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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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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綻

自那天起, 方尖兒幾次三番想約她。

央儀太知道閨蜜的個性了,是沒吃到瓜渾身難受。

不過她確實沒能抽出時間來。

因為那天晚上家裏打來電話說央宗揚身體不太好,需要入院檢查。央儀是掛完電話立馬買的機票。

等買完, 她才想到要和孟鶴鳴說一聲。

孟鶴鳴沒提出異議,只問她, 需不需要使用他的私人飛機。

央儀把自己的機票信息發給他,道謝。

那邊沒回。

央儀從只言片語中推斷孟鶴鳴大概還沒有和她秋後算賬的打算, 也或許忍耐快要抵達閾值, 所以顯得話語特別得少。

她現在滿心都在回家上,破天荒地沒往下再猜。

回到杭城是第二天一大早。

央宗揚的學生小尹在接機口等她,替她把行李裝上車,拉開副駕的門, 看著她落座, 才問:“我們先回家還是先去醫院?”

央儀心系央宗揚,絲毫沒覺得“我們”這個詞有什麽不對。

她說先去醫院。

小尹溫和地安慰說:“老師沒事, 來之前還和我說先送你回家休息的。”

“我不用休息。”央儀堅持道,“先去醫院。”

央宗揚沒那麽大派頭,住的是普通病房。央儀進去的時候, 隔壁一床母子正在自來熟得要他簽名。

小尹先她一步喊了聲老師, 想替他婉拒。

央宗揚無所謂,笑了笑,開玩笑地說:“我這沒有紙沒有筆, 要不用刀給你們蘋果上刻一個?”

母子倆都笑了,說老師你比網上講的還要隨和。

“都是普通人, 生病都要住院。有什麽隨和不隨和的。”央宗揚說著, 朝央儀招招手:“來了?”

央儀冷著臉豎著眉,不叫爸爸反而兇巴巴地說:“老實交代, 是不是又熬夜了?”

央宗揚年輕時候寫文章就熬夜,人到中年頂不住病了幾次。好不容易把習慣改了……

央儀心想還是因為得罪了人。

明明是寫清清白白的東西,硬是叫人家汙蔑傾向有問題,被當典型。

原本在高校任教的榮譽職位也當即被換下。除了像小尹這樣早年就出師的學生,其他地方人走茶涼,央家門庭驟然冷了下來。

央儀不喜歡走央宗揚的路,也不營銷自己是誰的女兒,安安靜靜畫畫寫稿,寫多少賺多少的錢。

她唯一不高興的,就是那些人捧高踩低,知道央宗揚難再覆起,這兩年沒少奚落他。

頭發是這兩年白的,熬夜也是這兩年又開始的。

她板著臉坐在床前:“醫生怎麽說?”

“醫生說叫女兒多回家看看,病就好了。”央宗揚緩緩說。

“……”

央儀懶得理他,去拿桌上蘋果。

她認真地削,小尹見勢提著熱水壺去外面接水,走之前還貼心地把床簾給拉上了。

這方小小的空間隔給了父女倆。

削至一半,那條長長的蘋果皮終於有了要斷的跡象。央儀正想低頭找垃圾桶,忽得聽到頭頂傳來一句:“老待著不回來,是男朋友在榕城?”

央儀手一抖,皮斷了。

央宗揚毫不意外,看著那截斷了的蘋果皮。

“看來爸爸說對了。”

寫文章的人通透,不用再試探,央宗揚就知道對方是誰了。

如果只是個陌生人,姓名、工作、家世,這些說也就說了,以他們家的開明程度不至於在這上面挑人家的刺。這麽遮遮掩掩,想必這個人他們應當認識,且或許不那麽般配,因此才需要另找待在榕城的借口。

央宗揚撿起掉在床單上的蘋果皮,裹進紙巾裏,放到一旁,語氣溫厚平和:“是你問過爸爸的孟家老二?”

“……”

不說話就是默認。

央宗揚沒表現出高興,也沒表現出不高興,臉上多了幾分了然:“所以那群老家夥現在又來搭理我了。”

“……那是他們勢利。”央儀撇撇嘴。

老父親在心裏嘆氣,只說:“那幾場起覆我的文學論壇,都是孟家在背後註資的。”

他的言外之意央儀自然懂。

是在婉轉地問,跟孟鶴鳴在一起是不是為了利益交換。

自然在他眼裏,自己的女兒是世界上最好的。即便那是高高在上的孟家,也只有被選擇的權利。

“和這個無關!”央儀急急地說,“我真的挺喜歡他的。”

“那他呢?”央宗揚反問。

“他?”猶豫數秒,央儀答,“他當然也喜歡我,要不然怎麽會這麽關心我們家的事。”

說得很有道理,但是表情錯了。

被一個人珍愛的時候是驕傲得意的,譬如恃寵而驕這個詞,生得極有畫面感。

可央儀臉上不是。

她並不知道自己已經露出破綻。

她在關心另一個問題。

“爸爸。”

“嗯。”

“當初和孟家的那個事……你為什麽拒絕?”

如果孟鶴鳴永遠是孟家第二個兒子,或許這件事就朝原定的那樣走下去了。可是孟家長子意外身亡,幼子失蹤,實權忽得全落在孟鶴鳴頭上,別無選擇。

豪門最容易出秘辛,誰坐享漁翁之利誰就會被指認成幕後黑手。外界幾乎無一例外地猜測,孟鶴鳴早就暗藏野心,所以才會在掌握說話權後第一時間剪除其他羽翼。

央宗揚不聽小報,但也認為不適合再促成這門事。

孟家兒子和孟家唯一的繼承人。

這兩個身份有著天壤之別。

何況,這幾年因為自己,兩家差距已經愈發遙遠了。他不想讓央儀在一個太過覆雜的環境中生存。

這是一個父親的私心,前提是央儀不會喜歡上孟鶴鳴。

央宗揚不答反問:“你和他相處下來,覺得孟家怎麽樣?”

孟家人那副周全、客氣,卻又疏離、冰冷的態度在央儀腦海中縈繞。

“我知道了。”央儀將削好的蘋果遞過去,笑笑,“是怕我過得不好。”

他的女兒自然和他一樣通透。

不過太通透也不好,這樣的人會在權衡利弊之後做出更有利的而不是自己更喜歡的決定。央宗揚稍顯無力,他看著吊瓶裏的液體一滴滴落下,仿佛抓不住的流沙。

良久,他收回視線,停在央儀身後的某一點。

“哦,小尹回來了。”

男生撩開簾子,沈默地放下水壺。

他身後的簾影飄動,前後腳進來的還有央儀母親。

看見父女倆坐著聊天,李茹沒好氣地瞪央儀一眼:“知道回來了?”

央儀笑瞇瞇去抱媽媽,“是誰天天嫌我在家好煩。”

“一碼歸一碼。”李茹說。

她比央宗揚操心多了,進來後先問了問央儀在榕城的情況,又問央宗揚今天怎麽樣,最後問小尹,醫生有沒有說幾時能出院。

全部一輪問完,還是對小尹的笑容最深。

“你們老師那麽多學生,就你最貼心。什麽事情都忙前忙後,弄得我們特別不好意思。”

小尹謙遜地說:“哪裏的話,師娘。”

李茹一雙眼睛在兩個年輕人之間打轉,意有所指:“這稱呼少一個字才好。”

顯然央宗揚剛才那場試探沒有李茹的份兒。

央儀只好把求助的眼神投過去。

央宗揚一手握拳,抵在嘴邊咳嗽幾聲,這才把註意力轉開。

李茹捧著保溫杯:“快快,喝兩口。”

床簾隔出的空間有限,四個人站的站坐的坐難免擁擠。央儀不用擡頭就能感覺到落在她身上若有似無的視線。

如果說孟鶴鳴的視線如有實質,總讓她覺得緊張,那此刻落在她身上的更接近於晚春微風,輕細且柔,但又不能完全忽略它的存在感。

她不自在地站起來:

“……我去找醫生問問情況。”

“小尹不是問過了嘛?”李茹回頭,忽得想到什麽似的改口,“也好,你叫小尹陪著——”

話還沒說完,男生已經動了。

他單手撐著一側床簾,直到央儀經過才跟上。

“怎麽樣?”李茹低聲說。

央宗揚慢慢喝著水:“什麽怎麽樣?”

“別跟我裝糊塗。”李茹說,“我覺得挺好,小尹一表人才,人品又好。互相知根知底……”

眼見夫人拿出老一套,央宗揚打斷:“你就不打算問問你女兒的意見?”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

但李茹說:“反正她不是沒談麽,接觸接觸怎麽了?”

“你知道她沒談?”央宗揚反問。

奇了怪了,今天怎麽處處較真。

李茹不滿地坐在床邊:“幹嘛神神叨叨的,我不知道難道你知道?她從小什麽事兒不跟我說?總不能……”

總不能私下談了個黃毛不敢叫他們知道吧?

近大半年都待在榕城,說和方尖兒住一起,但從頭到尾視頻裏卻沒見過方尖兒幾次。

難不成——

李茹震驚:“她在榕城有了?!”

“……”

“哪個渾小子?!”

“……”

聲音過大,容易引來八卦。

好歹自己也算是個公眾人物。

央宗揚指指薄薄一層床簾,又指指夫人的嘴。

但這並不能壓抑李茹想要口吐芬芳的欲望。

她只壓了一秒,僅僅一秒。

而後劈裏啪啦道:“你早知道為什麽不告訴我?好啊央宗揚,這個家什麽時候你當家做主了?這麽大的事還替你的寶貝藏著掖著?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女孩子家孤零零一個人在外面本來危險就多,現在好了,還有個黃毛男朋友,要真出事了你能替她負責嗎?你告訴我那個小混蛋是誰?我現在就買機票,不就是榕城嗎?兩個多小時的飛機而已,我就不信——”

持續輸出被床簾後異口同聲的“哦豁”所打斷。

李茹的理智回來一點點。

“所以說養狗要絕育,這怎麽小狗帶去榕城玩看上外面的小公狗了呢?真要氣死我,你一會告訴我那個黃毛——”李茹找補說,“那條可愛的小金毛叫什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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