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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人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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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人君子

兩個小時的飛行過程中。

央儀喝了一杯雨前龍井,兩杯鮮榨橙子汁,一份哈根達斯香草冰激淩,還有半份紅絲絨慕斯蛋糕。在這期間,孟鶴鳴置若罔聞地處理了一個小時五十分鐘的公務。她沒有偷聽,實在是孟鶴鳴沒有避嫌的意思,以至於央儀清楚地估算出了他談的是筆九位數的生意。確切一點,還是美刀。

在隨便一筆就堪稱天文數字的交易面前,她們家那點小小的得罪,還真不是什麽大事。

孟先生不至於那麽小心眼。

央儀得出結論。

心神放松,飽腹感讓人變得昏昏欲睡。

央儀的戒心隨著機身在雲層裏平穩穿梭變得越來越低,在飛機即將盤旋落地之前,她窩在舒適的航空椅裏睡了過去。

私人機裏沒有擾人的廣播通告,只有空乘貼心的服務和綿軟的開司米小毯。落地許久後,隨著檢查行李架時發出的金屬響聲,央儀才失重般忽然轉醒。

她迷蒙地望向周圍。

安靜的機艙裏空無一人,空調風仍徐徐吹著,披在身上的羊絨薄毯已經滑到了腰際。遮陽板半開,舷窗正對著航站樓。

熱烈的晚霞反射在玻璃上,仿佛隔著機艙都能感受到榕城濃烈的夏。

移門適時從外拉開。

空乘端著一杯檸檬水上前:“央小姐,歡迎抵達榕城。”

“孟……”孟鶴鳴不在,央儀終於有了膽子叫他的全名:“孟鶴鳴呢?”

“孟總有事先離開了。孟總說會有司機在航站樓等您,您還需要其他服務嗎?”

央儀接過檸檬水抿了一口:“不用了,謝謝。”

從踏上飛機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進入了孟鶴鳴的地盤。

如他吩咐的那樣,司機在接機口等待。

將她送至市中心的洲際酒店後,司機詢問是否還有什麽其他的需要幫助。

似乎每個人都在秉承孟先生意志,公事公辦地對待她。

央儀想了想:“您知道他什麽時候過來嗎?”

“孟總沒說。”司機恭謹地回答道,“叫我老徐就好。不過我想孟總今天剩餘的時間應該都會待在公司。”

他的這一天都被公務纏上了。

央儀覺得這是好事,畢竟她還沒做好要和孟鶴鳴單獨相處的準備。如果有可能的話,她甚至希望孟鶴鳴忙到把她忘記。

可惜天不遂人願。

到了晚間九點,客房管家前來告知,孟總在行政層的西餐廳等她。剛從浴室出來素面朝天的她不得不打起精神,重新化上淡妝。

及至西餐廳,周圍已經被清場。

小提琴獨奏悠揚徘徊。央儀慶幸身上這條珠光白的長裙還算優雅。

她理好裙擺,輕快步入。

榕市的夜色璀璨,天幕如鑲上了斑斕寶石的靛色絲綢。那些寶石星光落在坐在窗邊的男人眼裏,光芒驟然黯淡了下去。

凝視夜景的人比夜景本身更奪目。

央儀猜他此刻一定不算專心,要不然怎麽能在她剛好到達的時候適時起身。

他的目光淡淡瞥過,克制地停留在她鎖骨以上。

短短幾秒,央儀小心打量。

孟鶴鳴幾乎還是白日裏那身打扮,襯衣西褲,只是憑空多了一件剪裁合體的西裝馬甲。

稍做了些變化,便比先前正式許多。

在這樣的氛圍下,央儀免不了正襟危坐。

目光所及是白色桌布,銀色刀叉,骨瓷餐盤,亮得要反射出人影的高腳杯,還有一份似乎不該出現在這個場合的紙質合同。

但央儀知道,這才是這餐的main course。

見她頻頻偷瞥,孟鶴鳴從善如流:“先用餐,還是先看合同?”

晚餐她已經用過,毫不猶豫:“先看合同。”

“需要律師嗎?”他問。

央儀嘗試性得寸進尺:“或許……您可以再給我一個晚上考慮?”

孟鶴鳴微揚眉梢:“當然。”

央儀自己就有兼修過法學,看起合同來駕輕就熟。即便用刁鉆的目光來審視這份合同,她也沒找到太多不利於自己的地方。

恐怕最不利的也不過就是在合約存續期間,她必須全心全意扮演好孟鶴鳴女朋友的角色,不與其他異性產生過多聯系,以免造成不必要麻煩。

央儀完全可以理解。

於公,有錢人的緋聞影響股價。

於私,有錢人的面子真的比金子還金。

比起這麽一點小小的不方便,這份合同賦予了她意想不到的權力。除了數額巨大的支票,她甚至可以以女朋友名義借用孟鶴鳴的人脈,做任何他不反對(且法律允許)的事。

天上砸餡餅她見過,下餡餅雨還是第一次。

鬼知道過了今晚,雨還會不會繼續下?

央儀頭一次體會到夜長夢多是什麽意思。她擡起臉,猶豫地眨眨眼:“孟先生。筆呢?”

孟鶴鳴毫不意外:“不考慮了?”

“不用。”央儀輕快地說。

侍者很合時宜地送來黑色鋼筆。

在筆劃即將完成的前一秒,央儀忽得頓住。

“孟先生。”

孟鶴鳴再次糾正:“孟鶴鳴。”

央儀仍然不習慣這麽叫他,於是討巧地避開稱謂,問道:“合同上好像沒說,我是否需要履行女朋友所有的義務。”

她問得很委婉,盡量避開了直白地用“需不需要上床”這樣的句式。

孟鶴鳴深看她數秒,坦言:“只發生在你願意的情況下。”

“能寫進合同嗎?”她再次大膽起來。

“你覺得?”孟鶴鳴反問。

遲疑數秒,央儀描下儀字的最後一筆。

那一劃仿佛透露了內心掙紮一般,筆末翹起潦草的小勾。墨跡在小提琴優雅的獨奏中逐漸幹涸。

她重新擡起臉,眼睛純然地看向他:“那我選擇相信孟先生是正人君子。”

“天真。”

這一聲似乎是幻聽。

小提琴聲戛然而止,央儀緩慢地眨了下眼:“剛才你有說什麽嗎?”

“小牛肉配黑松露。”孟鶴鳴聲音沈穩落下,“我是說不介意的話,主菜可以試試這道。”

-

央儀經常獨自在外采風數月。

對於她長期待在榕城這件事,家裏沒有任何疑義。

起初幾天,她住在洲際酒店、孟鶴鳴的長包房裏。沒多久,就有人告知,位於半山的一套公寓正等著她拎包入住。那個地方臨山靠海,風水極好。而央儀知道是因為它昂貴的地價。

“那是孟總閑置的房子,您可以隨意使用。”

來人是這麽說的。

央儀忍不住問:“那他呢?”

“孟總說,這是您住的地方。”

時間再久點,央儀才知道,孟鶴鳴常住在距離公司總部大樓只需十分鐘車程的另一套疊墅裏。

他很少到半山這來,即便是來,也就是車子稍微停一停,安排一兩件事情的時間。

唯一的一次上樓,央儀去擺弄那臺咖啡機。

馥郁香氣彌漫在中島臺,她回身遞杯子時與他手指相觸。比起第一次見面時客套地握手,央儀這次沒再感受到疏離。

他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之上,幹燥溫暖,明明沒用力,卻讓她緊張地攥緊手指,咖啡也隨之溢出幾滴。

“燙。”央儀松手。

孟鶴鳴從容接過搖搖欲墜的咖啡杯,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抓起她的,送到涼水下。水聲嘩嘩作響,緊扣住她手腕的溫度無法被涼水抵消似的,一點點滲入皮膚,讓人止不住脈搏加速。

她僵立在池邊,這樣的姿勢無異於將自己整個後背暴露在男人懷裏。

沈郁的松木香將她死死包裹,猶如無形中的掌控。頸後浮起了細汗,與耳後緋紅同時到來。

手肘悄悄後抽,這樣的掙紮微乎其微,自然沒有效果。

太近了。

她已經足夠能聽到男人的心跳聲。

“其實也沒有那麽燙。”央儀很小聲地說。

身後的人似乎還在側頭打量她的手指,手腕帶著她翻轉,又重新淋入水中。

“謹慎些得好。”他道。

在今晚之前,他們總是保持禮貌的社交距離。於是突如其來的不禮貌讓每一秒都變得格外漫長。

央儀僵得腰肢都酸了,只好硬著頭皮在他懷裏找話題。

“你愛喝咖啡嗎?”

孟鶴鳴眸色低垂:“還可以。”

“要加糖嗎?”

“不用。”

央儀哦了聲:“肯定也不加奶咯?”

拇指指腹劃過她的腕心,蹭得皮膚又燙又麻。答案令人出乎意料:“偶爾嘗嘗沒有什麽壞處。”

央儀忽然停住。

“我好像問得很多餘。”

“嗯?”孟鶴鳴點到為止地出聲。

不用猜,從她抿了又抿的嘴唇就能看出她此刻心中懊惱。果然,她很快說道:“那份資料上都有寫。你不介意茶或是咖啡,只在乎它是否能給你提神。”

她想發誓的手恨不得要舉到耳邊:“其實我有好好背。”

水聲在孟鶴鳴的控制下終於停了。

央儀如釋重負。邊說著“那你今晚想要早點休息還是繼續提神”,邊不動聲色地從他懷裏掙脫出來。

下一秒,手腕再度被扣住。

這次,扣緊腕心的力道更甚。

央儀詫異。

直到數秒後,孟鶴鳴才松手。

他的情緒很好地掩藏在不動聲色之後。很平常的一句閑聊,他竟然覺得“今晚早點休息”這幾字比夜色還暧昧,像蓄意勾引。

目光落向她細白的頸側,往上是小巧的下頜,不點自紅的唇,精致的鼻尖和漾著水光的眼。

水波裏有粼粼起伏的慌亂。

孟鶴鳴俯身,扣住她的手壓在耳側。

身後是大理石墻冰涼的質感。

身前是屬於男人滾燙的身軀。

央儀緊張吞咽。

“孟、孟鶴鳴,我還沒……”

“周末帶你去見我母親。”孟鶴鳴打斷她,似乎不想再聽後半句。

央儀不自覺松氣,用了許多斷句:“嗯,好,我知道了。我已經提前背了很多您母親的喜好,還有,還有她……”

男人的喉結在眼前克制地劃動著。

央儀下意識住嘴,呼吸凝滯。

“你這麽緊張,她會看穿的。”孟鶴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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