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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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痕跡

公寓被各種顏色點綴,像童話中的家,與眼前人的風格完全不同。

楚煙打量周圍的家具,男人已擰開把手,進入項添的房間。

他還未進過這裏,未看見弟弟更多的生活習慣。此刻站在屋內,一點點摸過那些他不敢帶回去的東西,混雜的苦味如茶和咖啡在口中散開。

幾乎占滿整個墻面的毛氈板釘滿照片,有他和同學出去玩的,有獨自旅行時拍的,還有項祁和他的合照。照片幾乎都是抓拍,上面的人有時還渾身狼狽,但對自己而言全是很有意思的畫面。

晃神之際,一只手在視線中出現,指著角落那張照片。

“這是要去的地方?”

“嗯,是我‘離家出走’後住的地方。”

這張很模糊,是項祁通話後隨意拍給項添的照片,而它旁邊是項添在輪渡上為海島拍的照片。

盛夏茂密的樹林、建在山間的房屋、在燈塔附近釣魚的人······仿佛一切回到那個暑假。他在那裏做著想做的事,再沒有無時無刻地監視,甚至趁他們出差將項祁也帶走。

可笑容未出現多久,男人的眼神變得陰沈,不悅的回憶使眉頭緊鎖。他怨恨父母為什麽沒有早早離世,這樣他就可以撫養弟弟,就算再艱難也比現在要好。

楚煙明白對方表情下的意思,因為自己也曾有過相同的想法,“很多事,人只能被牽著鼻子走。”

“你好像很懂。”

女人看向其他照片,“你認為我為什麽會在天臺碰見他。”

咕~

啊,肚子開始叫了。

餓肚子的人不以為然地打開背包尋找中午吃剩下的三明治,即使胃有些疼,手上的動作依舊緩慢。填飽肚子仿佛是個任務,只為不增加額外的麻煩。

項祁見她臉色不對,隨人出來尋找能吃的東西,但包裏除了藥就是充電寶和遺物,而他也忽然想起某些細節。

他將臉色蒼白的人扶起來,“中午沒有剩飯,先吃點糖。”

又忘了。

她想起自己在半道上已經吃掉剩下的食物,煩躁地靠在沙發上,恍惚間看見零食櫃開著,紅色的小球被塞進嘴裏。

一顆、兩顆,半罐的巧克力豆全進了她的肚子,直至嘴唇恢覆血色,對方才停手。

甜膩的巧克力豆讓人反胃,楚煙吐槽:“差點沒噎死。”

“沒餓死就不錯了。別等低血糖再吃飯,”項祁拿起鑰匙,“出去吃點東西。”

“日記有專門幾頁記外賣,你想的話可以去試試。”

日記被遞出去,她將選擇權留給對方,走時無意瞥了眼空空如也的零食櫃,心想那不知道日期的零食是否會送自己去醫院。

車停在剛才的小吃街,外鄉人跟著日記上的地址走入邊上的漢堡店。

他們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前方是地鐵站的出口,下方是熱鬧的人群。周圍的人也很多,不少視線在兩人進來後時不時飄向他們。

楚煙本就不習慣人多的環境,頭上的帽子被壓得更低,試圖將整個人藏起來。寬松的衣服下的手反覆揉搓,身體向墻面靠近,試圖將註意力轉移到窗外。陪同的小說家無需多說,常年宅家的工作使他太久沒有社交,現在同樣想趕快離開。

然而快餐的優勢就是速度,服務員將菜端上來時兩人就已失去逃跑機會。

瞧著眼前的漢堡,項祁仔細將紙邊折好防止臟手,遞到嘴邊時顯得有些抗拒。油膩的肉和重口味的調料充斥整個口腔,很好吃,但他仍是接受不了,沒吃幾口就把它放下。

黃昏下的地鐵站湧出更多的人,仿佛一支混亂的軍隊正在攻占城池。楚煙順著他的視線看向樓下的人潮,心裏出現一種熟悉的距離感。

他真的很喜歡人多的地方。

“你還可以嗎?”項祁深吸口氣,“能不能陪我走走。”

楚煙擦掉油漬,把口罩重新戴上,“這次除外。”

擁擠的人群、嗆人的油煙、稍微臟亂的路面,單拿任何一項都會勸退不懂出行樂趣的人。可偏偏這樣的街道,兩個多少有點毛病的瘋子為一個死去的人硬生生擠了進去。

得到日記的男人像是拿著清單來的似的,把作者買過的東西都買個遍,到手卻就淺嘗幾口,讓人不明白他來這裏的意義;貌似想要了解逝者的女人則成為另種極端,兩手空空,木訥地跟在男人邊上,觀察四周的一切。

她不時瞥向男人,想通過他看見別人,但眼前的家夥還沒有進入她想要的狀態。

楚煙瞄了眼袋子裏的食物,問:“你就來購物?”

他無法回答,本想去體會對方的心情,結果變成了眼下這樣。

女人深深嘆氣,無語道:“你要體會他當時的心情,就跟死板的閱讀理解一樣。買這麽多不喜歡吃的是覺得我會幫你解決嗎?不會逛就回去,等懂了再來,反正你有很多時間。”

擁擠的人群,項祁逆流而行,被嗆人的語氣弄得不耐煩,“你說話可不可以別那麽沖,沒人想和你吵架。”

“嗯,我有病。”

“我沒問你有沒有病。”

“哈,”楚煙仍是那副有種你打死我的樣子,“我有病,所以可以大喊大叫,甚至可以躺在地上打滾。只要說自己有病,別人就會用‘你有病’來理解你做的任何事。”

項祁反駁:“那不是理解。他們就好像用你的病來議論你,根本沒有把你放在同等的位置。”

“那你把我當正常人看了嗎?”

沒有人與她談論過類似的問題,因為根本沒有人可以做到將別人放在和自己同等的位置。從你說出不同的那刻起,別人就已給你貼上特殊標簽,就連同類都會‘照顧’你。

眼前的男人就是最好的證明,楚煙心底發出冷笑,十分暢快地欣賞起他吃癟的表情。

瞧,我就不是個正常人,但哪個正常人會拿著□□,為一個陌生人去找另一個陌生人呢?

真沒意思。楚煙打開車門,仿佛剛才的談話未發生過,叫著男人開車回家。

可是並非所有人都能將事情跳過,本就詭異的氣氛多了幾分煩躁,從狹小的車內持續到公寓裏。

項祁不知道該怎樣描述現在的心情。他無法拋棄打小令人惡心的規則,不能體會到項添那時的心情,還和那個糟糕的女人聊不到一塊兒。

有病?或許他也有被刻意忽略的心理疾病,但當今社會哪個人能說自己沒有問題,只不過是程度和能否控制的問題。

望著天花板,安靜的環境頭回使人倍感煎熬。他翻來覆去又猛然起身,煩躁的心情使他敲響女人的房門,在對方錯愕的目光下拿走床頭櫃上的藥物。

他也是瘋了,只要能睡著,什麽都好。

楚煙將人撲倒,奪過藥物就朝男人臉上來一拳。

被丟在床上的手機亮著,對面的人聽見動靜後語氣變得嚴肅,“你那邊什麽動靜,楚煙,楚煙?”

“驢友喝醉了,”楚煙大聲回覆,低聲威脅身下的人,“她要是把我抓回去,我就把你丟海裏。”

糊弄半天不清楚騙沒騙過姜眠夏,總之電話是掛了。楚煙松開捂嘴的手,一個眼刀飛過去,“不來道歉來搶藥,良心過不去,想換種死法?沒腳去樓下買酒嗎,滾。”

“······”

被踹出來的男人老實躺回沙發上,然而片刻房門打開,一瓶沒開過的褪黑素落在身上。剛剛恨不能吃人的家夥用古怪的眼神看向他,猛然將門關上。

遠在其他城市的姜眠夏盯著手機屏幕出神,自然不信楚煙願意剛認識的驢友出游。她打開通訊錄,準備再給對方打電話,一條消息就彈了出來。

是同事用來聊八卦的群,專門艾特了所有成員。

姜眠夏像往常一樣準備劃走,“自殺”“跳樓”幾個字又讓手指點進去。她現在擔心得要死,生怕手上的病人再少一個。

【@全體成員,聽說了嗎,有人在城郊廢棄高中跳樓。】

【唉,可惜了這麽個年輕的生命。】

【願我手上的病人都活著,我都快抑郁了。】

又有人死了。

就算見慣死亡的醫生也會感慨,但那個熟悉的地址更讓人擔心。鬼使神差地聯想到昨天和楚煙的對話,似乎聽過她說去過那裏散心。姜眠夏瞬間屏住呼吸,一秒內想象出無數可能。

她寬慰自己楚煙這種放過別人,折磨自己的傻子是不會殺人的,可對她的形象在腦海中愈發清晰,身上那件高領讓她又開始害怕。

她去高中不會是想和別人互相幫助自殺吧,結果自己沒死成,不小心把別人踹下去了?三頓當一頓吃的人哪來的力氣,那要是有呢。

啊啊啊啊啊啊,楚煙,別讓我找到你!

“你好,你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播······”

“熱搜、新聞、微信。”

五分鐘後,姜眠夏找到李醫生的微信。

【你那消息從哪知道的?】

李醫生:【你的患者?】

姜眠夏:【不確定,確定一下。】

李醫生:【我朋友喝醉時候說的,好像是請假回來的大學生。現場雖然找到別人的腳印,但自殺的可能性極大。】

懸著的心終於死了,姜眠夏看眼排表,像死在了床上,已經為明天做好準備。

楚煙,你好樣的·····算了,人不是你殺的就很好了,我還在奢望什麽,見義勇為嗎,不跟著下去算好的。我為什麽要當心理醫生,我想辭職,嗚嗚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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