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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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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8 章

那日公孫宴在白應處聞完了一整支聰明香, 又在醫館裏靜坐許久,卻什麽都沒想起來。

他只能稍顯抱歉地撓撓頭,同桃娘說:“對不住啦, 看這架勢,你恐怕得再等幾天啦——我一旦想起來了, 馬上就來告訴你!”

桃娘憂心忡忡,但是也不得不暫時按捺住滿腹急躁:“你一定要努力啊……”

公孫宴鄭重其事地答應了她,出門之後尋思一會兒, 果斷往西市的當鋪去尋賬房先生了。

這也是他喜歡跟白應打交道的原因之一。

除了大夫那有意思且軟綿綿的性格,每回過去,都能遇上些有意思的新東西!

一路順遂到了當鋪裏邊, 他就跟沒骨頭似的靠在櫃子上, 語氣新奇又快活地告訴賬房先生:“我方才在白大夫那兒用了一支聰明香!”

賬房先生聽罷,果然一怔:“聰明香?”

公孫宴還沒來得及洋洋得意的搖一搖尾巴, 前者便已經遲疑著問了句:“過期了吧?”

公孫宴險些一頭栽倒!

他納悶極了:“您怎麽知道?”

賬房先生見狀, 不由得笑了起來:“這都過去多少年了?早尋不到原材料了,難得那位太太那兒還有存貨。”

說著, 他臉上流露出緬懷的神色來:“聰明香啊, 那是高皇帝時期的產物啊, 說起來, 那時候才真是能人輩出呢, 別說是小小的聰明香了, 呼風喚雨也是尋常之事……”

“呼風喚雨?!”

公孫宴聽得面露疑惑, 又覺向往。

賬房先生見他好奇, 也覺得這事兒沒什麽不能說的, 便笑吟吟的告訴他:“據說在高皇帝的麾下,曾經有過一位龍王, 本領高強,為諸水域龍王之首,只是生性格外憊懶,為了逃避朝會,經常偷偷施法降雨——本朝有制,遇上狂風暴雨、道路難行的時候就不必上朝了……”

公孫宴聽得入迷:“後來呢?”

“後來就被發現了嘛!”

賬房先生頗覺好笑的說:“神都隔三差五地下雨刮風,暴雨又只在那位龍王到宮城的必經之路上下,別人怎麽會發現不了?”

公孫宴:“……”

我承認這位龍王的確本領高強,只是腦袋不怎麽聰明的樣子……

但是轉念一想,不因為自己的一時私心而降雨影響神都百姓,又何嘗不是一種仁慈?

他對這位傳說中的龍王來了興趣:“這一位如何稱呼,可有封爵?”

賬房先生輕輕搖頭:“據說,高皇帝曾經想要給她封爵,只是最終卻被推拒了,因為她沒有成婚,也沒有後人,這爵位留之無用,便換成了別的恩賜。”

公孫宴好奇不已:“換成了什麽恩賜?”

賬房先生告訴他:“龍王喜水,也喜歡春天,所以奏請高皇帝,以每年春分之後下的第一場雨為起始日,放六天假,這也就是本朝春浴節的由來。”

原來那六天假是這麽來的!

公孫宴肅然起敬!

他神情嚴肅,整頓衣冠:“這位龍王是男是女,稱號是什麽?”

賬房先生莞爾一笑:“是位女君,號為華松。”

公孫宴鄭重其事:“雖然素未謀面,但是只聽這個稱號,就能猜想到是一位風華絕代、本領高強、經天緯地、學富五車的大女子!”

“華松女君千古!!!”

賬房先生:“……”

你是單純地喜歡放假吧……

因為肩膀上還多了一重對桃娘的承諾,公孫宴沒再往別處走動,當晚在當鋪這邊歇下。

一覺睡醒,第二日腦子裏卻什麽都沒想起來。

他心想,難道是藥效還沒有發揮作用?

第二日,仍舊一切如常。

如是一直過了六天,到第七日晚上,他終於做了夢。

那狀態十分古怪,他清晰地知道自己睡著了,也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夢,宛如靈魂自體內抽離一般,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全新視角,在天空中俯視著自己。

他終於從過往那冗雜的記憶當中,尋到了與桃娘相似女子的影子。

那是幾年前的事情了。

彼時他身在南境,剛剛結束一件棘手的差事,百無聊賴,便想著找家酒館兒去喝喝酒,透透氣,屁股在酒家的座椅上落定沒多久,便接到了師姐的傳書。

急事,速至!

公孫宴心頭一個咯噔,匆忙結了賬去與師姐會合。

荒村古道,烏鴉淒鳴,師姐一身趕路的裝扮,風塵仆仆。

見到他之後,也沒寒暄,便開門見山道:“有件事情須得料理,只是我受命北上,實在沒有閑暇停留,只好交付給你代勞……”

公孫宴見她正色,也不遲疑,當即應下:“師姐但請吩咐!”

如此說著,他視線隨意地往後一掃,便見師姐身後不遠處,還跌坐著一個雙臂抱肩、難掩驚恐的年輕女郎。

她衣著粗陋,滿頭青絲胡亂地垂了下來,遮住了小半張臉孔,卻也能窺見清麗脫俗的影子。

只是露在外邊的那雙手,卻有著做過粗活的痕跡……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她瑟瑟地往師姐的影子裏蜷縮了身體。

公孫宴見狀,便趕忙移開視線,不再看她了。

卻聽師姐說:“天殺的畜生,居然捉活人配陰婚!我有急事在身,馬上就要北上,無力料理,你來替我了結此事!”

用活人配陰婚!

公孫宴聽得心頭一凜,既而憤生,當仁不讓的應了:“師姐只管放心!”

那短暫的會晤與匆匆一瞥之後,師姐帶著那女郎匆忙離去,公孫宴則著手去調查這件事的始末。

皇朝地廣,東西南北風俗各異。

而風俗這東西,往往都是過往歷史的遺留。

公孫宴不是喬翎,南派不需要他做一張白紙,學成出山之後用自己的雙腳去丈量世界,他從一開始就知道皇朝的四方隱藏著什麽,而南地又存在著什麽東西。

本朝開國之初,高皇帝令寧國公府楊氏南下戍守【小酆都】,而【小酆都】的記述,實際上要追溯到高皇帝紀元之前。

據說在那時候,此地鬼道昌隆,時常有陰兵夜行、修羅降世,連同風俗民尚,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北地,尤其是神都人氏,受高皇帝及其昔年功臣們的熏陶,崇尚節葬,宣揚人死萬事皆消。

而出了神都,越是往南,葬禮的儀式便越是隆重。

到了【小酆都】附近,更有著事死如事生的風俗,尋常人家為了安葬亡故的長輩,傾家蕩產也不為奇。

毀家厚葬還可以算是自家事,但因而產生的陰婚乃至於盜屍案,卻叫官府十分頭疼!

公孫宴聽師姐簡單說了原委,雖覺憤怒,倒並不十分驚訝,簡單問了情況,再去調查此案,卻又覺出棘手來了。

既是要強奪活人配陰婚,那就必得有個夫家才是。

那女子的夫家極其顯赫,是益州都督赫連氏的嫡系子弟!

三省宰相,官正三品,益州都督,官從三品——這從三品的官位,在神都都可以說是位極人臣,更何況是在地方上?

甚至於南派有位宿老,便是赫連氏出身。

兩重關系壓制下來,赫連氏在益州治下說是土皇帝,也不為過!

只是……

公孫宴心想,別說是土皇帝,就算是皇帝,強搶民女去配你們家的死人,這也夠缺德的啊!

若是尋常富貴人家強搶民女配陰婚,公孫宴輕而易舉便能將其了結,可換成赫連家,倒顯得這事兒奇怪了。

說得殘酷一些,憑借赫連家在益州如日中天的地位,什麽樣的女子找不到,何以要去強搶平民女子?

倒不是要替赫連家分辯,而是這事實在有些蹊蹺。

公孫宴本就是個好奇心極其濃重的人,此時又恰巧沒有差事在身,被這蹊蹺激發出了興趣,進城時發覺城門口和碼頭都有人蹲守,眼珠轉了轉,遂去尋了身女郎衣裳換上,回想著先前那驚鴻一瞥,對鏡易容成了那女郎的模樣。

並不十分相似,但也足以蒙混過關了。

沒過多久,果然被抓住了。

他也沒有反抗,假作虛弱之態跑了幾十米,繼而便被幾個勁裝漢子擒住了。

公孫宴假模假樣地反抗了幾下,很快便被制住,堵上嘴,扔進了馬車裏。

馬車向前行駛,可以聽見街道兩旁傳來行人的言語聲,而那幾個勁裝漢子,卻始終一言不發。

公孫宴心想,這是要往赫連家去嗎?

馬車載著他到了某座府邸門前,從偏門進去,過幾道門,終於來到庭中。

公孫宴雙手都被縛在身後,叫人推搡著一路向前,走了約莫有半刻鐘的功夫,除了身後的一個健壯婆子之外,卻沒有見到一個人。

他若有所思,臉上配合地浮現出幾分惶恐來。

如是一路到了庭院裏,身後那雙推搡的手終於停了下來。

庭中綠竹猗猗,門前懸掛著翠色珠簾,一個上了年紀、衣著體面的中年婦人在臺階前侍立,大抵是在等待他。

公孫宴目光不露痕跡地往珠簾後瞟。

他知道,真正能做主的人沒有露面。

那中年婦人目光像尺一樣,苛刻地上下打量著他,片刻之後微微頷首,轉過身去,面向垂簾,聲音很低地說了句:“可以。”

裏邊的人沒有說話。

有個著青衣的丫鬟一掀垂簾走了出來:“就這麽辦吧。”

這過分安寂蕭瑟的宅院好像在剎那間活了過來。

兩個婆子不知道從哪兒走了過來,前邊那個面沈如水,後邊那個手裏邊端著一只托盤上邊擱著一只藥壺。

她們往公孫宴面前來了。

公孫宴原本還想再觀望一下的,見狀便知道不動不成了。

他眼睛一瞪,揉出一副驚恐不已的神情來,含淚哀求:“求求你們放了我吧,我還有孩子,我死了,孩子怎麽辦吶!”

見那兩個婆子不為所動,轉而又改口哭著道:“嫁過人、生過孩子的鄉下女人,赫連家也娶嗎?!”

走在前頭的婆子冷笑了一聲:“也算是你的福氣了!”

公孫宴眼眶含淚,楚楚可憐道:“赫連家什麽女人找不到,為什麽偏得是我?”

看押他的婆子沒有做聲。

兩個婆子也無意開口,冷眼看他垂死掙紮。

公孫宴見詐不出什麽話來,只得嘆一口氣:“赫連家選我嫁過去,其實還是有點眼光的。”

他手腕發力,掙斷繩索,擡起手來,顧影自憐地撫了撫鬢邊那支廉價的花釵,語氣嬌俏:“我跟那些庸脂俗粉不一樣,我是男的!”

好像是平靜的水面被砸了一顆石子似的,周遭眾人大驚失色!

先前開口的那婆子不由得驚呼一聲:“什麽?!”

公孫宴沒再跟她們廢話,三兩下把人打暈,沖進廳中尋人,卻撲了個空。

此時此刻,這處宅院竟是空的,裏裏外外,便只有庭院裏的數人而已。

公孫宴愈發覺得此事古怪,好在也不是沒拿到人,倒也不慌。

他打開了那婆子端著的藥壺,低頭輕嗅一下,驚覺那竟是一壺啞藥,而不是毒藥!

配陰婚,跟把新娘子變成啞巴有什麽關系?

公孫宴去訊問被拿下的幾人,對方雖驚駭於抓回來的女郎忽然間變成了個男人,卻都不肯開口。

公孫宴見狀也不動氣,傳書叫了幾個下屬過來,叫將這些人捆上,往赫連家去登門拜會了。

說起來,公孫家同赫連家,倒也有些八竿子能打一打的淵源。

彼時他仍舊穿著女郎衣裙,長發挽起,配著一張俊美的郎君面孔,倒有些古怪的邪魅。

赫連家的門房看得面露怪色,公孫宴自己倒是旁若無人,待到入門去見了赫連家的大少奶奶,對方也是處之泰然。

公孫宴並不遮掩,將自己遇上的事情簡單說與大少奶奶聽,末了道:“赫連都督為當今牧守益州,不該是這麽個牧守法吧?”

大少奶奶聽了,卻是面露驚色:“什麽,竟有此事?!”

她斷然否決:“公孫郎君遇上的,決計不是赫連家的人!”

公孫宴作傾聽狀:“願聞其詳?”

主座上,大少奶奶思忖幾瞬,臉色幾變,終於冷笑起來:“趙家的人好大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趙家?

公孫宴神色微動:“這又是從何說起?”

大少奶奶知道他來歷不凡,倒也客氣:“不瞞公孫郎君,我家九弟病故之前,同趙家的女孩兒定了親,該走的禮節都已經走過了,如今九弟雖然亡故,但婚事還是要辦的。”

公孫宴明白了:“趙家不想嫁女過來,但是又不敢得罪赫連家,所以就得去找一個跟自家女孩兒生得相像的小娘子來頂替……”

大少奶奶頷首道:“大抵正是如此。”

可是如此說來,問題又出現了。

公孫宴覆又疑惑起來:“趙家能與赫連家結親,就算不是高官顯宦,也一定是富貴人家,隨便尋個小娘子來頂替——天長日久地相處下去,難道他們居然以為赫連家發現不了?”

大少奶奶微微一笑,卻沒有回答。

公孫宴見狀,心下愈奇,再想起趙家的人(如若綁走自己的真的是趙家人的話)先前意欲強迫自己喝下啞藥……

他瞳孔倏然緊縮,心頭一陣發冷:“貴府的九公子亡故,但是照舊要娶妻,娶過來之後,這房妻室又會如何安置呢?”

大少奶奶輕輕道:“夫妻一體,哪有分開的道理?”

公孫宴為之一震!

原來赫連家的這場陰婚,並不僅僅是要給九公子娶一個妻室,叫她在赫連家替夫盡孝,而是要叫她隨從夫君同去,一起下葬!

公孫宴終於明白了趙家人的打算!

他們知道自己的女兒嫁過來就是個死,所以才要去找替身!

也正是因為知道嫁過來的人很快就要死,所以只要把人看管住,毒啞了,剩下的那些微妙蹊蹺,都可以用新娘子不甘心就死,意圖逃跑,所以須得緊密看管來敷衍過去!

因為新娘子沒有多少時間能活了!

公孫宴舌尖發澀:“這可是一條人命!”

大少奶奶瞧著他,淡淡道:“公孫郎君,這可不是我們家強逼著叫趙家答應的——要不是九弟在鄉下莊子裏養病,陰差陽錯結識了趙家小娘子,憑趙家的商戶門第,想做赫連家的姻親?他們也配!”

“我們太太原本是不願叫九弟娶一個小門小戶出身的女孩兒的,只是九弟實在喜歡,趙家小娘子也是一片癡心,口口聲聲願意與九郎生死不棄,最後太太拗不過小兒子,也應了。”

她垂下眼瞼,手捏著茶盞的蓋子,隨意的撥弄著茶葉沫兒:“一年前定了婚事,十個月前兩家過禮。”

“我們給了趙家整整六張鹽引,還保舉趙家子弟進了國子學,好處一分不落的吞下去了,現在九弟亡故,又想悔婚,舍不得女兒了?”

她輕飄飄地笑了。

本地牧守的婚事,是這麽好毀的嗎?

公孫宴重又說了一遍:“這可是一條人命!”

大少奶奶端茶送客,語氣溫緩:“太太還病著,我這兒也是一堆事要料理,就不多留公孫郎君了……”

公孫宴坐在椅子上紋絲未動:“議婚之後,貴府是沒少給趙家好處,可那好處最終卻都叫趙家人得了,同趙家小娘子又有什麽幹系?”

“收好處的不是她,最後要就死的卻是她,怎麽都說不過去吧?”

大少奶奶聳了聳肩,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

原以為這是樁極簡單的事情,該是手到擒來,沒想到出師未捷,半路腰斬。

公孫宴抄著手,心緒低迷地離開了赫連府。

到了這一步,接下來的事情該怎麽辦?

尋赫連家的晦氣?

憑什麽尋赫連家的晦氣?

人家可不是眼瞧著自家子弟咽了氣,才去采買小娘子成親的。

婚事一早就定下了,該給趙家的好處赫連家一點都沒少給,現在赫連九郎亡故,趙家再說後悔結這門親了,要悔婚?

倘若兩家旗鼓相當也就罷了,可趙家一個豪商門第,也就是在尋常人家面前充充款兒,敢跟赫連家掰腕子?

破家的縣令,滅門的知府——在這片地界上,赫連家連眼睛都不用眨一下,就能把趙家碾死!

真要去尋赫連家的錯處,就是要叫新婦與赫連九郎共赴黃泉,這哪裏是夫妻鶼鰈情深,這是赤裸裸的殺人!

可別說是勳貴門庭、高官之家了,就算是尋常有些權勢的鄉紳人家裏,都多有死的不明不白的內宅女,鄉紳門庭尚且如此,更何況是赫連氏這樣的鐘鳴鼎食之家?

他們有的是天衣無縫的法子,叫趙家小娘子自願追隨赫連九郎而去!

到那時候,就算是把官司打到天子面前去,也沒人能挑的出赫連家的錯來!

不過且再說呢——要打官司,總得有個原告才是,趙家敢去告赫連家嗎?

借他們一萬個膽子,他們也不敢!

且赫連家心狠手辣,不把趙家小娘子的性命當一回事,可趙家自己,難道就很愛惜這個女兒嗎?

赫連家給的好處,有幾成落到了這個小娘子手裏?

話頭再轉,赫連家能輕飄飄地送趙家小娘子去死,不日隨從赫連九郎一處下葬,可趙家那群畜生,不也是遍地的搜羅跟自家女兒相似的小娘子,想著李代桃僵?

赫連家心疼自家的兒子,趙家憐惜自家的女兒,可先前被師姐救下來的小娘子又算什麽,她活該被毒啞,釘進棺材裏,替趙家小娘子去死嗎?!

赫連家也好,趙家也好,一丘之貉罷了!

甚至於看似委屈的趙家,比赫連家還要強橫暴虐幾分!

趙家賣女兒,好歹還從赫連家拿到了實打實的好處,可他們去搶別人女兒的時候,又是什麽嘴臉?

如若不是叫師姐遇上,那小娘子的境遇,又會如何?

公孫宴心覺嘲弄,不由得搖頭嗤笑,這時候一陣清風吹過,他思緒一涼,倏然間察覺到了幾分不對。

先前將自己綁走的那幾個勁裝漢子,可不像是尋常的商戶人家能夠栽培出來的,且趙家四下裏追索師姐救下的那娘子,他們就不怕事情瀉露,傳到赫連家的耳朵裏?

要知道,這方圓千裏,可都是赫連家的勢力範圍!

此事另有蹊蹺!

公孫宴匆忙尋了匹馬,問明趙家所在方向,催馬前去。

與此同時,赫連家的大少奶奶也輕聲同婆婆說起今日之事來。

“趙家人的膽氣,倒真是超乎預料,他們私底下在找同趙儷娘相似的小娘子呢……”

小兒子,大孫子,都是老太太的心頭肉。

赫連九郎是赫連太太的小兒子,因為自幼體弱,赫連太太最為疼愛,也是因為這份疼愛,所以見兒子實在喜歡趙家的小娘子,執意要娶,所以她也應允了。

赫連太太知道趙家的小娘子很聰明,能鉆營,也知道她能恰巧遇上在鄉下莊子裏養病的小兒子這事兒蹊蹺,可是兒子喜歡,所以赫連太太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放過去了。

她不吝嗇於給趙家好處,因為趙家小娘子已經展現了她的價值——能叫她的兒子高興。

赫連太太娘家強盛,夫家勢大,長子膝下已經有了兒女,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個小兒子了。

可是天不庇佑,一場秋風刮過,九郎一病不起,最終撒手人寰。

那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養了小二十年,眼見著就要娶妻成家了啊!

錐心之痛,也不過如此!

赫連太太已經有了春秋,強撐著等兒子入殮完,就病倒了,至於剩下的那些,一力都托付給了大兒媳婦……

大少奶奶見過趙家的小娘子,是個極聰明靈慧的人,待上乖巧,待下寬厚,八面玲瓏,任誰都挑不出錯來。

大少奶奶是寧國公府的女兒,跟丈夫是政治婚姻,相敬如賓,卻沒有多少柔情蜜意,但是趙家小娘子跟九郎不一樣,兩心相許,深情款款,羨煞旁人。

所以赫連九郎臨死的時候還在牽掛她,拉著赫連太太的手不肯松開。

他說:“阿娘,孩兒不孝,不能再侍奉您和阿耶了,我,我只是放心不下儷娘,請您多顧全她一些……”

赫連太太緊握著兒子的手,眼淚不住地往下流。

赫連九郎的垂死,好像連帶著將他母親的一部分生氣也帶走了。

她眼睛裏盛放著大朵大朵的悲慟,除此之外,還有一點冰冷又殘酷的東西在閃爍。

九郎少年多病,一向都是文弱又靦腆的,他從來沒有那麽喜歡過什麽……

先前籌備婚事的時候,他多高興啊!

大少奶奶守在旁邊,眼見著小叔子咽了氣,耳聽見婆婆平和的吩咐陪房:“去催一催趙家那邊,九郎入葬之前,把人嫁過來。”

陪房應了聲。

赫連太太轉過頭去,用那雙空洞的眼睛看著大兒媳婦,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替你弟妹把該準備的都準備上,周全一些,別叫九郎放心不下。”

大少奶奶畢恭畢敬的應了。

她暗嘆口氣,不由得在心裏想,趙儷娘啊,趙儷娘!

你會不會後悔,叫九郎那麽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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