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要這個態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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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要這個態度嗎？
受臺風影響，南川市久違地迎來一場暴雨。氣溫驟降，十一月已經開始有了初冬的氣息。
徐書眉的飛機當天抵達，映風早早就在機場等候。
飛機晚點半小時。
徐書眉出安檢一向最不著急，好在映風多的是時間。她穿一件灰色羊絨衫搭一條灰色西裝褲，外面套一件黑色風衣，走路帶風。
即便戴著墨鏡，映風還是一眼認出了阿姨。
徐書眉摘下墨鏡，熱情地跟映風擁抱。
“映風，你最近過得好嗎？”
她看起來心情不錯。徐書眉離開故鄉10年，完全把這次探親看作是出門旅行。當然，如果不是因為映風，她大概都不會再回來。
“還不錯。”回國一個多月，映風已經漸漸適應南川的氣候環境。
映風把懷裏的山茶花送給徐書眉。
“這是接風禮物。”
徐書眉面露喜色。
“映風，你開竅了。竟然學會了送花。還知道我最喜歡山茶”
她說著低頭嗅了嗅懷裏的白色山茶，很是心滿意足。
映風從身後的工作人員手裏接過徐書眉的行李箱，不好意思地笑笑。
“其實是姐姐的主意，她原本想一起來的，但是工作太忙，脫不開身。”
徐書眉斂起了笑容，說了句，“她倒是有心了。沒關系，遲早是要見面的。”
映風已經提前安排好了車，訂好了酒店。直接送徐書眉到南川最好的環島酒店。他知道她對住宿極要求極高。以前在美國，徐書眉每次帶他出去旅行，都要住最好的酒店。
她難得回來一趟，行李放下，登記入住後，請映風陪她出去逛逛。
“阿姨想去哪裏？”
去哪裏。徐書眉離開這裏已經二十年，腦子裏能想到的只有中山路。
“去中山路吧。”
南川與紐約相比，繁華自然是比不上的。中山路有些建築還保留著原始的格局，紅色的磚墻，家家戶戶陽臺上都種著綠植還有一些花，紅綠相間。街道上有很多小吃店，都冒著熱氣，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徐書眉覺得那些味道既陌生又熟悉。忽然覺得有些餓，兩個人找一家店落座。
映風點了兩份沙茶面。
端上桌來，熱氣騰騰。沙茶醬香氣撲鼻。看起來十分誘人。
徐書眉挑出裏面的蝦，拿出一張紙巾，放在上面。她不吃蝦。
她撈起一筷子面條送進嘴裏，是太久遠的味道。
隔壁桌兩個穿校服的中學生，一男一女，面對面坐著。女孩子把自己碗裏的蝦子夾起來扔到男孩子的碗裏。男孩子有些不高興。
“餵，蕭定西，跟你說過不要往我碗裏丟垃圾，這裏又不是垃圾桶！”
女孩也不甘示弱。
“知道了，你幹嘛吼那麽大聲。愛要不要，還我不就好了。”
她說著就伸出筷子想要夾走，男孩子卻把碗抱了起來。
“都已經給我了，才不要還你。浪費糧食可恥。”
“給也不是，不給也不是，你這個人真的很煩人”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不過是少年人的小把戲。
徐書眉卻覺得似曾相識。記憶中也有這樣一個人，也是在這樣的年紀，總是在自己周圍吵吵鬧鬧。有他在，似乎都不知道寂寞兩個字怎麽寫。可是時間過去太久，連記憶都已經開始模糊。她忽然發現也許是太久沒有想起那個人，如今卻怎麽也想象不出他的樣子。
她忽然覺得悵然若失，心裏有些難過，不自覺，一滴淚落下來。
對面的徐映風看到這一幕，心裏一驚，有些不知所措。
“阿姨，你怎麽了？”
他連忙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她。
徐書眉接過紙巾，快速擦幹了那滴不知為何而落的淚水，笑著道，
“這面有點辣。”
面？有點辣。可是兩份都是不加辣的。
映風只能假裝面是辣的。
第二天中午，映風接徐書眉一起去跟母親吃飯。侯映瑤特地請假一天，陪著徐清眉一大早就去菜市場，兩個人忙活一上午，準備了一大桌子菜，排場堪比過年過節。
徐清眉看著墻上的鐘表，越來越接近十二點，她不自覺緊張起來。時不時向窗外張望。
“媽，你也太緊張了。”
映瑤走到母親身邊，遞給她一杯水。讓她放輕松。
“就是一會兒見了面不知道該說什麽。”與兒子多年未見，她心裏十分忐忑。
徐清眉接過女兒遞過來的水，剛喝一口。門外響起了汽車聲，她趕緊放下了水杯。
“映風他們要來了。”
徐清眉慌忙整理自己的頭發、衣服。其實在等待的幾分鐘裏，她已經整理了好幾次。倒是候映瑤從容不迫，她平時的工作就是會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她從來不會怯場。面對即將要見面的阿姨跟弟弟，她的心裏更多的是期待。
“環境倒是不錯。”徐書眉下車來，環視四周。幹凈的柏油路兩旁，三角梅在風中恣意生長。身後就是三層別墅，白色的墻體，掩映在高大的椰子樹影裏。沒有其他繁覆的顏色。
有個穿紅色毛衣的年輕女孩從院子從屋子裏出來，幾乎是小跑著，到了院門口。臉上帶著甜美的笑容，像冬日裏的陽光，讓人感覺暖洋洋。
“小姨，映風，歡迎回家。”
她熱情地上前擁抱了二人。徐書眉也回抱了她。只有映風楞在原地，一動不動。
“怎麽不叫人？”
書眉轉過臉來，提醒他。
映風看著眼前笑盈盈的侯映瑤，半天才憋出一聲，“姐姐。”
映瑤笑著點點頭，走過去把映風歪掉的鴨舌帽撥正。
“外面冷，快進屋裏吧。”
“瑤瑤都成大姑娘了，越來越漂亮了。”
徐書眉忍不住誇讚，她從不說違心的話，候映瑤的美，是很直觀的。
“那都是因為咱們徐家的基因好。”
候映瑤笑著，看向徐書眉跟映風。這話是把在場的人都誇了一遍。
三個人先後進了屋子，屋子裏開了空調，明顯比外面暖和許多。他們在玄關處換拖鞋。
徐清眉從屋裏出來，穿著一件駝色山羊絨開衫配同色系長褲。頭發挽在耳後，即便已經四十多歲，皮膚依舊光澤照人。這些無一不昭示著，她這些年都過得很好。只是此刻眼底帶著一絲憂愁。
她走上前來，書眉先與她抱成一團。
“姐，好久不見。”
清眉的頭搭在書眉的肩上，眼睛看著的是站在自己兩米後的映風，她的兒子。
時間和歲月已經把他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走在大街上，是她完全認不出來的程度。他戴著一頂黑色鴨舌帽，帽檐遮住了映風的眼睛，所以她才敢看他。
映風自然註意到了她的目光。他伸手脫下帽子，擡起頭去看看，徐清眉卻突然調轉了頭，她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只能躲避。
兩姐妹分開，清眉看著妹妹感慨。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幹練。”停頓一下，又餘光看著映風。
“你長大了好多。百川他出差去了。”
徐清眉小心翼翼地開口，偷偷地觀察他們的情緒。
書眉聽到這個名字，立刻露出幾分嫌棄來。
“他在的話，我們也不會來。”
映風則冷著臉，一言不發。
氣氛不是很好，空氣突然安靜下來，只有墻角的空調呼呼作響。
“媽，我們坐下說話吧。”映瑤開口，“到飯點了，我們邊吃邊聊。不然菜要涼了。”
她招呼幾個人落座，姐弟兩人坐一側，映瑤跟阿姨面對面，映風只能面對徐清眉。
“你長高了很多。”
徐清眉看著映風，有點沒話找話的意思。其實書眉每年發來的照片，她都讓映瑤去照相館洗出來了，就放在床頭的櫃子裏。
“比我高出一顆頭呢!”
侯映瑤站在他的身邊，伸手比劃。
“我十八歲就長這樣了。”
映風的語氣平鋪直敘，就像在跟老師匯報功課。
書眉看著一桌子十幾個菜，實在誇張。夠她吃個十天八天。
“四個人做這麽多，吃不完的。”
“這些都是映風愛吃的。”
徐清眉給他舀了一勺鴨肉粥，放進小碗中。
“我不吃這個”。
映風的臉上冷冷的。
這話一出，徐清眉面露難色，訕訕道，
“對不起，我記得你以前愛吃。可能是我記錯了。你不喜歡就別吃了。”
徐清眉有些沮喪，又有些歉疚。臉上的表情很難堪。
“映風，你一定要這個態度嗎？”
映瑤在桌子底下踢了映風一腳，咬著牙低聲跟他說話。
徐書眉看了映風一眼，用眼神警告他，連忙打圓場。
“這個怪我，我有一次給他做這個吃壞了肚子，自那以後就過敏了。一吃就吐。來的路上不是念叨要吃蚵仔煎嗎？多吃點！”
徐清眉趕緊把左手邊的蚵仔煎遞給了映風。映風伸手接過，跟她說了句謝謝，語氣乖順。
徐清眉一時間內心五味雜陳。
映風盛一碗面前的老鴨湯端給徐清眉，她險些掉下淚來。母子兩人再無話。只有映瑤跟書眉打得火熱。
“阿姨，要不要來上我的節目。下次我開個專題，就叫作家來了。”
她激情澎拜，滿懷期待。徐書眉卻一口回絕。
“我本人可沒有什麽故事可以挖掘。況且我也沒興趣販賣自己的隱私供大眾娛樂”
映瑤對阿姨的敬佩又多了幾分。
吃過飯，徐書眉送了映瑤一張銀行卡。
“密碼是你生日。送錢最實在。哪天想環游世界了，可以買機票來美國找阿姨。”
她是暢銷書作家，版權就夠吃好幾輩子。最不缺的就是時間跟金錢。
映瑤推辭不過，只好收下。
映風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外面灰蒙蒙的天。今天不是個好天氣。
“映風，你有點過分。”
映瑤找了過來。
“我哪裏過分。”映風頭也不回。
“你對媽媽的態度。她究竟哪裏對不起你？當初是你自己要跟小姨走的。這些年，她一直都在想你。”
映瑤為母親打抱不平。
“是嗎？”映風心裏湧起一陣苦澀，他苦笑一聲，不知該從何說起。
“當然。我們都希望你能搬回家裏來住。爸爸也一樣。”
“夠了!”映風冷聲打斷了她，他的目光透著一股寒氣。“這裏是你的家，你們的家，跟我沒關系！”
他說完轉身快步下了樓，映瑤望著他的背影呆楞在原地。
徐清眉跟徐書眉在一樓的茶室品茶。
徐書眉把泡好的茶遞給清眉。
“映風今天耍小脾氣，你別跟他見怪。”
“我當然不會怪他，當初……”
徐清眉說著，情緒低落，有些難過。書眉握住了她的手。
“姐，當年的事情，放誰身上都受不了。你該慶幸，映風這些年來過得很好。”
“我知道。我很感謝你，書眉。”
書眉小啜一口茶，繼續道。
“但是你還是要明白。既然你當初選擇了送走他，如今就不要再勉強讓他回來。這裏不是他的家”
徐清眉的心裏總還是存於期許。她有些急迫。
“我知道我對不起他，所以我想彌補他。”
聽到這裏，書眉的臉色冷了幾分。
“他需要的不是這些。你應該尊重他的想法。給他一些時間。這樣對大家都好。”
徐清眉當然知道，將近十年的裂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修補的。
下午四點多，天色漸暗。他們在門口道別。
映風只對徐清眉說了一句話。
“多保重身體。”
這句話，是他發自真心，希望她健康。
徐清眉回頭屋中才發現放在桌上有兩只袋子。是映風帶來的。
映瑤拿出其中一只袋子裏的盒子，打開是一條小兔子項鏈，栩栩如生。兔子的尾巴比一般的要長很多。兔子是她的生肖。
她想起自己十五歲的那年夏天，她跟映風坐在屋檐下看星星。
“我想要一條兔子項鏈，但是尾巴要長長的那種。”
映風那個時候眼神堅定地向她承諾。
“等你明年生日，我一定送給你。”
可是她終究是沒有等來那一年的生日。他就離開了南川。
可是如今他回來了，她還是等到了十六歲的生日禮物，雖然有點晚，但是沒關系。
徐清眉拆開了另一個盒子，裏面是一條針織的圍巾，米白色，很厚實。
她忽然拿起圍巾捂住自己的臉，失聲痛哭起來。
“冬天太冷了。”
“那我明年送媽媽一條自己織的圍巾。”
“那媽媽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她的幸福呢？還能擁有嗎？
南川不會下雪，但是這一天，冷過下雪天。
出租車駛過寂寞的大街，徐書眉轉過頭，看著一樣寂寞的徐映風，忽然問他。
“你恨她嗎？”
雖然知道這個問題很俗，可是人活在世上，誰能免俗。
“小的時候，很恨。現在很多事情，我都看開了，”映風一直盯著車窗玻璃，忽然回頭看她，“人要往前走，別回頭。是阿姨你教我的。”
徐書眉欣慰一笑。
“你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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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晚點半小時。
徐書眉出安檢一向最不著急，好在映風多的是時間。她穿一件灰色羊絨衫搭一條灰色西裝褲，外面套一件黑色風衣，走路帶風。
即便戴著墨鏡，映風還是一眼認出了阿姨。
徐書眉摘下墨鏡，熱情地跟映風擁抱。
“映風，你最近過得好嗎？”
她看起來心情不錯。徐書眉離開故鄉10年，完全把這次探親看作是出門旅行。當然，如果不是因為映風，她大概都不會再回來。
“還不錯。”回國一個多月，映風已經漸漸適應南川的氣候環境。
映風把懷裏的山茶花送給徐書眉。
“這是接風禮物。”
徐書眉面露喜色。
“映風，你開竅了。竟然學會了送花。還知道我最喜歡山茶”
她說著低頭嗅了嗅懷裏的白色山茶，很是心滿意足。
映風從身後的工作人員手裏接過徐書眉的行李箱，不好意思地笑笑。
“其實是姐姐的主意，她原本想一起來的，但是工作太忙，脫不開身。”
徐書眉斂起了笑容，說了句，“她倒是有心了。沒關系，遲早是要見面的。”
映風已經提前安排好了車，訂好了酒店。直接送徐書眉到南川最好的環島酒店。他知道她對住宿極要求極高。以前在美國，徐書眉每次帶他出去旅行，都要住最好的酒店。
她難得回來一趟，行李放下，登記入住後，請映風陪她出去逛逛。
“阿姨想去哪裏？”
去哪裏。徐書眉離開這裏已經二十年，腦子裏能想到的只有中山路。
“去中山路吧。”
南川與紐約相比，繁華自然是比不上的。中山路有些建築還保留著原始的格局，紅色的磚墻，家家戶戶陽臺上都種著綠植還有一些花，紅綠相間。街道上有很多小吃店，都冒著熱氣，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徐書眉覺得那些味道既陌生又熟悉。忽然覺得有些餓，兩個人找一家店落座。
映風點了兩份沙茶面。
端上桌來，熱氣騰騰。沙茶醬香氣撲鼻。看起來十分誘人。
徐書眉挑出裏面的蝦，拿出一張紙巾，放在上面。她不吃蝦。
她撈起一筷子面條送進嘴裏，是太久遠的味道。
隔壁桌兩個穿校服的中學生，一男一女，面對面坐著。女孩子把自己碗裏的蝦子夾起來扔到男孩子的碗裏。男孩子有些不高興。
“餵，蕭定西，跟你說過不要往我碗裏丟垃圾，這裏又不是垃圾桶！”
女孩也不甘示弱。
“知道了，你幹嘛吼那麽大聲。愛要不要，還我不就好了。”
她說著就伸出筷子想要夾走，男孩子卻把碗抱了起來。
“都已經給我了，才不要還你。浪費糧食可恥。”
“給也不是，不給也不是，你這個人真的很煩人”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不過是少年人的小把戲。
徐書眉卻覺得似曾相識。記憶中也有這樣一個人，也是在這樣的年紀，總是在自己周圍吵吵鬧鬧。有他在，似乎都不知道寂寞兩個字怎麽寫。可是時間過去太久，連記憶都已經開始模糊。她忽然發現也許是太久沒有想起那個人，如今卻怎麽也想象不出他的樣子。
她忽然覺得悵然若失，心裏有些難過，不自覺，一滴淚落下來。
對面的徐映風看到這一幕，心裏一驚，有些不知所措。
“阿姨，你怎麽了？”
他連忙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她。
徐書眉接過紙巾，快速擦幹了那滴不知為何而落的淚水，笑著道，
“這面有點辣。”
面？有點辣。可是兩份都是不加辣的。
映風只能假裝面是辣的。
第二天中午，映風接徐書眉一起去跟母親吃飯。侯映瑤特地請假一天，陪著徐清眉一大早就去菜市場，兩個人忙活一上午，準備了一大桌子菜，排場堪比過年過節。
徐清眉看著墻上的鐘表，越來越接近十二點，她不自覺緊張起來。時不時向窗外張望。
“媽，你也太緊張了。”
映瑤走到母親身邊，遞給她一杯水。讓她放輕松。
“就是一會兒見了面不知道該說什麽。”與兒子多年未見，她心裏十分忐忑。
徐清眉接過女兒遞過來的水，剛喝一口。門外響起了汽車聲，她趕緊放下了水杯。
“映風他們要來了。”
徐清眉慌忙整理自己的頭發、衣服。其實在等待的幾分鐘裏，她已經整理了好幾次。倒是候映瑤從容不迫，她平時的工作就是會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她從來不會怯場。面對即將要見面的阿姨跟弟弟，她的心裏更多的是期待。
“環境倒是不錯。”徐書眉下車來，環視四周。幹凈的柏油路兩旁，三角梅在風中恣意生長。身後就是三層別墅，白色的墻體，掩映在高大的椰子樹影裏。沒有其他繁覆的顏色。
有個穿紅色毛衣的年輕女孩從院子從屋子裏出來，幾乎是小跑著，到了院門口。臉上帶著甜美的笑容，像冬日裏的陽光，讓人感覺暖洋洋。
“小姨，映風，歡迎回家。”
她熱情地上前擁抱了二人。徐書眉也回抱了她。只有映風楞在原地，一動不動。
“怎麽不叫人？”
書眉轉過臉來，提醒他。
映風看著眼前笑盈盈的侯映瑤，半天才憋出一聲，“姐姐。”
映瑤笑著點點頭，走過去把映風歪掉的鴨舌帽撥正。
“外面冷，快進屋裏吧。”
“瑤瑤都成大姑娘了，越來越漂亮了。”
徐書眉忍不住誇讚，她從不說違心的話，候映瑤的美，是很直觀的。
“那都是因為咱們徐家的基因好。”
候映瑤笑著，看向徐書眉跟映風。這話是把在場的人都誇了一遍。
三個人先後進了屋子，屋子裏開了空調，明顯比外面暖和許多。他們在玄關處換拖鞋。
徐清眉從屋裏出來，穿著一件駝色山羊絨開衫配同色系長褲。頭發挽在耳後，即便已經四十多歲，皮膚依舊光澤照人。這些無一不昭示著，她這些年都過得很好。只是此刻眼底帶著一絲憂愁。
她走上前來，書眉先與她抱成一團。
“姐，好久不見。”
清眉的頭搭在書眉的肩上，眼睛看著的是站在自己兩米後的映風，她的兒子。
時間和歲月已經把他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走在大街上，是她完全認不出來的程度。他戴著一頂黑色鴨舌帽，帽檐遮住了映風的眼睛，所以她才敢看他。
映風自然註意到了她的目光。他伸手脫下帽子，擡起頭去看看，徐清眉卻突然調轉了頭，她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只能躲避。
兩姐妹分開，清眉看著妹妹感慨。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幹練。”停頓一下，又餘光看著映風。
“你長大了好多。百川他出差去了。”
徐清眉小心翼翼地開口，偷偷地觀察他們的情緒。
書眉聽到這個名字，立刻露出幾分嫌棄來。
“他在的話，我們也不會來。”
映風則冷著臉，一言不發。
氣氛不是很好，空氣突然安靜下來，只有墻角的空調呼呼作響。
“媽，我們坐下說話吧。”映瑤開口，“到飯點了，我們邊吃邊聊。不然菜要涼了。”
她招呼幾個人落座，姐弟兩人坐一側，映瑤跟阿姨面對面，映風只能面對徐清眉。
“你長高了很多。”
徐清眉看著映風，有點沒話找話的意思。其實書眉每年發來的照片，她都讓映瑤去照相館洗出來了，就放在床頭的櫃子裏。
“比我高出一顆頭呢!”
侯映瑤站在他的身邊，伸手比劃。
“我十八歲就長這樣了。”
映風的語氣平鋪直敘，就像在跟老師匯報功課。
書眉看著一桌子十幾個菜，實在誇張。夠她吃個十天八天。
“四個人做這麽多，吃不完的。”
“這些都是映風愛吃的。”
徐清眉給他舀了一勺鴨肉粥，放進小碗中。
“我不吃這個”。
映風的臉上冷冷的。
這話一出，徐清眉面露難色，訕訕道，
“對不起，我記得你以前愛吃。可能是我記錯了。你不喜歡就別吃了。”
徐清眉有些沮喪，又有些歉疚。臉上的表情很難堪。
“映風，你一定要這個態度嗎？”
映瑤在桌子底下踢了映風一腳，咬著牙低聲跟他說話。
徐書眉看了映風一眼，用眼神警告他，連忙打圓場。
“這個怪我，我有一次給他做這個吃壞了肚子，自那以後就過敏了。一吃就吐。來的路上不是念叨要吃蚵仔煎嗎？多吃點！”
徐清眉趕緊把左手邊的蚵仔煎遞給了映風。映風伸手接過，跟她說了句謝謝，語氣乖順。
徐清眉一時間內心五味雜陳。
映風盛一碗面前的老鴨湯端給徐清眉，她險些掉下淚來。母子兩人再無話。只有映瑤跟書眉打得火熱。
“阿姨，要不要來上我的節目。下次我開個專題，就叫作家來了。”
她激情澎拜，滿懷期待。徐書眉卻一口回絕。
“我本人可沒有什麽故事可以挖掘。況且我也沒興趣販賣自己的隱私供大眾娛樂”
映瑤對阿姨的敬佩又多了幾分。
吃過飯，徐書眉送了映瑤一張銀行卡。
“密碼是你生日。送錢最實在。哪天想環游世界了，可以買機票來美國找阿姨。”
她是暢銷書作家，版權就夠吃好幾輩子。最不缺的就是時間跟金錢。
映瑤推辭不過，只好收下。
映風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外面灰蒙蒙的天。今天不是個好天氣。
“映風，你有點過分。”
映瑤找了過來。
“我哪裏過分。”映風頭也不回。
“你對媽媽的態度。她究竟哪裏對不起你？當初是你自己要跟小姨走的。這些年，她一直都在想你。”
映瑤為母親打抱不平。
“是嗎？”映風心裏湧起一陣苦澀，他苦笑一聲，不知該從何說起。
“當然。我們都希望你能搬回家裏來住。爸爸也一樣。”
“夠了!”映風冷聲打斷了她，他的目光透著一股寒氣。“這裏是你的家，你們的家，跟我沒關系！”
他說完轉身快步下了樓，映瑤望著他的背影呆楞在原地。
徐清眉跟徐書眉在一樓的茶室品茶。
徐書眉把泡好的茶遞給清眉。
“映風今天耍小脾氣，你別跟他見怪。”
“我當然不會怪他，當初……”
徐清眉說著，情緒低落，有些難過。書眉握住了她的手。
“姐，當年的事情，放誰身上都受不了。你該慶幸，映風這些年來過得很好。”
“我知道。我很感謝你，書眉。”
書眉小啜一口茶，繼續道。
“但是你還是要明白。既然你當初選擇了送走他，如今就不要再勉強讓他回來。這裏不是他的家”
徐清眉的心裏總還是存於期許。她有些急迫。
“我知道我對不起他，所以我想彌補他。”
聽到這裏，書眉的臉色冷了幾分。
“他需要的不是這些。你應該尊重他的想法。給他一些時間。這樣對大家都好。”
徐清眉當然知道，將近十年的裂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修補的。
下午四點多，天色漸暗。他們在門口道別。
映風只對徐清眉說了一句話。
“多保重身體。”
這句話，是他發自真心，希望她健康。
徐清眉回頭屋中才發現放在桌上有兩只袋子。是映風帶來的。
映瑤拿出其中一只袋子裏的盒子，打開是一條小兔子項鏈，栩栩如生。兔子的尾巴比一般的要長很多。兔子是她的生肖。
她想起自己十五歲的那年夏天，她跟映風坐在屋檐下看星星。
“我想要一條兔子項鏈，但是尾巴要長長的那種。”
映風那個時候眼神堅定地向她承諾。
“等你明年生日，我一定送給你。”
可是她終究是沒有等來那一年的生日。他就離開了南川。
可是如今他回來了，她還是等到了十六歲的生日禮物，雖然有點晚，但是沒關系。
徐清眉拆開了另一個盒子，裏面是一條針織的圍巾，米白色，很厚實。
她忽然拿起圍巾捂住自己的臉，失聲痛哭起來。
“冬天太冷了。”
“那我明年送媽媽一條自己織的圍巾。”
“那媽媽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她的幸福呢？還能擁有嗎？
南川不會下雪，但是這一天，冷過下雪天。
出租車駛過寂寞的大街，徐書眉轉過頭，看著一樣寂寞的徐映風，忽然問他。
“你恨她嗎？”
雖然知道這個問題很俗，可是人活在世上，誰能免俗。
“小的時候，很恨。現在很多事情，我都看開了，”映風一直盯著車窗玻璃，忽然回頭看她，“人要往前走，別回頭。是阿姨你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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