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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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33
他用兩根手指夾起的肉球，垂眼凝望。
滑膩的粘液從指縫間滴落，啪嗒鋪展成薄薄的黏膜，覆蓋在名為海鮫的怪物身上。
肉球因為脫離了肉身，亮度不如之前，只微微散發點點光亮。
海鮫本身就是邪物，也許受到他體內附身狐貍的影響，他並沒有遭遇熒之前的追逐，反過來卻變成了海鮫看見他就跑。
而見到海鮫的一瞬間，冥冥中一個意識出現在他的腦海裏。有聲音附在他耳邊低語，折斷海鮫頭頂的燈，它們就徹底失去反抗能力。
“這就是你欠的債麽？”助手曾對他說，狐貍盤踞此地，是與助手父親做過驅逐海鮫的約定。
耳邊依然有聲音竊竊私語，似乎是給他的回答，但聲音尖銳聽不清晰。空沒有多餘反應，反手拽出躲在石柱後的海鮫，扯下它頭上的燈。
甩掉指尖的粘液，空低頭看自己的手。
真是奇怪，明明沒有光線，他卻能看清地底的事物，甚至能看清自己掌心的紋路。
是狐貍讓他變得奇怪，還是他已經變成了狐貍？
看到掌心，他又想起熒手心被海鮫刀劃出的長傷口，心裏忍不住難受。
一切發生的太快，是他沒有照顧好她。
他註意到，想到海鮫刀，他這具受狐貍影響的身體開始顫抖。
空楞了一下。
會後悔嗎？曾經有個不堪的人這樣問他。
他低頭，看剛才扔掉的海鮫燈，肉狀物彈跳著滾到它同伴旁邊的位置。
不後悔，為了熒，他什麽都願意做。
這個答案甚至不用思考，當時沒有回答，純粹是出於對那個人的不屑。
但那人還問過另一個問題：
“你知道什麽叫正常的兄妹情嗎？”
空用尚且還算幹凈的手背，輕輕抵了一下下顎，距離嘴唇最近的位置。
他當時也沒有回答。他想他大概是有答案的，但他不敢想。
熒比他想象中，來得要更快一些。
她手裏也捏著一個小小的海鮫燈，微芒一般的暗光勉強照路。她深一腳淺一腳，跌跌撞撞沖過來，一下子撲到他懷裏。
空閉上眼，他輕輕抱住懷裏的妹妹。
這是多麽美好的一個畫面。
如果忽略她拽著的那個，被她拖了一道的殘屍。
34
趕上了，幸好趕上了！
熒一頭紮進空懷裏，抱住哥哥就開始哭。
哭的時候沒忘了狠狠捶他兩拳。
空看著熒隨手扔在地上的屍體，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所以，助手說可以用他的身體，把狐貍吸引過去，然後再用那把刀殺死它？”
熒抱著空不松手，認真點頭。
空：“而且你說，你不是現在的熒，你從幾個小時後趕來，前來救贖這個鬼迷心竅的哥哥？”
熒：“你有什麽意見嗎？”
空：“不敢。”
他的胳膊已經快被熒掐青了。
空抽了抽手，熒沒有松勁。
他又說：“你說你不是現在的熒，那我也不是那個惹你生氣的空。”
“所以，能先松開我嗎？”
熒直接選擇無視，她低頭看向圍了他們一圈的海鮫燈：
“你就是用它們讓我進入幻境的？原來它們就算脫離本體，還有這種功能。”
空忽略她的前半句，專門挑能說出口的說：
“還可以，但是離體後能力變弱，只能攢夠一定數量才行。”
熒笑了一聲。空原本就心虛，她這一笑更是讓他頭皮發麻。
所以要怎麽讓狐貍附到助手身上？
熒問空：“它之前是怎麽上你身的？”
空回想道：“它當時附身村長，村長撞了我一下，它就上身了。”
熒：“沒有其他特殊情況嗎？比如說它突然發現你的身體更好用？”
空：“我要殺村長，村長被嚇破膽了。”
話音還沒落，熒用頭抵著他頸側，輕輕蹭了蹭。空嚇一跳，直接彈開，但他還被熒死死抓著，跳了一下沒跳動，又被熒拽回來。
熒擡頭看他，空尷尬笑笑，他以為熒會懟他，結果熒只是看看，她什麽都沒說。
熒在鮫境裏見過那時的空。他以為她跳海自盡，陷入那種瘋魔的狀態。
熒走了一會神，空就那麽等著她。片刻後熒開口：“你能操縱屍體嗎？”
空：“不能，你把我想成什麽了。”
熒嘆氣：“那不能讓助手假扮要殺你了。”
空：“村長那時候，有可能是他的身體已經無法承受狐貍，狐貍就近原則選擇了我。”
熒：“你想說什麽？”
她的語氣陡然變冷。
空的潛臺詞是，讓她用刀攻擊他，直到他的肉身承受不住狐貍，後者自行脫出，再進入距離他最近的助手體內。
不過如果按照這種分析，為什麽當時她害死空的時候，她沒有被狐貍附身？
空伸手，似乎想摸她發頂，但手卻又收回落在身側。
她知道他想通過犧牲自己，來保全其他人。
而且從他的本心出發，他能夠忍受自己一個人背負一切，孤獨死去，但卻唯獨不忍心看見熒悲痛欲絕的模樣。
就像她剛才抱著他哭那樣。
熒還在想自己的問題，空蹲下查看助手的屍體。
“那我們試試吧。”他說，從熒手中接過飄著幽幽藍光的屍油蠟燭，手腕一扣，蠟油裹挾藍色的火光傾覆到殘屍上。
熒想起來助手還活著的時候，也是用火讓她進入陰間的世界。
藍色的火苗攢聚，無風自動。屍體的關節已經扭曲，傳出骨頭直接摩擦的刺耳聲。
熒拉緊空的手，他回握住她。兩人的手緊緊相握短短幾秒就送開。熒做好預備的動作，準備斬殺進入助手屍體的狐貍。
屍體渾身被藍色火焰包裹，跟鏡頭下的慢動作一樣，緩緩坐起，又以半蹲的姿勢，四肢著地，上半身卻直立起來，重心壓在腿上。
人體的外形，動物的動作，看起來說不出的怪異。
她不敢把刀交給空，她怕他又做出什麽傷害自己的事。助手的脖子原本就搖搖欲墜，屍體一動，頭整個垮下來。腦袋耷拉到地面的一瞬間，熒揮刀斬過去。
原本熒的打算，頭部落地的時候，在重力的作用下會拉扯住身體，這個時候她用刀去砍身體，命中的概率會更大一些。
刀砍過去的一瞬間，屍體矮身一躲，也不管正在自由落體的頭，當啷著一個腦袋四腳著地，啪嗒啪嗒跑走了。
奔跑既狼狽又瀟灑，它甚至沒有回頭，如果它有頭的話。
熒：……
空：……
兄妹倆望向屍體遠去的背影，回過頭二人面面相覷。
“它就？走了？”熒瞳孔地震。
“可能是害怕了吧。”空說，“狐貍還附在我身上那會，應該能讀取我的內心活動，當我想到那把刀的時候，它會感到害怕。”
“這麽說的話，它應該知道我們是來殺它的。”熒低頭看地上散落的海鮫燈，“趨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
她直直盯著微弱的光，想到一個問題。
為什麽上一次她被海鮫的燈光拉進了幻境，這一次她卻還能好端端站在這裏？
因為她是未來的人，此處對她而言已經是幻境了嗎？
還有另一個問題，她該怎麽回到屬於她的時空？這個時空的她，又去哪裏了？
她想不通時間的理論，在原地糾結，空歪頭看著她。
轉念她又想，算了，無所謂。
無所謂，有哥哥在的地方，就是家。
“我們走吧。”她用兩根手指捏住空的外套下角。
她的哥哥好端端站在她面前，而且他們已經解決所有的問題。她不再是祭祀的貢品，她的哥哥不再被狐貍附身，助手也已經死去，再也不會有人被拉到這個可怕的村莊，無辜赴死。
真的就這樣，可以結束了嗎？
熒感覺腦子有些暈，沒什麽實感。空突然用力將她拉進懷中。
他緊緊抱著她，她的下顎抵在他肩上。
溫熱的血液滴到她側臉。
從他肩上望去，一盞明晃晃的海鮫燈懸在眼前。
還有一只活的海鮫，它鋒利的鰭豁開了他的後背。
所以，這就是原因。
熒已經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了，她舉起手中銳利的刀刃。
她沒有進入幻境的原因。
刀刃洞穿了幾乎貼在空背後的海鮫，她抱著空癱坐在地。
他早就給過答案了，但他們卻紛紛無視。
“需要攢夠一定數量。”他曾說。
是因為太想回家了嗎？
前方的光過於明亮，璀璨奪目到讓她看不清自己此時深陷深淵。
海鮫龐大的身軀頹然倒下，頭燈黯淡失色，混進地面淩亂的海鮫燈中，已然看不出生的跡象。
熒閉上雙眼，淚水從臉頰流淌而下。
她進入了下一個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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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兩根手指夾起的肉球，垂眼凝望。
滑膩的粘液從指縫間滴落，啪嗒鋪展成薄薄的黏膜，覆蓋在名為海鮫的怪物身上。
肉球因為脫離了肉身，亮度不如之前，只微微散發點點光亮。
海鮫本身就是邪物，也許受到他體內附身狐貍的影響，他並沒有遭遇熒之前的追逐，反過來卻變成了海鮫看見他就跑。
而見到海鮫的一瞬間，冥冥中一個意識出現在他的腦海裏。有聲音附在他耳邊低語，折斷海鮫頭頂的燈，它們就徹底失去反抗能力。
“這就是你欠的債麽？”助手曾對他說，狐貍盤踞此地，是與助手父親做過驅逐海鮫的約定。
耳邊依然有聲音竊竊私語，似乎是給他的回答，但聲音尖銳聽不清晰。空沒有多餘反應，反手拽出躲在石柱後的海鮫，扯下它頭上的燈。
甩掉指尖的粘液，空低頭看自己的手。
真是奇怪，明明沒有光線，他卻能看清地底的事物，甚至能看清自己掌心的紋路。
是狐貍讓他變得奇怪，還是他已經變成了狐貍？
看到掌心，他又想起熒手心被海鮫刀劃出的長傷口，心裏忍不住難受。
一切發生的太快，是他沒有照顧好她。
他註意到，想到海鮫刀，他這具受狐貍影響的身體開始顫抖。
空楞了一下。
會後悔嗎？曾經有個不堪的人這樣問他。
他低頭，看剛才扔掉的海鮫燈，肉狀物彈跳著滾到它同伴旁邊的位置。
不後悔，為了熒，他什麽都願意做。
這個答案甚至不用思考，當時沒有回答，純粹是出於對那個人的不屑。
但那人還問過另一個問題：
“你知道什麽叫正常的兄妹情嗎？”
空用尚且還算幹凈的手背，輕輕抵了一下下顎，距離嘴唇最近的位置。
他當時也沒有回答。他想他大概是有答案的，但他不敢想。
熒比他想象中，來得要更快一些。
她手裏也捏著一個小小的海鮫燈，微芒一般的暗光勉強照路。她深一腳淺一腳，跌跌撞撞沖過來，一下子撲到他懷裏。
空閉上眼，他輕輕抱住懷裏的妹妹。
這是多麽美好的一個畫面。
如果忽略她拽著的那個，被她拖了一道的殘屍。
34
趕上了，幸好趕上了！
熒一頭紮進空懷裏，抱住哥哥就開始哭。
哭的時候沒忘了狠狠捶他兩拳。
空看著熒隨手扔在地上的屍體，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所以，助手說可以用他的身體，把狐貍吸引過去，然後再用那把刀殺死它？”
熒抱著空不松手，認真點頭。
空：“而且你說，你不是現在的熒，你從幾個小時後趕來，前來救贖這個鬼迷心竅的哥哥？”
熒：“你有什麽意見嗎？”
空：“不敢。”
他的胳膊已經快被熒掐青了。
空抽了抽手，熒沒有松勁。
他又說：“你說你不是現在的熒，那我也不是那個惹你生氣的空。”
“所以，能先松開我嗎？”
熒直接選擇無視，她低頭看向圍了他們一圈的海鮫燈：
“你就是用它們讓我進入幻境的？原來它們就算脫離本體，還有這種功能。”
空忽略她的前半句，專門挑能說出口的說：
“還可以，但是離體後能力變弱，只能攢夠一定數量才行。”
熒笑了一聲。空原本就心虛，她這一笑更是讓他頭皮發麻。
所以要怎麽讓狐貍附到助手身上？
熒問空：“它之前是怎麽上你身的？”
空回想道：“它當時附身村長，村長撞了我一下，它就上身了。”
熒：“沒有其他特殊情況嗎？比如說它突然發現你的身體更好用？”
空：“我要殺村長，村長被嚇破膽了。”
話音還沒落，熒用頭抵著他頸側，輕輕蹭了蹭。空嚇一跳，直接彈開，但他還被熒死死抓著，跳了一下沒跳動，又被熒拽回來。
熒擡頭看他，空尷尬笑笑，他以為熒會懟他，結果熒只是看看，她什麽都沒說。
熒在鮫境裏見過那時的空。他以為她跳海自盡，陷入那種瘋魔的狀態。
熒走了一會神，空就那麽等著她。片刻後熒開口：“你能操縱屍體嗎？”
空：“不能，你把我想成什麽了。”
熒嘆氣：“那不能讓助手假扮要殺你了。”
空：“村長那時候，有可能是他的身體已經無法承受狐貍，狐貍就近原則選擇了我。”
熒：“你想說什麽？”
她的語氣陡然變冷。
空的潛臺詞是，讓她用刀攻擊他，直到他的肉身承受不住狐貍，後者自行脫出，再進入距離他最近的助手體內。
不過如果按照這種分析，為什麽當時她害死空的時候，她沒有被狐貍附身？
空伸手，似乎想摸她發頂，但手卻又收回落在身側。
她知道他想通過犧牲自己，來保全其他人。
而且從他的本心出發，他能夠忍受自己一個人背負一切，孤獨死去，但卻唯獨不忍心看見熒悲痛欲絕的模樣。
就像她剛才抱著他哭那樣。
熒還在想自己的問題，空蹲下查看助手的屍體。
“那我們試試吧。”他說，從熒手中接過飄著幽幽藍光的屍油蠟燭，手腕一扣，蠟油裹挾藍色的火光傾覆到殘屍上。
熒想起來助手還活著的時候，也是用火讓她進入陰間的世界。
藍色的火苗攢聚，無風自動。屍體的關節已經扭曲，傳出骨頭直接摩擦的刺耳聲。
熒拉緊空的手，他回握住她。兩人的手緊緊相握短短幾秒就送開。熒做好預備的動作，準備斬殺進入助手屍體的狐貍。
屍體渾身被藍色火焰包裹，跟鏡頭下的慢動作一樣，緩緩坐起，又以半蹲的姿勢，四肢著地，上半身卻直立起來，重心壓在腿上。
人體的外形，動物的動作，看起來說不出的怪異。
她不敢把刀交給空，她怕他又做出什麽傷害自己的事。助手的脖子原本就搖搖欲墜，屍體一動，頭整個垮下來。腦袋耷拉到地面的一瞬間，熒揮刀斬過去。
原本熒的打算，頭部落地的時候，在重力的作用下會拉扯住身體，這個時候她用刀去砍身體，命中的概率會更大一些。
刀砍過去的一瞬間，屍體矮身一躲，也不管正在自由落體的頭，當啷著一個腦袋四腳著地，啪嗒啪嗒跑走了。
奔跑既狼狽又瀟灑，它甚至沒有回頭，如果它有頭的話。
熒：……
空：……
兄妹倆望向屍體遠去的背影，回過頭二人面面相覷。
“它就？走了？”熒瞳孔地震。
“可能是害怕了吧。”空說，“狐貍還附在我身上那會，應該能讀取我的內心活動，當我想到那把刀的時候，它會感到害怕。”
“這麽說的話，它應該知道我們是來殺它的。”熒低頭看地上散落的海鮫燈，“趨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
她直直盯著微弱的光，想到一個問題。
為什麽上一次她被海鮫的燈光拉進了幻境，這一次她卻還能好端端站在這裏？
因為她是未來的人，此處對她而言已經是幻境了嗎？
還有另一個問題，她該怎麽回到屬於她的時空？這個時空的她，又去哪裏了？
她想不通時間的理論，在原地糾結，空歪頭看著她。
轉念她又想，算了，無所謂。
無所謂，有哥哥在的地方，就是家。
“我們走吧。”她用兩根手指捏住空的外套下角。
她的哥哥好端端站在她面前，而且他們已經解決所有的問題。她不再是祭祀的貢品，她的哥哥不再被狐貍附身，助手也已經死去，再也不會有人被拉到這個可怕的村莊，無辜赴死。
真的就這樣，可以結束了嗎？
熒感覺腦子有些暈，沒什麽實感。空突然用力將她拉進懷中。
他緊緊抱著她，她的下顎抵在他肩上。
溫熱的血液滴到她側臉。
從他肩上望去，一盞明晃晃的海鮫燈懸在眼前。
還有一只活的海鮫，它鋒利的鰭豁開了他的後背。
所以，這就是原因。
熒已經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了，她舉起手中銳利的刀刃。
她沒有進入幻境的原因。
刀刃洞穿了幾乎貼在空背後的海鮫，她抱著空癱坐在地。
他早就給過答案了，但他們卻紛紛無視。
“需要攢夠一定數量。”他曾說。
是因為太想回家了嗎？
前方的光過於明亮，璀璨奪目到讓她看不清自己此時深陷深淵。
海鮫龐大的身軀頹然倒下，頭燈黯淡失色，混進地面淩亂的海鮫燈中，已然看不出生的跡象。
熒閉上雙眼，淚水從臉頰流淌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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