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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林時初再次刷新了一點,那就是,程徹真的好愛她。

程徹慌慌張張地走過來,在他的視角中,就看見她身子一晃,然後蹲下再沒起來,還以為她扭到腳了,“怎麽了。”

林時初站起身,向前抱住他,“膽小鬼,我看到了。”

墻根上短短三行字,勝過所有所有動人的誓言。

長庭巖那位養鴿子的奶奶不在,聽在院兒裏餵鴿子的人說,是老太太年紀大了,生了病,被子女接走照顧了,老太太走前特別舍不得這群鴿子,但又沒法帶去,就拜托左右鄰居幫忙養著。

鄰居也熱心,都會幫忙餵。

程徹剛進院兒,鴿子們就圍上去,盡管他手裏一點兒糧都沒有,那鴿子也願意跟著他。

林時初拿了把糧食引逗了半天,那鴿子都沒搭理她,只好把糧放下,挫敗地拍了拍手,“你是不是有什麽訣竅啊,讓這些鴿子都喜歡圍著你。”

像擼貓館的貓薄荷,往手上偷偷摸一點,貓聞著那氣味,就都過來了。

“沒有。”程徹也覺得挺有趣的,“那會兒國慶我在這兒,這群鴿子很喜歡我,之後我再來,它們完全就像看不見我似的,你說是不是只有我跟你一起來,它們才會靠近我啊,那這鴿子到底算是喜歡你,還是喜歡我。”

他一擡手,有只白鴿飛去他手臂上,搖晃一下才站穩。

程徹笑了下,一如當年少年氣。

林時初也笑,“或許,鴿子喜歡咱們兩個在一起。”

-

程徹的工作室正在穩步進行著,需要換新的設備陸續換好,隨後就添了林時初看上的那口魚缸。

招兵買馬的後續工作,劉爽直接從公司差了幾個人過來,說都是熟手,來了就能用,比重新招進來的要省事好多。

其中徐竹是自告奮勇,搶著要來的。

趕著十二月,年底,工作室裏的大玻璃魚缸終於養起了魚。

一月份才開始正式接業務,這段時間就是些準備工作。徐竹家住的離這兒不遠,通勤時間相比之前倒是短了許多。

徐竹每天在工作室待著,經常能見到有個漂亮姑娘來等程徹下班,一來二去,也就熟了。

林時初喜歡站在魚缸前看金魚,無所事事,伸手在玻璃上點點。

徐竹偶爾會跟她閑聊,“姐,你們什麽時候結婚啊,記得叫上我,喝喜酒。”

林時初一笑,眉眼彎彎,“還早著,等明年冬天吧。”

林時初無名指上的戒指,戴上就沒摘過,每天在這兒晃悠來晃悠去,就差昭告天下,自己是這兒的老板娘了。

這戒指是對戒,男款的要更樸素些,是程徹給她戴上戒指又過了好幾天後,才忽然拿出個盒子,自己給自己戴上了。

“戒指哪有自己給自己戴的。”林時初在旁邊看著他。

“我這自己就把自己套牢了,比較自覺。”程徹把盒子放去一邊,“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當年沒說過,不敢說,又或者不好意思說的,現在倒是張口就來。

算是遲來的熱戀。

“如果當初你沒離開堯山,你現在還會對我說這句話嗎。”

程徹默了一瞬,“我想,不會。”

他是現在什麽都有了,身份,名利,前途,好像都在不久的將來觸手可得。

他也比別人更幸運,命中有劉爽這樣的貴人和伯樂。

如果他沒出堯山,最好的預想就是去煤礦下井,可以體面維生,但給不了她任何他想給的將來。

他估計還是和當年一樣,咬緊了牙,什麽也不會說。

林時初忽然覺得心頭一酸,她其實並不是那麽在乎,程徹是一個什麽身份,她從前,現在,都只喜歡他這個人。

林時初低頭看著他手上那枚戒指,銀質的光澤點綴在修長指節上,很好看,“你就是包袱太重,想得多。”

程徹也沒說話,摟著她肩膀,時不時揉兩把她的頭發。他知道自己包袱重,想得多,但歸根結底,他只想堂堂正正,配得上她。

他喜歡一個耀眼的姑娘,不能為她添磚加瓦也就算了,總不能再去拖累她。

說什麽也不能。

“中秋那天,你媽找我談過。”程徹忽然來了句。

那天晚上,秦婷說,“程徹,我女兒很喜歡你,時初上回跟你提了分手,她自己也不好過,我去找她,她就跟我哭,她長大了就沒那樣哭過,我也不忍心。她一個人在國外讀書,沒有朋友,也不愛說話了,回來帶了一身的刺,我之前心想給她介紹幾個同齡人處朋友,多接觸接觸人興許就好了,她也不要,她就喜歡你。”

“你的家庭,你的出身,這些後來想想也怨不得你,我聽時初說起過,你現在也算年輕有為,我跟她爸也不要求什麽,只有一點,你得對她好。”

程徹當時答應下,說會對她好。

其實用不著承諾,他本身也會對她好。

他十七歲時喜歡的姑娘,終於大夢成真,得償所願,沒理由不珍惜。

他這一生籍籍無名,林時初便是開在那個春天裏,最美的花。

“哦。”林時初聽完,訥訥說了聲,“那你得一輩子跟我好,不然我就去告狀。”

他懶懶笑了聲,“嗯,一輩子跟你好。”

要是他沒做到,十七歲的程徹估計會第一個站出來質問他,那可是個聽不進勸的渾小子,惹不起。

“……”

林時初坐在魚缸旁邊的休息區,抱著手機玩兒消消樂,時間一到,她聽著周圍細碎的響動,便知道下班了。

程徹每天都是最後一個走,等一月開年估計更忙。

小區門口那家連鎖超市年底積分清算,卡裏的積分可以換東西,電飯鍋,巧克力,還能換一整套新年限定盲盒,積分足夠的話,能換兩套。

回去的路上,林時初坐在副駕駛的位置,翻著程徹錢包裏的那幾張卡,超市卡,積分卡,健身房的卡,各種雜七雜八。

還有壓在夾層裏的,一寸照。

照片裏的她十七歲,發繩紮著高馬尾,從林攝影師的角度來看,這張照的有點呆。

她捏著照片,腦子裏就一句話,哎,不行,換不了了,這輩子就是他了。

林時初湊過去親了一下他。

程徹得了便宜還賣乖,“危險駕駛啊。”

“程徹,你當年真的太裝了。”林時初抽出這張紅底照給他看,如同某種公然揭示的罪證,“你當時根本看都不看我。”

“還有在辦公室幫我批完卷子一句話沒有就走了,我當時睡醒還真以為老天顯靈,是阿拉丁神燈幫我寫的。”

她那會兒追在程徹身後跑,吵架了也是她先道歉。

十七八歲的學生臉皮都薄,唯獨對於他,她卻能把什麽都拋下。

她膽大妄為,卻偏偏愛上了一個膽小鬼。

車子悠悠然靠了邊,程徹三兩下松了安全帶,傾身壓過來,用吻堵上她喋喋不休的嘴,“現在不裝了。”

-

北京的冬天幹燥,寒冷,遇上天氣不好,還感覺視野中隔著一塊磨砂玻璃。

進了一月,程徹在家的時間明顯變得更少了。他每天早出晚歸,林時初眼看著他好不容易養出來的那點兒肉,馬上就又得清減下去了。

“最近這麽忙的嗎。”林時初胳膊圈上他脖子,她喜歡像個樹袋熊似的這麽掛著。

“忙說明有錢賺,閑下來才是真完了。”程徹說。

林時初知道他是想盡快把劉爽墊進去的那部分錢還上,但她不想讓他太累,“程徹,平時在那兒,中午飯還是要吃的。”

“吃了。”

林時初知道他什麽習慣,“隨便將就的不算。”

工作室附近沒什麽好吃的館子,頭兩個禮拜順著吃過去,能每家都踩雷。

對比下來竟然是那個牛肉卷比鞋墊還難嚼的部隊鍋還算湊合能吃。

徐竹點外賣會幫程徹也點一份,擱在盒兒裏的東西,總是在他手邊放著放著就忘了。

程徹沒就著這個話題往下說,再說兩句,林時初又該像個大款似的往外掏錢了。

“二月底過年,差不多兩個月,劉爽貼進去的錢,就能連本帶利的還上。”

林時初粗略算了算,“這麽賺的嗎?”

程徹漫不經心看著她,點了點下巴。

“啊。”林時初第一次對程同學賺錢的能力有了實感,“前幾天我媽還問我,說咱們打算結婚買房子的事兒,她和我爸準備把我住的那處賣了,用這部分錢補進去,能給咱們換個更大一點的房子。”

“你可給勸住了,千萬別。”程徹不是開空頭支票,向來是有把握的事情才會說,“再等等,別人有的,咱們也都會有,不能委屈了林時初。”

林時初覺得這句話像是把她當小孩兒哄。

不能委屈了,林時初。

“……”

這個年,程徹是在林時初家過的,一大早貼對聯的貼對聯的,包餃子的包餃子,到晚上擺了一桌子的年夜飯。

從前劉雲霞也這麽做,一做一大桌子,八九個菜。

只是筒子樓裏,飯桌上冷冷清清,他和程建軍都各自冷著臉,仨人湊一起還沒這幾盤兒菜看著熱鬧,一句不對付,就又嚷起來了。

如今他大大方方處在這團圓裏,不再是站在別人窗邊窺探熱鬧的賊。

除夕夜,程徹在她床上躺了會兒,手背虛蓋在眼睛上。

林時初瞧見,已經相對適應了,“要哭嗎,我關上門。”

“餵,一點兒面子都不給的嗎。”程徹放下手,笑了,“我只喝了半杯,沒喝醉。”

他剛剛覺得頂上那燈有點兒刺眼,就伸手擋了下。

林時初門都關到一半,聞言頓了一瞬,又全關上了。

“又過年了。”林時初忽然感嘆說,“我馬上,二十七歲了。”

“我比你小兩個月。”

程某人趴在旁邊,理直氣壯。

林時初把手指沒入他黑發裏,他頭發蓬松,柔軟,每每蹭在她頸窩裏,有些癢,“那你叫聲姐姐,我聽聽。”

“好困,睡了。”

某人裝聽不見。

-

四月末,程徹回了一趟堯山,喝喜酒。

隔天林時初也去了。

4月27,陰天,局部降雨。

層層烏雲籠罩下來,襯著山城客運東站灰蒙蒙一片,連姑娘身前嫩黃色的漆皮箱都暗淡了幾分。

跟她一同出站的那撥人眼下都走得差不多,旁邊抽煙的司機瞅見她落單,上下一打量,眉梢微挑,“姑娘走不走,去市區還是上哪兒,這天都有點兒下雨了。”

林時初搖頭,這句話說得很有底氣,“不用了,有人接。”

不遠處隱約能看見一道瘦長的人影。

程徹穿著一件松松垮垮的黑色帽衫,衛衣帽子兜頭罩著,手裏握著一把橙黃色的雨傘。

十年前,林木匠墜入山間,趁著夜色搖搖晃晃攀上天梯,笨拙填補月亮的缺口。

十年後,遠山和月亮,攜清風晚霞向她走來。

———小狗永遠奔向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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