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我要凈昀蒼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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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我要凈昀蒼的命
顧火聽見沈離塵在他身後喊，狠了狠心沒有回頭。
他來到主殿，應該去人間戰場的顧玄息並沒有走，正背對著他，背影挺拔，打在地上的陰影卻憔悴。
顧火問：“尊上，你這樣嚇唬沈公子好嗎？”
不管是魔族還是仙族，就算以人間做戰場，也不會傷害凡人，更別說那些修士。因為修士的修為在他們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顧玄息轉身，“怎麽就算嚇唬了。”
顧火有氣無力：“我離開時，沈公子挺傷心的，這樣還不算嚇唬？”
顧玄息道：“他做的傷我的心的事還少麽？這才多少。”
他沒有隨顧焱一起奔赴戰場，就是為了這一刻，聽沈離塵的反應。
原來他也會疼啊。
顧玄息曾經以為他沒有心，只有自己會疼。
可知道了答案，為什麽自己的心卻更疼了？
顧玄息嘆道：“我永遠都不會動華清宗，那裏有他的朋友，動了華清宗，我這輩子都沒機會了。顧火，我去人間，你多留意點他。”
顧火道：“是。”
一旦打仗，這三兄弟都要上戰場，顧火會在魔界與人間的銜接處負責補給，顧炎跟隨顧玄息隨時聽候吩咐，顧焱率領前鋒軍沖在前線。
只不過顧火這下又多了個活。
·
沈離塵確實崩潰了，但他的頭腦清醒著。
沈離塵：“怎麽了？朕臉上有東西？”
“陛下稍等片刻。”
不多時心腹回來，雙手奉上帷帽，恭敬道：“陛下最好用這個遮一遮。”
“還是你想的周到。”沈離塵上次出宮是做馬車，這次沒有馬車也沒有備轎，難保不會被認出來，“你有心了。”
“為……”心腹的聲音竟然顫了下，“為陛下分憂，陛、主子準備去哪？”
既然出宮，就要改口，沈離塵一直信賴心腹，就是因為他從來不會錯過這些細節。
沈離塵：“去找顧玄息，我記得你給他準備的宅子就在附近？”
心腹緊緊抿嘴，沒有開口。
沈離塵不明所以地看他：“怎麽了今晚不能去？”
“是屬下不好。”心腹似乎是極度不甘心，頓了下才繼續道，“主子金屋藏嬌那麽久，屬下應該早點想到，不該過問，自討苦吃。”
“咳咳咳——”
沈離塵一時咳得停不下來。
心腹低頭認錯：“是屬下失言。”
沈離塵擺擺手，示意跟他無關，等他平靜下來，才解釋：“是朕的身子不舒服。”
這下心腹更不放心了：“屬下去雇個馬車，主子千萬註意身子，別叫太妃娘娘擔心。”
心腹是沈離塵即位前，他母妃安排給他的人，沈離塵穿來到現在，只知道慈母手中線，見過母妃給他準備幾年都用不完的貼身衣物，卻並未見過她本人。
母妃和皇帝的其他妃子都在寺廟，說好聽點是為國祈福，說難聽點叫幽禁。虞飛耀幾乎殺光沈家所有男人，卻不敢動女人。
沈離塵：“不必了，你前頭帶路吧。”
給顧玄息準備的宅院離皇宮很近，走了約莫一刻就到了。
心腹扣響門扉。
開門的是個書童，當時在街邊賣身葬父，心腹看他家裏死的就剩下他一個，用著也放心，便買下來伺候。
書童一喜：“大人快請進，”他趕緊側身讓路，同時沖院內喊道，“少爺！您看誰來了！”
他可能是把心腹當成恩公，自然而然以為心腹也是顧玄息的恩公，不然誰會白白把這麽大的宅子讓不相幹的人住？
顧玄息推開門，他今天穿的是沈離塵給他的青綠常服。
沈離塵問：“我算過日子，你今天去太學？”
“是，和樓太傅一起去的，算是正式入學了。”顧玄息吩咐書童準備熱茶和點心，順手關上房門。
沈離塵瞥見書童臉上的詫異，似乎是在揣測自己的身份，覺得好笑，不過這些都沒有什麽，心腹會幫他解決。
“我來還你落在宮裏的衣服。”沈離塵把懷裏的衣服放下，解開披風，其實他是想看看顧玄息居住的環境，檢查有沒有渣攻上門，才拿還衣服當借口。
顧玄息接過披風，並沒有看衣服，反倒是看他通紅的雙手，問：“冷嗎？”
天黑後風大，沈離塵身子骨還算暖和，只是走這段路難免凍著手腳，他跺跺腳：“嗯。”
顧玄息拿了個手爐給他，又說：“陛下稍等片刻。”
顧玄息剛關門，沈離塵就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是顧玄息的一聲悶哼。
沈離塵：“怎麽了？”
心腹：“主子，沒事。”
顧玄息再進來時端著茶和點心，身後跟著的書童則端著冒著蒸汽的木盆和手巾。
確實沒有比熱水更能暖腳的。
書童畢竟年齡尚小，忍不住好奇心，趁機偷看沈離塵。見他看過來，沈離塵也沖他笑，書童表情一滯，手腳不穩，差點打了木盆。
“你出去。”顧玄息道。
他語氣不是很好，書童以為犯了錯，一臉害怕的出去了。
沈離塵還想說你叫他出去，誰給朕脫靴？然後就看見顧玄息在他面前蹲下，一只手輕輕捏住他的腳踝，另一只手毫不費力地脫下了羊皮短靴。
沈離塵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朕自己可以。”
顧玄息根本沒給他拒絕的機會，固執的攥緊他的腳腕，褪掉白襪，放進熱水中。
確實，這樣暖和多了。
顧玄息垂眸看著他浸泡在熱水中的白皙雙腳，“你不該深夜過來。”
沈離塵到是願意沒事多走走，可惜在宮裏去哪都有轎子，尤其是凜竹傷好了以後，對他的身子更上心，擔心他吹了冷風病倒。
他喝了口茶，才問：“你什麽時候拜師？”
顧玄息：“國師算出後天是吉日，老師就定了後天，會在太學舉行。”
“這麽急？”沈離塵道。
他一直懷疑國師是招搖撞騙，也沒功夫去見識見識，後天是不是真正的吉日沈離塵不清楚，但想必樓太傅很滿意國師給的這個日子。
樓太傅很著急，他深知沈離塵缺人才，而這幾日相處下來，樓太傅定然發現顧玄息是可造之輩。
沈離塵還聽說樓太傅連同幾個大臣上書請開恩科，廣納天下人才。沈氏王朝開國時連續開過三次恩科，當時是因為戰爭導致文臣稀缺，這樣毫無功名的平民也有加官進爵的機會。只可惜奏折都被虞飛耀駁回了。
顧玄息虧就虧在，他的才華能讓樓太傅讚不絕口，但毫無功名在身。
樓太傅十多年沒收徒，這次場面會有多壯觀可想而知。
沈離塵嘆氣：“朕也想去，但太傅定以為我是找借口荒廢功課。”
“我會告訴你當日情況。”顧玄息繼續道，“拜完師，我進宮伴讀，到時候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可以說給你聽。”
沈離塵發現他今晚對自己格外溫柔，可能是因為對書童太兇了？要在自己身上找補回來？
他又想起什麽，問：“你出去時發生了什麽？”
“被撞了一下，不過不礙事。”
沈離塵一楞，心腹撞了他？
他清楚心腹是武林高手，飛檐走壁不在話下，要說心腹無意中撞到顧玄息，他肯定不信。
“為什麽撞你？”
顧玄息搖了搖頭，不願意多說。
沈離塵沒能待很久，顧玄息叫書童換了遍水，等第二遍水快涼的時候，心腹在外扣響房門：“主子，夜深了，該回去了。”
“嗯。”
沈離塵想找手巾擦腳，發現手巾在顧玄息手裏，他沒有阻止顧玄息。
仔細擦幹凈水，顧玄息把他的腳搭在膝上，才為他穿襪子穿靴，說：“再忍耐幾日……”
沈離塵接他的話：“你就來進宮伴讀，朕就不用日日琢磨怎麽才能躲過太傅的板子了。”
顧玄息笑笑，似乎是默認他的話。
回宮的路上可能是泡過腳的緣故，沈離塵走得有點累，暈暈乎乎的，最後還是心腹背他回的皇宮。
等回到宮殿，沈離塵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後日是顧玄息行拜師禮的日子，樓太傅破天荒的放了沈離塵一天假。沈離塵在宮內臨帖，外面有小太監來找凜竹玩。
傍晚時分，凜竹一邊餵兔子吃草一邊說今天聽來的趣事，其實就是顧玄息拜師這事。
據說朝廷百官到了十之八/九，賀禮更是數不勝數，不過樓太傅為人清貧，全叫他換成銀兩，在城郊建了個粥鋪，日日給窮人施粥。
凜竹現在已經跟顧玄息無冤無仇了，感慨：“太傅真是大善人啊，以後太傅打陛下，凜竹就不為陛下說話了！”
沈離塵聽得心裏一驚，這樣一來，離虞飛耀見到顧玄息的日子豈不是又近了？
他不知道這樣安排，是好是壞。
次日下朝，沈離塵準備直接去上學，卻被虞飛耀截住轎子。
虞飛耀：“請陛下下轎一敘。”
沈離塵不下轎，虞飛耀也擋在轎子前一動不動，沈離塵實在沒耐心和他耗下去，再說現在皇宮有禁軍守著，他也不怕虞飛耀做出什麽出格的事，這才勉為其難的下了轎子。
虞飛耀的目光在他臉上仔細逡巡幾遍，才道：“陛下這麽著急，是為了見樓太傅新收的徒弟？”
沈離塵等他的下文。
虞飛耀：“臣聽說那人龍沈鳳姿，也想見識見識，不如今日臣陪陛下一起讀書？”
他是武出身，讀書什麽的只不過是隨便找的借口罷了，沈離塵沒好氣道：“你去讀書？讀什麽書？讀怎麽教狗熊鉆火圈的書嗎？”
虞飛耀倒也不氣，笑吟吟地看著他：“陛下想看，臣願意鉆，只不過看完了陛下要給打賞，不知道陛下願意給嗎？”
沈離塵不明白他的意思，不過只要他不跟著去就行，“你還敢惦記朕的銀子？”
天知道沈離塵缺人缺錢，現在摳門的很。
“臣不要銀子，倒想要陛下別的東西。”虞飛耀暧昧不明地笑笑，“聽說陛下沒少挨板子，臣不敢叨擾陛下，但請記住莫要多看那人一眼，不然陛下將永遠失去這個伴讀，也不會再有人敢給陛下伴讀。”
他竟然威脅自己？拿顧玄息的性命？
這也太可笑了，沈離塵上了轎子，想起什麽，又問凜竹近日在太學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凜竹忙道：“當然是那個顧玄息了，他在太學短短幾日，就有不少達官貴人來打聽他的生辰八字。”
沈離塵倒不足為奇，得到樓太傅重用的顧玄息，現在已經是天之驕子，家裏有適齡女兒的，都開始蠢蠢欲動了。
凜竹又道：“我還聽說，更多的是他們太學的學生，都是男的呢。不少人為了一親芳澤，威逼利誘，不過不知道他做了什麽，後來他們就害怕他了。”
沈離塵又嗆住了。
等到國子監時，沈離塵大腦內不斷循環凜竹的話，臉幾乎燒了起來。
顧玄息一見他就問：“你怎麽了？”
沈離塵下意識摸了摸滾燙的臉頰，趕緊說：“沒事，你在太學……有什麽事嗎？”
他直言不諱地問，並盯著顧玄息的臉，以防對方隱瞞。
而顧玄息只是平淡地搖了搖頭。
沈離塵追問：“真沒事？那你在太學都做什麽？”
顧玄息簡單吐出兩個字：“念書。”
果然在騙人，沈離塵心裏的懷疑升到頂點，他趴在桌上，下巴則搭在胳膊上，“太學有多少人？”
“我不知。”
沈離塵就不信他問不出來，繼續追問：“太學好玩嗎？你有交到朋友嗎？飯菜怎麽樣，聽說太學廚房的大師傅是先帝在時掌管禦廚房的，怎麽樣，合不合胃口。”
然而顧玄息垂眸看他，眼裏露出深深的無奈。
沈離塵坐直身子，正想問他什麽意思，搭在桌上的手忽的碰到什麽滾燙的東西，直到被攥緊被包裹，方才訥訥地意識到是顧玄息的手。
這是在做什麽？沈離塵疑惑地眨了眨眼。
“再過幾日是立冬，我原本想那天邀你去……玩，既然這樣，你出宮太多也不好，不如就那天早兩個時辰出來，趁天沒黑，我帶你去太學玩耍。”
顧玄息松開手。
沈離塵楞了楞，沒有想明白他是什麽意思，正準備詢問，就聽見一陣腳步聲，是樓太傅，他只得閉嘴。
收到天賦絕佳的徒弟，樓太傅臉色比平日紅潤不少：“好了，陛下昨日休息一天，也該收收心，開始上課吧。陛下，臣這裏有個對子……”
沈離塵一臉苦瓜相，他哪裏會對對子。
樓太傅說出上對，他果然吞吞吐吐，一個字也說不出。
意外的是，樓太傅並沒有批評沈離塵，只是在課後讓他跟顧玄息多學。
沈離塵重重松了口氣，果然寶貝徒弟在場，樓太傅連罵人的心思都淡了，一物降一物。
下學後樓太傅有事先走，臨走前囑咐顧玄息：“你為陛下講解功課，切記不要引陛下貪玩，早點回太學，別耽誤午後的課。”
顧玄息；“弟子記住了。”
樓太傅一走，沈離塵便沒有骨頭似的往桌上一趴，他懶懶地擡起眼皮，見顧玄息手裏捧著書，就道：“你講吧，我就這麽聽了。”
其實他還想問問顧玄息拉他的手是什麽意思，但一想起搭在手上的溫度，還有被熾熱掌心包裹的感覺，他一顆心就砰砰跳，開不了口。
顧玄息倒是安然地給他覆習今日功課。
直到門外凜竹進來：“陛下，該傳午膳了，太醫囑咐過陛下胃寒要格外註意。”
顧玄息臨走前道：“陛下，別忘了約定。”
凜竹很疑惑，等顧玄息一走，他小臉又拉下來：“陛下是不是又要溜出宮找他玩！這回陛下一定得帶上我，不然像上回那樣，回來時羅襪都穿反了。”
不得不說凜竹在這方面的第六感別具天賦，上次沈離塵回來後一只襪子穿反了，凜竹氣得叨叨了幾天，什麽伺候得不夠上心該拖出去杖斃之類的。
但沈離塵不可能帶他的，免得被虞飛耀發現拿他出氣。
趁凜竹去禦膳房催奶酥的功夫，沈離塵就跟心腹出宮了。
京城百姓民風開放，喜歡過節，連立冬這樣不大不小的節日，京城內外也會變得十分熱鬧。
太學今日休沐，進進出出的學子不少，這一路走來，沈離塵發現他們總是盯著心腹看，眼神裏露出傾慕。也是，自己頗像學子中的一員，而心腹既不像讀書人更不像書童侍從，反倒像是說書中十步殺一人的神秘劍客。
試問哪個年輕人沒有做過一人一劍闖天下的美夢呢。
沈離塵讓心腹先回去。
心腹：“屬下還是陪著主子。”
沈離塵：“你要麽……”
心腹極不甘心，一咬牙：“主子是不是只喜歡那種好讀書的小白臉。”
沈離塵頗為無奈地解釋：“我的意思是今天過節，我母妃又是一個人，你去看她是否安好，再告訴她我一切都好不用掛心，你是母妃身邊的人，她最信得過你。太學是官家重地，你不是有手下在附近麽，我不會有危險，你盡可放心。”
心腹臉一紅，頭耷拉下來：“屬下明白了。”
說完，他連忙退下。
沈離塵在太學門口站了一會，顧玄息遲遲沒有出現，他想著先進去看看，剛走進去沒幾步，旁邊突然沖出來一個人。
他嚇了一跳，腳下不穩，差點摔倒，那人眼疾手快地伸手拽了他一把。
“沒事吧。”那人說道，口音有些生疏。
這人雖然一身中原人打扮，眉骨輪廓深邃，碧眼綜發，明顯不是中原人。沈離塵這才想起來早朝時，好像是說了西域來朝一事，只是沒定下來，他也沒往心上記。
如果西域使節真到了，書中第二個登場的渣攻，讀者呼聲最高的異域帝王阿日斯蘭也會登場，那時候他要防的人就更多了。
沈離塵多看了幾眼，才想起來道謝：“多謝。”
那人沒說話，反倒是毫不避諱地盯著他看。
沈離塵被他看得不適應，反正也道過謝了，正準備走，這人伸出一只手臂攔住他：“他們都休沐回家，你怎麽還進去？”
沈離塵疑惑不解，這跟他是進還是出有什麽關系。
“不說話，啞巴？”
“不是。”
“噢，原來不是啞巴啊。”那人竟然逼近一步，目光始終在他臉上放肆的打量，“讓我想想，那麽寬的路，那麽多人你不鉆，怎麽偏偏往我懷裏鉆，故意……你躲什麽！怕我？”
沈離塵又一次被他攔住，臉色不是很好看。都說西域民風野蠻，沒想到都學中原人穿衣了，在太學還敢這麽放肆，他怒道：“我沒有，你別亂說。”
“是麽？你敢說剛才撞我懷裏的不是你？”
沈離塵越躲，那人越是欺近，甚至一把掐住他的腰，說話的時候，滾熱的呼吸故意吐在他臉上，“不承認怎麽辦？這樣吧，反正我正好有空，你跟我走，我帶你好好玩玩，你就明白剛才撞我懷裏的是不是你了。”
光天化日之下，他做出如此輕薄舉動，沈離塵真是又氣又羞：“放肆——”
有人道：“主子！您又在做什麽！”
“你怎麽來了！煩。”
來的這人也是中原人打扮的西域人，態度和舉動像是仆役，上來拉扯：“聖賢之地真的不是能胡鬧的地方，都在看著呢，您快放手吧。”
路過的學子紛紛投來看好戲的目光，沈離塵這時才發現自己竟然被圍觀了，他只恨手下進不了太學，不然定要喊人把那人砍了。
“都看什麽看！”那人兇惡道，倒是意猶未盡的松開手。
仆役又對沈離塵作揖道歉：“是我家主子冒失了，還望這位小公子見諒。”
他的道歉誠懇，但那人卻一臉得意之色，像是如果沒被阻止，他早就得手了。
沈離塵惱羞成怒，長袖下已經握緊小拳頭，然而他既沒力氣動手又沒人可以使喚，什麽都做不了，只能憤然離場。
正抱怨著太學太大，走了半天連學宿都找不到，害得他還遇上瘋子，他就看見顧玄息快步走來。
“你怎麽進來了。”顧玄息急切道，“典學留我講文沈，耽擱了片刻，我正準備出去找你……你不舒服？”
沈離塵意識到可能是剛才碰上瘋子的緣故，他不想讓顧玄息知道這事，便騙他說：“我等你等久了，有點著急，你怎麽這麽晚才出來。”
顧玄息眼神裏流露出笑意。
沈離塵剛才被欺辱過，這時候心情正不好，不想說話。
顧玄息只是善解人意笑了一下，迅速收斂笑意：“是我不好。”
不知道為什麽，今天顧玄息的話格外多。
出了太學，這會有點冷，沈離塵戴起披風的兜帽護住快被凍紅的耳朵，他們走到喧嘩熱鬧的街道，穿來那麽久，他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夜市燈光璀璨，小販叫喊聲響亮，游人熙熙攘攘，這些都讓他眼前一亮。
沈離塵這時才開口回話。
顧玄息問的是：“你自己出來的嗎？怎麽沒叫人跟著。”
沈離塵：“有點事叫他去辦。”
顧玄息低頭看他：“我以為你今晚都不會跟我說話了。”
沈離塵的目光好不容易從糖人攤上收回來：“為什麽？”
顧玄息：“我惹你生氣了，讓你等那麽久。”
沈離塵不是很能理解：“你又不是故意的，我為什麽生氣。”
“那這一路我都白哄了。”顧玄息無奈地笑笑，“不過你沒有生氣就好。”
這下沈離塵更不明白了，一陣甜香味飄過，是賣冰糖葫蘆的小販，他立刻被紅彤彤的果子吸引了註意力。
顧玄息很有眼力見的給他買了一串。
“顧兄！”
“顧兄拒絕了張博士的說媒，原來是早有美人作陪！”
“好福氣啊！”
應該是遇到同學，但被認成女子，沈離塵還是第一回，他轉頭看見四五個人年輕人，衣著華麗，為首的那個人腰間一塊價值連城的羊脂玉。
他們看見沈離塵的正臉，齊刷刷一楞，目光呆呆地盯著他。
為首少年皺眉：“什麽啊，竟然是個男的。”
這幾個人身份地位定然都不一般，只是語氣不像好人，太學裏多的是莘莘學子，以及花錢買進來的紈絝子弟……他們平時是不是也這麽欺負顧玄息？
沈離塵不樂意了，但沒等他開口，顧玄息就不由分說把他往身後一攔，一只手壓低了他的兜帽，大半張臉都擋著，餘下部分則被陰影遮蓋，讓人看不清他的臉。
沈離塵幾乎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自己是皇帝，這群出身不凡的富家子弟指不定在什麽宴會上見過他。
顧玄息手上動作溫柔，開口時卻冷若寒霜，一一打過招呼，才悠然道：“他是我弟弟。”
為首少年：“沒勁，走吧。”
“他們平時欺負你嗎？”沈離塵盯著他們的背影，狠狠咬下一塊山楂，“丟你的毛筆，畫你的書嗎？”
顧玄息搖頭：“他們不敢。”
“是你太優秀了，鋒芒畢露。”沈離塵明白他的意思，簡而言之就是學渣混混日常瞧不起學霸，然而學霸有樓太傅這尊大神相護，渣渣們很忌憚，暫時還不敢惹。
顧玄息溫柔道：“那我聽你的。”
沈離塵：“聽我什麽？”
燈光倒映在顧玄息眼中，讓他漆黑的眸子多了許多五光十色：“收斂一點，不那麽鋒芒畢露。”
“大可不必。”
“那好，我不收斂了。”
沈離塵不能更滿意了，顧玄息非常聽話，讓他收斂就收斂，讓他不收斂就不收斂。
他們一起往前走，走到湖邊的時候，沈離塵才發現不斷有年輕女子往顧玄息身上撞，撞完還嬌羞一笑，有的留個手帕什麽的，希望他收下，但顧玄息看都不看，任由潔凈芳香的手帕落在地上被游人踐踏。
雖然本朝民風開放，未出閣的女子可以隨便上街，但……這也太開放了。
見沈離塵百思不得其解，顧玄息解釋：“今夜是立冬。”
四周紅燈籠高高懸掛，兩側高樓上都是妙齡女子在憑欄眺望，沈離塵雙眼瞪大：“立冬怎麽了？又不是七夕鵲……不會吧，立冬也有這種傳統？”
七夕節那天，有未出閣女子給相中的男子投擲私人物品的習俗，大都是手帕或香包團扇這類東西，但誰能想到立冬也有。
顧玄息又細數了幾個節日，沈離塵一雙杏眼越瞪越圓，未出閣的女子要不要這麽迫嫁！簡直要把每個節日過成七夕！
可能是被投擲煩了，顧玄息伸手把沈離塵拉到懷裏：“得罪了。”
突然落入結實溫熱的懷抱，令沈離塵有點不適應：“怎麽？”
“別動。”顧玄息雙臂箍緊，“幫我擋一會。”
嗅著他身上清冷的墨香，沈離塵才反應過來，有兜帽擋著，他的身高雖然和女子有差距，但顧玄息太高了，在他懷裏，自己確實顯得“嬌小”。
這樣在那些未婚女子眼裏，顧玄息已經有了“女伴”，她們只能黯淡放棄。
顧焱道：“探子說，他從華清宗離開，直接去了崇山。”
崇山已經離不周山很近了，而顧玄息和凈昀蒼能大開魔界結界的地方，就在不周山。
顧玄息沒想到他找沈離塵的這幾天，凈昀蒼已經把戰線推得那麽近了，不過……
“顧焱整軍，我要親自率軍。”
顧焱想勸，現在不是魔尊出手的時候，魔軍雖然吃了幾次敗仗，那都是因為被仙族打了個措手不及，正式對上，誰輸誰贏還不一定。
然而接下來，顧焱卻聽見了讓他此生一想起來就會忍不住毛骨悚然的話。
“我要凈昀蒼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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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火聽見沈離塵在他身後喊，狠了狠心沒有回頭。
他來到主殿，應該去人間戰場的顧玄息並沒有走，正背對著他，背影挺拔，打在地上的陰影卻憔悴。
顧火問：“尊上，你這樣嚇唬沈公子好嗎？”
不管是魔族還是仙族，就算以人間做戰場，也不會傷害凡人，更別說那些修士。因為修士的修為在他們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顧玄息轉身，“怎麽就算嚇唬了。”
顧火有氣無力：“我離開時，沈公子挺傷心的，這樣還不算嚇唬？”
顧玄息道：“他做的傷我的心的事還少麽？這才多少。”
他沒有隨顧焱一起奔赴戰場，就是為了這一刻，聽沈離塵的反應。
原來他也會疼啊。
顧玄息曾經以為他沒有心，只有自己會疼。
可知道了答案，為什麽自己的心卻更疼了？
顧玄息嘆道：“我永遠都不會動華清宗，那裏有他的朋友，動了華清宗，我這輩子都沒機會了。顧火，我去人間，你多留意點他。”
顧火道：“是。”
一旦打仗，這三兄弟都要上戰場，顧火會在魔界與人間的銜接處負責補給，顧炎跟隨顧玄息隨時聽候吩咐，顧焱率領前鋒軍沖在前線。
只不過顧火這下又多了個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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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離塵確實崩潰了，但他的頭腦清醒著。
沈離塵：“怎麽了？朕臉上有東西？”
“陛下稍等片刻。”
不多時心腹回來，雙手奉上帷帽，恭敬道：“陛下最好用這個遮一遮。”
“還是你想的周到。”沈離塵上次出宮是做馬車，這次沒有馬車也沒有備轎，難保不會被認出來，“你有心了。”
“為……”心腹的聲音竟然顫了下，“為陛下分憂，陛、主子準備去哪？”
既然出宮，就要改口，沈離塵一直信賴心腹，就是因為他從來不會錯過這些細節。
沈離塵：“去找顧玄息，我記得你給他準備的宅子就在附近？”
心腹緊緊抿嘴，沒有開口。
沈離塵不明所以地看他：“怎麽了今晚不能去？”
“是屬下不好。”心腹似乎是極度不甘心，頓了下才繼續道，“主子金屋藏嬌那麽久，屬下應該早點想到，不該過問，自討苦吃。”
“咳咳咳——”
沈離塵一時咳得停不下來。
心腹低頭認錯：“是屬下失言。”
沈離塵擺擺手，示意跟他無關，等他平靜下來，才解釋：“是朕的身子不舒服。”
這下心腹更不放心了：“屬下去雇個馬車，主子千萬註意身子，別叫太妃娘娘擔心。”
心腹是沈離塵即位前，他母妃安排給他的人，沈離塵穿來到現在，只知道慈母手中線，見過母妃給他準備幾年都用不完的貼身衣物，卻並未見過她本人。
母妃和皇帝的其他妃子都在寺廟，說好聽點是為國祈福，說難聽點叫幽禁。虞飛耀幾乎殺光沈家所有男人，卻不敢動女人。
沈離塵：“不必了，你前頭帶路吧。”
給顧玄息準備的宅院離皇宮很近，走了約莫一刻就到了。
心腹扣響門扉。
開門的是個書童，當時在街邊賣身葬父，心腹看他家裏死的就剩下他一個，用著也放心，便買下來伺候。
書童一喜：“大人快請進，”他趕緊側身讓路，同時沖院內喊道，“少爺！您看誰來了！”
他可能是把心腹當成恩公，自然而然以為心腹也是顧玄息的恩公，不然誰會白白把這麽大的宅子讓不相幹的人住？
顧玄息推開門，他今天穿的是沈離塵給他的青綠常服。
沈離塵問：“我算過日子，你今天去太學？”
“是，和樓太傅一起去的，算是正式入學了。”顧玄息吩咐書童準備熱茶和點心，順手關上房門。
沈離塵瞥見書童臉上的詫異，似乎是在揣測自己的身份，覺得好笑，不過這些都沒有什麽，心腹會幫他解決。
“我來還你落在宮裏的衣服。”沈離塵把懷裏的衣服放下，解開披風，其實他是想看看顧玄息居住的環境，檢查有沒有渣攻上門，才拿還衣服當借口。
顧玄息接過披風，並沒有看衣服，反倒是看他通紅的雙手，問：“冷嗎？”
天黑後風大，沈離塵身子骨還算暖和，只是走這段路難免凍著手腳，他跺跺腳：“嗯。”
顧玄息拿了個手爐給他，又說：“陛下稍等片刻。”
顧玄息剛關門，沈離塵就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是顧玄息的一聲悶哼。
沈離塵：“怎麽了？”
心腹：“主子，沒事。”
顧玄息再進來時端著茶和點心，身後跟著的書童則端著冒著蒸汽的木盆和手巾。
確實沒有比熱水更能暖腳的。
書童畢竟年齡尚小，忍不住好奇心，趁機偷看沈離塵。見他看過來，沈離塵也沖他笑，書童表情一滯，手腳不穩，差點打了木盆。
“你出去。”顧玄息道。
他語氣不是很好，書童以為犯了錯，一臉害怕的出去了。
沈離塵還想說你叫他出去，誰給朕脫靴？然後就看見顧玄息在他面前蹲下，一只手輕輕捏住他的腳踝，另一只手毫不費力地脫下了羊皮短靴。
沈離塵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朕自己可以。”
顧玄息根本沒給他拒絕的機會，固執的攥緊他的腳腕，褪掉白襪，放進熱水中。
確實，這樣暖和多了。
顧玄息垂眸看著他浸泡在熱水中的白皙雙腳，“你不該深夜過來。”
沈離塵到是願意沒事多走走，可惜在宮裏去哪都有轎子，尤其是凜竹傷好了以後，對他的身子更上心，擔心他吹了冷風病倒。
他喝了口茶，才問：“你什麽時候拜師？”
顧玄息：“國師算出後天是吉日，老師就定了後天，會在太學舉行。”
“這麽急？”沈離塵道。
他一直懷疑國師是招搖撞騙，也沒功夫去見識見識，後天是不是真正的吉日沈離塵不清楚，但想必樓太傅很滿意國師給的這個日子。
樓太傅很著急，他深知沈離塵缺人才，而這幾日相處下來，樓太傅定然發現顧玄息是可造之輩。
沈離塵還聽說樓太傅連同幾個大臣上書請開恩科，廣納天下人才。沈氏王朝開國時連續開過三次恩科，當時是因為戰爭導致文臣稀缺，這樣毫無功名的平民也有加官進爵的機會。只可惜奏折都被虞飛耀駁回了。
顧玄息虧就虧在，他的才華能讓樓太傅讚不絕口，但毫無功名在身。
樓太傅十多年沒收徒，這次場面會有多壯觀可想而知。
沈離塵嘆氣：“朕也想去，但太傅定以為我是找借口荒廢功課。”
“我會告訴你當日情況。”顧玄息繼續道，“拜完師，我進宮伴讀，到時候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可以說給你聽。”
沈離塵發現他今晚對自己格外溫柔，可能是因為對書童太兇了？要在自己身上找補回來？
他又想起什麽，問：“你出去時發生了什麽？”
“被撞了一下，不過不礙事。”
沈離塵一楞，心腹撞了他？
他清楚心腹是武林高手，飛檐走壁不在話下，要說心腹無意中撞到顧玄息，他肯定不信。
“為什麽撞你？”
顧玄息搖了搖頭，不願意多說。
沈離塵沒能待很久，顧玄息叫書童換了遍水，等第二遍水快涼的時候，心腹在外扣響房門：“主子，夜深了，該回去了。”
“嗯。”
沈離塵想找手巾擦腳，發現手巾在顧玄息手裏，他沒有阻止顧玄息。
仔細擦幹凈水，顧玄息把他的腳搭在膝上，才為他穿襪子穿靴，說：“再忍耐幾日……”
沈離塵接他的話：“你就來進宮伴讀，朕就不用日日琢磨怎麽才能躲過太傅的板子了。”
顧玄息笑笑，似乎是默認他的話。
回宮的路上可能是泡過腳的緣故，沈離塵走得有點累，暈暈乎乎的，最後還是心腹背他回的皇宮。
等回到宮殿，沈離塵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後日是顧玄息行拜師禮的日子，樓太傅破天荒的放了沈離塵一天假。沈離塵在宮內臨帖，外面有小太監來找凜竹玩。
傍晚時分，凜竹一邊餵兔子吃草一邊說今天聽來的趣事，其實就是顧玄息拜師這事。
據說朝廷百官到了十之八/九，賀禮更是數不勝數，不過樓太傅為人清貧，全叫他換成銀兩，在城郊建了個粥鋪，日日給窮人施粥。
凜竹現在已經跟顧玄息無冤無仇了，感慨：“太傅真是大善人啊，以後太傅打陛下，凜竹就不為陛下說話了！”
沈離塵聽得心裏一驚，這樣一來，離虞飛耀見到顧玄息的日子豈不是又近了？
他不知道這樣安排，是好是壞。
次日下朝，沈離塵準備直接去上學，卻被虞飛耀截住轎子。
虞飛耀：“請陛下下轎一敘。”
沈離塵不下轎，虞飛耀也擋在轎子前一動不動，沈離塵實在沒耐心和他耗下去，再說現在皇宮有禁軍守著，他也不怕虞飛耀做出什麽出格的事，這才勉為其難的下了轎子。
虞飛耀的目光在他臉上仔細逡巡幾遍，才道：“陛下這麽著急，是為了見樓太傅新收的徒弟？”
沈離塵等他的下文。
虞飛耀：“臣聽說那人龍沈鳳姿，也想見識見識，不如今日臣陪陛下一起讀書？”
他是武出身，讀書什麽的只不過是隨便找的借口罷了，沈離塵沒好氣道：“你去讀書？讀什麽書？讀怎麽教狗熊鉆火圈的書嗎？”
虞飛耀倒也不氣，笑吟吟地看著他：“陛下想看，臣願意鉆，只不過看完了陛下要給打賞，不知道陛下願意給嗎？”
沈離塵不明白他的意思，不過只要他不跟著去就行，“你還敢惦記朕的銀子？”
天知道沈離塵缺人缺錢，現在摳門的很。
“臣不要銀子，倒想要陛下別的東西。”虞飛耀暧昧不明地笑笑，“聽說陛下沒少挨板子，臣不敢叨擾陛下，但請記住莫要多看那人一眼，不然陛下將永遠失去這個伴讀，也不會再有人敢給陛下伴讀。”
他竟然威脅自己？拿顧玄息的性命？
這也太可笑了，沈離塵上了轎子，想起什麽，又問凜竹近日在太學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凜竹忙道：“當然是那個顧玄息了，他在太學短短幾日，就有不少達官貴人來打聽他的生辰八字。”
沈離塵倒不足為奇，得到樓太傅重用的顧玄息，現在已經是天之驕子，家裏有適齡女兒的，都開始蠢蠢欲動了。
凜竹又道：“我還聽說，更多的是他們太學的學生，都是男的呢。不少人為了一親芳澤，威逼利誘，不過不知道他做了什麽，後來他們就害怕他了。”
沈離塵又嗆住了。
等到國子監時，沈離塵大腦內不斷循環凜竹的話，臉幾乎燒了起來。
顧玄息一見他就問：“你怎麽了？”
沈離塵下意識摸了摸滾燙的臉頰，趕緊說：“沒事，你在太學……有什麽事嗎？”
他直言不諱地問，並盯著顧玄息的臉，以防對方隱瞞。
而顧玄息只是平淡地搖了搖頭。
沈離塵追問：“真沒事？那你在太學都做什麽？”
顧玄息簡單吐出兩個字：“念書。”
果然在騙人，沈離塵心裏的懷疑升到頂點，他趴在桌上，下巴則搭在胳膊上，“太學有多少人？”
“我不知。”
沈離塵就不信他問不出來，繼續追問：“太學好玩嗎？你有交到朋友嗎？飯菜怎麽樣，聽說太學廚房的大師傅是先帝在時掌管禦廚房的，怎麽樣，合不合胃口。”
然而顧玄息垂眸看他，眼裏露出深深的無奈。
沈離塵坐直身子，正想問他什麽意思，搭在桌上的手忽的碰到什麽滾燙的東西，直到被攥緊被包裹，方才訥訥地意識到是顧玄息的手。
這是在做什麽？沈離塵疑惑地眨了眨眼。
“再過幾日是立冬，我原本想那天邀你去……玩，既然這樣，你出宮太多也不好，不如就那天早兩個時辰出來，趁天沒黑，我帶你去太學玩耍。”
顧玄息松開手。
沈離塵楞了楞，沒有想明白他是什麽意思，正準備詢問，就聽見一陣腳步聲，是樓太傅，他只得閉嘴。
收到天賦絕佳的徒弟，樓太傅臉色比平日紅潤不少：“好了，陛下昨日休息一天，也該收收心，開始上課吧。陛下，臣這裏有個對子……”
沈離塵一臉苦瓜相，他哪裏會對對子。
樓太傅說出上對，他果然吞吞吐吐，一個字也說不出。
意外的是，樓太傅並沒有批評沈離塵，只是在課後讓他跟顧玄息多學。
沈離塵重重松了口氣，果然寶貝徒弟在場，樓太傅連罵人的心思都淡了，一物降一物。
下學後樓太傅有事先走，臨走前囑咐顧玄息：“你為陛下講解功課，切記不要引陛下貪玩，早點回太學，別耽誤午後的課。”
顧玄息；“弟子記住了。”
樓太傅一走，沈離塵便沒有骨頭似的往桌上一趴，他懶懶地擡起眼皮，見顧玄息手裏捧著書，就道：“你講吧，我就這麽聽了。”
其實他還想問問顧玄息拉他的手是什麽意思，但一想起搭在手上的溫度，還有被熾熱掌心包裹的感覺，他一顆心就砰砰跳，開不了口。
顧玄息倒是安然地給他覆習今日功課。
直到門外凜竹進來：“陛下，該傳午膳了，太醫囑咐過陛下胃寒要格外註意。”
顧玄息臨走前道：“陛下，別忘了約定。”
凜竹很疑惑，等顧玄息一走，他小臉又拉下來：“陛下是不是又要溜出宮找他玩！這回陛下一定得帶上我，不然像上回那樣，回來時羅襪都穿反了。”
不得不說凜竹在這方面的第六感別具天賦，上次沈離塵回來後一只襪子穿反了，凜竹氣得叨叨了幾天，什麽伺候得不夠上心該拖出去杖斃之類的。
但沈離塵不可能帶他的，免得被虞飛耀發現拿他出氣。
趁凜竹去禦膳房催奶酥的功夫，沈離塵就跟心腹出宮了。
京城百姓民風開放，喜歡過節，連立冬這樣不大不小的節日，京城內外也會變得十分熱鬧。
太學今日休沐，進進出出的學子不少，這一路走來，沈離塵發現他們總是盯著心腹看，眼神裏露出傾慕。也是，自己頗像學子中的一員，而心腹既不像讀書人更不像書童侍從，反倒像是說書中十步殺一人的神秘劍客。
試問哪個年輕人沒有做過一人一劍闖天下的美夢呢。
沈離塵讓心腹先回去。
心腹：“屬下還是陪著主子。”
沈離塵：“你要麽……”
心腹極不甘心，一咬牙：“主子是不是只喜歡那種好讀書的小白臉。”
沈離塵頗為無奈地解釋：“我的意思是今天過節，我母妃又是一個人，你去看她是否安好，再告訴她我一切都好不用掛心，你是母妃身邊的人，她最信得過你。太學是官家重地，你不是有手下在附近麽，我不會有危險，你盡可放心。”
心腹臉一紅，頭耷拉下來：“屬下明白了。”
說完，他連忙退下。
沈離塵在太學門口站了一會，顧玄息遲遲沒有出現，他想著先進去看看，剛走進去沒幾步，旁邊突然沖出來一個人。
他嚇了一跳，腳下不穩，差點摔倒，那人眼疾手快地伸手拽了他一把。
“沒事吧。”那人說道，口音有些生疏。
這人雖然一身中原人打扮，眉骨輪廓深邃，碧眼綜發，明顯不是中原人。沈離塵這才想起來早朝時，好像是說了西域來朝一事，只是沒定下來，他也沒往心上記。
如果西域使節真到了，書中第二個登場的渣攻，讀者呼聲最高的異域帝王阿日斯蘭也會登場，那時候他要防的人就更多了。
沈離塵多看了幾眼，才想起來道謝：“多謝。”
那人沒說話，反倒是毫不避諱地盯著他看。
沈離塵被他看得不適應，反正也道過謝了，正準備走，這人伸出一只手臂攔住他：“他們都休沐回家，你怎麽還進去？”
沈離塵疑惑不解，這跟他是進還是出有什麽關系。
“不說話，啞巴？”
“不是。”
“噢，原來不是啞巴啊。”那人竟然逼近一步，目光始終在他臉上放肆的打量，“讓我想想，那麽寬的路，那麽多人你不鉆，怎麽偏偏往我懷裏鉆，故意……你躲什麽！怕我？”
沈離塵又一次被他攔住，臉色不是很好看。都說西域民風野蠻，沒想到都學中原人穿衣了，在太學還敢這麽放肆，他怒道：“我沒有，你別亂說。”
“是麽？你敢說剛才撞我懷裏的不是你？”
沈離塵越躲，那人越是欺近，甚至一把掐住他的腰，說話的時候，滾熱的呼吸故意吐在他臉上，“不承認怎麽辦？這樣吧，反正我正好有空，你跟我走，我帶你好好玩玩，你就明白剛才撞我懷裏的是不是你了。”
光天化日之下，他做出如此輕薄舉動，沈離塵真是又氣又羞：“放肆——”
有人道：“主子！您又在做什麽！”
“你怎麽來了！煩。”
來的這人也是中原人打扮的西域人，態度和舉動像是仆役，上來拉扯：“聖賢之地真的不是能胡鬧的地方，都在看著呢，您快放手吧。”
路過的學子紛紛投來看好戲的目光，沈離塵這時才發現自己竟然被圍觀了，他只恨手下進不了太學，不然定要喊人把那人砍了。
“都看什麽看！”那人兇惡道，倒是意猶未盡的松開手。
仆役又對沈離塵作揖道歉：“是我家主子冒失了，還望這位小公子見諒。”
他的道歉誠懇，但那人卻一臉得意之色，像是如果沒被阻止，他早就得手了。
沈離塵惱羞成怒，長袖下已經握緊小拳頭，然而他既沒力氣動手又沒人可以使喚，什麽都做不了，只能憤然離場。
正抱怨著太學太大，走了半天連學宿都找不到，害得他還遇上瘋子，他就看見顧玄息快步走來。
“你怎麽進來了。”顧玄息急切道，“典學留我講文沈，耽擱了片刻，我正準備出去找你……你不舒服？”
沈離塵意識到可能是剛才碰上瘋子的緣故，他不想讓顧玄息知道這事，便騙他說：“我等你等久了，有點著急，你怎麽這麽晚才出來。”
顧玄息眼神裏流露出笑意。
沈離塵剛才被欺辱過，這時候心情正不好，不想說話。
顧玄息只是善解人意笑了一下，迅速收斂笑意：“是我不好。”
不知道為什麽，今天顧玄息的話格外多。
出了太學，這會有點冷，沈離塵戴起披風的兜帽護住快被凍紅的耳朵，他們走到喧嘩熱鬧的街道，穿來那麽久，他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夜市燈光璀璨，小販叫喊聲響亮，游人熙熙攘攘，這些都讓他眼前一亮。
沈離塵這時才開口回話。
顧玄息問的是：“你自己出來的嗎？怎麽沒叫人跟著。”
沈離塵：“有點事叫他去辦。”
顧玄息低頭看他：“我以為你今晚都不會跟我說話了。”
沈離塵的目光好不容易從糖人攤上收回來：“為什麽？”
顧玄息：“我惹你生氣了，讓你等那麽久。”
沈離塵不是很能理解：“你又不是故意的，我為什麽生氣。”
“那這一路我都白哄了。”顧玄息無奈地笑笑，“不過你沒有生氣就好。”
這下沈離塵更不明白了，一陣甜香味飄過，是賣冰糖葫蘆的小販，他立刻被紅彤彤的果子吸引了註意力。
顧玄息很有眼力見的給他買了一串。
“顧兄！”
“顧兄拒絕了張博士的說媒，原來是早有美人作陪！”
“好福氣啊！”
應該是遇到同學，但被認成女子，沈離塵還是第一回，他轉頭看見四五個人年輕人，衣著華麗，為首的那個人腰間一塊價值連城的羊脂玉。
他們看見沈離塵的正臉，齊刷刷一楞，目光呆呆地盯著他。
為首少年皺眉：“什麽啊，竟然是個男的。”
這幾個人身份地位定然都不一般，只是語氣不像好人，太學裏多的是莘莘學子，以及花錢買進來的紈絝子弟……他們平時是不是也這麽欺負顧玄息？
沈離塵不樂意了，但沒等他開口，顧玄息就不由分說把他往身後一攔，一只手壓低了他的兜帽，大半張臉都擋著，餘下部分則被陰影遮蓋，讓人看不清他的臉。
沈離塵幾乎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自己是皇帝，這群出身不凡的富家子弟指不定在什麽宴會上見過他。
顧玄息手上動作溫柔，開口時卻冷若寒霜，一一打過招呼，才悠然道：“他是我弟弟。”
為首少年：“沒勁，走吧。”
“他們平時欺負你嗎？”沈離塵盯著他們的背影，狠狠咬下一塊山楂，“丟你的毛筆，畫你的書嗎？”
顧玄息搖頭：“他們不敢。”
“是你太優秀了，鋒芒畢露。”沈離塵明白他的意思，簡而言之就是學渣混混日常瞧不起學霸，然而學霸有樓太傅這尊大神相護，渣渣們很忌憚，暫時還不敢惹。
顧玄息溫柔道：“那我聽你的。”
沈離塵：“聽我什麽？”
燈光倒映在顧玄息眼中，讓他漆黑的眸子多了許多五光十色：“收斂一點，不那麽鋒芒畢露。”
“大可不必。”
“那好，我不收斂了。”
沈離塵不能更滿意了，顧玄息非常聽話，讓他收斂就收斂，讓他不收斂就不收斂。
他們一起往前走，走到湖邊的時候，沈離塵才發現不斷有年輕女子往顧玄息身上撞，撞完還嬌羞一笑，有的留個手帕什麽的，希望他收下，但顧玄息看都不看，任由潔凈芳香的手帕落在地上被游人踐踏。
雖然本朝民風開放，未出閣的女子可以隨便上街，但……這也太開放了。
見沈離塵百思不得其解，顧玄息解釋：“今夜是立冬。”
四周紅燈籠高高懸掛，兩側高樓上都是妙齡女子在憑欄眺望，沈離塵雙眼瞪大：“立冬怎麽了？又不是七夕鵲……不會吧，立冬也有這種傳統？”
七夕節那天，有未出閣女子給相中的男子投擲私人物品的習俗，大都是手帕或香包團扇這類東西，但誰能想到立冬也有。
顧玄息又細數了幾個節日，沈離塵一雙杏眼越瞪越圓，未出閣的女子要不要這麽迫嫁！簡直要把每個節日過成七夕！
可能是被投擲煩了，顧玄息伸手把沈離塵拉到懷裏：“得罪了。”
突然落入結實溫熱的懷抱，令沈離塵有點不適應：“怎麽？”
“別動。”顧玄息雙臂箍緊，“幫我擋一會。”
嗅著他身上清冷的墨香，沈離塵才反應過來，有兜帽擋著，他的身高雖然和女子有差距，但顧玄息太高了，在他懷裏，自己確實顯得“嬌小”。
這樣在那些未婚女子眼裏，顧玄息已經有了“女伴”，她們只能黯淡放棄。
顧焱道：“探子說，他從華清宗離開，直接去了崇山。”
崇山已經離不周山很近了，而顧玄息和凈昀蒼能大開魔界結界的地方，就在不周山。
顧玄息沒想到他找沈離塵的這幾天，凈昀蒼已經把戰線推得那麽近了，不過……
“顧焱整軍，我要親自率軍。”
顧焱想勸，現在不是魔尊出手的時候，魔軍雖然吃了幾次敗仗，那都是因為被仙族打了個措手不及，正式對上，誰輸誰贏還不一定。
然而接下來，顧焱卻聽見了讓他此生一想起來就會忍不住毛骨悚然的話。
“我要凈昀蒼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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