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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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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

學校門口的橘子汽水,程徹回家時又多帶了兩瓶。

玻璃瓶身上冒著細小水珠,回來放著好一會兒沒人碰,這會兒順著瓶身滑落,滴在茶幾上。

“等時初走了,你就回家來行不行。”劉雲霞把他屋裏的窗簾卸了拿去洗,借著洗衣機甩幹的陣陣轟隆聲,又開始躍躍欲試地探他口風,“我跟你爸說了,讓他喝多了就別回家,住宿舍,他這段時間要是能說到做到,你就回家。”

程徹懶洋洋靠著沙發,胳膊架在沙發背上,顯然沒太在意這句話的重點:“林時初,什麽時候走啊。”

劉雲霞:“不知道,最遲過完年就回去了吧,之前聽你爸說她好像準備出國,去外頭讀書。”

程徹坐起身的動作慢了一瞬,又很快恢覆如常,伸手撈起桌上那瓶汽水,淡淡“嗯”了一聲。

“雖然林聰跟你爸是從小認識的朋友,他以前在鎮上結婚那會兒也是捉襟見肘的,還不如咱們家富裕呢,一家人都窩在鄭東橋那最窮的地方。”劉雲霞把他跟前兒的垃圾桶順便打包,紮緊了口,“不過這人啊,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林聰會做生意,離開鎮上這些年做生意不少賺,跟咱們家,也早就不一樣了。”

夏天的垃圾容易生味道,零食飲料混著香蕉皮,散出一股難聞氣味。

程徹通常看桶裏有垃圾出門就順手帶出去,不會堆著隔夜,這兩天不知道在忙什麽,沒顧上。

“我下去忙了,晚上空調不要開太低,吹多了不好,別感冒剛好又接著扇風。”劉雲霞掂上那包垃圾起身,看他半低著頭有點兒走神,也沒再啰嗦,轉身走了。

再然後,是程徹聽見劉雲霞在門口說,“秦修來啦,好長時間不見你,感覺又長高了。”

男生大大方方笑了兩聲:“沒有,我這是拐。”

“快進去吧,我下去忙了。”

“拜拜劉姨。”

秦修拄著拐,一步一晃地晃進門,“我可算是能出門了,這倆月整天在家躺著悶死我了,下午大劉在樓下喊我扔了拐去打球,還是不是人啊。”

程徹看他這行頭,隨口一問:“你怎麽上來的。”

“我一條腿蹦上來的,沒看我一腦門子汗。”秦修坐下後抱著紙抽,扯了好幾張用來擦汗。

秦修兩個月前騎電動車把腿摔斷了,不久前剛拆了石膏,這兩天拄拐勉強能走,就迫不及待出了門。

程徹看他拄拐走路費勁巴力,感覺下一秒就要當場摔在他屋裏造成二次傷害,難得動了惻隱之心:“你叫我下去不就行了。”

秦修字字泣血:“我給你發了一百條消息您倒是看啊。”

“哦。”程某人頗沒良心地應了聲,“手機放臥室充電去了。”

秦修也壓根兒沒指望他,就是在家太無聊,出來透透氣:“我聽大劉說了,我沒出門這倆月,你家新來個人?”

程徹含著吸管兒,姿態懶懶散散的:“怎麽。”

秦修緩慢地把腿往回收了收,靠著後面舒服些:“沒怎麽,好奇,她要是願意加入咱們四人小分隊的話,我倒是沒意見。”

程徹淡笑了聲,把還剩一半的汽水放回了桌上。

“人家可不見得樂意跟你玩兒。”

程徹剛剛細數一下自己身邊的人,一個開鎖的,一個賭球的,還有一個……拄拐的,那個開鎖的還酗酒,能集齊這麽一幫臥龍鳳雛也是實屬難得。

當然他自己也不是什麽好鳥,四個人湊在一起就是狐朋狗友,狼狽為奸。

程徹從沒想過把林時初拉進這個圈子裏。

兩個人就好像兩條涇渭分明的直線。

不過是機緣巧合之下,在堯山這個節點短暫相交,之後,各自為營,再無交點。

純屬沒必要在這短暫時間裏制造出過多糾纏。

“我怎麽了?天地良心,我在學校還是很受歡迎的好嗎?”秦修嚷嚷道,“我,秦修,要不是她跟你有關系,我還不一定樂意帶她玩兒。”

程徹微彎著身,手肘搭在腿上,漫不經心側頭看他眼:“人待不了多久就走了,沒準兒還出國了。”

秦修一個鯉魚打挺,坐直了身:“出國?你聽誰說的。”

程徹淡淡撇下倆字:“我媽。”

-

林時初晚上出門忘了帶鑰匙,程建軍不在,劉雲霞這個點兒應該在麻將館,家裏沒人。

她身上穿了件藏藍色的吊帶長裙,剛過膝蓋,此時站在路邊就是一整個蚊子的移動血包。

小時候家裏人說是她愛吃甜食,血甜,所以一到夏天才老被蚊子追著咬。

有沒有科學依據她不清楚,反正這麽多年,她沒能斷掉愛吃的甜食,也一如既往的討厭有蚊子的夏天。

林時初站在麻將館門口待了半分鐘,最終忍無可忍,推門進去了。

劉雲霞做生意倒是大方,夏天空調開得很足,一進去和外面全然兩種溫度,讓人進來就不想再走。

大堂裏有人吆喝:“雲霞,上壺水。”

劉雲霞賬盤一半,起身去倒水,林時初看她忙著,也沒上前去要鑰匙。

視線往邊上一移,程徹單手叉腰站著,垂眼看著地上一個小孩兒:“怎麽又是你啊。”

長方形的大玻璃魚缸裏飄著零星瓜子兒皮,小孩兒個子太低夠不著,在他的“威壓”之下,老實爬上實木凳,拿起小網兜可憐巴巴地清理魚缸。

再旁邊,還有一個拄拐的男生靠墻站著,盡管腳下寸步難行,心卻已然去了巴厘島,手裏抱著顆椰子,居高臨下審視那小孩兒:“等會兒回去告訴你媽,說東西我收到了,謝謝二姨。還有你能不能別老往這裏頭扔垃圾,我認養的麥麥和冰冰都被你扔的垃圾毒嗝兒屁了,回頭我上你家告狀讓你爸媽收拾你。”

程徹慢悠悠擡眼:“這是你……”

“我二姨的孩子,皮得很,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二姨是忙著打麻將顧不上打他。”秦修抱著椰子有點手酸,放旁邊空桌上了。

秦修擡眼的空隙,瞧見過道上多了一個人。

因為不能下地走路近倆月沒去學校,秦修和林時初完完全全沒有任何交集,但就憑那一眼的第六感,他轉頭看向了程徹,“你家的?”

程徹偏頭看過來時,林時初的形象實在算不上好看。

她手裏捧著在旁邊蛋糕店兩塊一杯買來的紙杯蛋糕,杯子底部是一塊相對幹巴的面包,上面是朵非常覆古的粉色奶油裱花,這東西她小學之後就再沒見到過,剛剛路過瞧見,心血來潮,想嘗一口。

身上藏藍色的裙子很襯膚色,在屋頂燈光下照得膚色透白,腿上那七八個蚊子包也分外顯眼。

男生拄上拐杖,朝這邊走了兩步:“你好,我叫秦修,程徹的朋友。”

“你好,我是林時初。”她免了後綴,因為詞匯匱乏,難以描述。

再然後,是林時初問有沒有花露水之類的東西,程徹上去幫她拿,林時初也一並跟著上了樓。

少年從臥室抽屜裏翻了瓶花露水,還有一小瓶風油精,拿在手上遞給她:“山裏蚊子毒,被咬一口三五天都下不去,如果下次不想被咬成這樣,晚上最好別穿裙子出門。”

林時初坐在床邊垂眼接過,擰開蓋子,彎著腰往腿上抹藥,其實他說什麽她這會兒都聽不進去,只淡淡應了一聲:“好”。

姑娘此時大腦轟然一片,耳邊還回蕩著程徹回應秦修的那句話,少年語調散漫,自然而然。

“嗯,她,我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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