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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籃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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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籃曲

“哎?松崎同學,你這是要去哪裏?”

查房的護士出現在病房門外。

“……那個,我想要辦理出院。”

松崎昇摸了摸臉頰,有些不好意思。

“啊,出院手續嗎,那個,因為您還是未成年人,要出院的話,需要監護人同意哦。”

護士露出了親切的笑容。

“需要幫您聯系家人嗎?”

“啊、那個,如果不麻煩的話……謝謝。”

松崎昇突然想起了什麽。

“我是怎麽來醫院的呢?”

最後的記憶,明明是在小巷子裏被人打暈,還以為死定了……

“啊,是松崎同學您的媽媽送您來的。”

這是個意料之外的答案。

媽媽嗎?

那種狀態的媽媽……

松崎昇楞了一下,表情也變得擔憂起來。

“我知道了,實在是感謝。”

送走了護士,松崎昇回到了病床邊。

電視裏的畫面依舊停留在那棟別墅上,似乎是卡住了。

松崎昇關掉了電視。

轉身去床頭倒了杯水。

清澈的水液在玻璃杯中晃蕩,原來醫院還會為病人準備這些東西。

他仰頭喝了一口。

黑屏的電視機屏幕上,清晰地倒映著病房裏的一切。

站在床邊仰頭喝水的松崎昇。

還有……

站在窗簾的暗處,不知何時出現的女人。

‘小林。’

松崎昇楞了下,下意識地轉過身去。

“誰?”

風吹動了窗簾。

陽光傾瀉室內,明亮寬敞的病房一覽無餘,除他之外沒有第二人存在。

松崎昇順利地辦理了出院。

在前臺診療室,看見身穿卡其色風衣的媽媽時,松崎昇緊張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普通人的反應。

似乎沒人發現媽媽的身份。

她帶著口罩,雖然頭發有些亂糟糟的,但是僅看外表,和正常人無異。

松崎昇特別註意到,她沒有帶著那把隨身攜帶的剪刀。

“媽媽,回家吧。”

他快步走到裂口女身邊,然後伸出手牽住媽媽冰冷的手。

裂口女怔怔地望著松崎昇的側臉。

“那個,承蒙關照,非常感謝。”

他向有過一面之緣的護士道謝,隨後帶著媽媽走出了醫院。

家門口依舊圍著一堆人,但是松崎昇在電視上看到的記者已經不在了。

帶著媽媽稍微繞了一下路,這才艱難地從庭院後面回到了房子裏。

松崎昇住院的這些天,無人整理的庭院落滿了白樺樹葉,看樣子,警察還沒有搜查過他家。

白樺樹下的秘密還沒有暴露。

松崎昇拉開了陽臺的大門。

白樺樹很重要,但是,當務之急,是家裏的富江。

那種異常的情況,毫無疑問,就是富江引起的。

像之前闖入家裏的人一樣,放著不管的話,外面圍著的那些大人,說不定會在某天破門而入。

要在更壞的事情發生前,將其扼殺在搖籃中——松崎昇本來是這樣想的。

拉開內室的大門,映入眼簾之景,讓松崎昇楞在了原地。

血、

殘肢、

內臟、

沈重的黑暗之物遍布在整個房間。

滴嗒、

血液順著剪刀滴落,砸在血泊中。

松崎昇擡頭,看見了被剪刀插在墻上的頭顱。

臉頰的傷口在蠕動著,鮮紅的肉芽像是蚯蚓,在交織纏繞。

是富江。

那張臉,即使是被砍到稀爛,松崎昇也辨認出了臉的主人。

神經鏈接的眼球墜在臉頰上。

似乎是發現光線發生了變化,那顆眼球被神經托舉著,慢慢舉了起來。

“……!”

富江看見了松崎昇。

然後,剩下半張殘缺的臉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她的臉頰肌肉抽搐著,好像在傳達什麽。

但是下顎被人粗暴的撕去,裸露著上顎、還有整齊的牙齒和舌根,即使想要說話,也做不到。

眼淚、那應該是眼淚吧。

血混合著眼淚,源源不斷地從富江的臉頰滑落。

應該是在嚎啕大哭吧。

松崎昇楞在原地。

垂下的手在不住地顫抖。

積蓄在血泊的地板,像是小小的湖。

松崎昇站在湖邊,身影倒映在湖面上,表情未知,無法確認。

……

良久,他動了。

擡腳邁入血泊中,白色的鞋子瞬間被血浸泡。

一步、兩步。

他走到富江的頭顱面前。

擡手握住了剪刀,然後用力拔了下來。

噗通。

富江的頭顱掉落在他的懷中。

即使是這樣,也依舊保留著意識,無法死去。

真可憐。

富江的上顎卡在他裸露出的手背上,不知是否是在洩憤,上顎的牙齒深深地壓在松崎昇的手背上。

如果富江長出下顎的話,絕對會咬下他手上的肉吧。

松崎昇毫不懷疑這一點。

他抱著富江的頭顱轉過去,與站在門外的媽媽對上了視線。

松崎昇垂下了眼睛,沈默地帶著富江和剪刀從裂口女身邊走過。

廚房保持著原樣。

松崎昇把富江的頭顱放在遍布砍痕的桌子上,找來手帕,為她一點點仔細擦拭著臉頰。

裂口女也走了過來。

視線落在富江和她旁邊的剪刀上,在松崎昇轉身的瞬間,以驚人的速度拿起剪刀,然後刺向了富江的臉。

“呃——”

富江害怕地睜大了眼睛,卻無法閃避。

噗嗤……

溫熱的血液從手背流了下來。

那把鋒利的剪刀戳在了少年的左手上。

“小昇!!!”

裂口女發出了痛苦的尖叫。

松崎昇的身體晃了晃,忍耐著那突如其來的巨痛。

金屬剪刀穿透了松崎昇的手掌。

裂口女用了十足的力道。

她極度仇恨著富江。

至於原因……

“小昇、又受傷了……小昇……”

裂口女露出了驚惶的表情,痛苦地抓著自己的頭發。

“啊啊、為什麽……”

她的意識只是混亂了一瞬,下一秒,仇恨的眼神就落在了富江臉上。

“都是因為她。”

“這個災星……殺了她、殺了她……”

她反覆重覆著這句話,然後放下了抓著頭發的手,眼神直勾勾地瞪著富江。

看樣子又要對富江動手。

“……媽媽。”

貫穿掌心的剪刀被拔了出來。

松崎昇緩緩走到裂口女面前。

然後把那邊沾染著自己鮮血的剪刀,遞到了裂口女面前。

“!”

裂口女驚恐地睜大眼睛,下意識後退一步。

“小昇、”

“不要、小昇、不能傷害……”

那把剪刀,是名為裂口女的怨靈,與生俱來的東西。

無論俯身到何人身上,怨靈總會使用那把剪刀。

但現在,她正恐慌著、抗拒著那邊剪刀。

“媽媽,看著我。”

松崎昇拉起裂口女的手,然後把剪刀強硬地放到她的手中。

炙熱的血順著冰冷的剪刀,流到裂口女的掌心,這位以暴虐殘忍著名的怨靈,露出了堪稱為崩壞的表情。

“不要!!!”

她發出歇斯底裏的尖叫。

擁有了母愛的裂口女在抗拒這把剪刀。

因為這把剪刀上流淌著她心愛的孩子的血。

“看著我,媽媽!”

松崎昇湊近了裂口女,然後抵住了裂口女的額頭。

與那雙恐懼震顫的眼睛,對上了視線。

“媽媽。”

“已經夠了。”

他的眼睛濕潤起來。

“無論是作為媽媽,還是裂口女……”

“一直以來,很辛苦吧。”

“但是,已經足夠了。”

“不要再傷害無辜的人了,把這份不幸,就此遏制在我這裏吧。”

孩子的話,媽媽總是會聽的。

裂口女逐漸安靜了下來。

“小昇……”

她怔怔地望著松崎昇。

“但是、小昇……需要媽媽的保護、”

“沒關系的。”

松崎昇咬緊了牙齒,忍住眼淚。

“已經沒關系了,媽媽。”

“我可以照顧自己。”

“小昇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孱弱的孩子了。”

松崎昇牽扯嘴角,勾起了笑容。

“小昇……”

裂口女癡癡地看著他,看著這個被自己保護著長大的孩子。

啊、小昇原來已經長得這麽高了嗎。

她在心底感嘆著。

但是猙獰醜陋的臉頰卻沒有絲毫表情。

“小昇、媽媽的小昇……”

“可愛、又重要的孩子……”

她的眼神放空,漸漸出神了。

眼前的松崎昇變成了小小的模樣。

臉蛋肉乎乎的,腳丫和手指軟乎乎的。

像是棉花一樣的孩子。

可愛。

她張開雙手,將自己心愛的孩子擁入懷中。

像兒時那樣,輕輕抱著他,為他哼唱搖籃曲。

松崎妙子其實不會唱歌。

這僅會的一首,也是在醫院的時候,從其他媽媽那裏聽來的。

沒人為松崎妙子唱過搖籃曲,她是被父母拋棄了的孩子。

在孤兒院生活的時候,她就這樣告訴自己,將來,如果她有了自己的孩子,那麽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手,拋棄那個孩子。

那是世界上,唯一一個與她血脈相連的孩子。

她會被任何人拋棄,但是,唯獨自己的孩子,那個孩子會永遠需要她。

為了回報那份渺小的信任,她會變得強大,會拼盡全力保護那個孩子。

無論生活多麽糟糕。

只要她的孩子需要她。

無論多少次,只要孩子需要她,她就會出現在他身邊。

“可愛,可愛的孩子。”

她輕輕哼唱著。

“被宇宙擁抱著,被星河簇擁著,願你幸福快樂地長大。”

小昇在她的懷抱中一點點長大。

“我會用星星的時間為你計數。”

她把剪刀遞到了孩子手中。

“可愛的孩子,安靜地睡去吧……”①

然後帶著幸福的笑容,垂下了脖子。

——小昇,殺了媽媽,殺了媽媽,然後把媽媽的頭割下來,這樣媽媽就不能傷害你了。

最初的時候,她說過這樣的話。

現在也作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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