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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我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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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我戴吧

初夏的早晨八點, 太陽光輝正好灑落通向洋房外的小徑上,這座城市夏日的白晝太長,所過之處全然為無盡綠。

前往醫院的這一天只有他們兩人, 在人行道與十字路口,無所顧忌的牽著手, 路過某家飄著木質香的咖啡館時,近乎是同步轉向, 進門。

選在了臨街靠窗的二樓, 抹有鹹香奶油的脆皮吐司,紅豆泥, 預約的時間不趕,所以兩人享用早餐的時間很放松。

最後一口拿鐵喝完,江月停從底下街道收回眼,綠燈跳t躍幾下, 生活重新啟動,她垂下手捏了捏旁邊這人的衣角,“走吧。”

抵達醫院時,莫繼遠和許蕓也剛好下車,他們沒有和莫尋鶴住一起, 應該是莫尋鶴說了什麽吧, 江月停想。

時間差不多,他們一同進去。

江月停察覺到許蕓見她和莫尋鶴牽手時一閃而過的不耐,有瞬間的想抽回手,又被莫尋鶴牢牢拉住, 還故意在許蕓面前停頓幾秒, 然後攬著她的肩,先一步上樓。

稍微落後他們幾步, 許蕓被噎得不滿,看向丈夫,“你看你兒子,現在一點禮貌都不懂。”

“……先看看醫生怎麽說吧。”莫繼遠轉移話題,掃一眼他們已經進去的電梯。

電梯裏只有他們四人在,空調冷風從頭頂往下吹,細微聲響蓋住呼吸,掩去了幾分尷尬。

清晰如鏡的梯門映著幾人的身影,江月停側過臉往旁邊看,太安靜了。

好在數字很快上升到五樓,莫繼遠和許蕓先出電梯在前面帶路,他們來過很多次。

不知想到了什麽,莫尋鶴垂眼,掌心揉捏著江月停的手。

這種小動作洩露出他甚少流露的情緒,鼻息間又滾來醫院獨有的消毒味。

有股憋悶縈繞在心口,江月停任由他捏著,只在要進門前象征性的掙了下,小聲說:“到了。”

莫尋鶴喉間輕“嗯”,沒去留意屋內幾人的談話,而是反手拉住她進去,渾不在意的往旁邊沙發一坐。

在江沅住院期間,經由莫繼遠牽線,莫尋鶴與文森特醫生便線上聯系過。

所以文森特見莫尋鶴這樣自來熟,倒也沒說什麽,而是打住了和莫繼遠的聊天,起身走向他。

“來吧,鶴,我們先做個基礎檢查。”說著,文森特從辦公桌上拿起筆記本,江月停晃眼一瞧,那應該是專門用來記錄病癥的病案本。

江月停和莫繼遠,許蕓兩人跟著一起出去,臨到診室門口,文森特突然轉過頭,挑眉說道:“嗯……我只和鶴談。”

言外之意是讓她不要再跟了。

“抱歉。”她往後退半步,歉意說道。

診室大門關閉,江月停在外面站了會兒,許蕓同樣緊張捏著手翹首以盼即將到來的結果。

面診如何,可不可以做手術,手術的成功率有多少,前期需要準備什麽,如果失敗怎麽辦……

堪堪過去半個多小時,外面站著的三人恍若隔年般難捱。

忽然,門開了條縫,有位年輕護士探出半邊身子,看向墻邊的三人,詢問:“誰是Mr.Mo的家屬?”

“我,我是。”許蕓站起來,很快接道。

凱芮擡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頓了下,說:“她進來。”

目光落在江月停身上,方才她在護士問的時候也站了起來,不過沒想到會轉到自己身上。

有些遲疑地指了指自己,“我嗎?”

“是的,文森特醫生需要您的幫助。”凱芮忽然笑起來,頰邊的酒窩看起來很可愛,沖淡少許江月停心頭的緊張。

不愧是莫繼遠耗費許多精力才換來的一次看診,江月停跟著凱芮的指引進去,思索著她一個門外漢能幫到專業醫生什麽。

私人醫院不同於公立的繁忙,它更偏向於令患者感到輕松自在的氛圍,想來莫繼遠也是考慮到了這種情況。

文森特醫生記錄好氣導與骨導的數據,正笑著和莫尋鶴聊天,不過主要都是他在說,

隔著專業器械的空隙,江月停只能看見背對著她的莫尋鶴似乎是在往耳朵裏面放助聽器,文森特醫生朝她點頭示意。

幾步走過去,莫尋鶴沒有預料她會進來,坐著的姿勢讓他矮上一截,江月停按著他的肩沒動。

文森特:“現在,鶴需要去我太太那裏做一次心理檢測。”

江月停問:“心理檢測?是做手術前都需要嗎?”

“當然不,鶴是例外。”文森特戲謔看著莫尋鶴,還在記仇方才莫尋鶴進他辦公室的無禮。

不過他自認是成熟長輩,且不在意這等小事……嗯,但是鶴看起來太不在意他的工作了,所以,就請他在意的人來管管。

文森特說的話很認真,她是看不出半點玩笑意,也就信以為真,煞有介事的點點頭。

掏出手機備忘錄,想要記下來:“好的,那文森特醫生,請問我如何向您太太預約呢?她的郵箱,電話,或者其他聯系方式……”

東方人的面貌在歐洲人看來,有著不符年齡的稚嫩,尤其是江月停無心的,一本正經的化解掉他的挖苦,襯得他仗勢欺人似的。

“鶴,就算你耳朵壞,但你運氣挺不錯的。”文森特大手拍向莫尋鶴,嘖嘖稱奇道。

懸在鍵盤上的手頓住,她擡起臉,不明白話題怎麽變得這麽快,而且,他是在說莫尋鶴耳朵不好吧?

是吧?

江月停放下手機,嚴肅的糾正文森特:“他的耳朵只是受了傷,並不是您一眼斷定的壞。”

起身的動作微頓,莫尋鶴忽然笑了下,他坐的位子在江月停身後些,所以只有文森特看清他臉上的……得意?

郁悶的嘆口氣,“好了,我已經將名片給了鶴,也告訴了我太太,你們盡早做完,至於手術,得看鶴的評估結果。”

鑒於莫尋鶴有過相關病史,所以文森特並不能在初次看診過後直接定下手術。

他需要結合莫尋鶴的心裏檢測報告,去了解他是否能心態平穩的接受這一場手術。

比起昂貴的手術費用,他更需要的是自己主刀成功,所以任何會幹擾他手術的因素都必須排除。

說起來,鶴的耳朵情況並不算好,經過檢查能知道他在受傷後會格外關註耳朵,會特意避開損傷耳朵的各種情況。

但是文森特在看診過程中,發覺到莫尋鶴這人很矛盾,一邊不願讓耳朵惡化,一邊又存在不想治療的矛盾心理。

像是外界有什麽在幹擾著他的選擇。

-

一直到下午,江月停全程陪著莫尋鶴做其他檢查,文森特對她的要求便是,站在旁邊,一直盯著莫尋鶴就可以。

任憑莫尋鶴如何黑著臉抗拒,文森特都保持著立場。

他轉頭看著江月停,江月停望天。

……

有些檢查會換房間,出來時她發現莫繼遠已經離開了,許蕓則在外面的沙發上坐著休息。

等所有檢查結束,已經將近下午兩點,莫尋鶴站在鏡前,垂下眼,看著洗漱臺上被妥帖放好在盒子裏的助聽器。

即便在最初他摘下助聽器,想要用這種剖開自己的方式來試探她的接受程度,也沒想過有朝一日他會以這樣裸.露的樣子出現在她面前。

殘缺的耳朵,需要重建的聽力,以及刻意掩飾的自卑,自怯均攤開在她眼前。

經年在暗處輾轉沈浮的人,甫一將傷處擺在陽光之下,就像在他臉上剜下來一樣,不想看,卻又忍不住去探尋旁人的看法。

對於他而言,醫生護士不重要,他只想要轉頭看一看月停臉上的神情,是驚愕,還是憐憫,是嫌棄,還是可惜……

可最終都忍住了,壓在膝上的掌已然滲出汗漬,他不由慶幸自己今天穿的是黑色褲子,否則洇開的痕跡被看到了怎麽辦。

他需要江月停的愛,但不願意見到她憐憫的眼睛,這會再次提醒他,從一開始他的目的就不純。

可是,最初的她,不就是因為自己可憐,才願意與自己搭話的嗎?

涼水澆在手心中,莫尋鶴低著頭細致搓洗掉汗漬,力氣加大,迫切想要洗去附著在身上的藥水氣息。

他不喜歡這種味道,只想要月停身上的茉莉味。

——“為什麽你一直都喜歡用茉莉味的東西?”

她已經忘記了。

忘記初次見面時,她袖口傳來的茉莉香洗衣粉的氣味。

刻入記憶深處的氣味,年覆一年的聞,日覆一日的感受。

那是可以消去他不喜歡的藥水味,可以安撫他陷入睡眠的氣息。

一門之隔的外面,江月停聽著汩汩不停的水流聲,起了疑,屈指叩門。

水流聲藏匿住很多動靜,思及莫尋鶴一整天表現得都極其平和,江月停有意識的觀察幾次,以為他並不在意。

可這會兒,怎麽說要洗個手,洗這麽久?

腦海中劃過某些片段,江月停倏地蹙眉,重新叩門,“你好了嗎?莫尋鶴?”

說著,將門把手往下壓,沒反鎖,又因為太急整個人慣性的往裏栽。

瞬間落入熟悉而安穩的懷抱中,江月停從他身前擡起臉,雙眼緊緊的盯著他。

“你幹嘛不應聲,嚇到我了好不好!”江月停撐在他臂彎的手,見他好端端的,說完不解氣的t掐了把。

莫尋鶴像感受不到疼,低頭輕聲問:“月停,可以幫我戴一下嗎?”

幫他戴一戴助聽器,讓他知道,她不會嫌棄他。

江月停咕噥著站穩,聽見這話才清楚為什麽方才敲門沒人應,原來他在這裏面這麽久都沒戴好?

擡手又想戳他,可視線觸及到莫尋鶴烏黑眼瞳裏的較真,什麽話都吞了回去。

這不是她第一次幫他戴,以前混鬧到一起時,他也央著她摘下或戴上。

明明現在比以前的情況更好戴一些,可江月停就是無端覺得棘手。

再次拿起盒子裏的助聽器時,她稍微踮起腳,將人往身後的墻壁上推,莫尋鶴沒有防備,直挺挺靠上去,發出沈悶的一聲。

兩人齊齊楞住,江月停訕笑聲:“這樣穩定住,我好戴一些。”

她左手拇指與食指穩穩捏住,中指抵住小小的助聽器,防止掉落。

而右手則掌著他的另一邊耳朵,動作輕柔緩慢的往裏塞,下意識啟唇安慰他:“我慢一點,你疼就告訴我。”

目光專註著幫他戴,被專註的他,耳朵開始泛起紅暈,捏上去又暖又熱,半點不像她握過的手那樣冰涼。

莫尋鶴左耳需要戴助聽器,右耳能聽見細微的聲響。

所以,在江月停徹底戴好的那一瞬,莫尋鶴垂眼盯著她的眼睛,也聽見了她的這句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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