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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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的血在地上攤開一大片，似乎已經滲透進去。所有人都對新的上位者噤聲膜拜，除了他，黑暗裏永遠的影子，生長在罪惡之地的異類。
“家裏混□□”的脾氣不好的怪胎。邢萊一還是個小學生的時候，就知道找個角落，冷眼看著他們幼稚的孤立游戲。女孩子們經過他身邊，花容失色地尖叫跑開；男孩子們蜂擁著沖過來，使出吃奶的勁踹在他的膝蓋上。
他沒哭沒喊，平靜得仿佛無事發生。男生們惡作劇完畢便跑開，他一個翻身起來，抓住最後面的那個倒黴蛋，拳頭很快招呼上他的鼻梁。
“邢萊一打死人了！邢萊一打死人了！”
那個人被他壓在身下，他的腿緊緊地夾著他的脖子。他似乎快不能呼吸了，手指蜷曲起來，兩條腿胡亂蹬著。即使這樣，邢萊一也不打算放過他。他朝著他的太陽穴、眼睛還有鼻子揮拳，手上糊滿了對方的血還不停下，哪怕對方不省人事了也絕不會停下。
最後還是幾個大人把他拖走了，雙方的家長也被呼叫過來。邢德生走出校長辦公室，他觀察著他的臉色，試圖找出一點破碎的征兆。
“我答應賠給人家醫藥費，你可以繼續在這讀。”邢德生的語氣像交代公事，“以後不要總動不動打架，我不能總是處理你的事。”
“哦，是嗎？”邢萊一辛辣地挑眉，“日理萬機呀？是要和哪個幫派火並啊？”
從那以後，他“□□老大的兒子”這個名頭算是落實了。謠言像長了翅膀，飛出班級，飛遍整個樓層，他也樂得見到如此。他的臉色永遠蓋著層陰雲，似乎壓抑著無盡的怒火。他在最後一排的位置上一個人轉筆，校服上拿鉛筆寫著臟話，用斜眼瞟著“侵入”這片領地的人，將指節捏得哢嚓作響。和他打架極容易出人命，經過幾次事實的教訓，他們最終領悟了不要去招惹他。於是，邢萊一沒了敵人——相對地，也沒了朋友。
整個班級只有一個人能吸引他的一部分視線。他的名字並不難記，邢萊一不能理解為什麽全班都會不約而同地叫錯或寫錯。他永遠坐在那裏一個人看書，班級的熱鬧磁場將他排除在外。他的輪廓是清秀的，柔和的，不含攻擊性的，容易被欺負的。
邢萊一坐在班級最後面，他什麽都能看得清楚。那個可憐的孩子，自他之後成為了一等一的好出氣筒。他被團團圍在座位上，被人按著翻遍全身的口袋，而他僅僅是緊咬嘴唇閉上了眼。
他們翻出了想要的錢包，然而惡作劇決不會在此刻結束。欺負他比欺負邢萊一安全得多，不知什麽時候全班達成了共識。邢萊一還是一個人，在水泥操場上拍著球，那個男孩靠著一棵樹站著，看來什麽體育器材也沒搶到。
邢萊一拍球的速度慢下來，心裏計算著那個人什麽時候該換個姿勢。他們從小賣部滿載歸來了，精準地鎖定陰影中的受害者，一瓶可樂兜頭澆下。
這一點也不好笑。邢萊一重重地摔了球，逆著哄笑的人群回了教室。
“快點，快關門！關門！”那些人嬉鬧著沖進教室，前後門緊緊地關上，“誰給他開了門，誰就要和他結婚！”
“噫——”所有人集體做出惡心的表情。
可樂沾在頭發上並不好清洗。快上課前幾分鐘，邢萊一終於聽到了敲門聲。是從後門來的，拘謹地敲了三下，裏面沒反應又轉移到前門，再敲三下，還是沒人理睬，又轉移到後門。邢萊一站起身來，朝門口走過去。
“別開，外面是——”門口的同學朝他擠眉弄眼。邢萊一將他擠到一邊：“讓開。”
那孩子身上還有可樂的酸味，低著頭擠進來，快步邁到自己的課桌前，把臉埋在書本裏。
又是這種無聊的，讓人生厭的起哄——邢萊一在“變態”的聲浪中又揍了一個人。一年級就這樣不算平靜地過去，二年級換了個班主任，是脾氣古怪的“老妖婆”，學生們的精力用來和她鬥智鬥勇，那孩子得到暫時的解脫了。
然而他們一直沒交集。他獨來獨往，他也獨來獨往，卻都走在不同的路上。邢萊一在放學路上攔住他，他卻不知怎的，嚇得一直不敢做聲。邢萊一讓他走，他便像終於得了赦免似的，一溜煙跑了。
“切，當我想幹什麽？”當晚，邢萊一耿耿著失眠了，“□□老大找小弟嗎？”
這就是他的童年，和他一直沒能開始的友誼。邢萊一越是回憶，越覺得當時一定是腦子有了問題——那個三拳打不出一句的家夥有什麽好的？可他就是想要這個朋友，不知為什麽如此執著，哪怕畢業的最後一刻仍然想要爭取。
“餵，一起出校門吧？”
“啊？好……好。”或許是學校裏已經沒什麽人，他答應得意外坦率。
他們肩並肩無言走在林蔭道上。出了校門也是並排走著，一直到其中一人在小區門口停下。
“啊。”他看著身後的大門，“我先回……”
“等一下！”邢萊一喊了出來。
他果然停下來等他，就是這樣一個聽話的人。邢萊一越過他看見裏面的七層公寓樓。
“想不想交個朋友？我家裏不是□□，我騙他們的，進了實驗我也不會打架了……到了那裏我們開始做朋友吧？”
“朋友？嗯，好……”
他帶著點受寵若驚的眼神答應了。“不管分到哪個班都要來找我！”邢萊一最後強調。他們在夕陽下告別，那個人走進帶門禁的樓房，邢萊一還要趕公交車去那個窮鄉僻壤。
後面的事情……就不想也罷了。邢萊一大搖大擺地走進人群，在黎珈的責難中呼出一聲口哨：“我給我老子收屍，不準麽？”
“邢萊一。”黎珈似乎找到了此生全部的威嚴，“你父親的死是個教訓，希望你好自為之。”
“說得太對了！別跟他一樣，死了連哭喪的人都沒！”他的聲音高昂得走了調，“黎珈！C057！會計小姐！萬歲萬歲——萬萬歲！”
喊得太用力了嗎？連眼淚都擠出來了。喉頭湧來有些陌生的酸澀，眼眶不受控制地熾熱起來。黎珈還在向新收服的手下作威作福，邢萊一抓住機會溜開了——那個人一定也是這麽想的，而且比他還要熟練——畢竟，從小學起，他就習慣這麽做了。
“餵。”他一陣風般推開那個房間的門，“就知道你躲在這裏。”
裏面的人默默看著他，眼神分明順從的形狀，卻讓他有種燒灼著的感覺。
“我剛才想到我們小時候的事了。”他挑釁地逼視他的目光，“我們沒做成朋友真可惜對吧？馮、奕、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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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哭沒喊，平靜得仿佛無事發生。男生們惡作劇完畢便跑開，他一個翻身起來，抓住最後面的那個倒黴蛋，拳頭很快招呼上他的鼻梁。
“邢萊一打死人了！邢萊一打死人了！”
那個人被他壓在身下，他的腿緊緊地夾著他的脖子。他似乎快不能呼吸了，手指蜷曲起來，兩條腿胡亂蹬著。即使這樣，邢萊一也不打算放過他。他朝著他的太陽穴、眼睛還有鼻子揮拳，手上糊滿了對方的血還不停下，哪怕對方不省人事了也絕不會停下。
最後還是幾個大人把他拖走了，雙方的家長也被呼叫過來。邢德生走出校長辦公室，他觀察著他的臉色，試圖找出一點破碎的征兆。
“我答應賠給人家醫藥費，你可以繼續在這讀。”邢德生的語氣像交代公事，“以後不要總動不動打架，我不能總是處理你的事。”
“哦，是嗎？”邢萊一辛辣地挑眉，“日理萬機呀？是要和哪個幫派火並啊？”
從那以後，他“□□老大的兒子”這個名頭算是落實了。謠言像長了翅膀，飛出班級，飛遍整個樓層，他也樂得見到如此。他的臉色永遠蓋著層陰雲，似乎壓抑著無盡的怒火。他在最後一排的位置上一個人轉筆，校服上拿鉛筆寫著臟話，用斜眼瞟著“侵入”這片領地的人，將指節捏得哢嚓作響。和他打架極容易出人命，經過幾次事實的教訓，他們最終領悟了不要去招惹他。於是，邢萊一沒了敵人——相對地，也沒了朋友。
整個班級只有一個人能吸引他的一部分視線。他的名字並不難記，邢萊一不能理解為什麽全班都會不約而同地叫錯或寫錯。他永遠坐在那裏一個人看書，班級的熱鬧磁場將他排除在外。他的輪廓是清秀的，柔和的，不含攻擊性的，容易被欺負的。
邢萊一坐在班級最後面，他什麽都能看得清楚。那個可憐的孩子，自他之後成為了一等一的好出氣筒。他被團團圍在座位上，被人按著翻遍全身的口袋，而他僅僅是緊咬嘴唇閉上了眼。
他們翻出了想要的錢包，然而惡作劇決不會在此刻結束。欺負他比欺負邢萊一安全得多，不知什麽時候全班達成了共識。邢萊一還是一個人，在水泥操場上拍著球，那個男孩靠著一棵樹站著，看來什麽體育器材也沒搶到。
邢萊一拍球的速度慢下來，心裏計算著那個人什麽時候該換個姿勢。他們從小賣部滿載歸來了，精準地鎖定陰影中的受害者，一瓶可樂兜頭澆下。
這一點也不好笑。邢萊一重重地摔了球，逆著哄笑的人群回了教室。
“快點，快關門！關門！”那些人嬉鬧著沖進教室，前後門緊緊地關上，“誰給他開了門，誰就要和他結婚！”
“噫——”所有人集體做出惡心的表情。
可樂沾在頭發上並不好清洗。快上課前幾分鐘，邢萊一終於聽到了敲門聲。是從後門來的，拘謹地敲了三下，裏面沒反應又轉移到前門，再敲三下，還是沒人理睬，又轉移到後門。邢萊一站起身來，朝門口走過去。
“別開，外面是——”門口的同學朝他擠眉弄眼。邢萊一將他擠到一邊：“讓開。”
那孩子身上還有可樂的酸味，低著頭擠進來，快步邁到自己的課桌前，把臉埋在書本裏。
又是這種無聊的，讓人生厭的起哄——邢萊一在“變態”的聲浪中又揍了一個人。一年級就這樣不算平靜地過去，二年級換了個班主任，是脾氣古怪的“老妖婆”，學生們的精力用來和她鬥智鬥勇，那孩子得到暫時的解脫了。
然而他們一直沒交集。他獨來獨往，他也獨來獨往，卻都走在不同的路上。邢萊一在放學路上攔住他，他卻不知怎的，嚇得一直不敢做聲。邢萊一讓他走，他便像終於得了赦免似的，一溜煙跑了。
“切，當我想幹什麽？”當晚，邢萊一耿耿著失眠了，“□□老大找小弟嗎？”
這就是他的童年，和他一直沒能開始的友誼。邢萊一越是回憶，越覺得當時一定是腦子有了問題——那個三拳打不出一句的家夥有什麽好的？可他就是想要這個朋友，不知為什麽如此執著，哪怕畢業的最後一刻仍然想要爭取。
“餵，一起出校門吧？”
“啊？好……好。”或許是學校裏已經沒什麽人，他答應得意外坦率。
他們肩並肩無言走在林蔭道上。出了校門也是並排走著，一直到其中一人在小區門口停下。
“啊。”他看著身後的大門，“我先回……”
“等一下！”邢萊一喊了出來。
他果然停下來等他，就是這樣一個聽話的人。邢萊一越過他看見裏面的七層公寓樓。
“想不想交個朋友？我家裏不是□□，我騙他們的，進了實驗我也不會打架了……到了那裏我們開始做朋友吧？”
“朋友？嗯，好……”
他帶著點受寵若驚的眼神答應了。“不管分到哪個班都要來找我！”邢萊一最後強調。他們在夕陽下告別，那個人走進帶門禁的樓房，邢萊一還要趕公交車去那個窮鄉僻壤。
後面的事情……就不想也罷了。邢萊一大搖大擺地走進人群，在黎珈的責難中呼出一聲口哨：“我給我老子收屍，不準麽？”
“邢萊一。”黎珈似乎找到了此生全部的威嚴，“你父親的死是個教訓，希望你好自為之。”
“說得太對了！別跟他一樣，死了連哭喪的人都沒！”他的聲音高昂得走了調，“黎珈！C057！會計小姐！萬歲萬歲——萬萬歲！”
喊得太用力了嗎？連眼淚都擠出來了。喉頭湧來有些陌生的酸澀，眼眶不受控制地熾熱起來。黎珈還在向新收服的手下作威作福，邢萊一抓住機會溜開了——那個人一定也是這麽想的，而且比他還要熟練——畢竟，從小學起，他就習慣這麽做了。
“餵。”他一陣風般推開那個房間的門，“就知道你躲在這裏。”
裏面的人默默看著他，眼神分明順從的形狀，卻讓他有種燒灼著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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