忠從駱嘉豪脖頸上不慎拽脫的。

盧貞認得,是韓文怡上次送他的那條。

壞了,要戴的話得修。

窗外的雨滴聲,稀稀落落地砸在雨棚上,像一條雜亂無章的交響曲。

幾秒過後,盧貞撿起那條項鏈,跑出了家門。

昏暗的天空,濕朦朦的水霧化在周遭。

滴落的雨滴,劣銹的欄桿,垂落的樹幹······世界籠罩著一層灰色。

他斜靠著墻面,懶散得像是沒長好一根骨頭,少年瘦高的身形在狹窄的樓道廊下顯得有些憋屈,幾乎全陷入了陰影裏。

冷白的胳膊,新鮮的血液正不斷地滲出皮肉,那口子劃得狠了些,充滿了視覺沖擊力。再往下,他指間燃起的星火,煙霧蔓延開來,融進雨裏,落寞廖色。

檐下的雨滴從樓上的欄上,滴落在他腿邊,他半邊褲腿都被風雨淋濕,卻毫不在意,任憑它繼續打濕。

盧貞站在樓道的拐角處,隱隱握緊手中的項鏈,掌心的骷髏牙齒刺得她生疼。

幾分鐘過去,他指間那根煙已經燃到底,他熟稔地將它掐滅,見他又要從煙盒裏倒出一根,一直不曾說話的盧貞才弱聲提醒道:“要去醫院,得縫針才行。”

她聲音很輕,比雨聲還細,似乎融入這安靜的世界裏。

駱嘉豪擡眸朝樓梯道上看過去,盧貞看見的,那是一張滿是戾氣的臉,蔓延至唇角的烏青傷口沒給他增添半分狼狽,只是更顯淩厲,冷清。

他從煙盒裏抽煙的動作頓住,嘴裏沒個好話:“管得真JB寬。”煩躁到極點的語氣,帶著些冷諷的笑意。

隨後他單指將抽出半截的煙給塞回去了。

他說出的臟話,是很不好聽的詞。

盧貞眼睫輕顫,“對不起······”

就在盧貞說完這句話後,站在梯口的駱嘉豪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在一陣無言中,他驀地擡起腿,往臺階上緩緩走過來。

盧貞心下滯楞,沒想到他會回來,本能激應轉身想走。

駱嘉豪看出她動作,最後幾階他長腿加速,二階並一階,大步流星追上她。

女孩轉身之際,纖細如藕段般的胳膊被人猛地一拽拉扯了過去,她回首就撞上了駱嘉豪狹長的眼睛裏。

那裏住著她看不懂的色彩,灰色的玩味。

“你躲我?”

她連搖頭,“沒有。”

“那就是怕我?”他扯了扯唇角,渾身上下都透著浮躁的涼意。

“沒······”女孩被迫擡眸看著他,卻心虛地不敢直視,否認的聲音也讓人幾乎聽不清。

暗色中,他掰扯著她的下巴仔細地端摩著,試圖從她臉上找到一絲絲值得相信的表情。

兩兩對峙時,他看清了女孩靈潤的眼眶裏那雙眸子,澄澈水汪,昵語著緋紅的霧氣,卻有著礙眼的倔強感。

她渾身上下都在顫抖,像是只受了驚的兔子,不敢咬人,只能渾身保持著警惕。

他突然逼近,彎身靠近她的耳畔,溫熱的呼吸裹挾著淡淡的薄荷煙草味,混不吝的氣息令人生懼:“對,我就是天生壞種一個。”

遐靜的雨聲裏,他那句話在盧貞耳邊回蕩不絕,久久不散。

他松手,語氣狠戾,“不想惹就滾遠點!”

劈裏啪啦,雨滴像斷了線的珠子。

猛地,砸進她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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