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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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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知西境軍大元帥曹征是因兵敗穎川被而擒回長安,後死於北境軍少帥司馬玄的無痕長刀之下的,甚至當年這二人在黃金臺上的那一場死生之鬥,也都是被無數人親眼目睹了的,包括曹徽在內。

司馬玄平躺在床邊,一時沒有想好怎麽回答曹徽的這個問題——她想了八年之久,是應該給出一個讓人滿意與驚喜的答案的。

在這場不知具體從何時起,也不知將要到何時才能終的,生與死的、權力富貴的、成王敗寇之爭中,皇帝陛下扮演了甚麽角色,東宮太子扮演了甚麽角色?

甚至於寶信王趙清迒、靖安王趙清遠,以及慶徐王司馬修、鎮海王張超、內閣首輔荀潤、宣老國公楊開泰、永嘉郡主趙清嘉、明遠侯邱豐年……等等之眾,包括她荊陵侯司馬玄本人在內,這些人,又在其中扮演了甚麽角色?

難道僅僅只是一場成年皇子間拉幫結派的儲位之爭嗎?那麽,在位了近十年的太子算什麽?身體康健穩坐大寶的皇帝陛下又算什麽?

沒有,沒有人能一五一十的把這件事情說清楚,甚而那一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禮樂,那一方自在人心乾坤浩浩的公道,那一幫砥柱中流、浩然正氣沖雲霄存寰宇的晁國脊骨!都隨著當年那個面容消瘦身披枷鎖的、淩然踏上斷頭臺的中年男人之死,以及曹家那三萬赤膽忠心的大好兒郎以天為墳地為冢的血染穎川楓葉嶺,而不知不覺的偏離了原本的軌道!

“在前衛國的朝廷體制裏,一直都是設有丞相之位的,”

靜謐的夜裏,司馬玄那略微有些沙啞的聲音溫和的響起,曹徽閉著眼睛,靜靜的聽著這道沙啞裏帶著的隱隱清俊。

“皇權和相權並立,前衛國無論是常朝還是祭典,丞相之座都是設立在龍椅旁邊的,前衛最後幾個皇帝都不成器,他們皇權衰微,相權終取而代之,乃至天下大亂,諸王自立,晁立國後便撤相位設內閣,朝務相關以及具體事宜,從此皆由內閣與皇帝共同處理,甚至於皇室的開銷也皆由內閣把控,”

“太/祖借鑒晉國朝廷的體制,在位之年已然制定了盡可能完備的政治體制,先惠順安帝時曾因病輟朝,大半年都沒有插手過政務,然而整個龐大的大晁帝國依舊四海升平,朝廷裏的各部甚至也在內閣的管理下運作如常,徽兒你來說,如果你是個‘天下決策皆出己手,事無巨細朕必親躬’的皇帝,那麽你會容許內閣與皇權如此並駕齊驅麽?”

這回換曹徽不出聲了,她只是將額頭貼著司馬玄的肩臂,腦袋摩擦著枕頭,沙沙的搖了搖頭。

司馬玄輕輕笑了一聲,道:

“天家潛龍時,便是鉆了皇權與內閣之間的空子才得以登臨大寶,事成之後,他自然是知道朝廷的漏洞在哪裏的,當年的曹公雖然是助天家升龍的心腹肱骨之人,

但先惠順安帝可能也憎惡自己這個趁火打劫的哥哥趙禹璟罷,所以他在臨死之前將一份猜忌埋了下來——他死前下的最後一道禦旨,就是當著今上的面臨危托業,封曹公為一品輔國之公,登臨內閣首輔,從此於朝堂之上位極人臣,揮手起雨,落袖生風……”

曹徽的手緊緊的攥住了司馬玄的中衣衣角,此時她腦子裏正有兩個字拔地而起——“不是!”

司馬玄極其隱晦的給了她一個她想要答案,她的哥哥曹征,並不是她司馬玄殺的!

“曹家的覆滅,是必然,”忘記了呼吸的曹徽猛地吸了一口氣進去,整個胸腔都被突如其來的新鮮空氣刺激的抽痛了一下:

“盛極必衰是亙古之理,我可以接受曹氏一門的衰微,但卻不能接受那些忠肝義膽慘遭背叛,我的父親,我的哥哥,我曹家百二十餘口老少的性命,以及那血灑楓葉嶺的三萬赤血兒郎!他們憑什麽要為那個人幹過的齷齪事買賬?憑什麽?!”

“……徽兒?徽兒!”司馬玄騰地坐起身來,急急的將身邊這個突然開始渾身顫抖的人抱起來攬進了懷裏,她一下下撫著曹徽單薄的後背,手足無措語無倫次的安慰著:

“徽兒,好了好了,不氣了,放輕松放輕松,深呼吸,沒事的沒事了,天道好輪回,如今已然輪過來了,徽兒你信我,真的,你信我!徽兒,你信我……”

曹徽的額頭貼在司馬玄的鎖骨正中,她死死的咬著自己的下嘴唇,盡量不讓自己抽噎出聲。

此刻,她的耳邊嗡嗡作響,司馬玄說的這些安慰的話語,落在她耳朵裏就像是隔了一層窗戶紙一般,讓人聽的有些不甚清晰。

她覺得自己有些呼吸不上來,便伏在這方溫暖的懷抱裏,任憑整個後背因為她急促的呼吸而劇烈的起伏著。

片刻後,她擡起顫抖的手,無甚力氣的揪住了司馬玄的衣領:“我有些,有些呼吸不上來,頭懵,你,你幫我把床帷挑開些罷。”

“好,好,挑開,”司馬玄應聲,有些不舍的放開懷裏的人,回過身去將兩側低垂的床帷掛了起來,片刻後,她又不放心的追問到:“感覺可否好些了?不然我將窗戶也推開罷。”

“不用麻煩,我已覺得好多了,謝謝……”曹徽深深呼吸了幾口氣,輕輕搖了搖低垂的頭。

她的發頂對著司馬玄,散落的長發從臉頰兩側滑落,遮住了有些蒼白的臉,也遮住了臉上那塊不好看的疤痕,“一時失態,還望你別見怪才好。”

曹徽的話說的平緩,司馬玄的心卻莫名疼了起來,曹徽對她,總是這般客氣疏離。

“你,你……”司馬玄與曹徽面對面的盤坐在床沿,她喟嘆一聲,原本挺直的脊背緩緩放松了下來:“你知道了我的計劃了罷,徽兒。”

“嗯,知道了,”曹徽擡手將臉埋在了掌心裏,傳出來的聲音有些沈悶:

“東宮乃是天家嫡長,穩坐儲副多年,近年來他雖愈發貪婪,愈發行為乖張,但他終究是朝臣們的正位凝命所在,根基深厚不易撼動,你想要以自己的性命為引,誘太子犯下大過以助你身後之人成事,可是你若當真這麽做了,那你要我怎麽辦,元初?”

“這些年來你從來都是一心為我著想,可是元初,你為何獨獨不問問我是怎麽想的?”曹徽的指縫間似乎淌出了些許的晶瑩,她沒忍住,肩膀也終於跟著顫動了起來:

“你為何不早些告訴我事情的真相?你讓我痛苦糾結了這麽許多年啊元初,可最後你竟然想撇下我自己離開?司馬元初,你不能這樣薄情寡義的不能……”

提起父親之死,提起兄長之死,甚至是提起曹家百二十餘口人的性命以及那三萬兒郎的冤屈,他們那般的沈重,曹徽皆都能一聲不吭的承受下來,沒有流下一滴眼淚,可偏偏就是在牽扯到司馬玄的時候,她的眼淚流便再忍不住了。

她分的清楚什麽是責任什麽是私心,她身上背負著數萬冤屈等待平反,這一切太重,重的她哭不出來。

可只有在司馬玄面前,她才可以放任自己情緒肆虐,才敢將自己內心深處深藏的委屈和無助一一翻找出來,再一點點的拿給這個人看……

大概是因為司馬玄此生的機敏才智都用在了行軍打仗與心計謀劃之上,所以對於旁的一些東西,比如說情愛之事,她的反應都是有些遲鈍的。

我就知道瞞不住你!她咧咧嘴,另一邊卻竟然覺得自己有些沒聽懂曹徽的話,怎麽說了半天,自己還就變成了對徽兒薄情寡義了?

“你是個蠢的,司馬元初,”曹徽一手捂著眼睛,另一只手虛握成半拳,胡亂的捶打在了對面之人盤起的腿上,話語帶著鼻音:

“人都說你是如何如何的少年名將天下無雙,可你實際上就是整個長安城裏,不對,你是整個大晁國裏最蠢的一個!

朝廷裏那些老油條們說三分留七分的話你聽得懂,戰場之上,敵軍進軍鼓上一個鼓點的變動你也能聽得懂,甚至是旁人在你跟前搓搓手你都能看出來這人在琢磨什麽,可是你怎麽就不能明白我給的回應呢,你個蠢笨的家夥,司馬元初……”

遲鈍如司馬玄,她心中所疑終於得了準確她印證,拖長了聲音,恍然大悟的應聲:“啊!這樣啊!”

她動了動坐的有些發麻的身子,笑嘻嘻的伸手去接那個一下下不輕不重的落在自己腿上的粉拳:“是啊,我果然就是那個天底下最蠢的,讀書少真可怕,連夫人說的話都聽不懂,實在是該打該罵,”

司馬玄捉住了曹徽的手,微微彎起身子,歪著頭去看垂首低泣的曹徽的臉,滿腹委屈道:“可若是提早知道會把你惹哭,我就不告訴你這些了,這下可好,我這回當真是舍不得自己這條性命了,怎麽辦啊徽兒,沒法子給我那位上官交待了!”

曹徽終於噗嗤一聲破涕為笑,她用手背遮著鼻子,擡起頭來淚眼汪汪的瞪向司馬玄:“那就不交代罷,看他能奈你如何!”

“哎呀呀!”司馬玄滿臉驚詫的訝了一聲,邊從枕頭下摸出來一方帕子給曹徽擦眼淚,揶揄到:“原來還能這樣子的不講道理啊,受教受教了。”

“休要混說一氣,”曹徽用手指頭戳著司馬玄的一只膝蓋,甕聲甕氣到:“誰不講理了?要論不講理,滿長安誰比得過你荊陵侯司馬元初?”

“對對對,比不過比不過,我最不講理了,”司馬玄輕輕的拭去曹徽臉上殘留的涕淚,掉書袋子似的說道:“有夫人於身後支持,咱如今是什麽都不怕了,嘿嘿,咱端的是‘敵軍圍困萬千重,我自巋然不動’!”

曹徽偏起頭,靜默的看著司馬玄邊說著嘴裏的話,邊下床去到盆架前,擰了濕巾子過來與她擦臉。

她終忍不住,仰著小臉追問給自己擦臉的人:“那你以後什麽打算?”

“或許是作壁上觀?不對,是坐山觀虎鬥?唔,徽兒這個詞兒應該就是這麽說的罷,”給曹徽擦完臉,司馬玄一個回手,準確無誤的將濕巾子扔回銅盆裏。

她把自己帶著水濕的手隨意往中衣上蹭了蹭,甩掉木屐就爬上了床:“睡罷睡罷,說出來了就好了,管他明日是要天崩地裂還是要怎麽著呢,睡罷,嗯?”

曹徽垂了垂眼皮,遮下了眸子裏那抹不易察覺的失落,她嘟嘟嘴一頭紮進了柔軟的被子裏——眼見不一定為實,哥哥曹征非是司馬玄所殺,那麽自己不是應該喜極而泣的嗎?為何突然覺得有些失落?

為何會覺著這般不知所措的失落?就像是心裏漏了一個大窟窿似的,有什麽東西掉出去了,心裏突然開始變得空落落的,她似乎……似乎想尋來一點什麽東西,將這些空落落填補起來。

片刻後,司馬玄聽見被子下傳出曹徽低如蚊哼的聲音,帶了幾份羞澀之意,軟軟綿綿:“司馬元初,你果然是個極蠢的家夥。”

“……”被罵的司馬玄沒說話,只是嘴角噙了一抹無聲的笑,她躺下去之前伸手放下水藍色的床帷,將床榻遮了個嚴嚴實實。

俄而,背對著司馬玄的曹徽察覺到身後響起了好一陣的窸窣聲,她剛想要回過頭來看那家夥又在整什麽幺蛾子,結果她的後背就貼過來了一方溫暖。

是司馬玄鉆進了她的被子,並且挨著她靠了過來,曹徽緊抿的嘴角發自肺腑般的揚起了一抹弧度——身後這家夥倒底是兵窩子裏出來的,身上怎麽會沒有些許的痞氣?

她心裏悄悄的生出了某種讓她臉紅心跳的期待,然而,她還沒來得及做出甚麽合理的反應,一只修長勁瘦的手臂就搭上了她的側腰。

緊接著,這人的唇就直接貼近了她的後頸,這人聲音沙啞的開口,說話時的溫熱氣息噴灑在她的脖頸間,她緊張的腳趾頭都蜷縮了起來。

“徽兒,”這人說著話,薄唇似有若無的蹭著她的肌膚,撩人心弦:“你個小沒良心的,就不問問我可否猜到了你的小心思?”

“你這麽笨,還猜的出來我的想法?”曹徽的呼吸似是有些亂了,她動動腦袋努力往床裏側挪,想躲開身後之人似有若無的撩撥,結果搭在她腰上的那只胳膊輕而易舉就將她重新給攬了回來。

當一切能說的事情被說開,那橫亙在二人之間的血海深仇,似乎一下子就被填平了就被撤銷了,只剩下了劫後餘生般的歡喜與雀躍,或許,再也沒有什麽能夠成為兩人之間的阻攔了罷!

“呦嘿,小心眼兒,怎的還瞧不起了人呢……”司馬玄微微擡起頭,半壓到曹徽身上放肆的親吻女人的長發,終於,她輕輕的將對方那柔軟的、帶著微微涼意的耳垂含在了自己溫熱的口中。

“……”曹徽整個人明顯的僵硬了一下,她雙手並用著,有些慌亂的去推陳在自己腰間的司馬玄的胳膊,就連說話聲也都帶上了某種不可抑制的顫抖:“沒,沒有,我沒有小心眼兒,更也沒有瞧不起人……”

不過再尋常不過的兩句對話罷了,卻已叫司馬玄的一顆心官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整個人都有些蠢蠢欲動了。

“莫推,你叫我親一親你罷,”司馬玄松開口中軟軟涼涼的耳垂,把臉往女人的頸間埋去,沙啞的聲音裏多了一股不同尋常的喑啞:

“至今這許多年來,我一直想你的想的甚,今次恐怕就要忍耐不住了的,你莫要亂動,我親一親就作罷,不然可就危險了,徽兒。”

危不危險,已然全在曹徽一念之間。

想她曹媛容今歲二十又六的年紀,自十六歲嫁與荊陵侯司馬元初為妻至今整整十年,除卻那分離的八年時間,她與司馬玄兩人也曾有過一段同床共枕的經歷。

曹徽雙手正在無知無覺的顫抖著——可眼下,眼下卻是身後之人頭一次同她發生這般的親昵之舉。

這人親吻著她,小心又莽撞,青澀又炙熱,讓她忍不住的想回應。

“元嗯……”她被人板著身子平躺了下來,她開口想喚那人的字,嘴裏卻溢出了一聲極低的嚶嚀,直叫身上這人整個人都欺身壓了過來。

這一聲低淺又羞澀的呻/吟,聽得司馬玄的腦子瞬間勒不住了那些肆意奔騰的情愫,猶如泛濫洪水決堤一發不可收。

這家夥的手大而溫暖,手掌裏布滿薄厚不一的老繭,眼下正在曹徽身上不安分的游走著,所過之處可謂驚天動地,無一不掠起令人頭皮發麻的火花與顫栗。

“我也是個普通人,多年來的諸多所作所為,無非全憑一腔孤勇,”司馬玄的手不知何時伸進了那件玫紅色的中衣下,她炙熱的手掌覆在身下之人那盈盈不堪一握的腰間,喑啞的話語細細碎碎的,如同那些春日的牛毛細雨般落在曹徽肌膚上的親吻:

“時局雖為緊俏,然撥雲見日實是不遠矣,眼下我不知廉恥的想提前同你討個獎賞,卿卿可允否?”

被司馬玄喚卿卿的人腦子裏正在嗡嗡作響,她有些急促的呼吸著,胸膛起伏不定,終於,在司馬玄的親吻再一次落到她臉頰上的那塊疤痕上時,曹徽擡起雙臂環住了這人的頸。

她羞赧極了,只好低哼著說:“司馬元初,那你溫柔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

(捂臉捂臉)哎呀媽呀快來人吶!司馬玄玄耍流氓啦!

【小劇場】

曹徽:淡定,見怪不怪。

司馬玄:……被說的小臉兒紅撲撲的,還怪不好意思嘞。

東宮太子:兩軍對壘,拜托司馬元初你認真點好不好!

司馬修:“兒子”加油!

司馬英:二弟加油!

司馬昆:二哥加油!

龍鳳胎:爹爹加油沖鴨!!!

魏廣:表弟表妹要保持隊形,二舅舅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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