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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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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郡主趙清嘉有事找荊陵侯司馬玄商議,結果一整日沒見到那個姓司馬的,幾乎就要急瘋了。

“元初你這一整日的上哪裏去了?!你不在,你夫人竟也不在,裏外就只留下了倆奶娃娃在院子裏自己玩著,”荀府的馬車甫一停下,司馬玄的腦袋也才從車裏露出來個發頂,趙清嘉就開嘴炮似的從門前的臺階上飛奔了下來:“禮部的事兒醞釀了一日,如今大通和殿裏簡直就快炸了鍋了——”

司馬玄從車上跳下來,剛準備回手去扶後出來的曹徽,趙清嘉就突然停下話頭,靠近司馬玄這邊用力嗅了嗅空氣裏的味道。

“……”隱隱的風塵胭脂香混雜著各式的飯菜酒水之味,讓趙清嘉下意識的遮著鼻子往後撤了一步。

她斜睨著眼前長身玉立的玄袍之人,甕聲甕氣的厲聲問到:“司馬元初你上哪裏快活去了?最好老實交代出來,不然看在打小的情誼上,我可是要替阿容收拾你的!”

“清嘉,”遮著素紗的曹徽從馬車裏出來,伸手讓車邊的司馬玄將自己扶了下來,“你來了怎的不進府裏坐著?”

趙清嘉更加疑惑的將視線在面前的兩人之間打了個來回,最終果斷的決定看在曹徽的面子上放棄追問司馬玄身上的隱約的三日香的味道是從哪裏沾染來的。

她壓了聲音,道:“那邊果然等不及動了手,你二人再不回來我就要讓你家的侍衛自己去救人了!”

司馬玄神色一凜,曹徽挽了趙清嘉的胳膊朝府裏走去:“咱們還是先進去罷,有話坐下說,夜裏的街上還怪涼的。”

……

也已經很深很深了,與曹徽和趙清嘉說話時的好言好語不同,遠在東山行宮某個地牢下的忠武將軍魏靖亭,已然被毒打的站立不起來了。

鐵柵欄式的牢房將魏靖亭和趙選分隔在裏外兩邊。

牢房之外,東宮之主斜著身子坐靠在步攆上的軟靠枕裏,他架著一雙腿,腳上的金絲赤蟒靴靴底潔凈的幾乎一塵不染。

穿著太子常服的男人半垂著眸子,淡淡的看著牢房裏那個勉強坐靠在陰暗角落裏的魏靖亭。

半晌,太子終於開口到:“魏統軍來此數日,幾乎就要將我東宮的手段試個遍了,卻依舊是沒有吐出一星半點的話語來,本宮不免也有些敬佩統軍了,”

太子嘆了一口氣,眉眼裏始終是平靜無波的:“可本宮的耐心終究也是有限的,現在已是寅時,本宮今再親口問一次,汝效忠之人到底是誰?若統軍再無話要說,待天光大亮以後,臥病在床的尊夫人司馬氏,以及府上那幾個無有親長顧及的垂髫公子,就能在將軍府的府門外見到你了,魏統軍。”

昏暗潮濕的地牢角落裏,往日那個高大英武的人渾身血汙的靠在角落裏,散落的發遮住了他堅毅的臉龐,卻遮不住男人獵鷹般銳利的目光。

他已經熬過了五天,待天亮的時候就是第六天了,他輕輕的閉上雙眼——等一等,再等一等,阿英,我就快回去了,你一定要堅持住……

見魏靖亭不為所動,面色平靜的太子等了片刻,眉梢終於挑起一抹慍色,他廣袖拂開,冷哼一聲乘攆而去。

邊上的太子鷹爪殺手得了主子的示意,恭送走太子駕後就不錯眼的盯著沙刻,等待著幹掉牢裏之人的時間。

半刻鐘……一刻鐘……殺手回頭看了一眼半隱在黑暗中似乎已經熟睡的男人,不知為何就嘆了一口氣。

殺手已經連著在這地牢裏守了好幾日了,這個姓魏的在進來的這些日子裏,既被太子禮遇過,也受過了地牢裏的各種手段,如今他只茍延殘喘的剩下一口氣兒了,要是他再不開口,殺手覺得到時候不用他動手,這姓魏的估計自己就咽氣兒了。

黎明將至,外頭的夜色愈發的濃重起來,漆黑得猶如是徽墨潑庇了天地,殺手已在這最後一道防線上守了一夜,此刻不禁也覺著有些困倦了。

他背對著身後的牢房,悠悠的打了個哈欠,倏地,不知從哪兒過來了一縷微弱的風,吹的沙刻旁邊那盞煤油燈裏小小的火豆忽閃的晃了一下,殺手立刻警覺的握住了腰間的刀柄。

“餵,什麽時辰了?”

—— 一道嘶啞的,帶著腥甜血息的男人聲音輕輕響起,字字敲落在森然的刑具上,在冰冷空曠的地牢裏聽得人腳底生寒。

殺手猛地回過身來——鐵牢房裏頭,那個原本靠在角落裏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他的身後,與他僅僅只有一步之遙!

“嗆喨”一聲鋼刀出鞘的聲響,殺手極快的拔出了佩在腰間的刀,他的身體一下子緊繃起來,困意瞬間消散,戒備心驟然提到最高。

他莫名感到了一種來自死亡的壓迫,他舌根發苦,不由的背著背上爬上來的冷汗,無意識的選擇往後退了兩步,硬生生將自己與魏靖亭拉開了些許的距離。

他目光犀利的盯著鐵牢裏頭那個已經被各種刑具招呼的毫無戰鬥力的男人,生硬著說:“已然寅時末刻,你若無有話要與殿下說,在下便得送你去閻王——”

“殿”字還未出口,“哢嚓”一聲——鐵器削斷骨頭的脆響毫無征兆的打斷了殺手的話——那顆嘴裏還含著一個“殿”字未出口的頭顱就這麽從殺手的身體上飛離了出去,帶著潑水般飛濺的熱血,最終骨碌碌滾落在地。

魏靖亭靠著墻,艱難的擡手抹了一把被濺了滿頭滿臉的血水,幹澀的聲音裏竟帶了笑意:“再晚來一步,我恐怕就真的要撂在這兒了。”

“哪能兒啊,要是真讓你放在這裏了,回去你那小舅子非活刮了我不可!”

——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黑衣人邊壓著聲音同魏靖亭說話,邊手腳麻利的接住那個殺手無頭的屍身——他順帶一擡腳,準確無誤的將殺手手裏那柄即將掉落在地的腰刀踢進牢房——不偏不倚正好被魏靖亭接到手裏。

“唔,看樣子老子還得親自把你背出去不可,”打開牢門後,看著無法自行站立的魏靖亭,黑衣人撓撓脖子,搖頭晃腦頗為無奈的將比自己高出半頭的魏靖亭背到背上,邊嘟嘟囔囔的沿著來路返了出去:“回去得叫司馬元初好好犒勞犒勞我,得要他請我吃謫仙居的醉天仙才行……”

魏靖亭被人劫走的消息傳到太子的耳朵裏時,魏靖亭一行人跑出東山行宮的地界上才兩刻鐘不到。

太子並不敢明目張膽的派出追兵來追殺魏靖亭,但他深知並不能這樣輕易的放虎歸山,於是,被明遠侯邱豐年留下殿後的暗哨很快就追上來稟報,說看見了許多小股的追兵正朝這邊追殺過來。

素來不喜歡打打殺殺的邱豐年立馬下令,改道去離此最近的三原縣——善騎營就駐紮在三原縣外,救火得取近水。

“你這傷得治啊兄弟,”邱豐年從馬車的座位下摸出一個酒囊,他先小心翼翼的餵魏靖亭吃了兩口,而後又灌了自己幾大口。

黑衣夜行的男人扯起帶血的袖子隨意一抹嘴,邱豐年邊起身邊嘆著說道:“你靠安穩嘍,兄弟親自給你駕馬車去!”

一句話還沒說完的時候,明遠侯邱豐年已經鉆出馬車,在馬車正在飛馳的情況下,他未叫車夫勒馬,便直接接過馬鞭,站在車前親自駕車往三原方向奔去。

天亮之後,東山行宮地牢外:

東宮諸率的統領唐世春急匆匆的從中宮外趕來,親自驗看了昨夜那個被人砍掉頭顱的殺手的屍體後,他終於擲地有聲的親口向太子確認——昨夜殺了他們二十幾個人,悄無聲息的越過重重防線沖進地牢前來救人的,確實是皇三子寶信親王趙清迒的人無疑。

唐世春之所以確定無疑,因為砍掉那殺手頭顱的兵器頗為不同,一般人絕對看不出來——那是東境軍裏專屬的,由倭國武士專用的倭刀改制而成的平海刀。

平海刀雖然與司馬家特有的無痕刀不同,不是某一家某一族的專屬之物,但太子再也明白不過那東境平海刀的背後到底站著什麽人。

太子面色沈靜的聽了唐世春的稟報,而後他退了唐世春,逐一給殿裏的手下分派了任務,一國儲君鎮靜自若,與往常沒有什麽不同。

待眾人領了命令先後離開,殿裏只剩下太子本人,以及他的貼身內官炎德五,正欲執盞吃茶的太子突然暴虐的將手裏的問山建盞砸了出去,並一腳踹翻了旁邊的冰鑒。

破口大罵到:“混賬!混賬!逆賊!賊豎子!本宮才是太子,才是儲君!本宮才是大晁國未來的天子!荀涉川,司馬德祖還有張不凡!他們這些老不死的都得匍匐在我的腳下!還有趙清迒!他們,他們……啊!膽敢與我做對,我要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一旁,自幼伴東宮長大的炎德五深知太子的脾氣,他並不敢這個時候出聲,於是只好揮退了外頭的所有普通宮人,讓正在氣頭上的太子先將這座嗣安殿砸一通再說。

此刻,長安:

忠武將軍魏靖亭被善騎營尋回來的事情是幾日來內閣收到的唯一的喜報。

荀潤捧著整理好的禮部尚書案相關文書,和兩位內閣二把手一起來到大通和殿的側殿面見天子,殿裏並無侍候的宮人,只是三皇子寶信王趙清迒和鎮海王張超、以及鎮海王世子張彧在。

地上碎著一只紫玉色的哥盞,空氣裏的龍涎香裏隱隱參雜著小龍鳳團茶餅煮出來的茶香——不用想,摔杯碎盞無疑是龍案後頭坐著的那位的傑作。

荀潤無視殿裏頗有些劍拔弩張的氛圍,徑直將手裏的一疊文書交給花盡忠轉呈,他拱手向龍案後的人揖了一個大禮,道:“臣與內閣已經連夜整理出了前禮部尚書查良赫一案的概略文書,呈請陛下過目。”

餘怒未消的天家氣鼓鼓的吹了一下修剪得有型有款的胡子,不甚溫和的從花盡忠手裏抽出一本由奏折壓著的文書。

他微微偏過身子,就著殿南邊透進來的明亮日光,瞇起眼睛仔細看文書內容。

天家在看文書,荀潤雙手抄在官袍的廣袖裏,微微欠身頷首,始終半垂著眼皮——任旁邊的寶信王暗地裏多次給他使眼色,狡猾如狐的荀首輔就是看不見。

半晌,皇帝陛下看完了隨手拿來的這份文書,並將之重重的摔到了龍案上,憋了半晌,終於再度罵出幾個字來:“這些混賬!”

“……”荀潤沒有出聲,只是同所有人一起適時的向龍案處欠了欠身,以示自己對天子之怒的敬畏。

趁著這個間隙,花盡忠趕緊叫奉茶宮人再次送來一盞香茶,默默的放到了龍案的一角。

皇帝看了花盡忠一眼,端起茶盞徐徐呷了幾口茶,又默了片刻,皇帝陛下的滿腔火氣似乎才得以稍稍舒緩下去了些許。

他放下茶盞,忍不住又拿起了被自己扔在桌面上的那本文書,他將它卷起來握在手裏,輕輕的敲著龍案的桌沿,對荀潤道:“那麽如此看來,慶徐王以及慶徐世子,確實是被查良赫那個只手遮天的東西給冤枉的。”

“陛……”鎮海王張超方才擡起寬大的袖子,皇帝陛下再度開口到:“我就覺著元祉那孩子的案子來的頗有些蹊蹺,幸虧荀卿及時的勸阻,否則我就差點聽信奸佞,令忠貞之臣蒙冤了。”

“陛下聖明。”恭維的話語是朝臣們時常掛在嘴邊的話語,荀潤只是跟著眾人象征的拱了拱手,並沒有開口出聲。

當初剛登基是對這些恭維之語頗感惶恐的人,如今聽多了便覺得這些話說的並無不妥,皇帝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道:“朕被奸佞小人蒙蔽耳目,罷德祖之官,下元祉於獄,如今罪臣查良赫入獄,真相白於天下,是朕錯了呢。”

是朕錯了呢。

朕錯了。

錯了……

皇帝陛下還在同殿裏的人說著什麽話,荀潤的腦子嗡一聲響,耳邊只剩下皇帝的那句“朕錯了”還在不停的回蕩著。

漸漸的,神色總是溫和的天下文人之首,位極人臣的首輔大相公荀潤的眼睛裏,一點一點的聚攏起來了星星點點的朦朧濕潤——原來,這個高高在上的,心懷天下又睥睨眾生的男人,是會認錯的。

荀潤慢慢的擡眼看過去,鎏金龍案之後,那個頭戴通天冠,穿著朱玄袍的男人正斜著身子坐在九龍呈祥的龍椅上,他眉尾微微下垂,面容和善,甚至有些像寺廟裏供奉的那些性格溫純的仙家。

“荀卿,荀卿?”見荀潤出神,皇帝連聲喚了荀潤幾句,道:“我旨為慶徐世子洗刷罪名,另欲讓慶徐王官覆原職,卿以為如何?”

荀潤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彎下腰拱手揖出大禮:“陛下聖明,天佑大晁。”

“你就莫要與我說這些聽得人耳朵起繭的官話了,”皇帝陛下勾起嘴角溫溫一笑,轉身吩咐花盡忠傳都承旨進殿,邊問荀潤到:“聽聞善騎營尋回魏靖亭了,眼下如何?”

荀潤下意識的瞥了一眼寶信親王趙清迒,他似乎是猶豫了一下,這才說到:“善騎營來報,說是魏統軍身上受了不小的傷,請了太醫署的幾位太醫親自過去,這才勉強將傷勢穩定下來,若眼下立馬傳其回京來,怕是不大妥當的。”

“這麽重?”皇帝陛下壓下一邊的眉頭,似乎對事情有些出乎意料:“皇城邊兒上,朝廷三品大員就這麽突然被人不明不白的劫去,還把人傷成這樣,也太不把朝廷放在眼裏了!”

下面沒人接口,皇帝似乎並不在意,他繼續道:“不過好在魏靖亭性命無虞,不然我真的不好同慶徐王交代啊,荀卿,你們內閣多費心,與魏靖亭多多配合,定要把那罪魁禍首緝拿歸案!”

話語間,都承旨已經跟著花盡忠走了進來。

皇帝陛下似乎沒有了再和人說什麽話的欲望,他掃了一眼龍案前的幾個人,便隨便尋了個借口將人都打發了。

出了通和側殿,又走出去很遠之後,荀潤的步子停在了奉先殿轉角處的回廊之下。

“涉川你這是何意?”鎮海王張超追上來,直白的問到:“這件事與寶信王有什麽幹系?為何要這般態度不明的將他拉進來?!你知不知道眼下是個什麽樣的節骨眼兒?你——”

荀潤突然擡起手,手心朝外做了個制止的動作,張超止了話,目光隨著荀潤的偏頭眺望,而一並落向了那些檐牙高啄鉤心鬥角宮廷建築。

“人都說,真正的君子行萬裏路亦能不忘初衷,”荀潤開口,聲音滄桑沈透:“我始終覺得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王爺,不知道為什麽,下官總覺得,人任何一丁點的惡就會被刻骨銘心,而多大的善,也都回被輕易忽略。”

“我只知道大丈夫當帶劍三尺,去立不世之功,聽不懂你那套君子以正位凝命,”張超微微仰面,讓初秋的溫風輕輕吹拂著自己的面頰,他擺了擺手,寬大的銀龍蟒袍廣袖隨光而動,繡在上面的四爪黑龍栩栩如生。

他壓低了聲音道:“如今那位已然是不成樣子了,而其餘眾子皆非嫡出,眼下成年的眾人中,二郎雖勇武,然量小性驕,四郎整日花前月下素喜舞文弄墨,五郎……五郎終究也是個不成的,除了身上有那麽點的軍功傍身,他在朝裏沒有任何根基。”

說著,張超扭過頭來,眸光犀利的看著荀潤:“涉川,我們走到這一步不容易,那是邊軍多少兒郎拿性命換來的,你我固然可以不稀罕這條腰入黃土的老命,可如今你我當真需要考慮自己的嗎?!”

“你想想!”張超忍不住向荀潤這邊走近了半步,低沈的話語隱隱帶著難以抑制的激動:“你家姑娘給了司馬家二小子,那小子從始至終心裏惦記著誰你不知道麽!若不是你這把老骨頭在這裏為她撐著,若不是你這首輔大相公的地位如此尊崇,涉川,你自己說,你能拍著胸脯保證,若沒了你荀家做後盾,你的姑娘以後還能在荊陵侯府挺著腰板兒過日子麽?”

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荀潤溫和卻疏離的神情果然出現了一絲松動。

作者有話要說:

一條必走的路叫做劇情。

【小劇場】

夕陽紅搞事團——

張超:我覺得我可以靠著口才帶領大家發家致富。

司馬修:滾蛋回家抱孫子去罷,丫挺的傳銷頭子。

荀潤:我就看看不說話。

皇帝:你們怎麽可以拿我的兒子們當槍使嚶嚶嚶嚶好可憐。

楊開泰:我孫子還在丫挺的司馬家那混賬老二手裏押著呢!我找誰說理去?!

玄玄和媛容本章不怎麽在家,下章拉出來和大家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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