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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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劇的主角不歡而散。瑰麗的花朵被隨意丟棄在路邊的陰溝裏，馬車的輪子無情碾過，幾片花瓣被撚出了濃稠的汁液。
路過的人撿起那抹熱烈的鮮紅，才發現這是一朵難得的紅玫瑰。
他將這朵已經快要散了架的玫瑰捧在手心，卻沒有如預想般嗅到鮮花濃郁的馨香，空氣中反而飄過來一股淩冽的鐵銹味。
玫瑰理所應當地擁有尖刺，男人好奇地望著，其中一根長刺上還染著斑斑血跡，大概是方才主人憤怒時被刺傷了吧。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朵稀有的紅玫瑰，它即使破損仍舊不掩風華，如同即將熄滅的焰火。
男人默默想，它絕不應該在寒冬的夜裏獨自躺在這裏，更不能淒涼的枯萎風化，我要把它帶回家。
男人名叫維斯，他租住的房間位於某個瀕臨倒閉的商鋪的二樓，位置偏僻陰冷。
為了照顧好這朵嬌艷的玫瑰，他在回家之前先跑去了方向相反的市場，買回了一個繪有精致花紋的陶瓷花瓶。
回到家後，維斯小心翼翼地把玫瑰插在盛著水和營養液的花瓶中。
破敗的花朵與嶄新的花瓶並不相襯，他心中卻油然而生一種滿足感，破舊的小屋子霎那間被這馥郁的顏色填滿。
維斯從來沒有養過玫瑰，或者說是除了自己以外的各種生物。他一開始手忙腳亂，幾乎把它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白日裏，他唯恐陽光灼傷它，而夜晚的月光又過於冷淡。因此他只能終日捧著花瓶靠近壁爐，希望那些溫暖可以同樣傳遞給玫瑰。
好在這樣的照顧卓有成效，玫瑰展現了它除了美麗之外驚人的生命力，僅剩的花瓣與葉片一刻也不敢停地吸收著營養。
眼看著玫瑰一天天好轉起來，維斯心中充滿希望，相信自己一定會幸福地度過這個漫長的冬日。
-
利安娜居高臨下地望著站在六節臺階下的同學，好半天才在這人的扭捏作態下施舍性問道：“怎麽了？這是要做什麽呢？”
男人根本不敢擡頭看她，他也因此看不到自己愛慕的女子眼中流露出的嘲諷與傲慢，更聽不出來她故作驚訝的語氣。
“對不起，雖然可能會給你造成困擾，但是這朵玫瑰花與你的美麗那麽相配，請你一定要……”
話還沒說完，女子的掌心已經在他的眼前張開。
“拿來吧。”利安娜這次倒真想看看玫瑰花究竟有什麽好的，為什麽一個兩個的都要送給她這種毫無意義空有美麗的東西。
維斯僵硬著身體把玫瑰花遞過去，又怎麽也組織不好措辭，只能尷尬地楞在原地，等待女子的下一句指示。
“好啦，楞在這兒做什麽呢，”利安娜捂著嘴笑道：“三天之後是我的生日宴會，那天我邀請了很多人，你也過來一起玩兒吧。”
她自私又濫情，喜歡一切華麗而強勢的東西，但又願意給每個追求者提供零星的希望，除了某些什麽都不願意付出的人。
維斯送來的玫瑰暫時在她眼中沒什麽稀奇的，但他眼中懇切的熱情與愛慕騙不了人，利安娜不介意為他發去一張愛情的入場券。
夜晚時月光傾瀉而下，玻璃上凝出一層白霧，利安娜打著哈欠倚靠在窗臺旁，因為又有一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學生說要為她在月色下吟詩。
這樣的方式奇怪但還算新鮮，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但沒過多久就昏昏欲睡。
到了最後，讚揚女子美貌的詩句幾乎被人用嗓子最深處飽含熱情地喊出來，聽起來卻愈發無聊擾人。
利安娜煩躁地轉向別處，想要找些什麽來打發時間。她一下子就看到了今天被帶回來的那朵玫瑰花。
它實在是太顯眼了，靦腆的月色無法約束它的艷麗，惱人的雜音無法毀去它的端莊，它熱情似火，又在夜間寧靜地綻放著。
她無可避免地想到了維斯——那個並沒有什麽特點的學生，他還在讀書，老師是她的媽媽，他和很多學生一樣，會在翻閱書頁的瞬間從縫隙偷偷看一眼她的臉。
這些視線，利安娜通通都感覺得到，非要說維斯和那些人相比起來唯一的不同，大概是他更為膽怯吧。
樓下的吟詩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停止了，利安娜拿著玫瑰回到原地，那個蠢貨正站在樓下對她揮手，掌心都被凍得發紫。
她像是這才發現他打著哆嗦一樣，展顏笑道：“我很喜歡你的聲音，像是夏日瀑布落下時那樣清亮。但是冬天實在是太冷了，你會被凍壞的。”
男人剛想要搖搖頭，又聽見她不容抗拒地說道：“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見面，但絕對不是這樣冰冷而無情的夜晚。以後再見吧，晚安。”
她說完這一句就關上了窗，絲毫沒有顧及樓下人的狀況和想法。
現在比起那個人，她對這朵不應該出現在冬天的玫瑰花更為感興趣了，她用探詢的眼神盯著它瞧，簡直想讓這朵普通的花朵說出人話來。
三天後的宴會上，利安娜的熱情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消逝，反而因為玫瑰的鮮艷而愈發劇烈。
維斯說得沒錯，她整個人恰恰就像紅玫瑰那樣高貴美麗，烏發漆黑似墨，神情高傲冷艷，下巴永遠高高揚起，讓人稍不註意便神魂顛倒。
利安娜只會與貴族共舞，大家不會去想這是貴族強權的體現還是利安娜本人的遺願，又或者這兩點好像也沒什麽本質上的區別。
所有人只能遠遠地望著大堂中心，衣著華麗的女主角優雅驕傲，她不願意被稱為白天鵝，而是認為自己像藤蔓，是那種依附於大樹又絞死它的劊子手。
只不過也沒人會這麽來形容她，皮囊的美已經足夠使他們神魂顛倒。
利安娜和這個愚蠢的貴族共跳了三支舞，其中被他踩了十九次裙邊。在第二十次即將發生時，她眉角上揚，眼中卻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來，隨即輕輕伸手將他推了出去。
貴族摔倒在地，利安娜卻沒有辦法伸手去扶他，堅硬的裙撐讓她無法彎腰，挺直的脊背讓她不會彎腰。
男人十分憤怒，但不會有人敢在明面上嘲笑他。他看著美人慌張的表情，朱唇像剛剛熬好的樹莓軟糖，散發著酸甜甘美的氣息，他昏了頭似的想立馬撲上去啃食一口，又很快被人拉開。
維斯的大臂顫抖著，不敢直視貴族明顯不悅的眼神，他懦弱地松開手，小聲道：“先生，您的仆人說您需要換一套衣服。”
貴族聞言，上下打量他的視線戛然而止——反正也只是個給仆人跑腿的平民罷了，計較太多反而顯得自己小氣。
他恢覆了獨屬於貴族階級的禮儀，對著所有人行了禮才匆匆離開。剩下的人躊躇在原地，想要上前邀請利安娜跳舞又畏懼於貴族的權威。
經歷了一場鬧劇，利安娜仍然站在大堂的中央，橘黃色的燈光讓她的氣質更為溫和，恍惚之間，似乎洋溢著親切的母性光輝。
維斯恍然如夢，而她還是笑盈盈的，仿佛剛才什麽也沒發生。
下一首樂曲的前奏驟然響起，一大部分人已經散去，剩下的則等待著女主角的召喚，他們激動地目視她移動步伐，腳步緩慢而堅定。
她走近人群，空氣中彌漫起香膏淡淡的芬芳，比美酒還要醉人；她繞過人群，從鋪著蕾絲桌布的紅木桌子上端起一杯白葡萄酒，華貴的裙擺掃過桌角樸素的裝飾；她又走進人群，在眾目睽睽之下把高腳杯遞給僵硬的維斯，紫葡萄似的眼睛迸發出真正的喜悅。
“先生，”她的聲音富有磁性，尾音還帶有獨特的嬌俏，“您願意和我共跳一支舞嗎？”
大堂頃刻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重新看向維斯，目光比剛才的貴族赤裸萬分。
然而他根本來不及思考，利安娜一把拽過他仍在顫抖的身體，幾乎是貼在他耳邊說著，“你都看到了什麽？”
維斯無措地搖搖頭。
“哦？”利安娜帶著他隨著樂曲舞動起來，說話時也好像在特意卡著節拍，“那你是不喜歡那個貴族嗎？”
維斯這次猶豫了一瞬，還是輕輕搖了搖頭。
“你討厭我嗎？”
維斯又是猛烈地搖頭。
“那你喜歡我嗎？”
不再是一成不變的答案，維斯瞪大了雙眼，似乎是不理解利安娜為什麽會問出這麽直白的問題，他的腳步塗了膠水似的黏在原地，在臨近摔倒的瞬間又被女人輕易支撐住。
利安娜臉上的表情像冰塊那樣化開，漸漸恢覆了往日柔和的模樣，她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你怎麽這麽聽不得玩笑？”
“他們都覺得我漂亮，你呢？”
維斯這次沒有猶豫，幹脆小聲地應道：“漂亮。”
他的瞳孔是很普通的栗色，但卻異樣的澄澈、清明，利安娜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觸摸他的眼睛，又在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後火速收回了手。
沒等維斯徹底體會這種奇妙的感覺，她又幹脆地退了兩步。
“看來今天我不適合跳舞，只看著大家玩游戲就好，反正幾天之後又是王子準備的舞會，我們可以在那個時候跳個痛快。”
她沒有給予任何人、包括這富麗堂皇的大堂多餘的眼神，說完這句最後的致辭後就毫不猶豫地離開了。
人群只是安靜了幾秒便又開始有說有笑，維斯處在熱鬧的中央，但無人在意一個已經下了臺的普通男演員。
他感覺自己手臂處還殘留著利安娜的體溫，指尖卻是白葡萄酒和高腳杯的冰涼。
他唾棄獨自神傷的自己，總覺得這樣是褻瀆了愛人的善良，但身上的餘溫在冬日裏尤為溫暖，如同高熱般令人神志不清，久久無法消散。
那些青澀的、微末的、難以自抑的情感從身體中宣洩出來。
維斯處在明亮的燈光下，內心卻始終保留著一片灰色地帶，而現在，有一道身影悄然潛入了那個地方。
他意識到自己無可救藥地愛上了利安娜，盡管她並沒有看起來那樣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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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的人撿起那抹熱烈的鮮紅，才發現這是一朵難得的紅玫瑰。
他將這朵已經快要散了架的玫瑰捧在手心，卻沒有如預想般嗅到鮮花濃郁的馨香，空氣中反而飄過來一股淩冽的鐵銹味。
玫瑰理所應當地擁有尖刺，男人好奇地望著，其中一根長刺上還染著斑斑血跡，大概是方才主人憤怒時被刺傷了吧。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朵稀有的紅玫瑰，它即使破損仍舊不掩風華，如同即將熄滅的焰火。
男人默默想，它絕不應該在寒冬的夜裏獨自躺在這裏，更不能淒涼的枯萎風化，我要把它帶回家。
男人名叫維斯，他租住的房間位於某個瀕臨倒閉的商鋪的二樓，位置偏僻陰冷。
為了照顧好這朵嬌艷的玫瑰，他在回家之前先跑去了方向相反的市場，買回了一個繪有精致花紋的陶瓷花瓶。
回到家後，維斯小心翼翼地把玫瑰插在盛著水和營養液的花瓶中。
破敗的花朵與嶄新的花瓶並不相襯，他心中卻油然而生一種滿足感，破舊的小屋子霎那間被這馥郁的顏色填滿。
維斯從來沒有養過玫瑰，或者說是除了自己以外的各種生物。他一開始手忙腳亂，幾乎把它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白日裏，他唯恐陽光灼傷它，而夜晚的月光又過於冷淡。因此他只能終日捧著花瓶靠近壁爐，希望那些溫暖可以同樣傳遞給玫瑰。
好在這樣的照顧卓有成效，玫瑰展現了它除了美麗之外驚人的生命力，僅剩的花瓣與葉片一刻也不敢停地吸收著營養。
眼看著玫瑰一天天好轉起來，維斯心中充滿希望，相信自己一定會幸福地度過這個漫長的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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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安娜居高臨下地望著站在六節臺階下的同學，好半天才在這人的扭捏作態下施舍性問道：“怎麽了？這是要做什麽呢？”
男人根本不敢擡頭看她，他也因此看不到自己愛慕的女子眼中流露出的嘲諷與傲慢，更聽不出來她故作驚訝的語氣。
“對不起，雖然可能會給你造成困擾，但是這朵玫瑰花與你的美麗那麽相配，請你一定要……”
話還沒說完，女子的掌心已經在他的眼前張開。
“拿來吧。”利安娜這次倒真想看看玫瑰花究竟有什麽好的，為什麽一個兩個的都要送給她這種毫無意義空有美麗的東西。
維斯僵硬著身體把玫瑰花遞過去，又怎麽也組織不好措辭，只能尷尬地楞在原地，等待女子的下一句指示。
“好啦，楞在這兒做什麽呢，”利安娜捂著嘴笑道：“三天之後是我的生日宴會，那天我邀請了很多人，你也過來一起玩兒吧。”
她自私又濫情，喜歡一切華麗而強勢的東西，但又願意給每個追求者提供零星的希望，除了某些什麽都不願意付出的人。
維斯送來的玫瑰暫時在她眼中沒什麽稀奇的，但他眼中懇切的熱情與愛慕騙不了人，利安娜不介意為他發去一張愛情的入場券。
夜晚時月光傾瀉而下，玻璃上凝出一層白霧，利安娜打著哈欠倚靠在窗臺旁，因為又有一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學生說要為她在月色下吟詩。
這樣的方式奇怪但還算新鮮，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但沒過多久就昏昏欲睡。
到了最後，讚揚女子美貌的詩句幾乎被人用嗓子最深處飽含熱情地喊出來，聽起來卻愈發無聊擾人。
利安娜煩躁地轉向別處，想要找些什麽來打發時間。她一下子就看到了今天被帶回來的那朵玫瑰花。
它實在是太顯眼了，靦腆的月色無法約束它的艷麗，惱人的雜音無法毀去它的端莊，它熱情似火，又在夜間寧靜地綻放著。
她無可避免地想到了維斯——那個並沒有什麽特點的學生，他還在讀書，老師是她的媽媽，他和很多學生一樣，會在翻閱書頁的瞬間從縫隙偷偷看一眼她的臉。
這些視線，利安娜通通都感覺得到，非要說維斯和那些人相比起來唯一的不同，大概是他更為膽怯吧。
樓下的吟詩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停止了，利安娜拿著玫瑰回到原地，那個蠢貨正站在樓下對她揮手，掌心都被凍得發紫。
她像是這才發現他打著哆嗦一樣，展顏笑道：“我很喜歡你的聲音，像是夏日瀑布落下時那樣清亮。但是冬天實在是太冷了，你會被凍壞的。”
男人剛想要搖搖頭，又聽見她不容抗拒地說道：“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見面，但絕對不是這樣冰冷而無情的夜晚。以後再見吧，晚安。”
她說完這一句就關上了窗，絲毫沒有顧及樓下人的狀況和想法。
現在比起那個人，她對這朵不應該出現在冬天的玫瑰花更為感興趣了，她用探詢的眼神盯著它瞧，簡直想讓這朵普通的花朵說出人話來。
三天後的宴會上，利安娜的熱情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消逝，反而因為玫瑰的鮮艷而愈發劇烈。
維斯說得沒錯，她整個人恰恰就像紅玫瑰那樣高貴美麗，烏發漆黑似墨，神情高傲冷艷，下巴永遠高高揚起，讓人稍不註意便神魂顛倒。
利安娜只會與貴族共舞，大家不會去想這是貴族強權的體現還是利安娜本人的遺願，又或者這兩點好像也沒什麽本質上的區別。
所有人只能遠遠地望著大堂中心，衣著華麗的女主角優雅驕傲，她不願意被稱為白天鵝，而是認為自己像藤蔓，是那種依附於大樹又絞死它的劊子手。
只不過也沒人會這麽來形容她，皮囊的美已經足夠使他們神魂顛倒。
利安娜和這個愚蠢的貴族共跳了三支舞，其中被他踩了十九次裙邊。在第二十次即將發生時，她眉角上揚，眼中卻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來，隨即輕輕伸手將他推了出去。
貴族摔倒在地，利安娜卻沒有辦法伸手去扶他，堅硬的裙撐讓她無法彎腰，挺直的脊背讓她不會彎腰。
男人十分憤怒，但不會有人敢在明面上嘲笑他。他看著美人慌張的表情，朱唇像剛剛熬好的樹莓軟糖，散發著酸甜甘美的氣息，他昏了頭似的想立馬撲上去啃食一口，又很快被人拉開。
維斯的大臂顫抖著，不敢直視貴族明顯不悅的眼神，他懦弱地松開手，小聲道：“先生，您的仆人說您需要換一套衣服。”
貴族聞言，上下打量他的視線戛然而止——反正也只是個給仆人跑腿的平民罷了，計較太多反而顯得自己小氣。
他恢覆了獨屬於貴族階級的禮儀，對著所有人行了禮才匆匆離開。剩下的人躊躇在原地，想要上前邀請利安娜跳舞又畏懼於貴族的權威。
經歷了一場鬧劇，利安娜仍然站在大堂的中央，橘黃色的燈光讓她的氣質更為溫和，恍惚之間，似乎洋溢著親切的母性光輝。
維斯恍然如夢，而她還是笑盈盈的，仿佛剛才什麽也沒發生。
下一首樂曲的前奏驟然響起，一大部分人已經散去，剩下的則等待著女主角的召喚，他們激動地目視她移動步伐，腳步緩慢而堅定。
她走近人群，空氣中彌漫起香膏淡淡的芬芳，比美酒還要醉人；她繞過人群，從鋪著蕾絲桌布的紅木桌子上端起一杯白葡萄酒，華貴的裙擺掃過桌角樸素的裝飾；她又走進人群，在眾目睽睽之下把高腳杯遞給僵硬的維斯，紫葡萄似的眼睛迸發出真正的喜悅。
“先生，”她的聲音富有磁性，尾音還帶有獨特的嬌俏，“您願意和我共跳一支舞嗎？”
大堂頃刻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重新看向維斯，目光比剛才的貴族赤裸萬分。
然而他根本來不及思考，利安娜一把拽過他仍在顫抖的身體，幾乎是貼在他耳邊說著，“你都看到了什麽？”
維斯無措地搖搖頭。
“哦？”利安娜帶著他隨著樂曲舞動起來，說話時也好像在特意卡著節拍，“那你是不喜歡那個貴族嗎？”
維斯這次猶豫了一瞬，還是輕輕搖了搖頭。
“你討厭我嗎？”
維斯又是猛烈地搖頭。
“那你喜歡我嗎？”
不再是一成不變的答案，維斯瞪大了雙眼，似乎是不理解利安娜為什麽會問出這麽直白的問題，他的腳步塗了膠水似的黏在原地，在臨近摔倒的瞬間又被女人輕易支撐住。
利安娜臉上的表情像冰塊那樣化開，漸漸恢覆了往日柔和的模樣，她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你怎麽這麽聽不得玩笑？”
“他們都覺得我漂亮，你呢？”
維斯這次沒有猶豫，幹脆小聲地應道：“漂亮。”
他的瞳孔是很普通的栗色，但卻異樣的澄澈、清明，利安娜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觸摸他的眼睛，又在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後火速收回了手。
沒等維斯徹底體會這種奇妙的感覺，她又幹脆地退了兩步。
“看來今天我不適合跳舞，只看著大家玩游戲就好，反正幾天之後又是王子準備的舞會，我們可以在那個時候跳個痛快。”
她沒有給予任何人、包括這富麗堂皇的大堂多餘的眼神，說完這句最後的致辭後就毫不猶豫地離開了。
人群只是安靜了幾秒便又開始有說有笑，維斯處在熱鬧的中央，但無人在意一個已經下了臺的普通男演員。
他感覺自己手臂處還殘留著利安娜的體溫，指尖卻是白葡萄酒和高腳杯的冰涼。
他唾棄獨自神傷的自己，總覺得這樣是褻瀆了愛人的善良，但身上的餘溫在冬日裏尤為溫暖，如同高熱般令人神志不清，久久無法消散。
那些青澀的、微末的、難以自抑的情感從身體中宣洩出來。
維斯處在明亮的燈光下，內心卻始終保留著一片灰色地帶，而現在，有一道身影悄然潛入了那個地方。
他意識到自己無可救藥地愛上了利安娜，盡管她並沒有看起來那樣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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