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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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1
午後的陽光躲進雲層, 風停了，院子裏的花香也淡了些許。
“噗嗤”一聲，陽臺上飛來一只大膽的麻雀, 歪著腦袋看了看靜默無聲的三人, 又“噗嗤”著翅膀飛走了。
整個對視的過程看似漫長，但也只是青晨的心路歷程漫長而已，實則也不過才幾秒鐘的時間。
爺爺身上蓋著毯子，應該是坐在懶人椅上午休, 聽見響動, 才睜開的眼。
他曾經是叱咤風雲過的人，平時跟青晨嘻嘻哈哈那是他作為爺爺、作為老者的慈祥，一旦正襟危坐拿出態度, 還是以前那個讓人聞風喪膽的首長，嚴肅, 震懾, 不怒自威。
青晨很快拉回思緒, 正要說話，爺爺卻先一步擡手打住, 視線落在楚愈痕身上，眼神是審視, 也像是審判。
楚愈痕面上沒有太大的變化，站在那裏, 依然如大山深處遮天蔽日的古木，野性而神秘, 不做小伏低, 也不趾高氣昂，目光很平靜, 人也很平靜。
兩人似乎在用眼神傳達著什麽話，而且這個話題心照不宣，爺爺知，楚愈痕知，青晨卻不知。
約摸一分鐘過後，見爺爺有從椅子上起身的趨勢，青晨趕忙扒開嫩枝嫩葉過去扶他。
“讓你小叔叔……”老爺子話說到一半，卡住，深呼吸一口，扒開青晨伸過去的手，說，“愈痕，你來扶我。”
他說話之前楚愈痕就已經走過去了，僅離青晨半步之遙，腿長手也長，垮了小半步就把人扶起來了。
老爺子站定，看看左邊自己捧在手心裏的寶貝孫女，看看右邊自己正在全心全意扶持的“小兒子”，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爺爺，”青晨真怕老人氣出個三長兩短來，主動交代道，“我們本來也沒打算瞞，只是還沒找到恰當的時機告訴您，現在您不看到也已經看到了，事實就是這樣，我跟小……跟楚愈痕，在戀愛。您，想開一些。”
老爺子笑一聲，淡淡地斜她一眼：“有什麽想不開的，你爺爺我什麽風浪沒見過？去，看看阿姨飯做好沒。”
知道這是要把自己支t開的意思，恐對楚愈痕不利，青晨忙說：“爺爺，是我先招惹他的，您不要怪他，也不能壓迫他。”
“我……”
老爺子做出個要拍她的姿勢，楚愈痕閃身擋在了面前。
青晨從楚愈痕身後探出顆腦袋，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看見了吧？拆不散的。”
“……”老人瞪著她，指了指推拉玻璃門，下起了命令，“去，看看飯做好沒。”
“那你答應我，不能罵他，不準欺負他。”
“他是任人欺負，任人宰割的人？”老人順手薅了跟蔓藤，說著就要上手，“看我今天打不死你個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
他也沒真打，但楚愈痕還是擋了一下，青晨趁機溜了。
她一走，活躍的氣氛驟然冷下來，溫度直線降至零下。
“來書房吧，我們談談。”老爺子扔下句話，帶路在前。
楚愈痕面無表情跟他進了書房。
“坐。”那廂說著，坐下去在桌上燒起了開水。
楚愈痕在他對面落坐。
開頭幾分鐘，誰也沒說話，等茶泡好，老人推杯子過去，才緩緩言道：“來說說吧，在你心目中，是怎麽看待我跟你這層關系的。”
楚愈痕看著他，微陷的眼眸深而直白：
“長輩。”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長到什麽輩份？”
他不說話了。
那頭笑一聲，皺紋和老人斑十分明顯：“二十一年前，當著你爹媽的面，我認了你當兒子，二十一年後，你卻想當我的孫女婿，這不是自降輩份嗎？何苦來哉。”
“我會努力。”楚愈痕挑著重點回，他說的努力，是回“孫女婿”這三個字。
“都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了？”老人看著他，沒有笑意。
楚愈痕說：“沒談，但這是結果。”
那頭又是一聲笑，話語沒什麽溫度：“知道你小子雷厲風行，做事果決，一旦認定，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但我也跟你交個底，別的都好說，唯獨晨晨這件事，我做不得主，她有自己的父母，尤其是她母親，出身帝都名門望族，心性頗高。”
楚愈痕給對方添上茶，淡聲道：“我知道。”
“這個話題聊完了，我們來說說別的。”老爺子沈默片刻，自顧自道，“自從你父親出事之後，我們兩家差不多有十年沒聯系了吧？”
楚愈痕握了握拳頭，沈默。
那頭接著說：“這次要不是靖川公司出事，晨晨到你家避難，我估計你這輩子都不願意再跟我們家有任何瓜葛。”
楚愈痕黝黑的目色掩在窗戶遮擋的陰暗裏，眼深如墨，嘴角掛著一線譏諷。
這些都被青老爺子盡收眼底，他望著窗外又飛回來的雲雀，說：“已經發生過的事無法挽回，那件事……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故而只能盡力彌補，更是真心誠意想扶持你。
我人雖退下來了，好在之前人緣還不錯，身邊有兩面三刀趨炎附勢的，也有值得信賴的，之前給你引薦的那些就是值得信賴的。但好像，你一個都沒結交，反而大費周折去老家尋找投資人。”
楚愈痕輕描淡寫道：“我跟那些人，不是一條道。”
“這我不多做評價，因為你自己要經營什麽，該怎麽對癥下藥，你比誰都清楚，我也相信你的能力。甚至你說不久的將來會在京都商界拼出一席之地，我都相信。
因為你這小子很聰明，有頭腦，又是個天分悟性都極高的奇才，你不成事誰成事？”
說到這裏，老爺子略頓，瞇了瞇睿智的眼，晦暗莫測道：“但是孩子，你這目的太明顯了。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有什麽怨恨盡管沖我們來，別拿晨晨這把利劍捅我們，她是我們的心肝，你要是動了老青家的大動脈，對你沒好處，勸你好自為之。”
太陽落山之前，最後一抹斜陽照亮了方才陰暗的窗戶，洋洋灑灑落在楚愈痕緩緩掀起的眼睫上，試圖照進他清幽深沈的眼底，然而無果。
他這邊還沒說話本來也沒打算說話，書房門就被推開了，隨後鉆出顆腦袋。
“聊完了嗎？飯好了。”青晨試探地喊了聲，泥鰍似的溜進屋裏，雙手搭在老爺子的兩肩，撒起嬌來，“爺爺，別那麽小氣嘛，您又不是沒兒子，就把他讓給我嘛好不好？”
老爺子深深看她一眼，借力站起身，緩步往外走，“我敢讓，你倒是敢收？”
青晨在後面跟楚愈痕眉來眼去：“您讓不讓，我都要收。”
老人別有深意笑一聲，留給她一個後背：“這事兒你跟我說沒用，問你爹娘去。”
不知道他們聊了些什麽，飯桌上的氣氛非常詭異。
爺爺不說話，楚愈痕也不說話，最常見的“父慈子孝”畫面沒有了。
跟楚愈痕戀愛這件事，青晨一早就想過家長們會是什麽反應，要讓他們一下子就接受，這不太可能。
萬事可爭取，父母都不是勢力之人，她相信以楚愈痕的努力和上進，說服他們只是時間問題。
今天被爺爺撞見了也不是什麽壞事，這事兒早晚都得說，他們早點知道，大家心理都有個準備，反正關系在這裏，不至於撕破臉。
青晨暗自這樣想著。
吃完飯楚愈痕沒留宿，他不在，青晨肯定也不想留，然而卻被爺爺給叫住了，不是商量，是命令。
那派頭，跟他年輕時候訓犯錯的士兵一模一樣，兇得只差讓她負重跑十公裏。
青晨沒敢忤逆，依依不舍地送楚愈痕出門，靠在門邊問：“我爺爺是不是為難你了？”
楚愈痕定定望她一眼，說：“沒有。”
她打氣道：“這才是第一關，我估摸著我爸媽那邊過不了幾天就要請我們去喝茶了，頂住，該來的總會來！這一關總是要面對的。”
天上銀鉤高懸，星宿渺茫稀疏，空中雲起雲湧，只有她瑪瑙似的眼睛，在鵝黃燈光下，閃耀成星，天真誘人，
楚愈痕擡手在她柔發上輕輕撮了兩把，掛了點笑：“頂得住。回去吧，周一我去學校找你。”
他轉身離開，像是有急事，腳步很快。
青晨心裏沒來由一陣失落，那一夜，她沒太睡好，卻做了個夢。
夢見一個人，個子不高，天很黑，他籠在陰影裏，她看不清臉，但那雙眼睛尤其特別，黑黑的，直直的，五分防備，五分攻擊，犀利又狠厲。
這種熟悉的感覺，她不是第一次見這雙眼睛，可是人跟環境都是陌生的，而且年限太長，她沒想起來。
青晨被爺爺禁足了兩天，那兩天她深刻地認識到一個問題。
那就是老爺子對楚愈痕態度上的轉變，那種轉變，已經超出自己的孫女突然領了個男朋友回來，家長待見或者不待見該有的態度。
總感覺，他這是意識到危險時才會有的防備狀態。
.
青晨周一下午的最後一節課是毛概，提前知道楚愈痕要來學校找她，這節課她聽得心不在焉，五十分鐘的課時楞是熬成了一個月那麽漫長。
好不容易下課跟舍友出了教學樓，青晨正準備發消息問人在哪裏，就聽見前方的女生們交頭接耳，眼睛往一個方向瞟，竊竊私語念道：
“那是哪個系的？怎麽平時沒見過？”
“這等人間尤物，為什麽現在才出現？”
“上，要聯系方式，今晚務必拿下。”
青晨隨著視線看過去，一挑眉，這招花引蝶的人不是誰，正是她名副其實的男朋友。
黑色沖鋒衣，工裝褲，白色球鞋，肩上松松垮垮掛著個背包，斜靠著路燈桿，右手夾著煙正在抽，左手拽著個紙袋子，看圖案是附近最出名那家蛋糕店裏的。
關瑩一聲尖叫：“他他他，是他，青晨的小叔叔男人。”
什麽怪稱呼，青晨哭笑不得，迎上楚愈痕投過來的視線，想也沒想就跑過去，顧不得煙味兒一頭紮進他懷裏。
“來多久了？”聲音像糖果，又甜又黏。
楚愈痕反應及快，避免火星子燙到她，拿煙的手擡高，提蛋糕的那只手將人攬進臂彎，歪頭看她：“剛到沒多久。”
大力環住他，青晨哼起聲來：“好多美女盯著你看，眼睛都長你身上了。”
他笑說：“我沒看她們。”
眼看名草已經有主，一眾躍躍欲試的美女們羨慕嫉妒且遺憾地散場了。
倒是三個舍友長長“籲……”一聲，把青晨的臉給整紅了。
離開楚愈痕的懷抱，她跟他一一介紹她們，然後又跟她們介紹道：“男朋友，楚愈痕。”
“聽不懂了，到底是男朋友，還是小叔叔？”關瑩看熱鬧不嫌事大。
青晨笑得燦爛：“都是，都是。”
這該死的沒完沒了的t情趣，三人同時翻白眼。
楚愈痕沒多話，沖人微微頷首，說：“有時間一起吃飯。”
美女們一樂，關瑩看著青晨，陰陽怪氣道：“那某人今晚還回不回宿舍的了。”
某人嘿嘿一笑，把課本遞過去：“有勞。”
接過書，幾人一番擠眉弄眼，轉身走了。
青晨臉上的熱度還沒散完，垂眸問：“去哪兒？”
楚愈痕沒說話，牽著她的手穿過教學樓，一路朝門口的停車場走去。
青晨看見停在車位上的不是強子的車，而是一輛機車，卻也不是上次他舍友的那輛。
“好酷，新買的？”她欣賞道。
“組裝的。”楚愈痕拿出安全帽，自顧自給她帶上。
青晨驚訝：“你自己組裝的？”
“嗯。”他把蛋糕掛在扣件上，也給自己帶上安全帽，跨坐上去，單腳墊在地上，說，“上來。”
青晨爬上去，摟住他的腰，沒問去哪裏。
車速不算快，摩托車追著日落跑，沿路一片金光閃閃。
春風，暖陽，與光同行，青晨摟緊楚愈痕，將臉貼在他背上，小聲喊道：“楚愈痕。”
前面的人稍稍側頭，“嗯？”一聲。
“你怎麽了？”她敏銳地察覺到，那天談話過後，不單爺爺的態度變了，他的態度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楚愈痕沒說話，把車開上了高架，順著高架一路出城，在天色即將黑下來時，爬上一座小山丘上。
落日餘暉，綠樹紅花，有點像杏兒林。
青晨從摩托車上下去，取下安全帽順著山丘跑了兩圈，回到原地問：“你是怎麽發現這塊風水寶地的？”
“無意中看見的。”楚愈痕接過她手裏的安全帽，轉身放好，又把蛋糕拿給她，側身半坐在摩托車上，“去你學校的時候看排隊的人多，就買了。”
青晨接過來，打開，用勺子挖了小塊遞到他嘴邊，目光裏洋溢著溫柔的春風：“這家蛋糕很好吃的，你先嘗嘗。”
楚愈痕擡眼凝視，勾頭，張嘴，盯著她吃了那塊蛋糕。
青晨被他盯得心尖蕩漾，眼睫閃爍幾下，也挖了塊蛋糕放在自己嘴裏。
“這學期，你的課多嗎？”她找話說。
“還好。”他說，“專業課比較多。”
青晨挑了顆紅紅的草莓給他：“工作室呢？有沒有很忙？”
楚愈痕反拿著她的手，把草莓放進她嘴裏：“招新人了，也還好。”
草莓齁甜，青晨瞇起眼睛：“恭喜你呀楚總，事業更上一層樓了。”
被她的表情逗笑，楚愈痕側眸看向遠山。
青晨轉了個身，跟他並排靠在車上，側頭望著他，言歸正傳：“那天我爺爺跟你到底說了什麽？”
那廂擡手挽住她的肩，把人往自己懷裏帶，片刻才開口，嗓音變得有點啞：“你爺爺認為，我接近你的目的不純。”
“怕不是……”青晨有些難以置信，皺眉道，“爺爺為什麽會這麽想？不應該啊。”
楚愈痕在她耳邊笑一聲，笑聲有點真假難辨：“大小姐，我什麽身份，你什麽身份，會這樣想不是很正常嗎？”
“不正常。”青晨撓撓他錘在自己肩頭的手心，“你在我們家最危難的時候伸出援助之手，而且無償！就沖這份胸襟，這等豁達，他們也不該這麽想。”
楚愈痕側眸，對上她深信不疑的眼，迎著最後一抹餘暉的光芒，緩緩道：“說不定，我是在放長線掉大魚呢？”
有那麽一霎，青晨被他眼底一閃而過的陰鷙所嚇到。
她動也不動盯著他，篤定：“你不會，是我先喜歡上你的。況且，你沒理由那樣做。”
沒理由那樣做……
太陽逐漸變成一顆紅透的蛋黃，落在了山的另一頭，周遭逐漸被黑暗吞滅。
楚愈痕盯著她看了半響，擡手抹掉她嘴角的奶油，輕聲呼出句：“青晨，你相信緣分嗎？”
“當然，如果像我跟你這樣的都不算緣分的話，我不知道還有什麽能被稱作緣分。”
他扭開頭，笑了笑：“也許吧。”
心裏一陣慌亂，青晨掰過他的臉：“楚愈痕，你怎麽了？你不是會悲秋嘆春探討緣分的人。”
楚愈痕一挑眉：“膽子肥了？”
青晨：“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他擡手握住她搭在自己臉上的小手，用了點力，眸色攝人：“荒郊野嶺的，我對你做點什麽，可沒人知道。”
青晨靠近，迎上他不一樣的目光：“我們也就只差最後一步了，在這裏，在被窩裏，有什麽區別？”
她完全不害怕，對他更是半點防備之心都沒有，楚愈痕用下頜蹭了蹭她的手心，吸取著她暖乎乎的熱意，深深地註視著她，仿佛要用目光將人捆住，鎖在這方寸之間。
這眼神……青晨赫然一驚，楞楞地問：“我們以前……很小的時候，是不是見過？”
他咬了下她白細的手指，上面粘著點兒奶油，甜絲絲的。
“是不是？”青晨追問。
楚愈痕擡眸倪著她，直勾勾的：“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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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陽光躲進雲層, 風停了，院子裏的花香也淡了些許。
“噗嗤”一聲，陽臺上飛來一只大膽的麻雀, 歪著腦袋看了看靜默無聲的三人, 又“噗嗤”著翅膀飛走了。
整個對視的過程看似漫長，但也只是青晨的心路歷程漫長而已，實則也不過才幾秒鐘的時間。
爺爺身上蓋著毯子，應該是坐在懶人椅上午休, 聽見響動, 才睜開的眼。
他曾經是叱咤風雲過的人，平時跟青晨嘻嘻哈哈那是他作為爺爺、作為老者的慈祥，一旦正襟危坐拿出態度, 還是以前那個讓人聞風喪膽的首長，嚴肅, 震懾, 不怒自威。
青晨很快拉回思緒, 正要說話，爺爺卻先一步擡手打住, 視線落在楚愈痕身上，眼神是審視, 也像是審判。
楚愈痕面上沒有太大的變化，站在那裏, 依然如大山深處遮天蔽日的古木，野性而神秘, 不做小伏低, 也不趾高氣昂，目光很平靜, 人也很平靜。
兩人似乎在用眼神傳達著什麽話，而且這個話題心照不宣，爺爺知，楚愈痕知，青晨卻不知。
約摸一分鐘過後，見爺爺有從椅子上起身的趨勢，青晨趕忙扒開嫩枝嫩葉過去扶他。
“讓你小叔叔……”老爺子話說到一半，卡住，深呼吸一口，扒開青晨伸過去的手，說，“愈痕，你來扶我。”
他說話之前楚愈痕就已經走過去了，僅離青晨半步之遙，腿長手也長，垮了小半步就把人扶起來了。
老爺子站定，看看左邊自己捧在手心裏的寶貝孫女，看看右邊自己正在全心全意扶持的“小兒子”，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爺爺，”青晨真怕老人氣出個三長兩短來，主動交代道，“我們本來也沒打算瞞，只是還沒找到恰當的時機告訴您，現在您不看到也已經看到了，事實就是這樣，我跟小……跟楚愈痕，在戀愛。您，想開一些。”
老爺子笑一聲，淡淡地斜她一眼：“有什麽想不開的，你爺爺我什麽風浪沒見過？去，看看阿姨飯做好沒。”
知道這是要把自己支t開的意思，恐對楚愈痕不利，青晨忙說：“爺爺，是我先招惹他的，您不要怪他，也不能壓迫他。”
“我……”
老爺子做出個要拍她的姿勢，楚愈痕閃身擋在了面前。
青晨從楚愈痕身後探出顆腦袋，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看見了吧？拆不散的。”
“……”老人瞪著她，指了指推拉玻璃門，下起了命令，“去，看看飯做好沒。”
“那你答應我，不能罵他，不準欺負他。”
“他是任人欺負，任人宰割的人？”老人順手薅了跟蔓藤，說著就要上手，“看我今天打不死你個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
他也沒真打，但楚愈痕還是擋了一下，青晨趁機溜了。
她一走，活躍的氣氛驟然冷下來，溫度直線降至零下。
“來書房吧，我們談談。”老爺子扔下句話，帶路在前。
楚愈痕面無表情跟他進了書房。
“坐。”那廂說著，坐下去在桌上燒起了開水。
楚愈痕在他對面落坐。
開頭幾分鐘，誰也沒說話，等茶泡好，老人推杯子過去，才緩緩言道：“來說說吧，在你心目中，是怎麽看待我跟你這層關系的。”
楚愈痕看著他，微陷的眼眸深而直白：
“長輩。”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長到什麽輩份？”
他不說話了。
那頭笑一聲，皺紋和老人斑十分明顯：“二十一年前，當著你爹媽的面，我認了你當兒子，二十一年後，你卻想當我的孫女婿，這不是自降輩份嗎？何苦來哉。”
“我會努力。”楚愈痕挑著重點回，他說的努力，是回“孫女婿”這三個字。
“都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了？”老人看著他，沒有笑意。
楚愈痕說：“沒談，但這是結果。”
那頭又是一聲笑，話語沒什麽溫度：“知道你小子雷厲風行，做事果決，一旦認定，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但我也跟你交個底，別的都好說，唯獨晨晨這件事，我做不得主，她有自己的父母，尤其是她母親，出身帝都名門望族，心性頗高。”
楚愈痕給對方添上茶，淡聲道：“我知道。”
“這個話題聊完了，我們來說說別的。”老爺子沈默片刻，自顧自道，“自從你父親出事之後，我們兩家差不多有十年沒聯系了吧？”
楚愈痕握了握拳頭，沈默。
那頭接著說：“這次要不是靖川公司出事，晨晨到你家避難，我估計你這輩子都不願意再跟我們家有任何瓜葛。”
楚愈痕黝黑的目色掩在窗戶遮擋的陰暗裏，眼深如墨，嘴角掛著一線譏諷。
這些都被青老爺子盡收眼底，他望著窗外又飛回來的雲雀，說：“已經發生過的事無法挽回，那件事……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故而只能盡力彌補，更是真心誠意想扶持你。
我人雖退下來了，好在之前人緣還不錯，身邊有兩面三刀趨炎附勢的，也有值得信賴的，之前給你引薦的那些就是值得信賴的。但好像，你一個都沒結交，反而大費周折去老家尋找投資人。”
楚愈痕輕描淡寫道：“我跟那些人，不是一條道。”
“這我不多做評價，因為你自己要經營什麽，該怎麽對癥下藥，你比誰都清楚，我也相信你的能力。甚至你說不久的將來會在京都商界拼出一席之地，我都相信。
因為你這小子很聰明，有頭腦，又是個天分悟性都極高的奇才，你不成事誰成事？”
說到這裏，老爺子略頓，瞇了瞇睿智的眼，晦暗莫測道：“但是孩子，你這目的太明顯了。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有什麽怨恨盡管沖我們來，別拿晨晨這把利劍捅我們，她是我們的心肝，你要是動了老青家的大動脈，對你沒好處，勸你好自為之。”
太陽落山之前，最後一抹斜陽照亮了方才陰暗的窗戶，洋洋灑灑落在楚愈痕緩緩掀起的眼睫上，試圖照進他清幽深沈的眼底，然而無果。
他這邊還沒說話本來也沒打算說話，書房門就被推開了，隨後鉆出顆腦袋。
“聊完了嗎？飯好了。”青晨試探地喊了聲，泥鰍似的溜進屋裏，雙手搭在老爺子的兩肩，撒起嬌來，“爺爺，別那麽小氣嘛，您又不是沒兒子，就把他讓給我嘛好不好？”
老爺子深深看她一眼，借力站起身，緩步往外走，“我敢讓，你倒是敢收？”
青晨在後面跟楚愈痕眉來眼去：“您讓不讓，我都要收。”
老人別有深意笑一聲，留給她一個後背：“這事兒你跟我說沒用，問你爹娘去。”
不知道他們聊了些什麽，飯桌上的氣氛非常詭異。
爺爺不說話，楚愈痕也不說話，最常見的“父慈子孝”畫面沒有了。
跟楚愈痕戀愛這件事，青晨一早就想過家長們會是什麽反應，要讓他們一下子就接受，這不太可能。
萬事可爭取，父母都不是勢力之人，她相信以楚愈痕的努力和上進，說服他們只是時間問題。
今天被爺爺撞見了也不是什麽壞事，這事兒早晚都得說，他們早點知道，大家心理都有個準備，反正關系在這裏，不至於撕破臉。
青晨暗自這樣想著。
吃完飯楚愈痕沒留宿，他不在，青晨肯定也不想留，然而卻被爺爺給叫住了，不是商量，是命令。
那派頭，跟他年輕時候訓犯錯的士兵一模一樣，兇得只差讓她負重跑十公裏。
青晨沒敢忤逆，依依不舍地送楚愈痕出門，靠在門邊問：“我爺爺是不是為難你了？”
楚愈痕定定望她一眼，說：“沒有。”
她打氣道：“這才是第一關，我估摸著我爸媽那邊過不了幾天就要請我們去喝茶了，頂住，該來的總會來！這一關總是要面對的。”
天上銀鉤高懸，星宿渺茫稀疏，空中雲起雲湧，只有她瑪瑙似的眼睛，在鵝黃燈光下，閃耀成星，天真誘人，
楚愈痕擡手在她柔發上輕輕撮了兩把，掛了點笑：“頂得住。回去吧，周一我去學校找你。”
他轉身離開，像是有急事，腳步很快。
青晨心裏沒來由一陣失落，那一夜，她沒太睡好，卻做了個夢。
夢見一個人，個子不高，天很黑，他籠在陰影裏，她看不清臉，但那雙眼睛尤其特別，黑黑的，直直的，五分防備，五分攻擊，犀利又狠厲。
這種熟悉的感覺，她不是第一次見這雙眼睛，可是人跟環境都是陌生的，而且年限太長，她沒想起來。
青晨被爺爺禁足了兩天，那兩天她深刻地認識到一個問題。
那就是老爺子對楚愈痕態度上的轉變，那種轉變，已經超出自己的孫女突然領了個男朋友回來，家長待見或者不待見該有的態度。
總感覺，他這是意識到危險時才會有的防備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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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晨周一下午的最後一節課是毛概，提前知道楚愈痕要來學校找她，這節課她聽得心不在焉，五十分鐘的課時楞是熬成了一個月那麽漫長。
好不容易下課跟舍友出了教學樓，青晨正準備發消息問人在哪裏，就聽見前方的女生們交頭接耳，眼睛往一個方向瞟，竊竊私語念道：
“那是哪個系的？怎麽平時沒見過？”
“這等人間尤物，為什麽現在才出現？”
“上，要聯系方式，今晚務必拿下。”
青晨隨著視線看過去，一挑眉，這招花引蝶的人不是誰，正是她名副其實的男朋友。
黑色沖鋒衣，工裝褲，白色球鞋，肩上松松垮垮掛著個背包，斜靠著路燈桿，右手夾著煙正在抽，左手拽著個紙袋子，看圖案是附近最出名那家蛋糕店裏的。
關瑩一聲尖叫：“他他他，是他，青晨的小叔叔男人。”
什麽怪稱呼，青晨哭笑不得，迎上楚愈痕投過來的視線，想也沒想就跑過去，顧不得煙味兒一頭紮進他懷裏。
“來多久了？”聲音像糖果，又甜又黏。
楚愈痕反應及快，避免火星子燙到她，拿煙的手擡高，提蛋糕的那只手將人攬進臂彎，歪頭看她：“剛到沒多久。”
大力環住他，青晨哼起聲來：“好多美女盯著你看，眼睛都長你身上了。”
他笑說：“我沒看她們。”
眼看名草已經有主，一眾躍躍欲試的美女們羨慕嫉妒且遺憾地散場了。
倒是三個舍友長長“籲……”一聲，把青晨的臉給整紅了。
離開楚愈痕的懷抱，她跟他一一介紹她們，然後又跟她們介紹道：“男朋友，楚愈痕。”
“聽不懂了，到底是男朋友，還是小叔叔？”關瑩看熱鬧不嫌事大。
青晨笑得燦爛：“都是，都是。”
這該死的沒完沒了的t情趣，三人同時翻白眼。
楚愈痕沒多話，沖人微微頷首，說：“有時間一起吃飯。”
美女們一樂，關瑩看著青晨，陰陽怪氣道：“那某人今晚還回不回宿舍的了。”
某人嘿嘿一笑，把課本遞過去：“有勞。”
接過書，幾人一番擠眉弄眼，轉身走了。
青晨臉上的熱度還沒散完，垂眸問：“去哪兒？”
楚愈痕沒說話，牽著她的手穿過教學樓，一路朝門口的停車場走去。
青晨看見停在車位上的不是強子的車，而是一輛機車，卻也不是上次他舍友的那輛。
“好酷，新買的？”她欣賞道。
“組裝的。”楚愈痕拿出安全帽，自顧自給她帶上。
青晨驚訝：“你自己組裝的？”
“嗯。”他把蛋糕掛在扣件上，也給自己帶上安全帽，跨坐上去，單腳墊在地上，說，“上來。”
青晨爬上去，摟住他的腰，沒問去哪裏。
車速不算快，摩托車追著日落跑，沿路一片金光閃閃。
春風，暖陽，與光同行，青晨摟緊楚愈痕，將臉貼在他背上，小聲喊道：“楚愈痕。”
前面的人稍稍側頭，“嗯？”一聲。
“你怎麽了？”她敏銳地察覺到，那天談話過後，不單爺爺的態度變了，他的態度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楚愈痕沒說話，把車開上了高架，順著高架一路出城，在天色即將黑下來時，爬上一座小山丘上。
落日餘暉，綠樹紅花，有點像杏兒林。
青晨從摩托車上下去，取下安全帽順著山丘跑了兩圈，回到原地問：“你是怎麽發現這塊風水寶地的？”
“無意中看見的。”楚愈痕接過她手裏的安全帽，轉身放好，又把蛋糕拿給她，側身半坐在摩托車上，“去你學校的時候看排隊的人多，就買了。”
青晨接過來，打開，用勺子挖了小塊遞到他嘴邊，目光裏洋溢著溫柔的春風：“這家蛋糕很好吃的，你先嘗嘗。”
楚愈痕擡眼凝視，勾頭，張嘴，盯著她吃了那塊蛋糕。
青晨被他盯得心尖蕩漾，眼睫閃爍幾下，也挖了塊蛋糕放在自己嘴裏。
“這學期，你的課多嗎？”她找話說。
“還好。”他說，“專業課比較多。”
青晨挑了顆紅紅的草莓給他：“工作室呢？有沒有很忙？”
楚愈痕反拿著她的手，把草莓放進她嘴裏：“招新人了，也還好。”
草莓齁甜，青晨瞇起眼睛：“恭喜你呀楚總，事業更上一層樓了。”
被她的表情逗笑，楚愈痕側眸看向遠山。
青晨轉了個身，跟他並排靠在車上，側頭望著他，言歸正傳：“那天我爺爺跟你到底說了什麽？”
那廂擡手挽住她的肩，把人往自己懷裏帶，片刻才開口，嗓音變得有點啞：“你爺爺認為，我接近你的目的不純。”
“怕不是……”青晨有些難以置信，皺眉道，“爺爺為什麽會這麽想？不應該啊。”
楚愈痕在她耳邊笑一聲，笑聲有點真假難辨：“大小姐，我什麽身份，你什麽身份，會這樣想不是很正常嗎？”
“不正常。”青晨撓撓他錘在自己肩頭的手心，“你在我們家最危難的時候伸出援助之手，而且無償！就沖這份胸襟，這等豁達，他們也不該這麽想。”
楚愈痕側眸，對上她深信不疑的眼，迎著最後一抹餘暉的光芒，緩緩道：“說不定，我是在放長線掉大魚呢？”
有那麽一霎，青晨被他眼底一閃而過的陰鷙所嚇到。
她動也不動盯著他，篤定：“你不會，是我先喜歡上你的。況且，你沒理由那樣做。”
沒理由那樣做……
太陽逐漸變成一顆紅透的蛋黃，落在了山的另一頭，周遭逐漸被黑暗吞滅。
楚愈痕盯著她看了半響，擡手抹掉她嘴角的奶油，輕聲呼出句：“青晨，你相信緣分嗎？”
“當然，如果像我跟你這樣的都不算緣分的話，我不知道還有什麽能被稱作緣分。”
他扭開頭，笑了笑：“也許吧。”
心裏一陣慌亂，青晨掰過他的臉：“楚愈痕，你怎麽了？你不是會悲秋嘆春探討緣分的人。”
楚愈痕一挑眉：“膽子肥了？”
青晨：“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他擡手握住她搭在自己臉上的小手，用了點力，眸色攝人：“荒郊野嶺的，我對你做點什麽，可沒人知道。”
青晨靠近，迎上他不一樣的目光：“我們也就只差最後一步了，在這裏，在被窩裏，有什麽區別？”
她完全不害怕，對他更是半點防備之心都沒有，楚愈痕用下頜蹭了蹭她的手心，吸取著她暖乎乎的熱意，深深地註視著她，仿佛要用目光將人捆住，鎖在這方寸之間。
這眼神……青晨赫然一驚，楞楞地問：“我們以前……很小的時候，是不是見過？”
他咬了下她白細的手指，上面粘著點兒奶油，甜絲絲的。
“是不是？”青晨追問。
楚愈痕擡眸倪著她，直勾勾的：“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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