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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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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35

她的腕間叫人戴上一串珠串,小臂微擡,身旁人虛握著她的手腕。串珠微涼,在她的皮膚上摩挲。

紅色的布料擋住天光,她只能從布料的縫隙裏看見暖光色的燭光。

哥哥……

熒閉上眼,不敢出聲,她怕一出聲就會破壞這個幻境。

淚水一點點流下來,滴到衣服上,只有片刻的溫度,夜風一吹,從外到內瞬間變成透徹心扉的涼。

此處的幻境太過真實,她甚至能感受到溫度。

如果可以,請無限延長此時此刻。

如果沒有猜錯,她應該是回到了助手將她傳送到陰間地界的時間段。

那個時候助手的母親遞給她海鮫刀,拜托她在洞房花燭夜,趁新狐爺不設防備,替她們用刀捅死他。

當時她怎麽選的呢?

她自以為找到了逃脫的辦法,自以為是,不管不顧,拉著空就往外跑。

熒低著頭哭,身體止不住顫抖。

“熒……”

空的聲音。

她再也克制不住,掀起蓋頭撲進他懷裏,抱著他痛哭。

“對不起,哥哥,對不起……”

空的手落到她頭頂,順著發絲紋路一下一下安撫性摸她的頭。

他抱住她,低聲安慰道:

“熒不要難過,我們都已經盡力了。”

空低頭,抵在她的額頭:

“往好處想,這樣我們就徹底解決掉這裏的事情了。”

“可是代價……”熒哽住,聲音連不成片,“我不要,明明我和哥哥都是無辜的,為什麽要我們承受這樣的結果……”

空參加校園活動,受牽連有了靈媒特質,從此飽受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精神折磨。

她在醫院實習,跟老師到搶救室幫忙,被附在病人身上的狐貍指定成為下一個祭品。

“怎麽會變成這樣呢……”

“聽我說,熒。”

空用手抹去她臉上的淚水:“我們要做的事情還沒有結束。”

她淚眼朦朧擡頭:“什麽?”

空抱了她一下,等到他們再次分開,空望向她的眼神裏充滿了決絕。

他錯開眼,用盡可能溫柔的語氣對她說:“熒,助手母親應該把刀藏在你身上了。熒把它給我。”

狐貍沒有脫離他的身體。

空不敢再看妹妹一眼。他害怕自己的眼神會暴露他心裏的想法。

狐貍成了精,他們沒有防備,全都被它蒙混過去。

它知道熒不會殺他,要除掉它一定會先將它引到另一具屍體上。

他之前效仿助手做的祛除儀式無效,狐貍早有戒心,並沒有上助手的身,反而控制殘破的屍體跑走,徹底讓他們卸下了防備。

狐貍封閉自己的能力,讓他不再能夠抵禦海鮫的攻擊。意識到自己被海鮫偷襲的一瞬間,他回頭看見了那盞充滿生命力的燈。他意識不清地想到,真是太好了,他能被海鮫攻擊了,狐貍終於不在他身上了。

而且熒手裏有刀,這把刀天然克制海鮫,它傷不了她。

狐貍和海鮫都不會對她造成威脅,他的妹妹終於安全了。

他安心地任憑意識漸漸渙散,卻被拉進了幻境。他睜眼,看見一襲嫁衣的熒安安靜靜站在他面前,地上是一群狐貍。

狐貍睜著眼睛,眼裏射出灰綠色的光。

他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快死了,也許就是現在,也許就在離開幻境後。而他死後,他的身體毫無疑問會被狐貍全權控制。他本身就是靈媒體質,就像當初轉嫁熒遭受的詛咒一樣,幾乎能夠無條件承受怪力亂神。

助手的身體已經是弓駑之末,就算狐貍附身到上面,他也相信熒能夠擊潰。但他的不一樣。

就算有那把刀,熒累了一整晚,他也不敢去賭她能夠百分百安全。

而且熒下不去手,因為對面的外形是他。

所以他要用那把刀,殺了他身上的狐貍,殺了他自己。

36

空的語氣溫和到不能再溫和,他向她伸出手:“熒,給我那把刀。”

熒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她擡頭,頂著眼淚直直盯著他:

“哥,我想好了,我要和你永遠在一起。”

空的手開始發抖,他聲音發顫:“你……瘋了?”

“爸媽怎麽辦?如果只失去我最多只難過一段時間,要是我們兩個都……”

熒眨了一下眼,一滴淚從她的睫毛上滴落下來,晶瑩透亮,反射燭火的暖光。

她踮起腳,吻上他的唇:

“我們註定會傷爸媽的心。但盡管如此,我也想要選擇你。”

她笑著看他:“我們兩個,都已經盡力了。”

空仿佛被人擊中一槍,他不自覺用手捂上胸口。

那是他被海鮫豁開的地方。

他們都已經盡力了。

盡力在這個地獄裏活下來,盡力將對方拽離死亡的深淵。

盡力掩藏對彼此暗流湧動的心思。

不可告人的心思,違背倫常的愛意,他們都竭盡全力相互隱瞞,直到生命隕落前的最後一秒鐘,直到將這份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秘密帶進自己的墳墓。

原本是這樣打算的。

但他們有機會在幻境裏得到成全。

空捂住臉。他雙肩顫抖,金色的發辮從肩上滑落胸前,許久指縫間滴出藏不住的清淚。

“對不起,熒……”

熒踮腳抱住他,輕聲道:“這下,我們扯平了。”

周遭突然人聲嘈雜。

熒睜眼,聲音突然消失,他們四周卻出現了一群身著嫁衣的女人。女人們面色蒼白,像是身上紅色的嫁衣吸走了她們的血色,圍成一圈將他們包圍其中。

熒看見了在原來的時空中,一直默默陪她在地下的那個女鬼。

女鬼長發微動,擡起手指指向他們上方的天空。

所有女人都擡起手臂,伸手指向那個固定的位置。

空的體溫突然變得很低,他擡了一下頭,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就昏迷過去。她緊緊抱著他,擡頭望向天空,上方出現了一只不斷掙紮的狐貍。

沒有聲音,沒有異動。

所有枉死在祭祀裏的女人們,用已經沒有生息的雙瞳註視著葬送她們年輕生命的可笑精怪,無聲指認所有悲劇的罪魁禍首。

狐貍仿佛被什麽無形的力量鉗制,在半空中痛苦地扭動。它張大嘴,似乎正要發出尖叫,女鬼指尖在虛空中橫向一劃,還沒破喉而出的叫聲就噎死在咽喉裏。

一條深紅色的肉塊從天而降,滾落到塵埃裏,裹上泥濘,變成骯臟到令人惡心的模樣,又消失在塵埃中。

女鬼指尖一動,輕飄飄割下了狐貍的舌頭。

就像她曾經遭受的那樣。

熒抱緊空,用手臂護住他的頭。

數不清的肉片從天上紛紛撒落,蒲公英一樣的狐貍毛紛紛揚揚,不時掉下幾顆掛著血絲的硬渣。骨頭碎渣蹦跳著滾離主人,像極了一只欣然享受好處,卻不肯履行承諾的白眼狼。

白眼狐。

狐貍肉片雨逐漸停歇。

這場雨下的時候紛紛揚揚,下完了卻是一片幹幹凈凈。

她望向四周的嫁衣女人,她們的形體逐漸變淡,就像終於實現了心願,終於可以安心睡一覺那樣,她們向熒露出一絲笑意,消失在晨光熹微之中。

熒不怎麽看文學名著,詩詞名言早就還給了語文老師,此時腦海裏卻突然出現了一句詩:

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的大地真幹凈。

浪靜風平,幹幹凈凈。

37

空在大巴上醒來。

發生什麽事了?

他睡眼惺忪,環視四周,前後排十幾個人都在昏睡,司機也耷拉著眼皮,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

車輛一顛簸,他感覺到肩膀被磕了一下。

他的妹妹枕在他肩頭,頭被撞了下,她半睡半醒中睜睜眼,看見是他,就又睡了過去。

所以,恐怖村、狐貍、海鮫、女鬼,這些都是一場夢嗎?

她的跳海,他的自戕,還有幻境中他們同生共死的告白,都是一場連回憶都覺得過分荒誕的夢嗎?

空捂頭,心裏苦澀,他的妹妹怎麽可能也對他有那樣的心思。

袖口一沈,回頭看是熒在拽他的袖子。

她從書包裏抽出一把刀:“這東西,捐博物館。”

她拉了拉身上破碎不堪的紅裙子:“這東西,沒法再穿。”

她又戳了戳他的太陽穴:“你告訴我,你用這種表情看著我,這裏面是在想什麽東西?”

空隨著熒每句話的呈現,石化程度都更進一層。

是真的?

是真的??

是真的啊!!!

“你不會把之前的事都忘了吧?”

空賠笑:“不敢不敢。”

熒笑了一聲:“那可不敢說,我男朋友的膽子可大了去了。”

“轉移我的詛咒,策劃這場旅行,最後還想用自己的命給我鋪路,你還有什麽事是你不敢的?”

空啞口無言。

許久,空:“……男朋友?”

熒:“不然呢?女朋友?”

空:……

峰回路轉,朝陽滿川。

他們望著車窗外波光粼粼的海面,握住彼此的手。

這個世界,好像也不算太壞。

—完—

感謝你看到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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