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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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3 章
秋去冬來，蘭瞿茫茫大雪覆蓋。
許笙漾下課走在校道，身邊的季苒和夏橙玥嘻嘻鬧鬧正商量著一會兒到哪吃飯。她走得慢，雪在鞋下發出咯吱輕響，很快雪重新覆蓋上來，埋沒留下的痕跡。
“不是吧。”季苒突然出聲。
許笙漾從圍巾裏探出脖子，往她那一瞥，“怎麽了？”
夏橙玥已經歪了個腦袋看季苒手機，剎那間變了神色，目光不自覺落在許笙漾身上。
許笙漾感到莫名，跟著湊近，屏幕的亮光有些刺眼 ，她揉了下眼睛，有些不可置信自己看見的東西。
報道顯示，聞揚集團董事長聞淮銘以不正當方式獲取京海明秀村土地租用權，目前已被公安機關扣押帶走。
季苒看了眼許笙漾，“微博熱搜榜第一，熱度還在持續上升，看來聞揚這回是攤上事了。”
……
另一邊，聞揚高層緊急召開會議，會議室仿佛黑雲壓城，中式會議長桌上的十五名董事面色凝重，各有各的揣摩，各有各的思量。
“嘎吱”輕響，會議大門從被人裏面打開，聞簡洲邁著長腿走來，走得時候漫不經心掀了眼會議桌上的人。
會議桌的正中間，聞簡洲穩穩落座，他十指交替，從容地看向各位，“相信各位已經清楚兩小時前發生的事。”
他擡眼示意凱文，凱文立即將手中早備好的文件一一發到各位董事手上，頓時會議大廳安靜，只有文件翻頁的唰唰聲響。
“聞簡洲，你真是熊心豹子膽。”都江濤拍案而起，“現在股票大跌，集團都快完蛋了你還想著上位。”
“聞董才被帶走你就要罷免他的職位。”聞立嘲諷地冷笑一聲，“聞簡洲，誰教你這麽做兒子的？”
聞簡洲瞇起眼，不怒反笑，“可不是麽，從小沒人教，這不就做出這種事了。”
此話一出，在場各位的面色都覆雜起來。
聞簡洲斂下神色，掃了一圈，淡聲開口：“想必各位董事都已經看好了提案，那就舉手表決吧。”
董事們相互看了眼，先後都舉手讚同，只有都江濤和聞立遲疑不決，沒有表態。
凱文看見這一局面不禁彎了唇，旋即看向聞簡洲向大家爽朗地宣布：“表決結果，現由聞簡洲先生擔任聞揚集團董事長。”
聞簡洲擡了下眉，“感謝諸位對我的認可。”
“接下來，我將與諸位共渡聞揚的難關。”聞簡洲朝凱文揚了揚下巴，“目前集團的情況大家都了解，公司股票大跌，資金鏈斷裂……”
“行了。”聞立冷聲打斷他，“信貸公司逾期，沒有資金流進來，你就說有沒有辦法解決，沒有的話直接滾下去。”
聞簡洲淡淡掠了他一眼，“集團這兩年內的項目我都看了遍，現在各位手頭所看見的項目，暫時都停掉。”
“不行！”都江濤瞥見自己負責的項目位列其中當即第一個跳出來反對，“我負責一年的項目你說停就停，我和合作公司怎麽說，和手下的人怎麽說。”
聞簡洲撩眼看他，沒記錯的話，當初他能進聞揚還是都語汀在聞淮銘耳邊吹枕邊風才安排進來的。
搖頭笑了下，他繼續：“想必大家都還記得公司最新一筆和SM集團的交易。”
聞言，董事們紛紛看向他，那是筆近三百萬美元的交易，集團的大部分資金都投了進去，可以說是聞揚這兩年最重要的項目了。
“三個月後錢就能打回來。”聞簡洲不急不緩，緩緩轉動指環，“只要穩住這三個月，我保證各位手上的項目都能繼續做下去。”
“只不過，要是花在項目上的錢流到了不該進的地方。”聞簡洲似有若無瞥向都江濤，語氣委婉，“希望大家心裏都有點數，畢竟有些飯雖然免費，但久了難免乏味。”稍頓片刻，他漫不經心看向聞立，“你說是吧，立董。”
聞立當即臉色大變，急忙轉移話題，他扯著嗓子，冷笑：“三個月！公司賬上現在一分錢都拿不出來，你拿什麽撐過三個月！”
“到底還是太年輕。”都江濤冷嘲熱諷，“我們這些董事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你真以為自己能撐得了聞揚？”
“立董問我集團如何撐過這三個月，那我倒是問問立董坐在這會議桌上是幹什麽的？”聞簡洲輕輕一笑，“立董到底還是輕輕松松進來，給個位置就坐著。”
他食指輕敲自己太陽穴，嘲諷聞立在集團無所作為，只拿錢不做事。
聞立氣得起身，“聞簡洲我是你堂叔，你對長輩就說話就這個態度！”
“禮尚往來嘛這不是。”聞簡洲面色從容，只是這話說出口時都給自己下了一跳，像是許笙漾同化似的，一股子陰陽怪氣，但就是感覺心情很爽。
聞立胸腔起伏，當初和他堂哥聞淮銘軟磨硬泡一陣功夫才被同意進集團，本以為自己遲早能坐上董事長之位，沒想到被聞簡洲捷足先登，氣得要死。
“還有都董。”聞簡洲很快對準都江濤，“我確實年輕。”
他食指一下又一下敲擊桌面，開口似在感嘆：“二十五就當上聞揚董事長，不像都董，我要是沒記錯的話，您進聞揚的時候都四十好幾了吧。”
“你！”都江濤怒瞪著他，憋了半天話都說不出來。
聞簡洲懶得和他們繼續掰扯，看向各位董事，表情嚴肅，“在其位謀其職，我既然坐上了這個位置，就會領著聞揚走下去。”
眾人看著眼前的男人，溫雅矜貴，身上散出的自信和沈穩仿佛一枚定海神針，穩穩的，駐紮到聞揚集團深部。
仿若只要有他帶領，聞揚的未來只能是輝煌二字。
……
“你現在將各銀行的資料整理一份出來。”聞簡洲捏著眉心走回辦公室，“半小時發我郵箱。”
“好的，聞總。”凱文很快回，出口的一下拍了自己的嘴，“不對，是聞董。”
聞簡洲沒閑暇顧及這些身份，盯著屏幕開始工作，半會兒見凱文仍杵在那，他冷淡擡眼，“怎麽還不去？”
“簡董。”凱文咬了下齒關，“聞揚的資金缺口太大了，各銀行真的願意給我們放貸嗎？”
聞簡洲搖頭，玩笑著說：“不願意的話，就死乞白賴唄。”
“啊？”凱文當即楞了那麽兩秒，沒想到聞簡洲會是這樣的回答，更沒想到這麽重要的關頭他還有心情開玩笑。
“連開始都沒開始就直接被自己預想的困難嚇倒，”聞簡洲擡眼撂他，“聞揚的以後還怎麽發展？”
“明白了簡董。”凱文頷首，又嘖嘖搖頭，“想不到老爺子安享天樂的晚年會是在監獄度過，不過都是他自作自受，為了收購明秀村的地皮，叫人在背後汙染海場，害得明秀村全村村民連基本的營生來源都斷了。”
聞簡洲擰著眉，當時是國慶中秋假期，他正住在許笙漾家裏，本打算那幾天好好陪她玩，不知道明秀村的村長怎麽找上他了。
暗暗的，他發現事情不對勁，連著查了半年才收集不少聞準銘的違法證據。
本來打算拿著這些證據先逼聞淮銘主動讓出聞揚的股份，避免影響集團股市，只是沒想到跟了他幾十年的老婆都語汀轉頭就和媒體爆了料。
聞簡洲搖頭，自嘲地輕笑了聲。
都語汀這幾年拼命往集團塞人，為得就是替聞準鋪路，沒想到這檔子事出來，她寧可毀了聞揚，也不願意讓他拿回他母親一手創立的公司。
蘭瞿的雪還在繼續，聞簡洲盯著電腦屏幕，莫名有些失神，記憶恍若被拉回到了兩個小時前。
聞簡洲站在聞宅大院面前，雪淅瀝瀝飄下，他低著頭，神色沒有一絲波瀾，摁下門鈴後便靜靜佇在門外，沒兩分鐘阿姨從裏面出來，她看著這張陌生的面孔，並沒有開門的打算，只是隔著門問：“請問您是？”
一時之間思緒紛雜，聞簡洲默了默，看來他真的脫離聞家太久太久，久到他自以為在六歲的時候便無父無母，自己孤零作伴。
如今再度踏進這個似熟不熟的地方，他才恍然想起，原來他還有“親人”存在。
“先生？”阿姨出聲叫他，“請問您找誰？”
聞簡洲慢慢收回思緒，他撩起眼皮，很輕地笑了下，“找聞老爺子，公司出了急事需要當面和他商討對策。”
阿姨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他衣著西裝革履，手上拿著文件袋，看樣子真的有急事相商，於是開了門。
引路的時候，雪籠紅梅，雪壓斷梅枝掉在地上，聞簡洲短暫地掠過一眼，還沒真正進到正門，屋內便有一陣不小的爭吵傳來。
“你這孩子怎麽回事？！”都語汀尖刺著嗓子，“讓你進聞揚你倒好，三天兩頭就知道混在酒吧，你爺爺都什麽年紀了，你不接替他替他分憂解難你想幹什麽！”
“我不去。”聞準臉上透著強烈的反抗，“聞揚和我沒有半點關系，它根本不屬於我。”
隨著這話落地，他的臉上迅速地挨了巴掌，聞準的頭瞥向一邊，長期積壓的那點怨仿佛被這巴掌爆了出來，他攥著拳頭，“聞揚和我有什麽關系？用得著我分憂解難嗎！奶奶你瞞了我這麽久就真的把我當傻子嗎！”
都語汀當場臉色大變，“怎麽沒有關系！你又在外面聽了什麽瘋言瘋語？！”
聞準渾身發抖，紅著眼和她對峙，“聞揚根本就不是你們的，你們搶了簡挽的公司，還害死她。”
“混賬！”聞準銘的暴怒這時從樓梯口吼來，“誰教你這麽說的！”
聞準並沒有被兇到，他看著一手將自己撫養起來的爺爺奶奶，眼球酸紅，“你們霸占別人的東西，還顛倒黑白。”
他對向都語汀，“還騙我，媽媽根本不是小叔推的，當初您和爸爸為了趕走小叔，居然買通阿姨。”
“還有爺爺，”聞準背脊發涼，盯著聞準銘一字一句把話說完，“你把小叔送到歐洲，對他不管不顧，還在聞揚處處打壓他，爺爺你為什麽要這麽對小叔？”
說到最後一句，他自己都苦澀地笑了，“但我沒資格這麽問，畢竟我對小叔做了那麽多不好的事。”
聞簡洲站在門外。
是啊，為什麽呢。
寒冷的風吹在身上有些冷了，他自嘲地扯了下唇角。
再糾結，都沒有意義了。
擡腳，走進去，都語汀看清來人，面目當即猙獰，她冰冷地盯著聞簡洲，十分厭惡，“你來做什麽？出去！”
“啪”一聲巨響，玻璃煙灰缸碎在他的腳邊，聞簡洲無波無瀾掠了一眼，好像早就習以為常她的暴戾。
聞準銘和聞準對他的突然出現感到意外，當下並沒有任何舉動，只是看著他，聞淮銘瞥到他手上的文件袋便猜想到什麽，拄著拐杖，在沙發上氣定神閑地坐了下來，身邊的都語汀倒沒有他這麽冷靜，沖著阿姨就是大吼：“你幹什麽吃的！誰允許你讓他進來的！”
慈眉善目似乎並沒有因為時光的流逝在她身上有過體現，她仍舊一副尖酸刻薄，易爆易怒的模樣，此刻食指指著聞簡洲，面目全非，“你不過一個野種也敢踏進聞家半步，滾出去，再不出去我叫人了！”
聞簡洲神色淡漠，聲音不帶任何溫度 “一把年紀了，脾氣還這麽大，萬一暈過去了，我可不敢打120了。”
“你……”都語汀氣得手指顫抖。
聞準在旁邊擡了聞簡洲一眼，難耐地滾了滾喉結，默言，眼尾被染上幾分苦澀。
客廳的氣壓越來越低，聞簡洲將文件袋的東西甩在玻璃桌上，極其冷漠地盯著沙發上的老爺子，而聞淮銘坐若泰山，低頭看著面前的股權轉讓協議，“我要是不簽，你想拿我怎麽辦？”
聞簡洲輕笑一聲，“簽不簽，這牢飯你都得吃。”
他將文件袋的東西一次性甩在他的面前，毫無情緒，“當初怎麽拿到明秀村土地開發權的，你自己心裏清楚。”
聞淮銘看著一堆輕而易舉就能送他十幾年牢飯的犯罪材料，臉上深沈的褶子終於還是皺了皺，他緩慢擡起頭，一雙渾濁不清的眼緊緊盯著面前沈穩內斂的男人，“你連安享晚年的機會，都不給我？”
用唯一的血緣關系牽絆他。
聞簡洲像是沒有感情的機器，此刻的他麻木冰冷，“你非要我和你一筆一筆算賬是嗎？”
“行。”聞簡洲點頭，“我六歲到十五歲，你有沒有給過我在聞家喘息的機會？十五歲到十八歲，我在歐洲一個人過不下去，你給過一分錢？十八歲到二十二歲，我在聞揚摸爬滾打，你在幹嘛？”
“連活路都不給我，卻讓我給你安享晚年的機會？”聞簡洲仿佛聽了天大的笑話，“看來您真的是老得不清醒了。”
都語汀氣得渾身哆嗦，揚手撕碎那份股份轉讓書，頓時無數紙屑淩亂紛揚在整個大廳，都語汀滿臉厭惡地瞪著他，“他是你父親！你怎麽能這麽對他！”
“聞淮銘你是我父親嗎？！”仿佛被激怒，聞簡洲怒不可遏地吼了出來，“你是嗎？！”
聞準默在旁邊，小叔向來情緒穩定，即便在聞家遭受了茍延殘喘見不到光的殘酷痛擊，他都沒有過任何的宣洩爆發，這是為數不多的第二次。
第一次是因為許笙漾，在酒吧那次。
聞簡洲盯著聞淮銘的模樣，他鬢發斑白，眼窩深邃地凹陷下去，而在這聲質問之下客廳傳來連續不斷的劇烈咳嗽聲，聞淮銘撫著胸口逼著自己呼吸，他囁嚅著嘴，掛到嘴邊的話卻被聞簡洲接下來的話掐斷。
“不重要了。”眼底的那一絲紅消散徹底，像臨場發揮的一出戲，聞簡洲斂下所以表情，淡聲把話說完，“如果你真的還在乎聞揚的未來，就把字簽了。”
他看著滿地的碎屑，“撕了沒事，待會兒我讓人再重新送來一份。”
“不過你記住了，你只有一下午的時間，”聞簡洲面無波瀾盯著聞淮銘，“安享晚年。”說完，他不管身後的任何聲音，徹底離開了這座宅子。
而上車的五分後，聞簡洲坐在後座，親眼目睹微博爆出來的消息。
那一刻，他才真正意識到。
連聞揚，聞淮銘都沒有真的在乎過。
“嗡——”地一陣手機震動聲將聞簡洲的思緒回籠過來，他看向手機顯示出來的“妻，笑著將電話接起。
“聞簡洲。”許笙漾站在宿舍陽臺上，“你還好嗎？”
聞簡洲楞了很久，情況很不好，但她的一句“還好嗎”能抵萬難，他很輕笑了聲，聲音低啞：“還好。”
許笙漾卻沈默下來，安靜了半分鐘久，她緩緩開口：“股票都跌停了，這叫還好啊？”
聞簡洲不動聲色嘆了口氣，用力地捏眉骨，卻笑，“我就知道我的未婚妻默默在身後關註我，真好。”
兩頭頓時都沈默下來，電話沒有掛斷，彼此的呼吸順著電流互相傳遞，安靜，勻暢。
“聞簡洲。”許笙漾聲音溫柔，“你未婚妻叫你工作註意休息，別把自己累趴了。”
聽見這句，聞簡洲眼眶溫熱，他沒說什麽，說任何都是暴露情緒，於是克制嗓子嗯了聲。
掛斷之後，才發現許笙漾半小時前給他撥了十幾通電話，當時在開會，他的手機調了靜音就沒註意。
印象裏，每次接她的電話都會很快，稍稍慢了幾分鐘，她就在那頭就會抱怨，說什麽感情淡了，接電話都接慢了諸如此類。
但是剛才，她沒有。
而是萬般的，難得的，繾綣，溫柔。
想到這，聞簡洲的心臟不由滾燙了下。
許笙漾一連十幾天沒和聞簡洲見過面，她側面向習挽清打聽過，說聞揚現在的情況很糟糕，已經有好幾個董事撤股，甚至還帶走了公司好幾個重要項目。
大廈本就搖搖欲墜，現在更是雪上加霜。
許笙漾沒去打擾聞簡洲，她知道，他無瑕分神，只是照例讓他註意休息。
蘭瞿紛紛大雪，她恍然想到去年。
當時他為她橫檔山體，連身體都沒養好就匆忙去了歐洲出差。
聞揚，是不是就只有他一個人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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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來，蘭瞿茫茫大雪覆蓋。
許笙漾下課走在校道，身邊的季苒和夏橙玥嘻嘻鬧鬧正商量著一會兒到哪吃飯。她走得慢，雪在鞋下發出咯吱輕響，很快雪重新覆蓋上來，埋沒留下的痕跡。
“不是吧。”季苒突然出聲。
許笙漾從圍巾裏探出脖子，往她那一瞥，“怎麽了？”
夏橙玥已經歪了個腦袋看季苒手機，剎那間變了神色，目光不自覺落在許笙漾身上。
許笙漾感到莫名，跟著湊近，屏幕的亮光有些刺眼 ，她揉了下眼睛，有些不可置信自己看見的東西。
報道顯示，聞揚集團董事長聞淮銘以不正當方式獲取京海明秀村土地租用權，目前已被公安機關扣押帶走。
季苒看了眼許笙漾，“微博熱搜榜第一，熱度還在持續上升，看來聞揚這回是攤上事了。”
……
另一邊，聞揚高層緊急召開會議，會議室仿佛黑雲壓城，中式會議長桌上的十五名董事面色凝重，各有各的揣摩，各有各的思量。
“嘎吱”輕響，會議大門從被人裏面打開，聞簡洲邁著長腿走來，走得時候漫不經心掀了眼會議桌上的人。
會議桌的正中間，聞簡洲穩穩落座，他十指交替，從容地看向各位，“相信各位已經清楚兩小時前發生的事。”
他擡眼示意凱文，凱文立即將手中早備好的文件一一發到各位董事手上，頓時會議大廳安靜，只有文件翻頁的唰唰聲響。
“聞簡洲，你真是熊心豹子膽。”都江濤拍案而起，“現在股票大跌，集團都快完蛋了你還想著上位。”
“聞董才被帶走你就要罷免他的職位。”聞立嘲諷地冷笑一聲，“聞簡洲，誰教你這麽做兒子的？”
聞簡洲瞇起眼，不怒反笑，“可不是麽，從小沒人教，這不就做出這種事了。”
此話一出，在場各位的面色都覆雜起來。
聞簡洲斂下神色，掃了一圈，淡聲開口：“想必各位董事都已經看好了提案，那就舉手表決吧。”
董事們相互看了眼，先後都舉手讚同，只有都江濤和聞立遲疑不決，沒有表態。
凱文看見這一局面不禁彎了唇，旋即看向聞簡洲向大家爽朗地宣布：“表決結果，現由聞簡洲先生擔任聞揚集團董事長。”
聞簡洲擡了下眉，“感謝諸位對我的認可。”
“接下來，我將與諸位共渡聞揚的難關。”聞簡洲朝凱文揚了揚下巴，“目前集團的情況大家都了解，公司股票大跌，資金鏈斷裂……”
“行了。”聞立冷聲打斷他，“信貸公司逾期，沒有資金流進來，你就說有沒有辦法解決，沒有的話直接滾下去。”
聞簡洲淡淡掠了他一眼，“集團這兩年內的項目我都看了遍，現在各位手頭所看見的項目，暫時都停掉。”
“不行！”都江濤瞥見自己負責的項目位列其中當即第一個跳出來反對，“我負責一年的項目你說停就停，我和合作公司怎麽說，和手下的人怎麽說。”
聞簡洲撩眼看他，沒記錯的話，當初他能進聞揚還是都語汀在聞淮銘耳邊吹枕邊風才安排進來的。
搖頭笑了下，他繼續：“想必大家都還記得公司最新一筆和SM集團的交易。”
聞言，董事們紛紛看向他，那是筆近三百萬美元的交易，集團的大部分資金都投了進去，可以說是聞揚這兩年最重要的項目了。
“三個月後錢就能打回來。”聞簡洲不急不緩，緩緩轉動指環，“只要穩住這三個月，我保證各位手上的項目都能繼續做下去。”
“只不過，要是花在項目上的錢流到了不該進的地方。”聞簡洲似有若無瞥向都江濤，語氣委婉，“希望大家心裏都有點數，畢竟有些飯雖然免費，但久了難免乏味。”稍頓片刻，他漫不經心看向聞立，“你說是吧，立董。”
聞立當即臉色大變，急忙轉移話題，他扯著嗓子，冷笑：“三個月！公司賬上現在一分錢都拿不出來，你拿什麽撐過三個月！”
“到底還是太年輕。”都江濤冷嘲熱諷，“我們這些董事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你真以為自己能撐得了聞揚？”
“立董問我集團如何撐過這三個月，那我倒是問問立董坐在這會議桌上是幹什麽的？”聞簡洲輕輕一笑，“立董到底還是輕輕松松進來，給個位置就坐著。”
他食指輕敲自己太陽穴，嘲諷聞立在集團無所作為，只拿錢不做事。
聞立氣得起身，“聞簡洲我是你堂叔，你對長輩就說話就這個態度！”
“禮尚往來嘛這不是。”聞簡洲面色從容，只是這話說出口時都給自己下了一跳，像是許笙漾同化似的，一股子陰陽怪氣，但就是感覺心情很爽。
聞立胸腔起伏，當初和他堂哥聞淮銘軟磨硬泡一陣功夫才被同意進集團，本以為自己遲早能坐上董事長之位，沒想到被聞簡洲捷足先登，氣得要死。
“還有都董。”聞簡洲很快對準都江濤，“我確實年輕。”
他食指一下又一下敲擊桌面，開口似在感嘆：“二十五就當上聞揚董事長，不像都董，我要是沒記錯的話，您進聞揚的時候都四十好幾了吧。”
“你！”都江濤怒瞪著他，憋了半天話都說不出來。
聞簡洲懶得和他們繼續掰扯，看向各位董事，表情嚴肅，“在其位謀其職，我既然坐上了這個位置，就會領著聞揚走下去。”
眾人看著眼前的男人，溫雅矜貴，身上散出的自信和沈穩仿佛一枚定海神針，穩穩的，駐紮到聞揚集團深部。
仿若只要有他帶領，聞揚的未來只能是輝煌二字。
……
“你現在將各銀行的資料整理一份出來。”聞簡洲捏著眉心走回辦公室，“半小時發我郵箱。”
“好的，聞總。”凱文很快回，出口的一下拍了自己的嘴，“不對，是聞董。”
聞簡洲沒閑暇顧及這些身份，盯著屏幕開始工作，半會兒見凱文仍杵在那，他冷淡擡眼，“怎麽還不去？”
“簡董。”凱文咬了下齒關，“聞揚的資金缺口太大了，各銀行真的願意給我們放貸嗎？”
聞簡洲搖頭，玩笑著說：“不願意的話，就死乞白賴唄。”
“啊？”凱文當即楞了那麽兩秒，沒想到聞簡洲會是這樣的回答，更沒想到這麽重要的關頭他還有心情開玩笑。
“連開始都沒開始就直接被自己預想的困難嚇倒，”聞簡洲擡眼撂他，“聞揚的以後還怎麽發展？”
“明白了簡董。”凱文頷首，又嘖嘖搖頭，“想不到老爺子安享天樂的晚年會是在監獄度過，不過都是他自作自受，為了收購明秀村的地皮，叫人在背後汙染海場，害得明秀村全村村民連基本的營生來源都斷了。”
聞簡洲擰著眉，當時是國慶中秋假期，他正住在許笙漾家裏，本打算那幾天好好陪她玩，不知道明秀村的村長怎麽找上他了。
暗暗的，他發現事情不對勁，連著查了半年才收集不少聞準銘的違法證據。
本來打算拿著這些證據先逼聞淮銘主動讓出聞揚的股份，避免影響集團股市，只是沒想到跟了他幾十年的老婆都語汀轉頭就和媒體爆了料。
聞簡洲搖頭，自嘲地輕笑了聲。
都語汀這幾年拼命往集團塞人，為得就是替聞準鋪路，沒想到這檔子事出來，她寧可毀了聞揚，也不願意讓他拿回他母親一手創立的公司。
蘭瞿的雪還在繼續，聞簡洲盯著電腦屏幕，莫名有些失神，記憶恍若被拉回到了兩個小時前。
聞簡洲站在聞宅大院面前，雪淅瀝瀝飄下，他低著頭，神色沒有一絲波瀾，摁下門鈴後便靜靜佇在門外，沒兩分鐘阿姨從裏面出來，她看著這張陌生的面孔，並沒有開門的打算，只是隔著門問：“請問您是？”
一時之間思緒紛雜，聞簡洲默了默，看來他真的脫離聞家太久太久，久到他自以為在六歲的時候便無父無母，自己孤零作伴。
如今再度踏進這個似熟不熟的地方，他才恍然想起，原來他還有“親人”存在。
“先生？”阿姨出聲叫他，“請問您找誰？”
聞簡洲慢慢收回思緒，他撩起眼皮，很輕地笑了下，“找聞老爺子，公司出了急事需要當面和他商討對策。”
阿姨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他衣著西裝革履，手上拿著文件袋，看樣子真的有急事相商，於是開了門。
引路的時候，雪籠紅梅，雪壓斷梅枝掉在地上，聞簡洲短暫地掠過一眼，還沒真正進到正門，屋內便有一陣不小的爭吵傳來。
“你這孩子怎麽回事？！”都語汀尖刺著嗓子，“讓你進聞揚你倒好，三天兩頭就知道混在酒吧，你爺爺都什麽年紀了，你不接替他替他分憂解難你想幹什麽！”
“我不去。”聞準臉上透著強烈的反抗，“聞揚和我沒有半點關系，它根本不屬於我。”
隨著這話落地，他的臉上迅速地挨了巴掌，聞準的頭瞥向一邊，長期積壓的那點怨仿佛被這巴掌爆了出來，他攥著拳頭，“聞揚和我有什麽關系？用得著我分憂解難嗎！奶奶你瞞了我這麽久就真的把我當傻子嗎！”
都語汀當場臉色大變，“怎麽沒有關系！你又在外面聽了什麽瘋言瘋語？！”
聞準渾身發抖，紅著眼和她對峙，“聞揚根本就不是你們的，你們搶了簡挽的公司，還害死她。”
“混賬！”聞準銘的暴怒這時從樓梯口吼來，“誰教你這麽說的！”
聞準並沒有被兇到，他看著一手將自己撫養起來的爺爺奶奶，眼球酸紅，“你們霸占別人的東西，還顛倒黑白。”
他對向都語汀，“還騙我，媽媽根本不是小叔推的，當初您和爸爸為了趕走小叔，居然買通阿姨。”
“還有爺爺，”聞準背脊發涼，盯著聞準銘一字一句把話說完，“你把小叔送到歐洲，對他不管不顧，還在聞揚處處打壓他，爺爺你為什麽要這麽對小叔？”
說到最後一句，他自己都苦澀地笑了，“但我沒資格這麽問，畢竟我對小叔做了那麽多不好的事。”
聞簡洲站在門外。
是啊，為什麽呢。
寒冷的風吹在身上有些冷了，他自嘲地扯了下唇角。
再糾結，都沒有意義了。
擡腳，走進去，都語汀看清來人，面目當即猙獰，她冰冷地盯著聞簡洲，十分厭惡，“你來做什麽？出去！”
“啪”一聲巨響，玻璃煙灰缸碎在他的腳邊，聞簡洲無波無瀾掠了一眼，好像早就習以為常她的暴戾。
聞準銘和聞準對他的突然出現感到意外，當下並沒有任何舉動，只是看著他，聞淮銘瞥到他手上的文件袋便猜想到什麽，拄著拐杖，在沙發上氣定神閑地坐了下來，身邊的都語汀倒沒有他這麽冷靜，沖著阿姨就是大吼：“你幹什麽吃的！誰允許你讓他進來的！”
慈眉善目似乎並沒有因為時光的流逝在她身上有過體現，她仍舊一副尖酸刻薄，易爆易怒的模樣，此刻食指指著聞簡洲，面目全非，“你不過一個野種也敢踏進聞家半步，滾出去，再不出去我叫人了！”
聞簡洲神色淡漠，聲音不帶任何溫度 “一把年紀了，脾氣還這麽大，萬一暈過去了，我可不敢打120了。”
“你……”都語汀氣得手指顫抖。
聞準在旁邊擡了聞簡洲一眼，難耐地滾了滾喉結，默言，眼尾被染上幾分苦澀。
客廳的氣壓越來越低，聞簡洲將文件袋的東西甩在玻璃桌上，極其冷漠地盯著沙發上的老爺子，而聞淮銘坐若泰山，低頭看著面前的股權轉讓協議，“我要是不簽，你想拿我怎麽辦？”
聞簡洲輕笑一聲，“簽不簽，這牢飯你都得吃。”
他將文件袋的東西一次性甩在他的面前，毫無情緒，“當初怎麽拿到明秀村土地開發權的，你自己心裏清楚。”
聞淮銘看著一堆輕而易舉就能送他十幾年牢飯的犯罪材料，臉上深沈的褶子終於還是皺了皺，他緩慢擡起頭，一雙渾濁不清的眼緊緊盯著面前沈穩內斂的男人，“你連安享晚年的機會，都不給我？”
用唯一的血緣關系牽絆他。
聞簡洲像是沒有感情的機器，此刻的他麻木冰冷，“你非要我和你一筆一筆算賬是嗎？”
“行。”聞簡洲點頭，“我六歲到十五歲，你有沒有給過我在聞家喘息的機會？十五歲到十八歲，我在歐洲一個人過不下去，你給過一分錢？十八歲到二十二歲，我在聞揚摸爬滾打，你在幹嘛？”
“連活路都不給我，卻讓我給你安享晚年的機會？”聞簡洲仿佛聽了天大的笑話，“看來您真的是老得不清醒了。”
都語汀氣得渾身哆嗦，揚手撕碎那份股份轉讓書，頓時無數紙屑淩亂紛揚在整個大廳，都語汀滿臉厭惡地瞪著他，“他是你父親！你怎麽能這麽對他！”
“聞淮銘你是我父親嗎？！”仿佛被激怒，聞簡洲怒不可遏地吼了出來，“你是嗎？！”
聞準默在旁邊，小叔向來情緒穩定，即便在聞家遭受了茍延殘喘見不到光的殘酷痛擊，他都沒有過任何的宣洩爆發，這是為數不多的第二次。
第一次是因為許笙漾，在酒吧那次。
聞簡洲盯著聞淮銘的模樣，他鬢發斑白，眼窩深邃地凹陷下去，而在這聲質問之下客廳傳來連續不斷的劇烈咳嗽聲，聞淮銘撫著胸口逼著自己呼吸，他囁嚅著嘴，掛到嘴邊的話卻被聞簡洲接下來的話掐斷。
“不重要了。”眼底的那一絲紅消散徹底，像臨場發揮的一出戲，聞簡洲斂下所以表情，淡聲把話說完，“如果你真的還在乎聞揚的未來，就把字簽了。”
他看著滿地的碎屑，“撕了沒事，待會兒我讓人再重新送來一份。”
“不過你記住了，你只有一下午的時間，”聞簡洲面無波瀾盯著聞淮銘，“安享晚年。”說完，他不管身後的任何聲音，徹底離開了這座宅子。
而上車的五分後，聞簡洲坐在後座，親眼目睹微博爆出來的消息。
那一刻，他才真正意識到。
連聞揚，聞淮銘都沒有真的在乎過。
“嗡——”地一陣手機震動聲將聞簡洲的思緒回籠過來，他看向手機顯示出來的“妻，笑著將電話接起。
“聞簡洲。”許笙漾站在宿舍陽臺上，“你還好嗎？”
聞簡洲楞了很久，情況很不好，但她的一句“還好嗎”能抵萬難，他很輕笑了聲，聲音低啞：“還好。”
許笙漾卻沈默下來，安靜了半分鐘久，她緩緩開口：“股票都跌停了，這叫還好啊？”
聞簡洲不動聲色嘆了口氣，用力地捏眉骨，卻笑，“我就知道我的未婚妻默默在身後關註我，真好。”
兩頭頓時都沈默下來，電話沒有掛斷，彼此的呼吸順著電流互相傳遞，安靜，勻暢。
“聞簡洲。”許笙漾聲音溫柔，“你未婚妻叫你工作註意休息，別把自己累趴了。”
聽見這句，聞簡洲眼眶溫熱，他沒說什麽，說任何都是暴露情緒，於是克制嗓子嗯了聲。
掛斷之後，才發現許笙漾半小時前給他撥了十幾通電話，當時在開會，他的手機調了靜音就沒註意。
印象裏，每次接她的電話都會很快，稍稍慢了幾分鐘，她就在那頭就會抱怨，說什麽感情淡了，接電話都接慢了諸如此類。
但是剛才，她沒有。
而是萬般的，難得的，繾綣，溫柔。
想到這，聞簡洲的心臟不由滾燙了下。
許笙漾一連十幾天沒和聞簡洲見過面，她側面向習挽清打聽過，說聞揚現在的情況很糟糕，已經有好幾個董事撤股，甚至還帶走了公司好幾個重要項目。
大廈本就搖搖欲墜，現在更是雪上加霜。
許笙漾沒去打擾聞簡洲，她知道，他無瑕分神，只是照例讓他註意休息。
蘭瞿紛紛大雪，她恍然想到去年。
當時他為她橫檔山體，連身體都沒養好就匆忙去了歐洲出差。
聞揚，是不是就只有他一個人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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