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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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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不能

之前的不愉快是什麽來著?

央儀想了想, 是他過分霸道的占有欲,還有兩個人之間一觸即塌的信任感,當然還有那段不平等的開始。

眼下這些不愉快正在被他一點一點地修覆, 他笨拙又耐心地找到其中關竅,仿佛面對珍貴的古董, 修覆起來溫柔又精細。

央儀不是沒感知。

她心裏早就原諒了他,最直觀的一點就是當回味他的缺點時, 她居然需要花一些時間才能理得出來。而那些所謂的缺點, 現在已經不是了。

孟鶴鳴是個相當敏銳的人,敏銳到任何事情他都能迅速偵破原理,從而游刃有餘地掌控。

包括學會支配感情。

分開後的幾次見面,都讓央儀感知到了他身上循序漸進的變化。

她望向窗外, 榕城的秋同樣熱烈。

和她第一次住下時的感覺差不多, 自由,奔放, 浪漫。

正適合熱戀。

她的滯澀落在男人眼底,手心汗濕更甚。大約是以為她會拒絕,他攏了下手指, 慢慢克制地收回。忽得在半空中, 手又被抓住。她纖細的手指纏了上來。

孟鶴鳴疑惑地望過去。

他的眼裏還有隱忍和寬容。

央儀抓住他的手,明媚地笑道:“你怎麽好沒耐心。”

她的話像抱怨,卻一掃他心中陰霾。

怎麽可能是沒耐心, 而是怕逼迫她太急,犯了和從前一樣的毛病。

孟鶴鳴反手牽住她:“答應了就不能反悔了。”

“我可沒說答應。”央儀傲慢道。

孟鶴鳴居然會像她一樣耍賴, 偏開臉, 冷峻嚴肅的側臉不難看出微微上揚的唇線。他鄭重其事點頭:“我聽見了。”

“……”

幼稚。

“可是一會兒怎麽辦?”央儀歪了下腦袋,用霧蒙蒙的眼睛看著他, “我爸媽是來興師問罪的,你不保護我嗎?”

男人捏了下她柔軟的掌心,說:“交給我。”

他是個足夠讓人放心的人,因此只要他一個眼神,央儀確信他還是那樣無所不能。

只不過在這份無所不能背後,她同樣想要去保護他的柔軟——堅硬盔甲下的肉-體凡軀。

抵達機場不久,央儀父母的航班也到了。

他們走的貴賓通道,因此一出閘口就看到了為首西裝筆挺的年輕男人,他打了條黑金色領帶,顯得氣度非凡,肩背直如松柏,整個人有著貴族氣勢的挺括。

身後跟的幾人同樣是正裝打扮,單獨拎出來看都是人中龍鳳,但與他放在一起就顯得遜色了許多。

李茹是對這個未來女婿相當滿意的,但礙於各種各樣的原因,譬如央宗揚曾力主退過娃娃親,譬如央儀老待在榕城不回,她面上沒有擺出十足的熱情,只努了一下嘴:“怎麽是孟家老二親自來接的?”

央宗揚道:“還顯得排場不夠大?”

“我是在意排場的人嗎!”李茹說,“你女兒不知道躲哪裏去了,那麽大人了怎麽跟小孩似的。”

話音剛落,央儀舉著幾杯咖啡從背後鉆進來。她身邊同樣跟著幾名保鏢,墨鏡掛在發頂,身影裊裊翩翩,與在杭城深居簡出的模樣大相徑庭。

她把其中一杯遞給孟鶴銘,踮腳耳語了幾句,隨後一路小跑過來。

“媽媽,好想你啊!”

“爸,要不要喝咖啡?”

一副討巧的模樣。

李茹一路上過來的氣全消了,能怎麽辦?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她故意翻了個白眼:“我當你怎麽了呢,原來是舍不得榕城。”

“沒有!”央儀辯駁,“我是真的忘了!”

“一杯咖啡就收買了我們?”

“怎麽會是收買?這是貼心小棉襖。”

李茹陰陽怪氣地回:“榕城這麽熱,用不上棉襖。”

央儀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父母的神色:“不會真因為這點事情過來揍我的吧?”

央宗揚耳根子軟,笑著解圍:“倒沒有這麽閑,恰好有點工作要過來,想著索性提前。你跟你媽先聊,我去跟鶴鳴打個招呼。”

央儀乖乖點頭。

孟鶴鳴人前的禮儀挑不出錯來,遠遠朝李茹點了下頭,矜貴的神態上竟讓人看出點乖巧來。

李茹微笑示意。

等兩個男人聊著走到前邊,李茹壓低聲音問:“怎麽來機場接人,需要帶這麽多保鏢?”

央儀不想把昨天的事情告知父母,平白惹他們擔心,於是說:“孟家的人出門帶保鏢不是很正常嗎?”

李茹狐疑道:“你在榕城也這樣?”

“那是他塞給我的,沒辦法。”央儀面不改色道。

“他們家如今這個高度,確實需要註意的地方很多。”李茹面露憂色,“這也是我和你爸擔心的地方。我上次說的那件事,你重新考慮了沒?”

央儀沒想起來:“哪件?”

“既然你們和好了,總得為將來考慮,以後打算怎麽辦?還沒有往下想嗎?”

腦子有什麽一閃而過,央儀頓在原地:“你們這次過來,該不是來催婚了吧?!”

李茹饒有興趣地揚了聲調:“喲,還催婚?看來急的是你呀。”

“……”

數十米開外。

孟鶴鳴正不疾不徐地跟央宗揚解釋央儀沒趕上飛機的原因。

央宗揚表示理解:“你工作忙還要處理大大小小的事,這些小事其實讓她自己來就行了。”

“或許是我這幾年掌管公司養成的習慣,總要把所有事情握在手裏才覺得安心,這一點是我的問題。”男人謙恭道。

“言重了。”央宗揚擺擺手,“我和他母親並不是過來興師問罪。正好後面有項工作要在榕城待幾天,趁此機會帶他母親過來轉轉。”

“您安排好住所了嗎?”孟鶴鳴問,“我有幾處不錯的選擇,既然您二位來了,我總要盡地主之誼。”

央宗揚笑了笑,忽然問:“她這幾天住哪?”

像是臨時的一道考驗,男人從容不迫的心裏掀起一絲波瀾。他思忖片刻,如實道:“住在酒店。”

央宗揚笑呵呵的:“那不麻煩了,我們也住酒店。”

兩輛車都在機場外面等著。

一輛保姆車,一輛加長轎車。

舟車勞頓,孟鶴鳴安排她父母上了保姆車,又轉身問她:“你呢?”

央儀生怕有一套組合拳等著她,毫不猶豫:“我跟你還有話沒講完。”

眼睜睜看著自家女兒上了後面那輛車。

李茹說:“這就叫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頓了頓,她咳嗽一聲:“這還是沒嫁的呢!”

晚上依然是孟鶴鳴做東,定在洲際附近的茶樓。

他行事周到,處處挑不出錯來。

席間李茹仔細觀察,覺得老話說的太對,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她也免不了俗套。

晚間氣氛融洽,公司裏眾人卻隱隱嗅到了一絲微妙。

【如果我沒記錯,這是最近第二次孟總人在榕城但是沒來公司了吧?】

【別胡說,明明早上來了】

【那更不對了,提前下班這幾個字放在孟總身上更不適配】

【你管消失一下午叫做提前下班?那叫翹班!】

【人家是老板,頭上還沒有老爹管,翹班怎麽了!我是孟總我天天擱家裏收租!】

這是公司幾個重要部門幹將拉的群,裏面幾乎都是孟鶴鳴親自提拔的人,能力突出,膽子也突出,都敢背著孟鶴鳴在後面加小群。

不過小群的內容通常不涉及公司業務,難得抽空插科打諢,聊聊榕城派的八卦。

這是八卦頭一次聊到老板頭上。

【所以,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們今天不需要等文件批覆,可以直接下班?】

【@總助@秘書辦,老板還來嗎?】

【笨,不在公司的日程要問崔助@崔助】

數分鐘後,還是崔助出來當了好人。

崔助:【明早孟總會到公司批覆,正常下班】

【@崔助,方便八卦一下老板私事嗎】

【孟總是不是好事相近了?一般一個男人不再沈迷於工作,那就是有了比工作更沈迷的東西】

【是什麽呢?】

【問的好,是什麽呢?】

【@崔助@崔助@崔助】

【已截圖,再圈我一下轉發給老板】

崔助發完,看著安靜如雞的小群很是滿意。

一句話,讓一群男女為我沈默。

他想回去看看包間裏的狀況,老板有沒有別的需求。進門前,來了一通電話,又絆住了腳。

黎敏文很少打電話到他這裏來。

崔助恭恭敬敬接通。

“我聽說公司今天發生了些事?他人呢?”

“孟總在忙。”崔助答,“並不是什麽大事,只是普通的人員調整。”

先前孟鶴鳴給她打過包票,黎敏文靜了片刻,沒抓著不放,又問:“他在應酬?”

“是的。”

“……好,閑下來叫他回家吃飯。”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母子間能說的話只剩那麽多。黎敏文悵然若失,又不知再講什麽,只好訕訕地掛了電話。

她郁色滿面地坐在沙發上,手邊端一杯茶。

路過傭人不敢叨擾,只好寄希望於小少爺。他們都知,這段時間,還是小少爺說的話最能討到歡心。

路周從外面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他緩下腳步:“媽。”

連喚幾聲,黎敏文才從自己的思緒裏轉過神來。

“回來了。”她淡淡道。

男生哄她:“怎麽了?看起來不大開心。”

“我今天聽說公司裏幾個孟家的旁支都被遣散了,要麽去海外事業部,要麽索性告老。總覺得你哥還有什麽計劃。”她染了精致丹蔻的手劃過白玉蘭瓷杯,憂心忡忡,“讓你去澳洲的這件事,會不會還有其他想法?”

“您不用這麽擔心。”

路周半蹲下身,眼皮微掀:“您怎麽總覺得我哥心思深沈?說不定,他就是個爛好人呢?”

爛好人?

這和孟鶴鳴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

黎敏文愈發覺得小兒子天真。

她想說些什麽,讓他永遠保持警惕,卻被他先擺了一道:“媽,都是您生的,您可別厚此薄彼。”

黎敏文無奈道:“我這是替你打算。”

“我知道。”他笑吟吟地說,“但也不要因為替我打算再和那些爸爸的舊人聯手做什麽了,我們是一家人,他們畢竟人心隔肚皮。您與虎謀皮,就沒想過他們要從你身上拿些什麽嗎?”

這話倒是和孟鶴鳴前些日子說的有幾分相像。

黎敏文潛意識覺得路周說不出這樣的話來,他還是一塊等著她去雕琢的璞玉,不該受他哥影響那麽大。

她有些不樂意:“他洗你腦了?”

“媽。”路周語重心長地說,“是你不該用那麽厚的濾鏡看我哥。”

路周想,除了太愛嘴弟弟。

其實他……還好吧。

可能是昨晚的事震撼過大,給他提供了一點客觀評價孟鶴鳴的機會。路周不得不承認,如果是他,早就把事情搞砸一次又一次了,他必須服輸。

當然,服輸的代價是那樣慘烈。他嘆了口氣。

眼神落寞片刻,他很快回過神來,揚起嘴角朝黎敏文笑了笑:“澳洲我還是會去的。您也放心,我哥不會對我有什麽額外的動作。您在家呢,不用那麽忌憚他。至於我以後——”

他故作輕松地說:“我呢,沒那麽大夢想要怎麽闖番什麽天地,做什麽都不如做游手好閑的富二代來得強,我有這個機會,幹嘛不做?”

黎敏文震驚於他毫無志氣的發言。

想好好批評。

可她的小兒子卻說:“您有一個無所不能的大兒子,已經很了不起啦。”

無所不能嗎?

黎敏文沈浸在思緒裏,忽然覺得這些年是的。

孟家交到他手裏,公司交到他手裏,龐大的產業帝國被他一手掌控,他確實看起來太過無所不能了。

或許正是這份無所不能,拉開了母子間的距離。

她也會像忌憚孟澤平那樣忌憚他。

可是歸根結底,他也是從小孩子長大的。

小時期待她誇獎的眼神突然浮現在她眼前,小小的身體挺得板直,舉手投足間已經有了她特意交給的上流做派,可是小孩眼裏的騏驥卻藏不住,灼灼地望著她。她那時做了什麽?

她冷淡地拂開,說:“這是你應該做到的。”

後來,這樣的場景越來越少。

而後徹底消失。

黎敏文驕傲了這麽多年,也內耗了這麽多年,她不是會道歉的人。所以現在呢?

她放下茶杯,骨瓷磕碰出清脆的一聲。

除了叫他回家喝靚湯,好像再也說不出第二句母子間應有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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