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Chapter 3

關燈
Chapter 3

“回去。”青晨說。

楚愈痕平靜地問:“現在?”

她心想都要走了有些話還是不要說得太直接,於是顛了顛身後的大提琴,禮數周全道: “打擾你們,我挺過意不去的,想去想來,我還是回去比較好。”

楚愈痕倪了眼她腳上那雙正兒八經的登山鞋:“嗯,找得到路嗎?”

“……額,坐車的話,沒問題。”

“我送你?”

青晨信以為真,暗下去的眼底閃出光芒:“可以?”

他很有耐心的樣子:“嗯。”

她覺得白白麻煩別人不好,便慷慨道:“不會讓你白送的,我可以付你雙倍費用,不,是三倍。”

“是嗎?” 楚愈痕目色更深,沒什麽笑意地笑笑,“你知道只要看住你,你爸爸許諾給我家多少嗎?”

青晨有樣學樣笑一聲:“多少?”

“你覺得你值多少?”

“你覺得我值多少?”

“五十塊。”

“……”

什麽送她走,合著全程拿她當猴耍。

一霎間,青晨把什麽涵養禮貌通通拋之腦後:“耍我,有病吧你。”

楚愈痕揚揚眉,收回手臂,饒有興趣盯著眼前氣得滿臉粉紅的人,氣淡神閑道:“大小姐,不裝了?”

青晨:“我裝什麽?我已經好好跟你陳述過我的想法,難道我不能支配自己?”

對方目光如炬望著他,沒讓步,也不說話。

眼看著楚茵茵已經走遠,她急道:“家裏有事,我不能坐視不管。離開這裏我自己會跟我爸爸解釋緣由,你讓開,不然……”

“不然怎麽?”

“不然我告你。”

“告我什麽?”

“告你非法拘禁。”

“哦。”

“楚愈痕!”青晨第一次連名帶姓喊他,“你憑什麽限制我的人生自由?”

四目相對,楚愈痕面色依舊,眼神跟語氣卻變得極度冷冽:“你家裏的情況,不是你回去就能解決。既然來了,就安分待著,我有口吃的就不會餓著你。別找事兒,老子沒時間陪你折騰。”

上一秒還晴空萬裏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下一秒便烏雲密布風雪欲來冷得叫人發顫。

尤其是此時盯著青晨的這雙眼,原始,野性,射出的光芒仿佛下一步就要擰斷她的脖頸。

這算什麽,威脅?恐嚇?

他好兇。要真跟他在這裏待上三個月,只怕骨頭都會被啃掉。

青晨不會罵臟話,是因為從小就受爺爺的教導,得到父母無盡的寵愛,能跟朋友同學之間和諧友好相處,長這麽大很少碰到能觸發情緒點的事,故而性格看起來還算溫和。

但如若碰到她的情緒點,自詡也不是什麽善茬。

面對露出野獸獠牙的楚愈痕,她不卑不亢瞪著他。

之後很久,兩人陷入漫長的僵持和拉鋸。

奈何眼睛瞪久了會酸,酸了會紅,紅了會有眼淚流出。

“……”

看她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眼角通紅,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楚愈痕極其覆雜地擰了擰眉,最終,沈著臉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她。

“什麽意思?”青晨有些難以置信。

他言簡意賅:“給你爸打電話。”

“打不通。”

“人品問題。”

“……”說個鬼。

怕人t反悔,青晨快速且不失風度地將手機接過來。

楚愈痕斜她一眼,轉身走了。

“說話還能再毒點嗎?”她低聲抱怨。

那人的大長腿已經邁出門檻,攸地回眸,大有要收回手機的意思。

青晨揚揚眉,不同他對視。

他的手機是雜牌智能機,厚似板磚。青晨放下大提琴,在屏幕上手動輸入爸爸的號碼,才輸了四個數,就跳出個名叫“青家”的備註。

電話播出去,這次終於接通了。

響鈴三四聲,那頭接電話說:“愈痕,有事嗎?”

聽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青晨一下沒控制住聲線:“爸爸。”

“晨晨,”青晉川關切道,“你這是,哭了?”

見楚愈痕已經走遠,青晨再也忍不住,哽咽起來:“你跟媽媽的電話是怎麽回事,為什麽都關機?你們怎麽了?”

那頭解釋說:“我跟媽媽都沒事,特殊原因才關的機,嚇到你了?”

“當然嚇到了!”

“只是關機而已,沒事的,你別多想。”

青晨暗暗松了口氣:“還是放心不下你們,我想回去,你接不了我沒關系,我可以自己坐車,但是楚愈痕死活不讓。”

“是我拜托他們照顧你的,你暫時還不能回來。”

“我不回家,我可以去朋友家住。”

“不行,我不能讓你涉險晨晨。”

“什麽人這麽喪心病狂,就不能報警嗎?”

“已經在處理了。可有些人就是這麽喪心病狂,即便事後會受到法律制裁,造成的後果也是我跟你媽媽無法承受的。我們不是沒有別的地方讓你去,而是那裏是最安全的,明白嗎?”

她頓時說不出話來。確實,有些事即便犯罪分子會受到懲罰,後果也是當事人無法承受的。

“還有,愈痕是你爺爺的幹兒子,我的幹弟弟,也是你的小叔叔,”青晉川說,“以後別再大呼小叫喊人名字,不禮貌。”

“之前怎麽沒聽你們說?”

電話那頭沈默片刻,才道:“很多年前的事了,這些年大家都各忙各的,也沒時間聚在一起。沒說不代表關系不存在,這次,我會好好答謝他們的。”

“你安心待著,等事情解決好我會第一時間來接你,高考分數出來後,別忘記按我們事先商量過的學校填報志願。好了,公司這邊有急事,我先掛了。”

電話說掛就掛,青晨在原地空站很久。

她也不是不通商量的人,只要確定二老沒事就好。

就是楚家大少爺這脾氣……算了,有句萬能語言叫“來都來了”。

青晨平覆好情緒出去時,楚愈痕正半蹲在地上洗衣裳,洗的是昨天穿的那套,不知道去做了什麽,衣裳褲子上全是灰。

這人搓衣裳的力道極大,手臂上鼓起的青筋分外惹眼,一舉一動都像及荒原上奔跑的野獸,靈巧,矯捷。

默不作聲等了一會,青晨走過去把手機還給他。

楚愈痕沒接,關掉水往衣服上倒洗衣粉,頭也沒擡:“你爸準你回去了?”

她撇撇嘴,沒說話,幹巴巴站著。

他就著洗衣粉搓了兩分鐘,擰開水龍頭把泡沫沖幹凈,冷不丁地問:“告我非法拘禁了嗎?”

她一下沒反應過來,想起來時咽了半秒,但氣勢不能輸:“告了。”

“然後?”楚愈痕若無其事地擰幹衣裳褲子,站起來抖勻,轉身掛在晾衣繩上。

青晨咬咬牙,瞎編:“我爸說以後再找你算賬。”

晾好衣裳,楚愈痕轉身自顧自從她手裏拿回自己的手機,目光落在她巴掌大的臉上,笑一聲:“算什麽賬?”

他的視線灼人,幽靜而深邃。青晨索性破罐子破摔,理直氣壯:“憑什麽告訴你?”

楚愈痕靜靜看她奶兇奶兇地瞎扯,戲謔地扯了下嘴角,轉身走進廚房。

早上的風微微涼,青晨只身站在巨大的銀杏樹下盯著斑駁的日光,一時不知何去何從,便搬了條小凳子坐在樹下數葉子。

楚愈痕進去不久煙囪便冒起了柴煙。從她的角度能看見他在生火,側臉嚴肅也淩冽,手法卻很嫻熟,添柴,往大鍋裏倒水,洗鍋,然後倒米進去,又往裏面放上合適的水,最後蓋上鍋蓋,所有動作一氣呵成。

那人像是察覺到什麽,透過門縫悠悠然看過來,眼神像頭頂烈陽,很直白,又有點像房頂的煙霧,不真切。

青晨沒回避,也沒說話。她見過農村小夥,自卑的、靦腆的、內斂的以及奮進的都有,唯獨沒見過楚愈痕這款。

這人有一種粗布麻衣和家徒四壁都掩蓋不了的自信和鋒芒,渾身上下散發著強悍的危險氣息。

對於她這個突然闖進他家的不速之客,看得出他很抓狂甚至是反感。

可楚愈痕自己都說了,只要看好她,爸爸許諾給他家多少多少,所以不管是給錢也好怎麽也罷,她肯定不會白住。

這樣想來,她便理直氣壯得多,底氣也足了不少。

一兩秒的眼神交匯,對方面無表情錯開視線,往燥裏添了塊柴。

青晨的思緒也在這時拐了道彎,心說這人在學校裏怕不是個讓老師頭疼,讓同學聞風喪膽不學無術的校霸吧?

太陽溫度開始曬人的時候,她回房去了。無所事事,便把楚知奕昨日胡亂擺放的東西重新規整好。

本想把自己的衣裳也拿出來晾上,舉目一看,房裏只有根橫穿房間的晾衣繩,繩上胡亂吊著幾件灰撲撲的衣裳,連個衣架都沒有,她當然舍不得把自己的衣裳就這麽扔在上面,遂只好作罷。

心血來潮,她將大提琴從包裏取出,然後坐在小木床上,對著窗外特別適合尋仙問道的叢山峻嶺拉了首《風之谷》。

這本來是首非常治愈的曲子,但由於青晨心情欠佳,楞是奏出一種“故人陸續雕零,好似風中落葉”的傷感。

待在黑漆漆的房間裏拉完整首曲子,青晨才發現門邊有道身影。

楚愈痕不知是剛來還是站在那裏有一會兒了,逆光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聽他平靜地說:“出來吃飯。”

青晨沒吱聲,默默把琴收回包裏,移步去吃飯那間。

桌上除了幹活回來的楚母,還多了個人。

這人坐在輪椅上,楚愈痕正在給他遞勺子,他用左手接過,手抖得厲害,看上去好像有半邊身子使不上勁。

他望著青晨,勉強笑笑,說:“沒嚇到你吧?”

那眼神十分清澈樸實,可能是生病的原因,說話有些口齒不清,好在說的是普通話,青晨聽得懂。

“沒有沒有。”她連連擺手,想了想,又說,“您是楚爺爺嗎?”

楚衛華支著半邊身子,問:“你爸爸讓你這樣喊我的?”

證實了兩家人確實存在那層關系,稱呼他聲爺爺再正常不過,青晨圓滑道:“楚爺爺,不用誰教我也應該這樣稱呼您的。”

說完她又笑瞇瞇看向楚母,甜甜地喊了聲:“奶奶好。”

對於在場的另一人,青晨佯裝看不見。

楚愈痕意味不明看她一眼,沒什麽情緒,面不改色繼續發碗筷。

桌上擺了半鍋昨晚沒吃完的雞肉和一個素菜。想起在這裏上廁所的問題,青晨心有餘悸地不太敢吃東西,連水都只喝一點點。

對面的楚愈痕撇到她面前一動不動的白米飯,扯了扯嘴角,幾大口把自己碗裏的飯扒完,扔下句“下午不回來”就走了。

那微表情青晨熟悉,是諷刺。

這就冤枉了。盡管這裏的生活條件跟她的世界確實天差地別,但出於素質和修養,她並沒有嫌棄他家飯菜的意思,只是單純怕上廁所而已。

吃完飯楚爺爺就回房了。青晨才知道他昨晚在家,只是身體不舒服就躺著沒起來。

楚母洗碗的時候,青晨問是怎麽病的。

對方一開始沒說話,片刻後看她一眼,長長嘆出口氣,用方言說了一堆話。

大概意思是,十年前突發腦梗,搶救過來後就變成這樣了。

天不憐人,清晨沈默下去,心裏有些五味雜陳。

碗洗完楚母簡單囑咐兩句就幹農活去了,家裏就剩青晨。

人生地不熟,手機沒信號,唯一的老古董彩電打開後,全是雪花,壞的。

她長這麽大也只有在爺爺的報紙上見過這種屬性的電視,真的是欲哭無淚,無聊得只能跟門口懷孕的傻狗人眼瞪狗眼。

不然就是對著門前那座頗有意境的拱橋發呆,短短半日,青晨數著一共有二十二個人從斑駁的石拱橋上經過,或牽著小孩兒,或牽著老黃牛。

就這樣,終於熬到下午,楚母做農活回來開始生火做飯,但青晨依舊不敢多吃,只嚼了三根青水煮豆。

盡管如此,九點過的時候她還是想上廁所了,可一想到昨晚那個茅坑就渾身起雞皮疙瘩,一連打了幾個幹嘔。

關鍵這時候楚奶奶又出去了,她總不能去問半癱瘓的楚爺爺哪裏有廁所吧?人家自身都難保。

青晨急得在房裏來回踱步,掙紮著要不要咬著牙進那個廁所時,終於聽t見門口傳來響聲。

她忙開門出去,看見是楚愈痕。

男生正蹲在水龍頭旁邊洗頭,沒有穿上衣。

外面雖沒燈,但月光很明,度在他身上,一片銀亮。

青晨不動聲色錯開視線,喊道:“楚愈痕。”

楚愈痕聽見,微微一頓,沒應,三兩下把頭上的泡沫沖掉,用毛巾擦了把臉和濕發,起身從晾衣繩上拿衣裳套上,才回眸看她。

只見人側身站在窗前,臉上鋪著淡淡的月光,照得額頭上那層細細密密的汗珠尤其明顯。

隔著四五步的距離,他還是沒說話。

“我想上廁所。”青晨直言道。

楚愈痕很快明白是怎麽一回事。這人早飯就沒吃,天快黑時母親特地打電話給他,說不曉得是不是飯菜不和胃口,晚飯也只吃了三根水煮青豆。

原來是怕進廁所。

到底是蜜罐子裏養出來的嬌花,連進個廁所都跟要她命似的。

楚愈痕耐人尋味看她片刻,終是走了過去。

他高高的身影遮住月色,潮濕的頭發散發著洗發水的清香,陰影罩下來時,壓迫感也隨之而來。

青晨不動聲色往後退半步,問:“楚愈痕,你們這裏還有別的廁所嗎?”

再次被點名,楚愈痕稍稍垂眸,倪她半秒,一字一頓玩起了文字游戲:“楚,愈,痕?”

“……”

先前她說不會喊他,他都表現得極其無所謂。

沒想到擱這兒等著。不僅壞,還記仇,甚至趁火打劫。

見人還有心思腹誹,楚愈痕淡淡扔下句:“沒事?走了。”

“別。”一時情急,青晨胡亂拽住他。

楚愈痕轉身,視線落在緊拉著自己衣角的手上,意有所指:“嗯?”

青晨擡眸,對上他比月亮還清冷幽遠的審視目光,幾次欲言又止。

最終,輕似晚風拂面地喊他一聲:“小叔叔。”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