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 9 章
15
H以為熒會失控，就像她看見一群用四肢爬行的女人時一樣，被恐懼沖昏了頭。但熒只是吸了一口氣，問：“你們誰的手機還有電？我需要一個手電筒。”
村裏的夜晚黑到沒月亮。H望了望天，對熒說：“用我的，我告訴你解鎖密碼。”
熒接過手機，又像是交付抵押物一樣，把包托付給三人。她把包從背上取下遞過去的時候，對面幾個人都楞了一下。
K：“你這是幹什麽？這吃的喝的，我們自己也還有一些，你自己留著吧，自己留著。”
H：“對啊，你不是還要去找你哥哥，到時候說不定你們兩個都能用得上。”
但熒什麽也沒說，她手臂伸著，被包的重量壓得向下傾斜，直到K看不過去，接了她的背包，熒才把手放下，沒有多餘的眼神，轉身走向司機所指的墳墓方向。
H望著熒的背影，身邊K突然出聲：
“我算是相信了，她還是活人。”
“怎麽突然這麽說？”
“她很絕望。”司機點了一根煙說道，但話說到一半又卡在喉嚨裏，他在想適合的表述：
“就像是一個一直用信念吊著一口氣的人，突然間那個信念塌了。”
H還在思考司機說的這句話，K卻突然發現新大陸一樣興高采烈，扯著破風箱一樣的嗓子興高采烈：
“哎我去！沒鬼了你們發現沒！”
熒端著手機，照明向前走，H手機上的掛件隨她的動作左右晃動。
附近的房屋變得異常破舊，用的建材也不是磚瓦，而是幾十年前常用的石頭。
熒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
她在鮫境裏，看見遍地鬼怪，怎麽她自己出來後什麽怪異的東西都沒看見？
再往前就是墳地，一個個墳包整齊劃一，整齊地碼在地皮上，墳頭草大概有一人高。有的墳包上用磚石壓著紙錢，但紙錢也早就被海風吹得破破爛爛。
墳頭整齊得，就像他們剛到村口那會見到的景象一樣，村裏所有的房子都整齊劃一，排在主幹道兩側，他們自上而下看得清清楚楚。
熒疑惑。
墳地明明就在村子附近，這裏的人是沒有上墳的習俗嗎，怎麽地裏破敗成這個樣子，像是成年累月都沒人過來一樣。
雖然H為防不時之需，給了熒解鎖密碼，但手機的基礎功能其實並不需要密碼。
“有的時候，相機的確能拍下人眼看不見的東西。”
熒想起空之前說過的話。她按解鎖鍵，在屏幕右下角向上劃動壁紙，打開相機。
一具屍體出現在她腳下，鮮血在身下流成一灘，在常亮的鏡頭前反光。她就站在血泊裏。
熒嚇了一跳，手一抖手機差點甩飛出去，連連後退幾步，她用手捂住攝像頭，用自己的眼睛觀察腳下。
在她肉眼的視野中，眼前什麽都沒有。
盡管有了心理準備，但還是會覺得恐懼。
她深呼吸，勉強控制住手臂，用鏡頭照向自己身前。
屏幕上再次出現了那具屍體。
屍體大約四五十歲的年紀，中年男性，身著的服裝眼熟，她之前見過。
是村長。
“小姑娘！你這小姑娘，跑的真是快，我在後面追了那麽久，這才追上你！”
身後有人氣喘籲籲跑過來，聽聲音的朝向，是在喊她沒錯。熒回頭，是助手。
助手身上穿了一套不知道從哪裏扒過來的衣服，左半邊身子上還畫著一串疊在一起的卡通貓咪。
助手人到中年，穿這一身可愛小貓，在黑暗裏格外突出，成為全村最靚的大兄弟。
註意到熒在看他的衣服，助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
“剛才又碰到三個活人，有個脾氣暴的罵我一把年紀大半夜啥都不穿到處跑，我心想是我有問題，幸好另一個姑娘還帶了換洗行頭，給我拿了一件棉睡衣。”
“還、怪可愛的……”助手話裏帶了些難為情。
熒只是看了他一眼，沒停。
助手說：“剛才我在地下想起來，你不是說要救你哥嗎，又和路上那三位簡單聊了幾句，你哥現在估計還在那邊，我來跟你說，怎麽去到那邊。”
他看到熒手裏已經黑屏的手機，點頭：“小姑娘懂的不少，知道用鏡頭看死物。”
熒停了下來，見熒在聽，助手滔滔不絕：
“我跟你說，其實這個地方已經劃分為陰陽兩個地界。”
“你還記得，我之前綁在橋下的那只雞嗎？”
熒頓了一下，稍微點頭。
助手又說：“雞的陽氣最重，能夠影響周圍幾米的陰陽風水。當時是一個簡單的儀式，把雞倒吊起來，其實就是倒調空間的陰氣和陽氣。簡單說，就是把你們以陽間人的身份，拉進陰間的世界。”
熒問：“所以你的意思是，這個村子裏面，我們所有見到的人其實都是死人？”
助手：“對，但是那邊的人覺得自己沒死，不斷重覆生祭的行為。他們認為你‘死了’，其實才是離開了那個世界，回到陽間。”
“就像你，你跳海去了海鮫仙那裏，村裏的死人，包括你哥，都以為你必死無疑，但恰恰是這種誤解，才讓你脫離了陰間的地界，重新回到陽間。”
“相對應的，我跳井，村裏的鬼以為我死了；他們那仨，被女鬼撲了身，拔舌頭的，嚇暈過去的，一個個都以為自己沒了命，這才回到了陽間。你看，你出來後沒看見任何鬼怪，就能說明問題。還有，那啥，”助手指了指熒手裏快要黑屏的手機，讓她看村長的屍體，“村長自己以為自己死了，然後他這個本來就死透了的，身上也出現被刺洞穿的刀傷，還挺好玩的不是嗎？”
熒望著不遠處已經顯露出來的墳包沈默，她沒有註意到助手一瞬間的苦笑。
簡言之現在只有空還困在陰間的地界。
“你幫過我，但你也害過我們。現在為什麽要救我哥？”
助手只是說：“這個害人的活我不想再幹了。我覺得你這個小孩有潛力，我幫你去那邊，你幫我把這個害人的事終結了，你看成不？”
“你知道的，是人都有良心。”
助手點了一根煙，也不吸，只叼在嘴裏。熒註意到，煙和司機之前抽的是一個牌子。是司機送他的嗎？
助手註意到熒的視線，只說：“你們大學生讀的書多，應該聽過這樣一個故事，一個船夫不想幹渡人過河的生意了，於是問村裏的賢者，賢者說你只需要把船槳塞進下一個乘船的人手裏，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離開了。”
熒點頭：“所以你是要把船槳塞進我手裏，是嗎？”
助手被嗆了一下：“不不！你們怎麽這麽理解……”
“我的意思是，我是被塞船槳的那個人，現在我也幹夠了，所以需要你們幫我。”
合適的理由。相互利用，各謀好處。
“成交。”熒說，“我該怎麽做。”
“陽人看陰間，在平常地方不好辦，但在陰陽交界的地皮上，那簡直比喝水吃飯還容易。”
助手叼在嘴裏的煙一吐，火星掉到土裏。熒不作聲，直到火星一點點變暗，卻無事發生。她擡頭看助手，突然藍白色的火光暴起。
磷火。這裏是墳場。
火焰霎時包裹了她，又在轉瞬間湮滅。
她的身影消失在這片空間。
助手從地上撿起煙，撣掉上面的土。吸了一口，望著人消失的地方出神。
他抽出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坐到地上，怔怔看著屏幕，給自己和村長的屍體合了一張影。
16
入眼猩紅的血色，熒擡手在眼前揮動，卻看不見自己的手。
“姑娘，你醒了。”
沙啞的老太太聲音。
人手摸到她臉上的觸感，熒眼前漏出一片光，緊接她看清了周遭，還是之前她被村民關禁閉的房子，不同的是現在房間裏，從門口到她身邊，密密麻麻點了長串的紅蠟燭。
熒低頭，看清自己坐在之前放海鮫刀的供桌上。
供桌放什麽？
放貢品。
“你們要把我獻祭給誰？狐爺？還是海鮫？”
老太太忙上忙下，聽到熒的問話也不答，只瞇著眼細細端詳她，看了一會就眉開眼笑，樂著說：“你比老婆子當年好看多了。”
熒皺眉。老太太不在乎她的反應，繞到她身後又自言自語：“姑娘你頭發這麽短，怎麽編辮子呢。”
或許因為村裏的人全都死光了，現在眼前的是被執念鎖在原地的鬼魂，所以只能重覆生前簡單的動作，沒法完成對話。
門窗緊閉，但嘈雜的人聲穿過墻壁頂進屋內。
“姑娘，沒有時間了。”
老太太突然聲音壓得很低，扳住熒的肩膀，讓她擡頭對視。
“姑娘，你聽我說，送你來的人應該告訴過你了，他想要你停止我們村這種不倫不類的風俗。”
信息流太快，熒一時半會來不及深思，她很懵，照助手的說法，村裏人都以為自己還活著。
但老太太說知道有人送她來的，說明她知道這裏不是尋常的陽間。
“他說這樣可以救人，如果您知道什麽的話，請告訴我。”
門外的聲音越來越大，聽不清它們說什麽。門板吱嘎作響，像人試探推門，但被門栓擋住了。
“救人？……”
老太太沈默下來，但動作依然迅速，向熒身上套了一身大紅的長裙，擡手放下之前撥到她頭頂的紅布，往她手裏填了一把刀。
刀柄的花紋，是她從這個房間裏拿走的海鮫刀，說不清其中緣由，刀居然又回到了這裏。
老太太握緊熒的手，雙手發抖：“姑娘，我們村二十年的禍害都交給你了。新的狐爺太強大了，沒有一個人能近得了他的身。”
“我要做什麽……”
熒看不見老太的眼神，但從語氣裏仍能感受到鏗鏘堅定：
“拜托你了，洞房花燭，殺死狐爺，停止生祭。”
哐當一聲響，海鮫刀掉到地上。熒扯掉紅蓋頭，從桌上跳下來。
她望著手裏的紅艷喜慶的布匹：
“空是我的哥哥，我不會嫁給他，更不會殺死他。你們村的人都像你和你兒子一樣，喜歡自說自話，隨便安排別人命運的嗎？“
老太後退幾步，驚恐看她。
熒重新撿起海鮫刀，燭火暖光中刀刃寒光分外刺目。
助手失蹤之初，博主焦急打電話時提過助手名叫老潘子，熒跳海前又聽到村長稱呼某人叫潘老婆子，那個時候熒沒有多想。
直到她在地上見到助手本尊的長相，現在面前又是助手母親本人，來自基因的傳承暴露在燈光下，一覽無餘。
老輩流傳一句話，兒隨母，女隨父。兒子通常與母親神似。
助手老潘子還活著，出於未知理由，給村子引誘受害游客。母親潘老婆子已經死了，也許是不想讓兒子繼續幹傷天害理的事，也許是出於什麽同情心正義感，裏應外合，想和兒子一起阻斷村莊的罪行。
熒這方還在與潘老婆子對峙，門被人粗暴推開，撞到墻上，反彈幾寸才停下。
門口鉆進來幾個灰色的影子。熒定睛，是幾只灰狐貍，尖嘴齜牙，乍進入有光的房間裏，眼睛皺縮為豎瞳，盯著她目露綠光。
門外有人站著，他與房間保持客氣的距離，甚至不曾看房內一眼。
“你也是誤入此地的麽？別擔心，我會想辦法讓你出去。”少年音色溫和，讓人安心，“我的妹妹也是受害者，我不會讓類似的事情再次發生。”
熒手中的紅布綢飄落。
天色破曉，踏出房門，二人無言相望。
她向他伸手：
“哥，我帶你回家。”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15
H以為熒會失控，就像她看見一群用四肢爬行的女人時一樣，被恐懼沖昏了頭。但熒只是吸了一口氣，問：“你們誰的手機還有電？我需要一個手電筒。”
村裏的夜晚黑到沒月亮。H望了望天，對熒說：“用我的，我告訴你解鎖密碼。”
熒接過手機，又像是交付抵押物一樣，把包托付給三人。她把包從背上取下遞過去的時候，對面幾個人都楞了一下。
K：“你這是幹什麽？這吃的喝的，我們自己也還有一些，你自己留著吧，自己留著。”
H：“對啊，你不是還要去找你哥哥，到時候說不定你們兩個都能用得上。”
但熒什麽也沒說，她手臂伸著，被包的重量壓得向下傾斜，直到K看不過去，接了她的背包，熒才把手放下，沒有多餘的眼神，轉身走向司機所指的墳墓方向。
H望著熒的背影，身邊K突然出聲：
“我算是相信了，她還是活人。”
“怎麽突然這麽說？”
“她很絕望。”司機點了一根煙說道，但話說到一半又卡在喉嚨裏，他在想適合的表述：
“就像是一個一直用信念吊著一口氣的人，突然間那個信念塌了。”
H還在思考司機說的這句話，K卻突然發現新大陸一樣興高采烈，扯著破風箱一樣的嗓子興高采烈：
“哎我去！沒鬼了你們發現沒！”
熒端著手機，照明向前走，H手機上的掛件隨她的動作左右晃動。
附近的房屋變得異常破舊，用的建材也不是磚瓦，而是幾十年前常用的石頭。
熒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
她在鮫境裏，看見遍地鬼怪，怎麽她自己出來後什麽怪異的東西都沒看見？
再往前就是墳地，一個個墳包整齊劃一，整齊地碼在地皮上，墳頭草大概有一人高。有的墳包上用磚石壓著紙錢，但紙錢也早就被海風吹得破破爛爛。
墳頭整齊得，就像他們剛到村口那會見到的景象一樣，村裏所有的房子都整齊劃一，排在主幹道兩側，他們自上而下看得清清楚楚。
熒疑惑。
墳地明明就在村子附近，這裏的人是沒有上墳的習俗嗎，怎麽地裏破敗成這個樣子，像是成年累月都沒人過來一樣。
雖然H為防不時之需，給了熒解鎖密碼，但手機的基礎功能其實並不需要密碼。
“有的時候，相機的確能拍下人眼看不見的東西。”
熒想起空之前說過的話。她按解鎖鍵，在屏幕右下角向上劃動壁紙，打開相機。
一具屍體出現在她腳下，鮮血在身下流成一灘，在常亮的鏡頭前反光。她就站在血泊裏。
熒嚇了一跳，手一抖手機差點甩飛出去，連連後退幾步，她用手捂住攝像頭，用自己的眼睛觀察腳下。
在她肉眼的視野中，眼前什麽都沒有。
盡管有了心理準備，但還是會覺得恐懼。
她深呼吸，勉強控制住手臂，用鏡頭照向自己身前。
屏幕上再次出現了那具屍體。
屍體大約四五十歲的年紀，中年男性，身著的服裝眼熟，她之前見過。
是村長。
“小姑娘！你這小姑娘，跑的真是快，我在後面追了那麽久，這才追上你！”
身後有人氣喘籲籲跑過來，聽聲音的朝向，是在喊她沒錯。熒回頭，是助手。
助手身上穿了一套不知道從哪裏扒過來的衣服，左半邊身子上還畫著一串疊在一起的卡通貓咪。
助手人到中年，穿這一身可愛小貓，在黑暗裏格外突出，成為全村最靚的大兄弟。
註意到熒在看他的衣服，助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
“剛才又碰到三個活人，有個脾氣暴的罵我一把年紀大半夜啥都不穿到處跑，我心想是我有問題，幸好另一個姑娘還帶了換洗行頭，給我拿了一件棉睡衣。”
“還、怪可愛的……”助手話裏帶了些難為情。
熒只是看了他一眼，沒停。
助手說：“剛才我在地下想起來，你不是說要救你哥嗎，又和路上那三位簡單聊了幾句，你哥現在估計還在那邊，我來跟你說，怎麽去到那邊。”
他看到熒手裏已經黑屏的手機，點頭：“小姑娘懂的不少，知道用鏡頭看死物。”
熒停了下來，見熒在聽，助手滔滔不絕：
“我跟你說，其實這個地方已經劃分為陰陽兩個地界。”
“你還記得，我之前綁在橋下的那只雞嗎？”
熒頓了一下，稍微點頭。
助手又說：“雞的陽氣最重，能夠影響周圍幾米的陰陽風水。當時是一個簡單的儀式，把雞倒吊起來，其實就是倒調空間的陰氣和陽氣。簡單說，就是把你們以陽間人的身份，拉進陰間的世界。”
熒問：“所以你的意思是，這個村子裏面，我們所有見到的人其實都是死人？”
助手：“對，但是那邊的人覺得自己沒死，不斷重覆生祭的行為。他們認為你‘死了’，其實才是離開了那個世界，回到陽間。”
“就像你，你跳海去了海鮫仙那裏，村裏的死人，包括你哥，都以為你必死無疑，但恰恰是這種誤解，才讓你脫離了陰間的地界，重新回到陽間。”
“相對應的，我跳井，村裏的鬼以為我死了；他們那仨，被女鬼撲了身，拔舌頭的，嚇暈過去的，一個個都以為自己沒了命，這才回到了陽間。你看，你出來後沒看見任何鬼怪，就能說明問題。還有，那啥，”助手指了指熒手裏快要黑屏的手機，讓她看村長的屍體，“村長自己以為自己死了，然後他這個本來就死透了的，身上也出現被刺洞穿的刀傷，還挺好玩的不是嗎？”
熒望著不遠處已經顯露出來的墳包沈默，她沒有註意到助手一瞬間的苦笑。
簡言之現在只有空還困在陰間的地界。
“你幫過我，但你也害過我們。現在為什麽要救我哥？”
助手只是說：“這個害人的活我不想再幹了。我覺得你這個小孩有潛力，我幫你去那邊，你幫我把這個害人的事終結了，你看成不？”
“你知道的，是人都有良心。”
助手點了一根煙，也不吸，只叼在嘴裏。熒註意到，煙和司機之前抽的是一個牌子。是司機送他的嗎？
助手註意到熒的視線，只說：“你們大學生讀的書多，應該聽過這樣一個故事，一個船夫不想幹渡人過河的生意了，於是問村裏的賢者，賢者說你只需要把船槳塞進下一個乘船的人手裏，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離開了。”
熒點頭：“所以你是要把船槳塞進我手裏，是嗎？”
助手被嗆了一下：“不不！你們怎麽這麽理解……”
“我的意思是，我是被塞船槳的那個人，現在我也幹夠了，所以需要你們幫我。”
合適的理由。相互利用，各謀好處。
“成交。”熒說，“我該怎麽做。”
“陽人看陰間，在平常地方不好辦，但在陰陽交界的地皮上，那簡直比喝水吃飯還容易。”
助手叼在嘴裏的煙一吐，火星掉到土裏。熒不作聲，直到火星一點點變暗，卻無事發生。她擡頭看助手，突然藍白色的火光暴起。
磷火。這裏是墳場。
火焰霎時包裹了她，又在轉瞬間湮滅。
她的身影消失在這片空間。
助手從地上撿起煙，撣掉上面的土。吸了一口，望著人消失的地方出神。
他抽出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坐到地上，怔怔看著屏幕，給自己和村長的屍體合了一張影。
16
入眼猩紅的血色，熒擡手在眼前揮動，卻看不見自己的手。
“姑娘，你醒了。”
沙啞的老太太聲音。
人手摸到她臉上的觸感，熒眼前漏出一片光，緊接她看清了周遭，還是之前她被村民關禁閉的房子，不同的是現在房間裏，從門口到她身邊，密密麻麻點了長串的紅蠟燭。
熒低頭，看清自己坐在之前放海鮫刀的供桌上。
供桌放什麽？
放貢品。
“你們要把我獻祭給誰？狐爺？還是海鮫？”
老太太忙上忙下，聽到熒的問話也不答，只瞇著眼細細端詳她，看了一會就眉開眼笑，樂著說：“你比老婆子當年好看多了。”
熒皺眉。老太太不在乎她的反應，繞到她身後又自言自語：“姑娘你頭發這麽短，怎麽編辮子呢。”
或許因為村裏的人全都死光了，現在眼前的是被執念鎖在原地的鬼魂，所以只能重覆生前簡單的動作，沒法完成對話。
門窗緊閉，但嘈雜的人聲穿過墻壁頂進屋內。
“姑娘，沒有時間了。”
老太太突然聲音壓得很低，扳住熒的肩膀，讓她擡頭對視。
“姑娘，你聽我說，送你來的人應該告訴過你了，他想要你停止我們村這種不倫不類的風俗。”
信息流太快，熒一時半會來不及深思，她很懵，照助手的說法，村裏人都以為自己還活著。
但老太太說知道有人送她來的，說明她知道這裏不是尋常的陽間。
“他說這樣可以救人，如果您知道什麽的話，請告訴我。”
門外的聲音越來越大，聽不清它們說什麽。門板吱嘎作響，像人試探推門，但被門栓擋住了。
“救人？……”
老太太沈默下來，但動作依然迅速，向熒身上套了一身大紅的長裙，擡手放下之前撥到她頭頂的紅布，往她手裏填了一把刀。
刀柄的花紋，是她從這個房間裏拿走的海鮫刀，說不清其中緣由，刀居然又回到了這裏。
老太太握緊熒的手，雙手發抖：“姑娘，我們村二十年的禍害都交給你了。新的狐爺太強大了，沒有一個人能近得了他的身。”
“我要做什麽……”
熒看不見老太的眼神，但從語氣裏仍能感受到鏗鏘堅定：
“拜托你了，洞房花燭，殺死狐爺，停止生祭。”
哐當一聲響，海鮫刀掉到地上。熒扯掉紅蓋頭，從桌上跳下來。
她望著手裏的紅艷喜慶的布匹：
“空是我的哥哥，我不會嫁給他，更不會殺死他。你們村的人都像你和你兒子一樣，喜歡自說自話，隨便安排別人命運的嗎？“
老太後退幾步，驚恐看她。
熒重新撿起海鮫刀，燭火暖光中刀刃寒光分外刺目。
助手失蹤之初，博主焦急打電話時提過助手名叫老潘子，熒跳海前又聽到村長稱呼某人叫潘老婆子，那個時候熒沒有多想。
直到她在地上見到助手本尊的長相，現在面前又是助手母親本人，來自基因的傳承暴露在燈光下，一覽無餘。
老輩流傳一句話，兒隨母，女隨父。兒子通常與母親神似。
助手老潘子還活著，出於未知理由，給村子引誘受害游客。母親潘老婆子已經死了，也許是不想讓兒子繼續幹傷天害理的事，也許是出於什麽同情心正義感，裏應外合，想和兒子一起阻斷村莊的罪行。
熒這方還在與潘老婆子對峙，門被人粗暴推開，撞到墻上，反彈幾寸才停下。
門口鉆進來幾個灰色的影子。熒定睛，是幾只灰狐貍，尖嘴齜牙，乍進入有光的房間裏，眼睛皺縮為豎瞳，盯著她目露綠光。
門外有人站著，他與房間保持客氣的距離，甚至不曾看房內一眼。
“你也是誤入此地的麽？別擔心，我會想辦法讓你出去。”少年音色溫和，讓人安心，“我的妹妹也是受害者，我不會讓類似的事情再次發生。”
熒手中的紅布綢飄落。
天色破曉，踏出房門，二人無言相望。
她向他伸手：
“哥，我帶你回家。”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