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 33 章 我的死期也到了

關燈
第 33 章   我的死期也到了

天太熱,小毛驢也熱得不行。

沈離塵心疼,不再騎它,一路只能牽著,盡量走快點。

等找到一座大點的城鎮,說不定會遇到修士,能稍他一程。

他只能抱著這點希望了。

他確實沒想到,剛才還氣得不輕的顧玄息,竟然還會回來。

那團化不開仿佛深淵的黑霧,不是顧玄息還能是誰。

沈離塵看見了也裝沒看見,徑直走過他。

然後顧玄息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強悍地把他拉了回來,“你要走到什麽時候?”

沈離塵扭過頭不看他:“不知道,能走多遠是多遠。”

“你求我。”明明剛才還是在震怒,現在顧玄息仿佛沒有一絲怒火,語氣平靜地說,“求我一聲,就給你解開。”

沈離塵瞪著他:“不可能。”

顧玄息笑了一聲,“那你還是封著吧。”

沈離塵冷冷道:“松手。”

然而顧玄息根本沒用放他走的意思,反而彎腰湊到他耳邊,他呼出的氣息竟然也是冷的,在這種炎熱的天氣裏十分解暑,蠱惑人心,讓人忍不住靠近,“我剛才回去是在集結大軍,馬上就去殺你師尊,等他快死的時候,我再來找你,讓你親眼看他咽氣。”

沈離塵瞳孔一緊,他說真的?

想到被別人誤會,沈離塵臉一紅。

不知過了多久,連周圍聲音都沒那麽喧嘩,他掀開一點帽兜,觀察附近:“夠、夠了吧……好像沒那麽多人了。”

警惕明亮的眼神像極了冬眠太久的小獸,時刻觀察洞外是不是春暖花開。

一旦發現開春,立馬愉快玩耍。

沈離塵迅速掙脫開顧玄息的懷抱,掀開兜帽,活動脖子:“唉!終於過去了!”

前面不遠處是小溪,溪邊許多人在放河燈。

沈離塵和顧玄息走上石橋,看見各色河燈順水漂流,水光粼粼,岸邊許願的人雙手合十,模樣十分虔誠,像是他們的祈禱已經順著水流送到各路神祗耳邊。

見沈離塵看得發怔,顧玄息道:“想許願嗎?”

沈離塵遲疑了:“我們沒有做,下次吧……立春再來許願。”

百姓堅信河燈要親手制作才有誠意,這一路走來賣什麽的攤販都有,就是沒有賣河燈的。

“立春的等立春再來放,我們今晚就放河燈。”顧玄息拉著他的手往橋下走,“應該有賣材料的。”

他說的不錯,沒有賣成品河燈,倒是有不少賣材料的。

削好的竹篾用細繩捆起來,糊上薄薄的宣紙,裏面擱上蠟燭。顧玄息手很巧,三下五除二河燈就在他手裏成型了,他正準備幫沈離塵,發現沈離塵做的慢些,但很是認真,也不需要他手把手的教。

他們沿著小溪,走到人少的地方放河燈。

在河燈順水漂走的時候,心中默念願望。沈離塵只願未來下場不再是失去雙腿,他要能自主控制自己的身體,要健康、正常的行走。

顧玄息:“你許了什麽願?”

沈離塵含含糊糊的:“說出來就不靈了。”

他沒辦法解釋這個願望,難道告訴顧玄息他知道自己的下場嗎?但他還要和顧玄息做摯友,不說的話,心裏又覺得對不起他。

於是他臉不紅心不跳地撒了個謊:“願我大沈王朝繁榮昌盛。”

顧玄息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你的願望會實現的。”

沈離塵問:“我說完我的了,你的呢?”

顧玄息笑著搖頭。

沈離塵叉腰:“我都說了!你快說你的!”

顧玄息唇邊露出狡黠的笑意:“是你主動說的。”

沈離塵萬萬沒想到他竟然算計自己,虧他還想著要對他好!“你快說!你說不說!?快說!快說!”

沈離塵追著他一路跑,顧玄息冷不丁地轉身,讓他撲進自己懷裏。

“是我私心想要的一件事。”顧玄息定定看著懷中人。

沈離塵繃著的神經放松下來,他許的也是私心想要的一件事,還撒了謊,那就大哥不說二哥,誰都別問了。

驀地,心腹從陰影中走出來,單膝下跪:“主子,夜深了,該回去了。”

他背上多了個鼓鼓囊囊的包裹,聯想到他從哪裏來的,沈離塵也就知道裏面是什麽了。

一晚上又吃又喝又跑又玩,再不回去,明天肯定起不了床上早朝,沈離塵現在不需要任何人督促,也不會錯過早朝。

他意猶未盡地看著顧玄息,可憐巴巴的:“我要是不用回宮該多好。”

顧玄息溫柔的神色甚至有了一絲動容,擡手把他鬢角邊的碎發掖到耳後,“嗯,不回去該多好。”

他指尖微涼,落在臉頰上,像是一滴水,很舒服,所以沈離塵沒有躲。

顧玄息始終看著他,聲音很輕:“等我有功名在身,給我個官做,品階不用很高,夠進宮就好,到那時候我就可以經常陪著你。”

沈離塵百思不得其解:“什麽不用很高,你要給朕做一品大臣!”

這個顧玄息是不是對自己太沒自信了!以為只能當個小官?沈離塵知道自己不能胡來,不然明天就開恩科,給他點個狀元當當。

心腹準備了轎子,他扶沈離塵上轎的時候,沈離塵註意到他臉色很差。

沈離塵心驚:“是朕母妃她……”

心腹立刻告罪:“太妃娘娘身體健康,叮囑屬下一定要讓陛下放心,是屬下不好,讓陛下誤會了。”

沈離塵:“那是你怎麽了?”

心腹吞吞吐吐,似乎不是很願意說。

沈離塵急了:“朕擔心母妃就不擔心你嗎?”

心腹低下頭,中氣不是很足:“屬下只是覺得陛下和那人走得太近。”

那人自然是指顧玄息了。

沈離塵松了口氣:“朕把他當朋友。”

“只怕他沒有把陛下當朋友。”心腹很倔強。

沈離塵笑笑,他畢竟是皇帝,敢把皇帝當朋友的人,普天之下恐怕沒幾個,顧玄息沒一見他就下跪,都算心理素質過關的。

不對,顧玄息敢摸他腦袋,這心理素質,豈止是過關。

回宮就算凜竹給自己按了腳,第二天起床時,沈離塵雙腿還是有些酸脹,上朝時更是懶洋洋的坐在龍椅上。

不過從來沒誰在意,反正他就是擺設,沈離塵估計自己就是毫無骨頭的躺在龍椅上,也只有樓太傅會看不慣訓斥他。

“陛下。”

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爭辯的大臣立馬閉了嘴,全場鴉雀無聲。

沈離塵不耐煩地轉頭。

只要他分神,或是每隔片刻,虞飛耀就會叫他,直到看見沈離塵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彰顯自己的獨一無二和傲慢無禮,才會罷休。

而且虞飛耀這人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曾有別的臣子仗著有功績在身,在早朝時也做出同樣無禮的行為,沈離塵沒當場發火,他倒是找借口連貶那人三級,當天就給發配出京了。

虞飛耀:“西域使節來朝,陛下想好怎麽招待他們了嗎。”

沈離塵坐直身子,昨天還在太學遇到西域人,今天就有他們要來朝的消息了?

西域使節每一兩年就會來朝一次,名義上是帶奇珍異寶上供,實際上這幾年他們對邊境蠢蠢欲動,時有越過邊境搶奪的事發生。如果劇情不發生變化,虞飛耀還會親自領軍去邊境打一仗。

而沈離塵還有自己的原因,一想起那日在太學受到的羞辱,他就氣不可遏,恨不得虞飛耀現在就去打仗,兩個渣攻都死在邊疆別回來了。

但那是不可能的。

沈離塵說:“都交給攝政王安排。”

虞飛耀傲慢的目光落在他臉上,緩緩道:“臣遵旨。”

使臣從出發到京城至少一個月,沈離塵一時沒精力過問,等他想起來這件事,凜竹就回他使節已經到了京郊驛站。

他算了下時間,這次竟然只用了半個月?

接見西域使節的傳統項目是文比和武比,樓太傅帶人贏下文比,武比則由虞飛耀帶人輸給西域人,當然也不能輸得太難看,是屬於“算你贏了”那種輸,文武百官其實都默認贏的。

這次接見樓太傅帶上了顧玄息,他站在樓太傅身邊,舉止溫文爾雅,加上他那讓人看一眼就念念不忘的模樣,一時毫無功名在身的他,竟然成了百官關註的對象。

比試不會有貴女來場,但沈離塵有註意到,那些頻繁試探顧玄息的人,家裏都有未出閣女子,而今夜的宴會,她們也已受到邀請。

沈離塵的目光時不時會落在顧玄息身上,只可惜除了大逆不道的虞飛耀,沒有人敢在這種場合肆無忌憚的擡頭亂看。

“陛下,那不是……”凜竹一直專心伺候沈離塵,終於看見顧玄息,不過見顧玄息被百官關註風頭無兩,他這個小太監反倒有點瞧不起,“哼,連陛下都伺候不好。”

沈離塵輕笑,低聲對他說:“你想辦法給他傳話,就說是朕的意思,要他務必低調。”

不多時沈離塵看見有個年輕小太監湊到顧玄息耳邊,嘀咕幾句,顧玄息便擡頭,眼神如光耀眼,沖自己微微點頭。

沈離塵滿意了。

使臣中原話很利落,聽不出口音:“陛下,臣這次來朝隨行人少,文比就不必了。”

沈離塵求之不得,面無表情地點頭,表示準了。

但他聽見旁邊的人嘆氣:“可惜了,還想看看那個叫顧玄息的人文采如何。”

“對付西域蠻子,再有文采也施展不出來啊,哈哈哈。”

“不過這次是太傅失策了。”

沒有文比,事關朝廷臉面,武比就必須要贏。

沈離塵很放心,這樣顧玄息倒是不必出風頭,他這麽一想便不由自主地在百官中搜尋顧玄息的身影,沒等他找到,卻在西域人群中發現一個熟悉的人!

那天在太學欺辱他的年輕人。

等等,他身邊那人不是他的仆役麽,怎麽和仆役同樣的裝扮……難道說這人隱瞞了身份?

想到這裏,沈離塵臉色不是很好看。

凜竹關心道:“陛下,是不是太冷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沈離塵搖頭,他不太放心留顧玄息應付這種場面:“看完再走,你昨晚不是還念叨嗎。”

凜竹小孩心性,愛湊熱鬧:“是唉,宮內好久沒這麽熱鬧過了,陛下快看那馬!好大的馬!”

使臣的仆人前來一匹高頭大馬,侍衛也已布置好草靶。

使臣則介紹:“我這兄弟叫阿日蘭斯,素有第一勇士之稱,今日就派他出戰。”

聽到這個名字,沈離塵一楞,就看見那個熟悉的人站出來,霸道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碧綠的眸子愈發像塊碧玉。

對上沈離塵的目光,他得意地咧嘴一笑:“見過陛下。”

原來他就是阿日蘭斯。

同樣是當皇帝,阿日蘭斯竟然甘願偽裝成這幅樣子,也不知道那日他去太學是幹什麽,賄賂朝廷命官麽?

不過只要顧玄息不出風頭,沈離塵就能暫時不去管。

沈離塵:“攝——”

“陛下。”樓太傅突然打斷他的話,“陛下,臣的徒弟願意請教這位勇士。”

顧玄息隨他出列。

沈離塵差點沒坐穩,顧玄息不是才答應他會低調的嗎?文比就算了,武比他還爭什麽風頭!

準備親自上場的虞飛耀又把披風披了回去,從容道:“既然太傅引薦,不妨就讓他試試。”

沈離塵想阻止也來不及了。

群臣則紛紛議論,樓太傅是因為徒弟錯失文比的機會才讓他出場的嗎?這怕不是把人往火坑裏推。

顧玄息身量單薄,今日北風呼嘯,沈離塵看他的衣服,似乎還沒有自己穿的一半多。而西域人多穿皮毛,阿日蘭斯身上穿著不知名動物的袍子,看著確實比顧玄息威武許多。

“陛下,這怎麽比?他會騎馬射箭嗎?”凜竹也開始緊張,“這怕不是要出人命吧。”

顧玄息雲淡風輕地接過侍衛遞來的弓箭,而侍衛所騎乘的馬匹個頭也遠遠比不上西域馬。

阿日蘭斯目光落在顧玄息身上,嘴角浮現出一抹冷冰冰的嘲笑。

沈離塵揪起一顆心。

“陛下在擔心他嗎。”虞飛耀走過來,摸了下茶壺,滾燙的,給他斟茶,“可惜了,這場比試無論如何都必須繼續下去。”

沈離塵自然明白,事關皇家顏面,顧玄息就是被馬蹄踩死,也不能退出不比。

見他神色凝重,虞飛耀欣慰一笑:“陛下懂事了,一個伴讀而已,臣給陛下尋更好的。”

沈離塵嗤了一聲:“你篤定他會輸了?別靠我太近,離遠點。”

他毫不掩飾臉上和眼神中的厭惡,也不吝嗇叫文武百官知道陛下對攝政王的反感,然而他這番表現卻沒有讓虞飛耀知難而退,相反的是,虞飛耀饒有興趣地打量他,像是從未見過他那般。

倏地,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喝彩聲。

沈離塵怔怔地看向比賽場地,顧玄息和阿日蘭斯幾乎同時縱馬轉身,前方靶子上未插一箭,只在草地上斜插一支箭,而這只箭旁邊赫然是一支斷箭。

比賽是各國用各國的箭矢和馬匹,看造型,所以這是……

凜竹喜出望外:“陛下!陛下看見了嗎!顧玄息竟然把那人的箭射斷了。”

顧玄息勒住韁繩,馬停下來,他遙遙望過來。

在所有人都認為他必死無疑時不卑不亢,而在取得首戰勝利時又不驕不躁,這樣的顧玄息,讓沈離塵嘴角揚出愉快的笑:

“朕看見了,不用一驚一乍的。”

“可是凜竹真的想不同,怎麽做到的這事……”凜竹羨慕不已地看向草地,喃喃,“他太厲害了。”

比賽不限時間,每人箭筒裏有十二支箭,以射中靶心數量多者取勝,過程中可以攻擊對手。

阿日蘭斯在眾人的歡呼聲中,順著顧玄息的視線看向向觀禮臺,準確地落在沈離塵身上,緊接著他露出玩味的笑意,旋即抽出一支箭,瞄向馬上的顧玄息!

沈離塵下意識扣緊扶手:“凜竹,是不是可以阻止他。”

萬一射中了……

他不敢想那個後果。

凜竹滿臉愁雲:“沒有違規啊,陛下,那個第一勇士腰間還有刀呢,他就是抽刀也不算違規。”

這和鬥獸場有什麽區別!

沈離塵快要坐不住了!

什麽皇家顏面,早知道他無論如何都要阻止這場比賽。

顧玄息從容不迫地抽箭瞄準,他和阿日蘭斯的箭幾乎同時射出,只聽咻——咻——兩聲破空之聲,誰都看不清飛行中的箭,但屬於顧玄息的草靶上赫然正中紅心!

而阿日蘭斯那只箭,堪堪同顧玄息擦肩而過,他一動不動,像是從生死關頭走過的不是他!

贏了第二箭自然又爆發出一陣喝彩聲。

沈離塵的心也跳到嗓子眼裏。

這兩次絕對不是僥幸,顧玄息……他什麽時候練的騎馬射箭?還如此嫻熟!

“陛下快看!他們又要開始了!”凜竹緊張得冷汗都快下來了,他半蹲在龍椅邊,“打他個落花流水!”

之後幾箭沒有開始那麽驚險,都各自射中靶心,但顧玄息領先兩箭,這樣下去敗的只能是西域人。

“咱們贏定了!”

“西域人這回自討苦吃了吧,射箭騎馬都比不過我們。”

“別高興得太早……你們看!”

阿日蘭斯不慌不忙地含著食指,吹了聲輕柔地口哨,只見顧玄息的馬突然受驚,把他甩到馬下,他整個人就地一個打滾,利落矯健地站起來,腰桿筆挺,眼神如古井無波,仿佛被甩下馬的不是他。

阿日蘭斯不屑切了一聲。

凜竹驚呼:“陛下這是妖法嗎!”

沈離塵也看不懂了。

虞飛耀平靜解釋:“西域人都是天生的訓馬高手,陛下不必奇怪,這次如果他們輸了,可以讓他們多上供千匹馬。”

沈離塵不理會他,心道如果能要馬,那他一定留給自己。

最後關鍵的三箭,阿日蘭斯已經縱馬離草靶越來越近,他抽箭瞄準,而遠處的顧玄息也在瞄準。

凜竹:“這個距離太遠了!射不中的!”

禁軍首領就站在一邊,沈離塵看向他。

他是京城中著名的百步穿楊的好手,也微微搖頭:“陛下,距離太遠,幾乎不可能。”

阿日蘭斯的三支箭都正中靶心,他得意地轉頭,盯著觀禮臺。

如果顧玄息的三支箭有任何一只偏離靶心他們都輸了!

看見這一幕的百官都痛心疾首:

“這個顧玄息果然還是太年輕!前幾箭射的好有什麽用,不會騎馬就是不行!”

“劉大人說得輕巧,他再不會騎馬,普天之下就沒人會騎馬了。”

“就不該答應他們取消文比!”

“輸了輸了,逞什麽能啊,竟然要輸給西域人……”

“中了!”

“快看!”

場邊侍衛敲鑼,高喊:“沈朝勝!”

那麽遠的距離,連高手都說不可能,顧玄息三箭齊發,每一箭正中靶心!

沒有人能想到顧玄息竟然還有這樣的本事,如果文比沒有取消,那他豈不是會僅自己一個人就取得兩場比賽的勝利?

關鍵是他還沒有功名在身!

顧玄息解下弓箭交給侍衛,沖臉色極差的阿日蘭斯一拱手,輕描淡寫:“承蒙相讓。”

阿日蘭斯不甘心地看了眼觀禮臺上端坐著的小皇帝,才在時節的連翻催促下,動作僵硬地還禮:“技不如人,我服了。”

比試結束,晚上賜宴款待,這次顧玄息立下大功,他的席位被安排在樓太傅下手,和沈離塵只隔了一張桌子。

宴會前由西域和中原的歌姬舞姬輪番獻舞。

宴會上貴女來了不少,大都緊跟在父兄身邊,趁夜色偷偷拿眼神瞥顧玄息或是沈離塵,不少大膽的也會看虞飛耀和阿日蘭斯,這幾個人各有各的俊美,實在讓人目不暇接。

舞女退下,換上一名穿著……清爽的蒙面歌女,就著形狀怪異的樂器的彈奏聲響,咿咿呀呀唱起西域曲調。

沈離塵多看了兩眼,替她害冷,同時忍不住抱緊懷中手爐。

虞飛耀忽然靠近:“陛下。”

沈離塵不情不願地扭頭。

“陛下還記得那天夜裏,臣誤會陛下去花街麽。”虞飛耀道,“不如臣為陛下買下這名女子……”

“朕不需要……”

虞飛耀話沒說完,繼續道:“送給伴讀,畢竟他今天立下大功,陛下還沒賞他。”

沈離塵臉色極差:“你不會說話就別說話,聽你說話朕就煩。”

虞飛耀也不氣惱,抿了口酒:“只要陛下的眼神能收斂一點,臣一定閉嘴。”

沈離塵一頓,才反應過來是因為自己看舞女的眼神。

他的眼神有什麽嗎?沒有吧,還真是少見多怪。

“陛下!陛下手中人才濟濟。”西域使臣道,“但我這位兄弟,想和這位顧大人切磋刀法,希望陛下允許。”

阿日蘭斯這個要求就過分了,顧玄息馬術箭法超群,但刀法……

面對西域人的挑釁,文武百官臉色都不好看,顯然他們也是明白,西域人丟了臉面,非要找回來不可。

沈離塵見虞飛耀悠然喝酒,沒有出聲的意思,才道:“刀劍無眼,朕看不必了。”

阿日蘭斯突然道:“陛下不讓我們比試,是認定我會輸。既然陛下讓我認輸,我便認輸就是了。”

沈離塵氣急敗壞,誰叫你認輸了!是不讓你比試!

阿日蘭斯臉上的笑容囂張無比:“陛下送我點東西,我就認輸了。”

沈離塵:“你想要什麽。”

“畫像。”阿日蘭斯擡頭盯著他的臉,笑容有些像那日在太學阻撓他離開時,“我想要一張美人畫像,希望陛下準許。”

虞飛耀道:“美人那麽多,這個要求太寬泛了,你要誰的。”

阿日蘭斯目光始終看向龍椅上的小皇帝:“陛下知道我想要誰的。”

虞飛耀臉色鐵青,他身邊的人已經察覺到他的異常,他卻擺擺手,示意稍安勿躁,全聽陛下的意思。

沈離塵用餘光去看顧玄息,他正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手中的青瓷茶杯,像是對阿日蘭斯的要求毫無反應。

所以顧玄息究竟知不知道阿日蘭斯想要他的畫像?

如果一張畫像就能打發瘋狗似的阿日蘭斯,這個買賣還挺劃算。

沈離塵道:“朕準了。”

宴會之後,沈離塵就讓人盯著西域人的一舉一動,七天之後他終於坐不住,又讓人去試探他們什麽時候走。

得到的回答是:陛下答應的美人畫像還沒收到。

沈離塵:“……”

他真想隨便拿張畫像糊弄過去,但就怕萬一再招來麻煩,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最後還是決定送給阿日蘭斯一張顧玄息的畫像。

但沈離塵不可能把顧玄息叫到宮內,讓畫師給他作畫,不然怎麽解釋他知道阿日蘭斯想要的是誰的?

這兩人在武比上鬥得那麽激烈,沈離塵故意不想讓他們繼續發展出什麽交情,最好也別讓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知道阿日蘭斯對顧玄息的感情。

一張畫像,換老死不相往來,賺了。

羊毛出在羊身上,顧玄息不是書畫都挺好的嗎?讓他給自己畫。

沈離塵叫心腹去看顧玄息這幾天都在幹什麽,而顧玄息自從在武比上秀了一手之後,每晚都有推不掉的宴會參加,常常深夜才能會回學宿。

這日得知宴會提前結束,沈離塵趕緊出宮找他。

阿日蘭斯等人都在驛站不必擔心再被調戲,沈離塵讓心腹帶人在外等著,一個人進了太學,這次他可記住了通往學宿的路。

“……那日西域蠻子欺辱的是顧兄的弟弟?”

“對,小侯爺立冬那日在街上巧遇顧玄息和他弟弟,顧玄息親口承認的。”

“你們在說什麽,我怎麽都聽不懂了。”

沈離塵怔了怔,不由自主停下腳步,墊著腳尖藏在墻後,開始偷聽。

“就是立冬那日,那群西域蠻子不是在太學欺負了一個人?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動手動腳的,大家都在打聽是誰,那麽多人看見但沒人認識他。大家都在說受此奇恥大辱,那位兄臺會不會想不開……後來小侯爺說是顧玄息的弟弟。”

“難怪!這就說得通了,所以顧玄息才會在比試上大殺西域人銳氣,原來他早就想好了,要為弟報仇!”

說話的幾人越走越遠,議論聲也漸漸聽不清了。

沈離塵一時恍惚,所以顧玄息早就知道了?

那日如此不要命,幾次讓自己至於險境,是……為他?

離塵遲疑了。

他可以讓旁人誤會自己是顧玄息的弟弟,但如個這個弟弟是被西域人欺辱過……反正這是他最後一次來太學了!他再也不會過來了!

沈離塵準備等裏面的人走了再進去。

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他聽見的第一句,竟然一聲喚得黏噠噠的“玄息哥哥”。

沈離塵訝然,他不想偷聽,何況是這種話,現在只想躲起來。

可那些暧昧的話,斷斷續續順著風飄到他耳畔,就算捂住耳朵也沒用。

“玄息哥哥我等了你一整晚了,又特地等你那個煩人的書童走了才敢找你……我的良苦用心……”

“你是不是醉了?伺候玄息哥哥的人太少,哥哥真叫人心疼……我伺候哥哥寬衣……”

沈離塵見旁邊有座假山,立刻躲了進去,終於不用再聽這些“汙言碎語”,耳根清凈了。

但他沒能慶幸太久,冷不丁聽見一陣腳步聲。

“誰在那!我看見你了!”說話人赫然就是出現在顧玄息房間裏的人,“出來!”

沈離塵這時才發現假山邊的亭子懸掛一排燈籠,燭光下,正好把他的影子打到假山外。既然被發現了,他也沒必要藏著掖著,撣撣披風,準備出去,那人動作卻比他快,一個閃身出擋住了他的去路。

來人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雖然是一副普通太學學子的常規打扮,但多年來養尊處優是騙不了人的,應該也是官宦子弟。

他年明明生著一張圓潤稚氣的臉,眼神中卻滲著精明,見到沈離塵,長長松了口氣:“沒見過你,偷聽了多久了?”

沈離塵不喜歡他的態度,便道:“我沒有偷聽,見屋內有人,就想避一下。”

“少來!”少年語氣嬌嗔,瞇起雙眸,精明的眸色中又染上幾分惡毒,“你明明就是故意偷聽我和玄息哥哥講話!我警告你!我和玄息哥哥已經該發生都發生了,他在床上有多猛只有我一人知道,就在昨天我們沐浴上床的時候,他親口許我一生一世一雙人!你不許打他主意!”

沈離塵又氣又惱,他肯定這少年不在原著中,而顧玄息龍沈鳳姿,身邊時刻有迷弟迷妹追捧,實在不足為奇,但親耳聽見這些纏綿暧昧的話,還有那麽多細節,又被當成情敵針對,他實在有點……無話可說。

見他吞吞吐吐,少年一抖紙扇,露出得意神色:“我知道你是誰了,你是他弟弟,對吧。”

沈離塵微微蹙眉。

“看來我說對了。”晦朔不明的燭光下,少年露出惡劣的笑,“玄息哥哥可沒什麽弟弟……”

他上下打量沈離塵,眼神變得露骨:“原來就是你呀,聽說你跟西域人玩過,滋味怎麽樣?聽說他們都是一個一個上……骯臟下賤的東西也配來玷汙我的玄息哥哥!”

沈離塵已經忍到極限了,他堂堂一個皇帝,除了忍讓虞飛耀,哪裏受過如此奇恥大辱。

就在這時候,有人高聲道:“什麽人在那邊!夜不歸宿,當心我報告舍監!”

“是我!我馬上回去!”少年換上一種客氣禮貌的語氣,狠狠瞪了沈離塵一眼,這才洋洋得意地離開。

沈離塵繼續藏在假山後,做了幾個深呼吸,好不容易才平覆心情。

太學是讀書之地,竟然有這種人!還有那個顧玄息,和這種人來往,虧他想發設法送他進太學!

再不去找顧玄息要畫像,書童就要回來了,作畫的事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最好只有他和顧玄息知道。

他推開門,就聽見顧玄息不耐煩道:

“你怎麽又來了!滾出去!”

沈離塵走進房間,顧玄息正坐在桌邊單手支頤,似乎很是頭疼,但在見到他的時候,又露出些許驚訝。

燭光下,顧玄息臉上多了許多明黃色暖光,讓他顯得沒那麽不近人情。

他展顏一笑:“你來了。”

“嗯。”沈離塵走過去,解開披風隨手放在桌上,“你喝酒了?”

顧玄息臉上也沒有醉態,他看著自己的雙手,像是不敢相信:“喝了一些,好像喝醉了,我是不是在做夢……”

沈離塵正打量他的房間,留意到書桌上放著繪畫的顏料,正琢磨怎麽開這個口,索要一張他的自畫像,顧玄息卻用兩根手指捏著他的下巴,強迫他轉頭,面對面,四目相對。

不同於平日的冰冷,這晚顧玄息的手指滾燙。

沈離塵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只是呆滯的看著顧玄息。

直到嗅到對方呼吸中的淡淡酒味,緊接著滾燙的唇落下來。

沈離塵徹底楞住了,任由他在自己唇上摩挲。

顧玄息竟然在親他!

為什麽會這樣?

沈離塵扭頭想避開,然而顧玄息捏著他下巴的手指倏地用力,強迫他仰起頭,又分開他的唇瓣,更方便親吻。

一種危險的感覺湧上沈離塵的心頭。

被捉住了,要被占有了。

沈離塵瞪大眼睛,這些日子以來,幾次三番受到的羞辱都積攢在這一刻爆發,他狠狠的咬了一口在他唇齒間肆虐的舌,猛地一推,在顧玄息臉上露出不明白為何被推開的時候,擡起手給了他一巴掌。

“啪!”

顧玄息挨了一巴掌一動不動,只是臉上的不滿和意猶未盡逐漸被什麽東西取代。

沈離塵想收回手,叫他一把捉住手腕。

顧玄息手上力氣大得嚇人,捉住了,就不容許逃離。

“混賬!還不放開我!”沈離塵氣得聲音都在顫抖。

顧玄息的拇指在他光滑白皙的手腕上來回摩挲,喃喃自語:“熱的……不是夢……你是真的?”

沈離塵不明白他裝什麽傻:“還不松手!”

沈離塵在原地站了好一會,才往學宿走。

在學宿門口,他看見顧玄息的書童:“你家少爺回來了?”

“回來了。”書童被旁敲側擊過,無論如何都不能得罪這人,每次面對沈離塵都難免揣測他的身份,也會不由自主地緊張,“公子,我家少爺喝得有點多,我正要去廚房準備點醒酒湯。”

沈離塵:“他的房間在哪?”

書童趕緊說:“我帶公子進去。”

“你快去廚房吧,告訴我哪一間就成。”

顧玄息的房間很好找,房門半掩,沈離塵站在門前就聽見窸窸窣窣的說話聲,這個時候找他的應該是太學學生。

只是此刻雙腳如墜萬斤,根本擡不起來,而靈脈中所有靈力更是凝滯不動,塵埃劍更是在剛拔出去的剎那,哐當摔在地上。

他終於意識到他嗅到的濃郁的竹葉味,沒有以往嗅到的清香撲鼻,分明是有人在竹林裏下了某種毒,嗅到的人會中毒。

然而已經太晚了。

剛出鞘的塵埃劍甚至沒有飛到他手中,就被一道銳利的劍光劈開,一分為二。

塵埃劍斷了,還是沒能給它買只配得上它的劍鞘,沈離塵心想。

我的死期也到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