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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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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游戲

“我現在倒是想問一個問題。”紅線女孩抱著雙臂,“你現在這個樣子,打算怎麽拿錢給我?”

林笙長舒一口氣:“等我成功回去之後。”

“要是你回不去呢?”紅線女孩聽上去頗為不信任,“或者你一回去就死了怎麽辦?”

林笙沈吟半晌:“我不保證不會出現意外情況,不過,我可以保證,我的承諾是真心實意,沒有主動欺騙你。”

“我怎麽知道你保證的是真是假?算了,還是提前給點教訓吧。”

紅線分開手指一個動作,林笙看見左手小指自動地翻折起來。

她忍不住發出一聲痛呼。

“我只掰了根最沒用的,你就這麽大呼小叫?”

林笙剛想和紅線女孩講講最好不要用暴力解決問題的道理。這時,她感到一股溫暖的柔軟,包裹上受傷的左手。

“你沒事吧?”

她……也……

林笙重重地閉上眼睛,緩緩睜開。

不是她啊。

還好,不是她。

是一個同樣乖巧溫柔,滿眼寫著關切的女生。兩條烏黑的發辮從肩膀兩側垂下來,一雙眼睛黑葡萄似的單純地轉。

她胸口上也有一個標牌,上面數字被磨損得幾乎不可識別,只能通過印跡,勉強地猜出是“016”。

還有,她的身上沒有紅線。

女生還在著急地盯著傷口,仿佛想用視線讓它愈合。林笙輕輕抽回了手:“我沒事的,好得快,不必擔心。”

“啊……”她像團棉花糖似的委屈地軟下去,“我又添亂了嗎……對不起……”

“不是的,你沒有添亂。”林笙又把手伸出去,“剛才我的指頭很疼,你摸一摸就不疼了。你沒有添亂的,是我擔心麻煩你,如果讓你不舒服了是我的錯。”

女生卻沒有再碰她了。“就算你這麽說,”她小聲囁嚅著,“你也肯定是生我的氣了。”

林笙只好安慰地笑笑。女生的註意力被紅線女孩吸引,禁不住好奇地問她:“這裏怎麽有一團紅線?”

“等一下,不要說……”

林笙的話在嗓子眼一般卡住了,對面的女生在說出紅線的秘密後仍舊完好無損,頭頂還多了圈淡淡的光暈。

“啊……那個……真對不起!”女生又尷尬又無地自容,“我知道不好的,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說出來了……對不起對不起,你們不要生氣啊……”

林笙看著她因羞愧而潮紅的臉:“你很害怕別人生你的氣?”

“是的。”女生認錯似的垂下頭,“對不起,我知道這樣不好,但我忍不住。”

“首先,不要向我道歉,因為你沒有做錯。”林笙讓她擡起頭,“你可以為了做錯事而感到抱歉,但不要因為讓別人生氣了感到抱歉,他生氣了,不代表他是對的,你是錯的。”

莫妮卡,你確定她也不是“記憶”吧?

也不是瑪麗蘇,這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她不是東西,她是個人。林笙看向仍習慣性乖巧低頭的女生。000打造的這個世界,規則是“不曾存在”,絕大多數“不曾存在”者為記憶。比如064是歷史的虛無、008等人是“沒有”的P組……

當最後一個記住他的人離去,這個人於世間就此,永遠,不覆存在。

“016。”她開口叫出女生的編號,“如果我告訴你,這裏是不存在的世界,你怎麽想?”

016顯然被她的問題嚇了一跳,像只受驚的小倉鼠那樣蜷了蜷。

“我……不存在……嗎?”她呆呆地說,“可我明明在這裏,能思考,能說話,如果我不存在,那…這個……又是什麽?”

又猜對了啊。如果這是瑪麗蘇的光環作祟,林笙也覺得真該感謝它了。

“我……我不存在嗎?”女生仍在慌亂地轉著,“我不存在的話,我又怎麽會害怕……”

“害怕’不存在’是真的,對嗎?”

林笙輕輕地抱住她。

016身材嬌小玲瓏,比林笙矮了約十公分,被這樣摟抱著,感到一種久違的安心,不禁去趁了趁她的臉。

“放心,就算你因’不存在’而來到這裏,我們都看見你了,我們都記住你了。在這裏,你是存在的。”

016貪戀著一點懷抱的溫暖:“那你能一直不走嗎……對不起……”

“可以。”林笙輕輕地松開了手,“我會陪著你,直到你可以一個人為止。”

“謝謝你,願意陪我這個無聊的人……”

“你不無聊的。”林笙用手指梳理她的頭發,“你只是因為沒事可做而感到無聊。有什麽話想說的,我隨時都可以聽哦。”

“也沒什麽。”016搖搖頭,“不是我不想說,是真的什麽都記不起來了。”

沒有記憶,但卻像條件反射地害怕別人生氣?

“那我說說自己吧。”林笙淺淺笑道,“我從小到大惹了不少人生氣,不過大多數我都不後悔,因為我是對的——啊,只有最嚴重的那次,那次我真的做錯了,我應該客觀地判斷觀點的對錯,而不是根據自己的喜好。”

想說的話如泉水不斷地湧出來:“當時班上流行玩桌游,什麽《三O殺》《狼O殺》之類的,但他們從來不帶我。我還自己發明了一套規則,其實也是模仿他們的,當然,沒有人陪我玩這個。”

“我陪你玩!”

016的眼睛突然亮了。

“我剛剛想起來,我好像也玩過一個游戲!叫什麽笑到最後……”

“這個游戲需要四個人玩。”林笙撕著折成方塊的白紙。紅線女孩去纏安璋樹了,暫時分不開身。“莫妮卡,你來嗎?”

莫妮卡在識海裏翻了個白眼:“你希望我回合制地用你的身體嗎?”

“不用,你告訴我打算怎麽出牌就好。”

我對你們人類的小游戲沒興趣。莫妮卡剛想這麽說,見到白紙卡片的形狀突然閉住了嘴。

行。還有誰?

莫妮卡發現什麽關鍵點了嗎?怎麽態度轉變得如此之快?

“當然是我了。”000披著白色長袍款款走來。

游戲者均已就位。林笙把卡片在床上攤開,幾人或蹲或跪在旁邊。

“陣營分為好人和壞人。”林笙拿起幾張寫著“好”和“壞”的紙片,“壞人需要讓自己活到最後,好人的任務則是保證最後留下的是好人。”

你自己去做好人吧,不謝。

“然後這些。”她又分發給幾人一些寫著數字的紙片,“這是你們的’基礎卡牌’。紅色數字的那張代表你們的滿格血量,然後這些加和減……”

“代表增加或減少多少血量?”

“你懂得很快。”林笙讚賞地看向016,“要自信起來,你會玩的不錯的。”

“那這些黑色的數字是……用來擋傷害的?”

“你連這都猜出來了?”林笙不由稱奇,“沒錯,剩下的這些,就是游戲中的’活動牌’,我來舉個例子。”她翻開一張,上面是“-1”,“血量減少1,那麽,我有兩個選擇,一是自己承受這張牌,讓自己掉一滴血——莫妮卡,我在講解規則,這樣做是允許的,請不要老是說我蠢——第二,是把牌的效果轉移給場上另外另外一個人,這時候’防禦牌’就能發揮作用了。”

“比如這個,要大於一的數字才能擋是不是?”

016知道這些應該不是巧合。只是她怎麽會知道自己用來自娛自樂的游戲規則的?

“被防禦牌抵擋後,這兩張牌就都作廢了。”林笙將“-1”丟到一旁,“然後你就可以出自己的基礎牌了,不過要註意,傷害類牌的數字不能重覆,比如我剛剛出了’-1’,這一輪就不能再出扣一滴血的牌了。”

你不會規定這個也能對自己出吧?

“規則上可以,莫妮卡你問得很嚴謹。”林笙拍了拍剩下的卡片,“最後一點,當你殺死一名玩家,他的卡牌歸你所有。”

016跟著林笙選擇了“好人”。莫妮卡不免又陰陽怪氣一番。000被分配到壞人,她倒是坦然接受。

“嗯……”016拿起一張“-1”牌,“我是不是玩過這個游戲?”

她看到眼前的兩張一模一樣的臉扭成了漩渦。雪白的床單飛了起來,就像電影裏的飛毯,裹著她航行向宇宙深處。

身旁是林笙?她還在,太好了,這不是一個人的冒險。

只是她為什麽覺得林笙應該頭發再短些,還要帶副眼鏡?

“-2”的數字從她們身後飛來,林笙掏出一個“3”格擋,兩個數字在空中碰成了碎片。

後面追過來的……也是林笙?兩個都是林笙?

“我不是林笙,我是被她綁定的,被流放的靈魂,莫妮卡。”其中一個“林笙”說。

“我是林笙,也是不應存在的,被放逐的自我,000。”另外一個“林笙”說。

“小心一點!”林笙給她扔來一張加號牌,“我們是’好人’,只需要活一個!你保好自己就行了!”

她看見自己頭上一個閃著紅光的進度條漸漸地成了滿格,煥發出健康的綠。

真的……林笙長得越來越像她認為的那個模樣了……這不是“林笙”吧?

“我猜,這游戲理論上的’壞人’玩法,是先合作,再對抗。”莫妮卡頂著剩了一半的進度條,“’反目成仇’的結果終要達到,猜忌永恒存在,爆發只是早晚。”

來自本體的漆黑瞳仁漸漸變淺。

“可是,如果她永遠不給你終止合作的機會呢?”

啊!那個眼睛是白色的林笙,她的虹膜慢慢地變黑了!

“你也是’林笙’!感謝你提醒我!”

隨著天空盛開煙花似的絢爛,她感到頭上的星星好大、好亮,好像正朝她逼近——

“小心啊!”

漸漸地……看不清了……

對呀,眼睛是白色的話,光要怎麽進來呢?

外界的真實無法映射,他們用偏執的心靈視物。瑪麗蘇因自戀而達到完美。

紙片被沾上了血汙,沈甸甸的,床單也正在流血,滴到了瓷磚上。

“林笙,你這麽喜歡哲學,要不要思考一個悖論?”

林笙擡起頭,看見一雙和自己一樣的丹鳳眼,深淵一般了無波瀾。

“一個林笙認為自己不該存在而來到這裏,相應地,那個否定自己存在的林笙就必須存在,不然她怎麽讓自己不存在呢?”

她平靜地註視著莫妮卡,沒有竭斯底裏,面對終焉的冷靜連她自己都不曾料到。

“是我的問題。”她仰起頭,“我不該沒料到自己創造的游戲會變成真實。”

“殺死不存在的你可不會影響我了。那——就——”

“不要啊!”

016擋在墜落的流星下面。

奇怪,好像一點都不疼,意識還很清醒。林笙好像丟了魂一樣,兩眼都空洞了。她終於恢覆本來的模樣了,那自己看到的那個……是誰?

她不怕死,但是擔心那個人會難過。

“我有好多牌呢,拿去用吧,不用……管我……”她漸漸被光暈籠罩虛化,“真好啊,我這樣平凡的人,也終於……做了件有用的事……”

“白佳一,哈哈哈,她媽媽叫白佳一!”

“C城話都不會說的外來女子不準跟我們玩!”

“你,你要幹什麽?你不許——”

“我看到你了,可你是誰?”她安詳地慢慢合眼,“對不起,讓你傷心了。”

林笙死死盯著016消失的地方,兩手仍徒勞地,不死心似的在空氣中亂抓。

從被抹去的女孩身上發射的紅線,絲絲縷縷全朝她圍繞過來,封住了她的眼,縛住了她的手。她的身體在漫天遍地的紅光之中,漸漸隱形。

“對不起,你輸掉了。”莫妮卡打量著紅線做成的繭,“你要怎麽讓自己重新存在?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讓你不存在的這個’林笙’已經存在了,感謝你的軟弱,它賜予我養料。”

“不……不……我還沒……我還沒……”

“還沒什麽?你的表演還沒結束嗎?”莫妮卡看著她們手腕上唯一的聯系,孱弱不堪的,柔軟的,“林笙,我受夠你了,我終於受夠了。”

那條絲線在中間慢慢地拉長、變細,直至真成了顫顫巍巍的游絲。紅線繭一點也沒了動靜,裏面的人不再做無謂掙紮。

“這什麽情況?”來自一團人形紅線的聲音溢出來,“把你變成這樣,誰來給我錢?”

“我也……不知道……啊。”

一只猶如森森白骨的手從紅線繭中探出,掐斷了最後一絲殘餘的相連。

賀淩霄憤然地從夢裏坐起來:“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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