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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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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府和侯府離得不算遠, 中間隔了朱雀大街, 又往外城的方向走了小半個時辰就到了伯府。很深的巷子,左右都是幾個郡王的府邸, 就顯得伯府有些不起眼。但伯府能夠建在這裏, 緊挨著內城,想當年,伯爺也是極受先帝賞識的。

伯夫人領了自己的媳婦和孫女兒迎到二門口,見面就喊姚氏的小名,“初娘可算來了!”

她邊說,從乳母手裏接過鎮哥兒, 遞給長媳杜氏,“瞧瞧鎮哥兒,長得可真是好, 這才幾天功夫不見, 跟大孩子一樣了。”

杜氏是尚書左仆射杜繼的女兒, 當日姚氏生前, 就是她去送了催生包。姚氏生, 滿月的時候,也是她去的, 她抱鎮哥兒抱得還真是不少, 忙接過孩子, “讓舅母抱抱, 讓舅母抱抱”, 喊得很是親熱。

一行人朝前走去, 杜氏抱了鎮哥兒逗。李萱看到姚姝很高興,卻只說了一會兒話,看到鎮哥兒歡喜得不行,從乳母手裏拿了撥浪鼓,跟在母親身後,一路逗著鎮哥兒玩。

鎮哥兒一點兒都不怕生,小包子一樣的拳頭塞到口中不停地笑,還不時朝自己母親和姐姐看去。

院子裏起了暖棚,朝著北面的方向,用了厚厚的帷幕遮起來,把風擋住了,又生了幾個大火盆,來了的賓客坐在裏面,一點都感覺不到冷。

幾樹新開的紅梅,還有正在吐著花苞的海棠,點綴出無限生機來。隔了帷幕,隱約還能聽到幾處男聲,今日伯府請年客,不可能只請女眷,沒有男賓,這帷幕隔著風,也把男女大防隔出來了。

“你婆婆怎麽會對她那麽好?”

人群的正中央,一個年約三十多歲的婦人,極為富態,梳高高的髻,別著金雀步搖,呈樹狀,纏枝藤蔓之上,栩栩如生的一只金雀,口中銜出垂鏈來,上面綴著一枚小拇指般大小的東珠。穿對襟交領的襦裙,籠了袖子,正在和旁邊年輕的婦人說話,神色間,對姚氏竟是滿滿的輕視。

“大約是姑子不在了,思女心切,就把她當自己女兒了吧?”年輕的婦人撇了撇嘴,說是這麽說,看到姚氏等人過來,還是迎了上去,“母親,這是侯夫人吧,哎喲還有姝姐兒,要不說呢,媳婦看著還以為是姐妹呢,侯夫人這也太年輕了!”

很會說話呢,姚氏上下打量也認出她的身份來了,伯府的二爺,娶的是靖國公府的嫡次女。

杜氏在旁邊一介紹,程氏要給姚氏行禮,姚氏忙拉住了不許,卻也並沒有多熱絡,說了幾句,讓乳母帶著鎮哥兒去了杜氏的屋子,自己跟著伯夫人去見府上的客人。鎮哥兒還太小,是不能在外面多呆的。杜氏還有個年約兩歲的小兒子,倒也不嫌棄鎮哥兒小,很能玩到一塊兒去。

靖國公夫人今日才是伯府的貴客,畢竟,是先皇後的娘家,如今又有女兒要嫁往東宮了。姚氏是早就料到了的,兩人見了禮,坐在一起扯東扯西,明明誰都知道對方心裏對自己不待見,面兒上卻格外親熱。

李萱領了姚姝去院子裏逛,“你一直不來,我祖父喜歡海棠,這後院子裏種了不少,就連東宮那邊的海棠也多有是從我們府上挖種過去的呢。”

東宮院子裏有很多海棠,姚姝倒是知道的,寧安伯府的海棠之多,姚姝也知道,是長安城裏出了名的。

姚姝興致很高,許是前世的緣故吧,她所有寂寞無助的時候,都是在海棠樹林中度過的。

兩人慢慢地走,慢慢地逛,李萱也是個八卦的,忍不住一顆好奇的心,用手攏了嘴壓低了聲音問姚姝,“我先開始還聽說,靖國公府裏都傳出消息來,程家大xiǎo jiě要許給吳王殿下了,後來怎麽又聽說,是要給太子爺?程大xiǎo jiě多高的身份啊,怎麽會去給太子爺當妾呢?”

“我聽說,程大xiǎo jiě自己願意的呢!”

這事,姚姝也感到奇怪啊!

她搖搖頭,“我在宮裏,其實消息還沒有外面的多呢。我原以為程大xiǎo jiě還會被許給楚王殿下呢。”

如今看來,惠妃的本事也不小啊,都那樣了,硬是把程大xiǎo jiě給推出去了。

“這麽說是真的了?”李萱掩了嘴不敢置信地望著姚姝,“那個荷包?”

姚姝的臉一紅,她知道自己說漏了嘴,擡手打了李萱一下,“你知道就好啊,別往外說了。”

“我又不傻!”李萱嘻嘻地笑,摟了姚姝的胳膊,兩個人一起往前走,壓低了聲音,“我跟你說,她今天來了……”

她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一道細細的聲音被風吹過來,好似鬼哭一般,在這朔風的回旋中,讓人毛骨悚然。姚姝和李萱猛地就停住了腳步,姚姝扭頭用詢問的眼神去看李萱,可李萱哪裏知道啊,她家院子裏以往也都是很正常的,今天高朋滿座,怎麽就出問題了呢?

悄悄地朝前走了幾步,隔了一座假山,兩人才聽清楚是一陣人的哭聲,抽抽搭搭,格外傷心。姚姝正在想,這聲音怎地如此熟悉,巴掌大的一塊玉色的袍擺就被風吹得揚起,比起這哭聲,袍擺更令姚姝熟悉。

穿玉色袍服的人不少,可就是讓姚姝有種懷疑。

那人似乎朝前走了一步,姚姝幾乎都能看到那人的半條腿了,低沈,不耐煩,比朔風還要冷的聲音傳來,“程大xiǎo jiě,不,大嫂,你還是回去吧,天冷,凍著了,會影響與大哥的婚期!”

姚姝驚訝得嘴巴都合不攏了,她捂著嘴,不可思議地看著那半條腿,白色的膝褲露了一截出來,哪怕只是冰山一角,卻有一種如仙一般乘風而去,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

程幼佳的哭聲停住了,她質問,“那天,明明我是把荷包送給你了的,怎麽會,怎麽會……”

趙崢打斷了她的話,很是不約,“大嫂,這種話,還請你不要隨便說,如今五弟和大哥之間已經出現了嫌隙,難不成你還想把本王也扯進去,讓父皇以為,我兄弟幾個為了一個女人,鬧得不快,這於你又有什麽好處?”

程幼佳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姚姝只聽到“啊”一聲,她身邊似乎有丫鬟在,焦急地喊,“xiǎo jiě,你怎麽了?”

“我沒事……”細若蚊蚋的聲音,緊接著,她聲音也變得尖銳,冷笑起來,“都說吳王殿下心如鐵石,冷酷無情,我從前還不信,如今看來,這是真的。你這般……這般,把我一顆心,一顆心,置如何地?”

趙崢似乎懶得聽她說話,朝外走去一步,他側著身子,一張臉雖說被假山石擋住了,可他另一側掛著的玉佩和荷包卻在眼前,正是她才送給他的,隨著風輕輕地,一擺一擺,他伸手握了一下,那荷包服服帖帖地垂落在他的身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趙崢的動作,引起了程幼佳的註意,她淒淒楚楚的聲音再次響起,“這荷包,這荷包,可不是你身邊的人繡的,你以前從來不戴這些的。”

所以,她才會送他荷包,以為他會為她而改變。

“難怪,難怪,你心裏有了人了,是不是她,是不是她?”

趙崢已經徹底不耐煩了,他之所以還肯站在這裏聽她廢話,是因為他別有所圖,此時冷笑起來,“大嫂,您還是請回吧,臣弟將來大婚,還免不了要大嫂出力的。”

這話,已是誅心!

連一直在旁邊聽墻根的李萱都有些吃驚了,想不到吳王殿下竟是如此絕情。她幾乎要驚呼出聲,就看到姚姝悄悄地朝前面指,暗示她趕緊跑路。

兩人不能一起動,下了雪,踩在雪上,不論如何,都會有些響動。

李萱明白了姚姝的意思,躡手躡腳地提起腳,輕輕地落地,慢慢地朝前走。她以為身後,姚姝會跟上來,誰知道,走了一段路,沒有聽到動靜,她轉過頭,不由得一陣大驚,姚姝竟然不見了蹤影。

她要回去找,一個宮中侍衛,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攔住了她,“李大xiǎo jiě,鄉君和殿下在一起,一會兒殿下會送她過去,您先回吧!”

李萱也不知道是哪個殿下,她心裏擔心好友,卻又不敢違背,也不敢離開,就立在原地等。

姚姝是準備偷偷地走,誰知道,後衣領被人一把抓住了,她身子一輕,被人提了起來,抱進了懷裏。她正要驚呼出聲,熟悉的聲音在耳邊,“是我!”

熱氣噴在耳後,熏得她臉都紅了,突然失重的感覺,讓她忍不住就伸手摟住了抱她人的脖子,生怕被還沒有走遠的程幼佳聽到,姚姝在他耳邊輕聲說,“你嚇死我了!”

趙崢輕笑,抱著她就往海棠樹叢中走去,邊走邊問,“偷偷地聽那麽久,都聽到了什麽?”

“你還說!”姚姝擡手就打趙崢,“你居然還收了程幼佳的荷包,你知不知道收人荷包是什麽意思?你和她又不是兄妹關系。”

趙崢怕她凍著了,一只手抱著她,另一只手扯她身上的鬥篷,把她裹得好好的,心不在焉地,就毫不留情地把湯圓出賣了,“不是我收的,是湯圓收的,那狗奴才簡直是越來越不想活了,回頭我就把他剁了餵狗。”

姚姝絲毫不疑有他,也很是讚同,“是不能姑息他了,也不能要他的命,還指著他跟著你去安州好好照顧你呢。”

湯圓在不遠處聽了,已是長淚縱橫,心裏簡直是萬馬奔騰,他不知道是不是該感謝鄉君還能憐憫他多少有點用處,留他一條狗命。又覺得,自家主子還能不能把他坑得再狠一點?

那天,他明明是得了主子眼神才會收了那荷包的,他就怕背這黑鍋,果然,怕什麽來什麽。

主子竟然為了撇清自己,把他賣得這麽徹底。

只覺得人活一場,真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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