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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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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禮物

一切比她預想得要順利。

說借孟鶴鳴十分鐘, 真的只談了十分鐘。

走出公司大樓時,徐叔開著那輛黑色轎車追了出來,滑停在路邊。

“央小姐, 上車。”

央儀情緒後知後覺地湧了上來,聽到聲音趕忙側頭吸了吸鼻子, 盡量用正常的聲線問:“要去哪?”

徐叔不知道樓上發生了什麽,只知道孟總有吩咐, 要把央小姐送到目的地。

他問:“您要去哪?”

“機場。”央儀道。

“哦, 您是要回杭城啊。”徐叔想,孟總叫他出來送,那一定就是昨晚的事翻篇,今天又是新的一天。他下車開門, 殷切地看著對方:“我送您。”

最終還是徐叔開車將她送到機場。

央儀鄭重其事地和徐叔道了別, 弄得徐叔滿頭問號,正要問她什麽時候回來, 好過來接,一轉頭,央儀已經往取行李那走了。

徐叔看到她取了一件很大的行李箱, 與平時回杭城的架勢不大一樣。疑惑再多, 最終都壓回了心底。

他照例拿出手機,給那個號碼發:央小姐已到機場。

過了會,那邊問:【她說什麽了沒?】

徐叔想來想去沒什麽特別的, 只好答:【沒有,央小姐就是單純地道了別。】

這句話從助理嘴裏再轉到孟鶴鳴耳朵裏時, 已經是十幾分鐘後了。

他剛結束下午的會議, 聽到後沒什麽表情。

只說:“知道了。”

下午這場會議大家都開得心驚膽戰。

平時孟總嚴肅歸嚴肅,但骨子裏的素養在那, 壓迫感強的同時謙謙君子之態是不會丟的。

但今天顯然氣氛不對,因為某個方案差強人意,他深邃的眼神掃過全員,發出冷笑的時候,所有人都大汗淋漓,恨不得當即鉆到桌子底下去。

在宣布會議中歇的那刻,眾人如釋重負。

不過很快,坐在首位的男人將另一側堆高的文件甩在桌上:“地皮的開發方案呢,談妥了?”

眾人只好再度恢覆正襟危坐的模樣。

行,繼續開吧。

這場會議一直持續到晚上,等所有事情談妥,年紀大點的股東已經偷偷在捶腰揉腿,感嘆自己一把老骨頭了。

聲音不大,但今日的會議室落針可聞。

有一瞬,那幾個正在抱怨的人暗道糟糕,但轉念一想,孟澤平在的時候他們就在了,換兒子上位,多少要給幾分薄面。於是抱怨間,臉上又有了驕矜之態。

沒曾想孟鶴鳴今日倒不慣著他們,從容步到他們身邊:“幾位叔伯年紀大,確實經不起這樣強度的工作。”

“呃倒也不是……”

“不如這樣,明日起你們就不用來了。”男人溫和道,“你們都是我爹地那一輩的長輩,還在這辛苦,我怕外面有人講我不尊老。”

他很少在正式場合用白話。

原本聽到榕城方言,幾個老頑固都覺得親切,但接下來的每句話都那麽不如人意。

有人反駁:“你這個位置坐了也沒幾年,真論起輩分,在公司——”

“在公司怎樣?”男人漫不經心地壓低身,耳語,“我要是不留情面,你們現在應該在警署喝茶。”

都是跟孟澤平混了半輩子的,誰手裏沒點不幹凈的事。另一旁有人低聲勸說:“算了算了,咱們這個年紀,哎……在家沒什麽不好。”

男人直起身,沒什麽表情地笑了笑:“還是陳叔識大體。”

公然被一個毛頭小子說識大體,幾人敢怒不敢言,前後陸續離席。

有了這出戲,剩下的人噤若寒蟬。

他們沒有跟著孟澤平打拼半生的資本,自然不敢在這種關頭觸逆鱗,默默低頭做自己的事。

會議在鴉雀無聲的氛圍裏宣布結束。

連續一天一夜的高強度工作終於讓孟鶴鳴感到一絲疲憊。他讓樓下備車,司機詢問要去哪,是回孟宅還是最近的那套疊墅。

之所以那麽問,是因為半山太遠,通常央小姐不在榕城的時候,孟總是不大會去的。

答案出乎意料。

車子拐向通往半山那條臨海大道時,徐叔還在想,是不是央小姐有什麽重要的東西遺落,需要孟總去取。

但這樣的話,他何必親自跑一趟呢?

天氣還未轉涼,夜裏海風習習,帶著溫熱。

風從車窗縫隙裏灌了進來,吹響了後車廂那本一直壓在男人指下的書頁。

開出數公裏了,徐叔察覺,那本書一頁未翻。

大半個小時後,車停到羅漢松下。

物業經理照例出來相迎。

孟鶴鳴朝他點了下頭,冷峻的眉眼彰顯生人勿進。

每天迎來送往,經理哪裏看不出來,立馬乖乖閉嘴,扶住電梯門,弓身送人入梯。

在電梯門關上之前,他忽得想到什麽。

“孟先生。”

男人平靜地望過來。

雖然摸不著頭腦,但經理依然一五一十地將原話轉達過去:“上午央小姐出門前讓我告知您,說門口的指紋密碼該換了。”

男人看不出情緒,輕哂:“還真是有始有終。”

經理沒聽清:“您說什麽?”

他擺擺手:“冇嘢。”

半山這套房子在央儀入住前,孟鶴鳴很少來。作為一處投資,它存在的價值就是從一個億變成幾個億,和其他地方沒什麽區別。

他在門口果斷刪了裏面的指紋。

推門進來的瞬間,對這裏一草一木的熟悉感卻讓他覺得恍惚。仿佛不再是一處簡單的處所,而是可以長期居住的……家。

很奇怪,家這個概念出現得很突兀。

在點亮廳內主燈後,腦海裏淺淡的概念又沈寂下來。廳內格局沒變,但少了什麽,讓人覺得冷清。

從玄關到客廳,再到餐廳,西廚,書房,起居室……

少了常放在這的陶瓷杯,一沓厚厚的畫報,沾了彩繪顏料的木制畫架,修剪園藝的剪刀,橙子汽水,發箍,黑色皮筋……而衣帽間那些貴重的寶石,依然在射燈的照耀下鎏金璀璨。

或許她只是忘了收拾。

孟鶴鳴想。

等有機會讓助理給她送過去。

環視一圈,他看到玻璃臺面上擺著一個小首飾盒。走近才發現裏面是空的,只餘了一張卡。

孟鶴鳴拾起那張卡,卡面黑金,是當初簽下合約後他給的那張。裏面有每個月準時到賬的報酬。

如今人不在榕城了,卡卻在這。

他摩挲著卡面,打電話給助理。

助理的工作效率對得起工資,很快回電過來,告訴他:“孟總,這張卡裏的餘額是對的。”

孟鶴鳴問他:“什麽叫對的?”

“呃就是……”助理會錯意了,以為是在查賬,很快回過神來重新組織語言,“每個月準時付過去的那筆錢都在裏面,從去年到現在,一分未動。”

一分未動。

可能是幾秒,也可能數十秒,孟鶴鳴都沒說話。

助理不敢催,邊擦汗邊等。

許久後,只有一聲聲忙音回蕩在耳邊。

空曠的衣帽間,男人獨坐其中。

手掌撫過身下柔軟的小羊皮,他甚至還記得上一次在這張長凳上做-愛的快感。她一邊死死咬他,一邊可憐地拜托他出去一點,模樣勾人。

可是下一瞬,又只剩他一個人。

他將雙手插進發間。

不要珠寶,不要高定,甚至沒用過他一分錢。

那這段時間到底算什麽?

當初看到他開出的條件時,她不是很高興麽?那為何分文不取?她在想什麽?她到底要什麽?

煩躁從心底騰起。

男人靜坐片刻後起身,打開所有的衣櫃。

她走之前大概親手將這裏整理過一遍,吊牌未拆的衣物歸於一邊,另一邊是她使用過的,上面留有香氣。不是她慣用的香水,而是與他的衣物如出一轍的淺淡熏香。

所有屬於她的氣味就這麽憑空消失了。

包括浴室,她使用過的浴球,那麽微不足道的東西也已經消失不見。

這間世人眼裏欽羨的豪華平層又恢覆了樣板間的模樣,毫無生氣可言。

惱意催使人幹出不合常理的舉動。

在衣帽間踱了幾圈後,男人終於膩煩,伸手將衣櫃裏的高定一件件取出,一件件丟在地板上。循環往覆的動作裏是不斷累高的沈靜和壓抑。他不知道現在在做什麽,仿佛只有這樣簡單的動作可以消耗已經被磨得快要沒有的情緒,直到半個衣櫃搬空——

他的視線落在衣櫃深處一個小巧的方盒上。

同樣的盒子他見過。

裏面有一條香檳色的,與他平時風格完全不同的絲綢領帶。

即便顏色太過明亮,他還是佩戴了許多次。

在或公眾或私人的場合。

蘇挺笑他:“總不至於是孟家沒落了吧?我看你這條領帶用過好多次,怎麽?換不起?”

孟鶴鳴那時在心裏冷笑,你這樣有太太的人都唔明,看來婚後生活過得不過如此。

蘇挺當然不懂他怎麽想,在一次又一次的重覆中,某一天的某個時刻,他突然頓悟:

“該不會是央小姐送你的吧?”

“呵。”男人冷笑中帶著一絲自己都體察不到的躊躇滿志,“遲鈍。”

打開盒子的手很不聽使喚,差點解不開那個繁覆的結。邊拆,孟鶴鳴邊想,到底是什麽時候買的?

為什麽沒有第一時間送給他?

買的時候,她在想什麽?

那時候已經想好說要分開了嗎?

所以這算什麽?分手禮物?

可笑。

太可笑了。

盒子終於被打開,黑金色的領帶與一枚十字鳶尾花領夾出現在他眼前。優雅,迷人,矜貴,低奢,這一系列適配的辭藻在他看到的一瞬間不自覺湧入腦海。

與那條香檳色的不同,這條很襯他往日的風格,只是視線在囊括旁邊那張同樣配色的黑卡時,手指握緊成拳。

一巴掌,一個甜棗。

央儀你還真是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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