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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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曲喆就真的先去幫爸媽搬家了。
那兩只小兔子被殺了，他父母被外婆罵過了以後，也有些後悔，他們問曲喆要不要重新養一對。
曲喆就搖了搖頭，他現在已經沒興趣了，馬上就高三了，他沒有時間再去養一對兔子。
再有一個，縣城裏的確也沒有養兔子的多餘空間。
暑假結束後，他肯定也是要住到縣城裏來的。
畢竟高三之後他就不會再有多餘的時間和精力去折騰別的事情了。
更何況——
他就算養再多的兔子，它們也不會是邋遢大王和一只耳了。
一個禮拜後，曲喆從縣城騎著摩托車回來了。
林芝茵站在小賣部那裏等他，他把鑰匙交給他保管。
曲喆離開的這段時間裏，林芝茵把那兩只小兔子的皮毛全都埋起來，做成了兩個小小的墳包。
她還往墳上種了些小花，是牽牛花，外婆給的種子，二樓欄桿那邊種不下之後剩下來的。
曲喆回來後，她就領著他去看了它們。
小小的墳頭上已經發了苗芽。
也許還能趕在這個夏季結束之前開花。
林芝茵看著他，小聲地說：“你不要太難過了。”
“不會。”曲喆搖了搖頭，“我現在已經十八歲了，是個成年人了，不會再哭了。”
林芝茵想了想，開口道：“其實哭也沒關系，大人也是有權利流眼淚的呀。”
曲喆就不信：“那你見過大人流眼淚嗎？”
反正他是沒見過。
總覺得他爸媽——尤其是爸爸——他的心像石頭做的。
林芝茵就認真地點了點頭：“那天你媽媽出來找你，急得差點哭了。”
她突然又想起來，她自己也是見過媽媽哭過的。
那個時候——媽媽和爸爸吵架的時候——她看到，媽媽就坐在樓下的花壇邊，偷偷地掉眼淚。
那個時候，林芝茵就知道，大人有的時候也會哭的。
而且，沒有人會來哄。
曲喆沈默了一會兒，輕聲道：“……我以後不會這樣了。”
“嗯。”
“你以後也不許在夜裏亂走山路，那太危險了。”
林芝茵彎起了眼睛：“好。”
他們並排地走了一會兒，曲喆突然問她：“馬上就要到八月份了，那個時候就要到你的生日了吧？”
林芝茵歪了一下腦袋：“好像是這樣。”
曲喆說：“那你想好怎麽過你的生日了嗎？”
林芝茵楞了一下，又搖了搖頭。
“……沒想好。”
說實話，她不僅僅是沒想好，其實還沒想過。
她記事以來，就沒過過生日。
姑姑說她過過百日的慶賀，那個也算生日的一種。
但林芝茵想，他們擺這個宴席，只是想要借個名義回收之前送出去的禮金罷了。
她慢慢地長大，對成年人的世界裏的一些規則的基本運行方式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就像對方的小孩無論怎麽不爭氣，自己也要想方設法、搜腸刮肚地找出誇獎的詞語。
就像明明很討厭對方，但是又並不能像她的同學之間的那樣，說了不理對方就真的不理對方，還是要強裝笑顏地和對方打招呼。
就像不喜歡上班，還是要卑躬屈膝地遵照老板的要求，明明提的都是無理的要求，但還是不得不照做，不得不向生活低頭，向生活妥協。
成年人的世界裏好像到處都虛與委蛇，到處都是無奈和妥協。
林芝茵都不知道那些真真假假有幾分真心了。
曲喆沈默了一下，語氣認真地道：“我覺得我以後不會成為那樣的大人。”
林芝茵就笑了：“成年人的世界裏還有一條基本規則，那就是：話不能說太滿。”
滿了，就會像十五的月亮，月盈則虧。
林芝茵有些遺憾地想，世界上好像真的沒有能夠真正圓滿的事情呢。
倒是曲喆，聽了她的話之後，陷入了沈思。
半晌，他突然開口：“那你要去游樂場玩嗎？”
林芝茵楞了一下：“……什麽？”
“我的意思是說，等你生日的時候，我們一起去游樂場玩吧。”
曲喆的語氣認真。
林芝茵說：“游樂場嗎？我感覺那種地方就像是小孩子才去的。”
話一說出口，她自己都楞了一下。
說實話，林芝茵沒去過游樂園。
但是林志宇去過好多次了。
每到這個時候，她就在心裏默默地想：游樂園是小孩子去的，她不稀罕，也不想去。
但是其實，她也是想去的。
但是爸爸不會帶她，他不喜歡她是個女兒。
現在話一說出口，她自己也覺得有些後悔，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麽修補。
曲喆就笑了：“可是你現在也沒有長大呀，也是小孩子嘛。”
十八歲好像是一道分水嶺。
在沒到十八歲之前，什麽都不算數。
雖然有些大人會很討厭地用“虛歲”這個概念，不過他們從來都不會理會這個規則。
如果承認虛歲的話，那為什麽不在身份證上準確地標明呢？
林芝茵假裝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曲喆的提議，半晌，點了點頭：“好啊，那我們到時候就去游樂園玩好了。”
話說到最後，嘴角已經忍不住地彎起來了。
曲喆就彎起了眼睛。
“那好，就這麽說定啦。”
回到外婆家後，外婆已經開始準備做飯。
她讓曲喆去殺魚切火腿，讓林芝茵到地裏去摘點菜。
前兩天舅舅送過來的基圍蝦還養在缸裏，她現在把它們全都捉出來，用牙簽挑它們的蝦線。
曲喆和林芝茵就有些驚訝：“外婆/阿婆為什麽今天突然要吃得這麽好？”
“你前幾天生日，茵茵說你只吃了幾塊餅，還挨了頓打，現在給你補上。”外婆笑瞇瞇地道，“過生日嘛，總是要吃點好東西的，你說是不是？”
曲喆摸了摸鼻子：“其實那天晚上的餅也很好吃的。”
林芝茵在旁邊認真地點點頭。
外婆也沒戳穿林芝茵包的醜醜的餅。
“快點幹活去。”
晚上，外婆端上來一盤煎得焦焦脆脆的火腿肉，油爆大蝦，青紅辣椒炒鯉魚，還有很多很多炒得青嫩嫩的蔬菜。
另外，她又從地裏找了一個熟透的西瓜，切開來，擺在桌子上。
還有之前包好了沒吃完的面餅，曲喆在這堆活靈活現的小動物面餅裏找到了一對胖乎乎的小兔子。
外婆看著林芝茵笑：“茵茵要給你包的，包了幾次都沒包好，我就幫她包了。”
林芝茵就埋著頭，假裝自己從來沒包過那些醜醜的面餅。
曲喆在旁邊忍著笑看她。
她還額外給林芝茵燉了一鍋湯，上次林芝茵煮過一次，她就記住了。
林芝茵喝了一口，發現外婆燉的湯居然比自己燉的要好喝。
她就有點不太好意思。
曲喆還悄悄地湊過來對她說：“其實你做的也挺好吃的。”
林芝茵在桌子底下輕輕地踢了他一腳，哼了一聲。
油嘴滑舌。
“沒有呀。”曲喆說，“還有你包的餅，我也喜歡，謝謝你呀。”
他彎著眼睛，笑得特別開心。
外婆在飯桌上喝了一點酒，就開始絮絮叨叨了起來。
她讓曲喆也不要怪他的爸爸媽媽，他們一直漂泊在外，其實一直都想要給曲喆最好的生活。
但是留在春市，就賺不到大城市裏的那麽多錢。
大城市的物價很貴，夫妻倆在外面基本上都舍不得大的花銷。
他們也是很在乎兄妹倆的，所以才想著省吃儉用，買房子要讓他們去縣城裏住。
雖然他爸爸的脾氣是很不好，但是曲喆也不能這麽一聲不吭地跑出去，讓大家擔心。
曲喆低頭喝著酒，他的眼眶似乎又泛起了紅，林芝茵看了過去，他就解釋說是被酒辣的。
曲喆悶悶地說：“……我下次不會這樣了。”
外婆還在念叨，但是後面的話似乎也無關曲喆了。
“……媽媽打你，心裏也是後悔的嘛，又不好意思低下頭，哪家見過大人給娃娃道歉的嘛，是不是？沒有的嘛。”
她剝著一只最肥的大蝦，剝好了，放到林芝茵的碗裏。
“……她心裏面也是很後悔的嘛。”
林芝茵端著碗，看著外婆。
當初媽媽執意要嫁給爸爸的時候，被外婆狠狠地打了一頓。
舅舅說，就是這頓打，把她們倆之間的母女情誼都給打散了。
可是現在，外婆應該也很後悔當初打了媽媽。
而媽媽，她應該也會後悔嫁給爸爸的吧？
林芝茵其實很想擁有一臺動畫片裏的時光穿越機。
穿越到過去的那個時候，她一定要找到媽媽，告訴她。
不要嫁給爸爸，不要生下弟弟，也不要生下她。
曲喆聽著外婆的講話，他鼻音很重地嗯了一聲。
“……我知道了。”
然後外婆也給他剝了一只大蝦。
“好好吃飯啊。”
吃完飯後，林芝茵和曲喆一起在廚房洗碗。
兩個人並排地站在一起，林芝茵洗好一個，曲喆就接過來放進清水裏清幹凈，擦幹水放進木頭的碗櫃裏。
木碗櫃也是外公在的時候打的，不能沾水，沾了水要爛掉的。
林芝茵和曲喆洗完碗，把那些蝦頭和蝦皮拌著火腿的碎肉末和米飯做成貓飯，餵給摩托車吃。
摩托車吃得呼嚕呼嚕的，尾巴高高地豎起來，看上去很快樂。
曲喆摸了摸小貓的腦袋，林芝茵看著他：“你還難過嗎？”
曲喆就搖了搖頭。
但是他過了一會兒，才悶悶地開口。
“我其實還是有點難受，我關心他們，在乎他們，也知道他們是為我好，但是他們的方式又不是我所能夠全盤接受的。”
他一邊愧疚於父母漂泊在外的辛苦，一邊又不滿於父母對自己和妹妹的冷落，一邊又憤怒於自己無法反抗父母，一邊又難過於父母養育自己的艱難。
他感到自己的心臟被很多種情緒所填滿，他的腦子變得很混亂。
他現在開始變得不知所措。
他感到很茫然。
林芝茵聽完了他的話，想了想，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總結道：“世界上是沒有完美的人的。”
曲喆聞言，就側過頭來看她。
“……什麽？”
“他們也是會有缺點的，我們也是會有缺點的——就是這樣。”林芝茵說，“喜歡是真的，討厭也是真的——其實這個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人也不是只有單一的一種情緒呀。”
曲喆緩慢地眨著眼睛。
他註視著她。
林芝茵的神色像是陷入了某些回憶，她的聲音變得很輕，很緩。
“如果你不喜歡你爸爸媽媽的行為模式，那你就不要做那樣的大人。”
林芝在很早之前就想過了，如果她以後有個孩子——她是說——她以後有個女兒的話，她一定會專註而認真地愛她。
她會只愛她一個，把全世界的愛都給她。
並不是說媽媽不愛她。
林芝茵知道媽媽愛她。
但她並不是媽媽愛的唯一的那一個。
這就讓她感到難過。
她在那個家庭裏是多餘出來的那一個。
所有人都繞著弟弟轉。
但明明，林志宇才應該是多出來的那個。
有的時候，林芝茵會抱抱自己。
擁抱是一種有很用的安慰方式。
一個人待著的時候，她有的時候會反手抱著自己，輕輕地拍打著自己，低聲地安慰自己。
“不哭了，不哭了……”
然後她就不會那麽難過了。
有的時候媽媽發現了她，她就會躊躇半晌，才小聲問她：“茵茵，你想不想要媽媽抱一抱你？”
林芝茵有的時候也會賭氣，心裏想著她想要的擁抱已經過期了，馬後炮一樣的安慰沒什麽意思。
她就搖了搖頭，媽媽也就不會再繼續說什麽了。
她很忙。
哪怕媽媽不用上班，也很忙碌。
直到林芝茵昨天晚上擁抱了曲喆。
林芝茵這才發現，其實擁抱別人比擁抱自己要好得多。
體溫和心跳不會說謊，比誰都要真摯。
林芝茵想要抱一抱媽媽。
等到回家的時候。
她不想要賭氣了。
賭氣沒什麽意思。
想到這裏，林芝茵又轉過頭來，她很認真地看著曲喆。
“不要成為你不喜歡的那種人，你要成為你自己想要成為的那種人。”
曲喆認真地點了點頭：“那好，我們都約定了，以後都不要變成自己印象裏最不希望變成的人。”
林芝茵笑了起來：“嗯，那我們就一起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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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喆就真的先去幫爸媽搬家了。
那兩只小兔子被殺了，他父母被外婆罵過了以後，也有些後悔，他們問曲喆要不要重新養一對。
曲喆就搖了搖頭，他現在已經沒興趣了，馬上就高三了，他沒有時間再去養一對兔子。
再有一個，縣城裏的確也沒有養兔子的多餘空間。
暑假結束後，他肯定也是要住到縣城裏來的。
畢竟高三之後他就不會再有多餘的時間和精力去折騰別的事情了。
更何況——
他就算養再多的兔子，它們也不會是邋遢大王和一只耳了。
一個禮拜後，曲喆從縣城騎著摩托車回來了。
林芝茵站在小賣部那裏等他，他把鑰匙交給他保管。
曲喆離開的這段時間裏，林芝茵把那兩只小兔子的皮毛全都埋起來，做成了兩個小小的墳包。
她還往墳上種了些小花，是牽牛花，外婆給的種子，二樓欄桿那邊種不下之後剩下來的。
曲喆回來後，她就領著他去看了它們。
小小的墳頭上已經發了苗芽。
也許還能趕在這個夏季結束之前開花。
林芝茵看著他，小聲地說：“你不要太難過了。”
“不會。”曲喆搖了搖頭，“我現在已經十八歲了，是個成年人了，不會再哭了。”
林芝茵想了想，開口道：“其實哭也沒關系，大人也是有權利流眼淚的呀。”
曲喆就不信：“那你見過大人流眼淚嗎？”
反正他是沒見過。
總覺得他爸媽——尤其是爸爸——他的心像石頭做的。
林芝茵就認真地點了點頭：“那天你媽媽出來找你，急得差點哭了。”
她突然又想起來，她自己也是見過媽媽哭過的。
那個時候——媽媽和爸爸吵架的時候——她看到，媽媽就坐在樓下的花壇邊，偷偷地掉眼淚。
那個時候，林芝茵就知道，大人有的時候也會哭的。
而且，沒有人會來哄。
曲喆沈默了一會兒，輕聲道：“……我以後不會這樣了。”
“嗯。”
“你以後也不許在夜裏亂走山路，那太危險了。”
林芝茵彎起了眼睛：“好。”
他們並排地走了一會兒，曲喆突然問她：“馬上就要到八月份了，那個時候就要到你的生日了吧？”
林芝茵歪了一下腦袋：“好像是這樣。”
曲喆說：“那你想好怎麽過你的生日了嗎？”
林芝茵楞了一下，又搖了搖頭。
“……沒想好。”
說實話，她不僅僅是沒想好，其實還沒想過。
她記事以來，就沒過過生日。
姑姑說她過過百日的慶賀，那個也算生日的一種。
但林芝茵想，他們擺這個宴席，只是想要借個名義回收之前送出去的禮金罷了。
她慢慢地長大，對成年人的世界裏的一些規則的基本運行方式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就像對方的小孩無論怎麽不爭氣，自己也要想方設法、搜腸刮肚地找出誇獎的詞語。
就像明明很討厭對方，但是又並不能像她的同學之間的那樣，說了不理對方就真的不理對方，還是要強裝笑顏地和對方打招呼。
就像不喜歡上班，還是要卑躬屈膝地遵照老板的要求，明明提的都是無理的要求，但還是不得不照做，不得不向生活低頭，向生活妥協。
成年人的世界裏好像到處都虛與委蛇，到處都是無奈和妥協。
林芝茵都不知道那些真真假假有幾分真心了。
曲喆沈默了一下，語氣認真地道：“我覺得我以後不會成為那樣的大人。”
林芝茵就笑了：“成年人的世界裏還有一條基本規則，那就是：話不能說太滿。”
滿了，就會像十五的月亮，月盈則虧。
林芝茵有些遺憾地想，世界上好像真的沒有能夠真正圓滿的事情呢。
倒是曲喆，聽了她的話之後，陷入了沈思。
半晌，他突然開口：“那你要去游樂場玩嗎？”
林芝茵楞了一下：“……什麽？”
“我的意思是說，等你生日的時候，我們一起去游樂場玩吧。”
曲喆的語氣認真。
林芝茵說：“游樂場嗎？我感覺那種地方就像是小孩子才去的。”
話一說出口，她自己都楞了一下。
說實話，林芝茵沒去過游樂園。
但是林志宇去過好多次了。
每到這個時候，她就在心裏默默地想：游樂園是小孩子去的，她不稀罕，也不想去。
但是其實，她也是想去的。
但是爸爸不會帶她，他不喜歡她是個女兒。
現在話一說出口，她自己也覺得有些後悔，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麽修補。
曲喆就笑了：“可是你現在也沒有長大呀，也是小孩子嘛。”
十八歲好像是一道分水嶺。
在沒到十八歲之前，什麽都不算數。
雖然有些大人會很討厭地用“虛歲”這個概念，不過他們從來都不會理會這個規則。
如果承認虛歲的話，那為什麽不在身份證上準確地標明呢？
林芝茵假裝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曲喆的提議，半晌，點了點頭：“好啊，那我們到時候就去游樂園玩好了。”
話說到最後，嘴角已經忍不住地彎起來了。
曲喆就彎起了眼睛。
“那好，就這麽說定啦。”
回到外婆家後，外婆已經開始準備做飯。
她讓曲喆去殺魚切火腿，讓林芝茵到地裏去摘點菜。
前兩天舅舅送過來的基圍蝦還養在缸裏，她現在把它們全都捉出來，用牙簽挑它們的蝦線。
曲喆和林芝茵就有些驚訝：“外婆/阿婆為什麽今天突然要吃得這麽好？”
“你前幾天生日，茵茵說你只吃了幾塊餅，還挨了頓打，現在給你補上。”外婆笑瞇瞇地道，“過生日嘛，總是要吃點好東西的，你說是不是？”
曲喆摸了摸鼻子：“其實那天晚上的餅也很好吃的。”
林芝茵在旁邊認真地點點頭。
外婆也沒戳穿林芝茵包的醜醜的餅。
“快點幹活去。”
晚上，外婆端上來一盤煎得焦焦脆脆的火腿肉，油爆大蝦，青紅辣椒炒鯉魚，還有很多很多炒得青嫩嫩的蔬菜。
另外，她又從地裏找了一個熟透的西瓜，切開來，擺在桌子上。
還有之前包好了沒吃完的面餅，曲喆在這堆活靈活現的小動物面餅裏找到了一對胖乎乎的小兔子。
外婆看著林芝茵笑：“茵茵要給你包的，包了幾次都沒包好，我就幫她包了。”
林芝茵就埋著頭，假裝自己從來沒包過那些醜醜的面餅。
曲喆在旁邊忍著笑看她。
她還額外給林芝茵燉了一鍋湯，上次林芝茵煮過一次，她就記住了。
林芝茵喝了一口，發現外婆燉的湯居然比自己燉的要好喝。
她就有點不太好意思。
曲喆還悄悄地湊過來對她說：“其實你做的也挺好吃的。”
林芝茵在桌子底下輕輕地踢了他一腳，哼了一聲。
油嘴滑舌。
“沒有呀。”曲喆說，“還有你包的餅，我也喜歡，謝謝你呀。”
他彎著眼睛，笑得特別開心。
外婆在飯桌上喝了一點酒，就開始絮絮叨叨了起來。
她讓曲喆也不要怪他的爸爸媽媽，他們一直漂泊在外，其實一直都想要給曲喆最好的生活。
但是留在春市，就賺不到大城市裏的那麽多錢。
大城市的物價很貴，夫妻倆在外面基本上都舍不得大的花銷。
他們也是很在乎兄妹倆的，所以才想著省吃儉用，買房子要讓他們去縣城裏住。
雖然他爸爸的脾氣是很不好，但是曲喆也不能這麽一聲不吭地跑出去，讓大家擔心。
曲喆低頭喝著酒，他的眼眶似乎又泛起了紅，林芝茵看了過去，他就解釋說是被酒辣的。
曲喆悶悶地說：“……我下次不會這樣了。”
外婆還在念叨，但是後面的話似乎也無關曲喆了。
“……媽媽打你，心裏也是後悔的嘛，又不好意思低下頭，哪家見過大人給娃娃道歉的嘛，是不是？沒有的嘛。”
她剝著一只最肥的大蝦，剝好了，放到林芝茵的碗裏。
“……她心裏面也是很後悔的嘛。”
林芝茵端著碗，看著外婆。
當初媽媽執意要嫁給爸爸的時候，被外婆狠狠地打了一頓。
舅舅說，就是這頓打，把她們倆之間的母女情誼都給打散了。
可是現在，外婆應該也很後悔當初打了媽媽。
而媽媽，她應該也會後悔嫁給爸爸的吧？
林芝茵其實很想擁有一臺動畫片裏的時光穿越機。
穿越到過去的那個時候，她一定要找到媽媽，告訴她。
不要嫁給爸爸，不要生下弟弟，也不要生下她。
曲喆聽著外婆的講話，他鼻音很重地嗯了一聲。
“……我知道了。”
然後外婆也給他剝了一只大蝦。
“好好吃飯啊。”
吃完飯後，林芝茵和曲喆一起在廚房洗碗。
兩個人並排地站在一起，林芝茵洗好一個，曲喆就接過來放進清水裏清幹凈，擦幹水放進木頭的碗櫃裏。
木碗櫃也是外公在的時候打的，不能沾水，沾了水要爛掉的。
林芝茵和曲喆洗完碗，把那些蝦頭和蝦皮拌著火腿的碎肉末和米飯做成貓飯，餵給摩托車吃。
摩托車吃得呼嚕呼嚕的，尾巴高高地豎起來，看上去很快樂。
曲喆摸了摸小貓的腦袋，林芝茵看著他：“你還難過嗎？”
曲喆就搖了搖頭。
但是他過了一會兒，才悶悶地開口。
“我其實還是有點難受，我關心他們，在乎他們，也知道他們是為我好，但是他們的方式又不是我所能夠全盤接受的。”
他一邊愧疚於父母漂泊在外的辛苦，一邊又不滿於父母對自己和妹妹的冷落，一邊又憤怒於自己無法反抗父母，一邊又難過於父母養育自己的艱難。
他感到自己的心臟被很多種情緒所填滿，他的腦子變得很混亂。
他現在開始變得不知所措。
他感到很茫然。
林芝茵聽完了他的話，想了想，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總結道：“世界上是沒有完美的人的。”
曲喆聞言，就側過頭來看她。
“……什麽？”
“他們也是會有缺點的，我們也是會有缺點的——就是這樣。”林芝茵說，“喜歡是真的，討厭也是真的——其實這個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人也不是只有單一的一種情緒呀。”
曲喆緩慢地眨著眼睛。
他註視著她。
林芝茵的神色像是陷入了某些回憶，她的聲音變得很輕，很緩。
“如果你不喜歡你爸爸媽媽的行為模式，那你就不要做那樣的大人。”
林芝在很早之前就想過了，如果她以後有個孩子——她是說——她以後有個女兒的話，她一定會專註而認真地愛她。
她會只愛她一個，把全世界的愛都給她。
並不是說媽媽不愛她。
林芝茵知道媽媽愛她。
但她並不是媽媽愛的唯一的那一個。
這就讓她感到難過。
她在那個家庭裏是多餘出來的那一個。
所有人都繞著弟弟轉。
但明明，林志宇才應該是多出來的那個。
有的時候，林芝茵會抱抱自己。
擁抱是一種有很用的安慰方式。
一個人待著的時候，她有的時候會反手抱著自己，輕輕地拍打著自己，低聲地安慰自己。
“不哭了，不哭了……”
然後她就不會那麽難過了。
有的時候媽媽發現了她，她就會躊躇半晌，才小聲問她：“茵茵，你想不想要媽媽抱一抱你？”
林芝茵有的時候也會賭氣，心裏想著她想要的擁抱已經過期了，馬後炮一樣的安慰沒什麽意思。
她就搖了搖頭，媽媽也就不會再繼續說什麽了。
她很忙。
哪怕媽媽不用上班，也很忙碌。
直到林芝茵昨天晚上擁抱了曲喆。
林芝茵這才發現，其實擁抱別人比擁抱自己要好得多。
體溫和心跳不會說謊，比誰都要真摯。
林芝茵想要抱一抱媽媽。
等到回家的時候。
她不想要賭氣了。
賭氣沒什麽意思。
想到這裏，林芝茵又轉過頭來，她很認真地看著曲喆。
“不要成為你不喜歡的那種人，你要成為你自己想要成為的那種人。”
曲喆認真地點了點頭：“那好，我們都約定了，以後都不要變成自己印象裏最不希望變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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