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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訊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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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城的熱意比榕城要好一些, 綠蔭成栽,晚間湖邊吹來的風夾著絲絲涼意,不同於榕城那樣奢靡地鋪上滿湖面的冰, 而是空氣中自然的清涼。

許是在杭城長大,央儀在前二十多年沒那麽細心註意到, 這次回到杭城,倒是又對從小長大的地方改觀了。

什麽自由, 熱烈, 奔放,在家面前不值一提。

不過煩惱也是有一些的。

回來第二天,就出現在餐桌上。

李茹問她:“我昨天細想了下,覺得你不對勁。”

央儀偷偷摸了摸眼瞼, 下樓前她又冰敷了一遍, 確保今天看起來像個無事人。

她含著一口豆漿,含糊地說:“哪不對了?”

想到她昨天那麽大一個行李箱。

李茹問:“你不去榕城了?”

走的時候確實瀟灑, 回來後她還沒想過這件事要怎麽跟家裏講。要說兩人感情不和,按照李茹的個性必然會死命勸。要說他倆從頭到尾就是假的,那可能腿不太能保得住。她原本是想著先糊弄過去, 等在家的這段時間慢慢鋪墊, 鋪墊好了再說不遲。

不過知女莫若母,回家第二天,李茹就問到頭上了。

央儀想了又想:“暫時有點事, 得在這邊。”

“什麽事?”李茹窮追不舍。

“呃其實是……我那個繪本可能要做活動,啊就是去福利院做義工, 給小朋友寫寫畫畫。”央儀只好搬出前段時間出版公司的設想, 雖未成型,但騙騙李茹還是夠的。

她越說越有底氣:“好幾個地點都是杭城附近的, 最近在這邊比較方便。”

李茹果然相信,讚許道:“是嘛,那是好事啊!”

謊言告一段落,她舒了口氣,低頭快速喝完豆漿。

等李茹問出更多之前,趕緊起身逃跑。

等回了房間,央儀索性用電腦登上聊天軟件,把出版公司的策劃老師都找了出來,一個個挨個問過去活動做不做,推進得怎麽樣。

謊都撒了,總得圓得漂亮些。

好在對方是真的想往下做宣傳的,兩邊一拍即合。

她又不可避免地被催著做新繪本。

在榕城當金絲雀的日子一去不覆返。

戒驕戒躁,央儀對自己說。

手頭的事情忙完,手機鬧鐘響了起來。她看到“吃藥”兩個字的提醒,情緒又淡了淡。

這是第二頓。

從包裏翻出左訣諾孕酮片,她仰頭服下。隨後把包裝揉成團,用紙巾包了一層又一層,扔在衛生間的垃圾桶裏。確保這一切都做好,神經才稍微松了松。

半小時後,頭有點暈,在第一片服用後她也有這樣的感覺。知道是副作用來了,於是抽了個枕頭在頸後墊著,慢慢躺下。

天花板是純粹的白,看得人眼暈。

她索性閉上眼,腦子裏像有臺機器在運行,發出嗡嗡的白噪音。

孟鶴鳴,王八蛋。她在心裏罵。

在一起那麽久相安無事,最後一次了非要內s。

罵著罵著暈勁上來,就這麽在床上睡著了。

或許是把清醒時的思維代入夢中,夢裏亂七八糟,一直在和人吵架。

隔霧看花似的看不清對方的臉,但是她認得氣質,沈穩縝密,矜貴高傲,時不時讓人窒息的掌控欲,這些只屬於一個人。

她說孟鶴鳴,我早就受夠你了。他冷笑,還不是為了錢忍到現在?

她有些生氣,錢全在卡裏一分沒動,你難道沒看見?男人笑得更冷,欲擒故縱。

欲擒你大爺。

吵著吵著她開始哭,數落在一起受的所有委屈。什麽時時刻刻有人匯報她的行程,不能和除他以外的男人多說一句話,陪他出席各種場合聽到有人在背後說她拜金女也只當沒聽到一笑了之,還有應付他過於充沛的精力等等。

在她斷斷續續的控訴中,男人只是淡漠地看著她。

話畢,他不耐煩地甩出一張支票,問她夠不夠填補她過於易碎的玻璃心。

要不是夢裏控制不了自己的肢體,她可能會想動手打人。

孟鶴鳴與她的懸殊差異甚至在夢裏都不被忘記。

在她伸出手的同時,刻在骨子裏屈服的記憶開始自動運行。她的手最終向他柔軟地張開。

她委屈地淚流說,算了,抱抱就好。

這個夢是自然醒的。

沒有任何人打擾。

醒來後央儀兀自生了好久的氣,氣自己夢裏都沒有骨氣。等頭暈的勁兒過去一點後,她爬起來又把榕城帶回來的、為數不多的行李整理了一遍。

在孟鶴鳴面前穿過的,和孟鶴鳴一起用過的,有共同記憶的東西統統鎖進衣櫃。

全部整理完,東西所剩無幾。

空蕩蕩的房間仿佛在嘲笑她,看吧,連結那麽深,怎麽逃?

她坐在床邊,低頭,幾度將手指落在通訊錄那個名字上。

清醒的小人問她:央儀,你在猶豫什麽?

戀愛腦小人欲蓋擬彰地說:我只是在猶豫刪除還是拉黑。

清醒小人又說:有什麽區別呢?反正他說過,他不會回頭的。怎麽?你還指望他主動來聯系你?

戀愛腦小人:我沒有。

清醒小人:說不定哪天你看報紙,人家身邊已經換了新人。是那個住建部大叔的女兒?或者,就是別的什麽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你希望是哪個?

戀愛腦小人:……

長久的沈默後,央儀眼一閉,按下刪除。

手機被扔到了很遠的地方,她埋進枕頭裏,鼻腔悶得厲害。

在杭城半個多月後。

央儀看著始終沈寂的手機終於認清一個事實。

那就是孟鶴鳴確實是個言之有信的人,他說不會回頭就真的不會。

這個認知讓她松了口氣。

同時,說不清的悵惘藤蔓般裹緊她的身體。

好在出版公司那裏確實在推進活動,填充了她空白的、容易胡思亂想的時間。

晚上到家,李茹也從最開始的不斷關心變得偃旗息鼓。她似乎從不斷回避的回答裏找到了答案,連帶著說到榕城,說到孟家的次數都少了。

這是個好兆頭。

在這些好兆頭裏,有一個不太和諧的聲音。

是突然出現在她手機裏的,來自大洋彼岸的關心。

收到消息的時候央儀正在和策劃老師喝咖啡,大中午的,美國時間應該是午夜。

年輕的男孩發來語音,問她。

“你在哪?”

她在哪和他有關系嗎?

情緒在一次次的整理後變得熨帖,她抽出數秒冷靜地想了想,是不是應該公平起見,把這位也從通訊錄裏刪除。

猶豫確實只花了幾秒。

在策劃老師問是不是要處理私事時,她已經闔上了手機:“不用,不重要。”

她剛才已經把人刪了,所以都不重要了。

策劃老師點點頭:“那好,時間就定在國慶前,這種正能量的活動我們肯定多多留存。正好趁著放假期間宣傳一下,啊我之前和你說過的,央老師願意寫序言嗎?”

即便換了賽道,她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央宗揚的光環覆蓋到。出版公司的算盤打得很對,只要央宗揚願意,就是“父女聯袂”“央宗揚老師傾情推薦”,不怕沒名頭宣發。

央儀當然知道這點,只是做名人子女也很難。

混得好是沾了光,有背景,有資源。混得不好更不用提,那簡直就是罪孽深重。

她本意是想拒絕的,但想了想,還是說:“回去我再拜托一下吧!”

那邊笑呵呵地回:“好好,咱都努力。”

這趟會面回到家,幫李茹澆灌小花園時,手機又響了。一串很奇怪的數字,ip顯示是境外。

央儀拿著灑水桶,第一時間掛斷電話。

幾分鐘後,屬於國內的十一位手機號再次顯示在手機屏幕上。

通訊錄刪除不等同於拉黑。

可以繼續發消息,也可以打電話。

看她直楞楞地站著,李茹從後面掠過:“傻站著幹嘛?接電話呀。”

“可能是騷擾電話。”央儀道。

李茹不置可否。

等第三次手機再響,她開始狐疑了。

“要不你接接看,連撥幾通估計真是找你的。”

說著李茹停下薅小蔥的動作起身,去幫央儀把擱在瓷磚上的手機給拿過來。

看她一手沾了泥土,一手握著灑水桶。

李茹問:“免提?”

那還真是別了。

央儀躲不過,趕緊就近,用灑水桶裏的水沖了沖手:“別別別,我自己接。”

李茹一臉莫名:“跟國-家機密似的。”

被親媽盯著,央儀拿過手機,清了清嗓子,硬著頭皮往反方向走了幾步:“……餵?”

男生清澈的聲線登時傳了過來,帶著絲絲委屈。

“你怎麽一直不理我。”

央儀眼神飄向別處:“太忙,沒看到。”

“我知道你現在心情不好。”說是這麽說,但隔著聽筒,央儀都覺得他的心情倒是很好。

“還行。”她道。

“你現在不在榕城了對嗎?”他問。

“對,不在。”

“你和他分手了,是不是?”

要是給他一面鏡子,現在一定可以看到自己飛揚的神色。

央儀默了默:“是。”

不知不覺,她已經走到了小花園角落。

頂著李茹探究的視線,她坐在瓷磚鋪就的花壇邊,盡量鎮定地說:“但和你沒關系。”

“我知道。”對方很乖順地說,“你是不想讓我有心理負擔。”

央儀心想真不是。

這麽多天她已經徹底想明白,有沒有路周,他們之間都會走向這個結果。引發矛盾的可能是陳周吳周王周什麽周都沒關系,根源不在這。

根源是在他們本就畸形相處方式。因為金錢和權勢的開端,因為不對等的人格,因為病態的依戀關系。

不過,以路周的腦回路。

孟鶴鳴都不明白的東西,他應該也不會懂。

於是她換了種方式:“是我不喜歡——”

察覺到李茹的視線,她改口:“就那個意思。”

對方顯然很喜歡這個答案。不僅秒懂,還異常欣喜地問:“你會喜歡我嗎?”

他的尾音裏帶了點顫音,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其他。

央儀無暇深究,回答他“不會”,然後說:“我現在有事,挺忙的。”

他小心翼翼:“那我晚點給你電話?”

借著澆花,李茹已經離她只有兩步之遙。

央儀有點兒頭大,只想先掛斷再說。

她點頭:“哦,回頭再說。”

在對方回應之前,她快速掛斷。

李茹扭過頭:“誰啊?”

“出版社。”央儀用指甲摳了摳手機屏,“我不喜歡那個封面。”

李茹用看傻子一樣的表情看著她:“封面不是你自己畫的嗎?”

“嗯……確實,畫得不怎麽好。”央儀篤定道,“最好還是換掉。”

“就這樣?”

“媽媽媽媽。”央儀用出殺手鐧,一邊親昵地叫她,一邊說,“你居然是那種喜歡打聽小孩隱私的媽媽。”

李茹白她一眼,不再搭理。

趁著這會兒空隙,央儀迅速點開手機,拉黑了電話。

幾秒後。

索性將他的兄長一起拖進黑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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