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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 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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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 有雪

今日小雪,古人將小雪分為三候:一候虹藏不見;二候天氣上升地氣下降;三候閉塞而成冬。

在醫院裏躺著的陳溫雅紅腫著雙眼,得知白森去世的消息,她哭了很久。

“我不再逃避了,我來交代這一切”她,終於開了口。

她講述了漓水灣三個孩子的故事,還原了新京暴雨那天她如何殺死林雨,在走廊裏與第一次見面的陳敏交談了什麽,還有那晚,她如何拽著白露一起沈入海底。

“師傅,原來是她殺了林雨,白露也死了,唉”許渭之前的推測都被推翻,一直追蹤的受害者也宣告死亡,他心裏有些失落。

諸葛嘉一自然察覺了這個新人的情緒,“陳溫雅的證詞,證明馮昭和不是兇手,也恰好說明馮昭和說了謊。白森的證詞和陳溫雅又相互矛盾,誰能證明陳溫雅說的就是事實呢?”

“您的意思是……”

“等等吧,這不陳敏終於有動靜了嘛”

漓水灣乘船南行 50 海裏之處,有一個名為凡路鎮的地方。昨天上午,警察發現陳敏家院子裏,一個晾了很多天的黑色旅行包不見了,下午便聽到她囑咐兒子,讓他第二天將冰箱裏的菜用微波爐熱 4 分鐘。今天一早,陳敏就乘坐大巴來到了凡路鎮。

小鎮古樸、清幽,因其盛產宣紙,臨山繞水,成為不少畫家采風之地。鎮上除了本地居民,有一些常年空置的老宅,那是各地的畫家、美院的教授在這裏購置的房子,他們每年只會在這裏住上一周或是半月,作畫或是采風,其他時間都在各自原本的城市裏生活,這座小鎮只是他們的一處落腳點。

陳敏在中午 12 點的時候,從凡路鎮的大巴車站下車。

今天,她穿著一件長款的黑色大衣,右手一直提著一個黑色旅行包,看上去有一個登機箱那麽大,即使負重如此,她還是穿著一雙低跟黑皮鞋,優雅緩慢地行走著。

汽車站裏人聲喧鬧,各種地名和人名在空氣裏此起彼伏。陳敏斜著身子穿過人群走到車站外的街上。她擡起左手腕,從綠皮帶手表上確認了時間,而後橫穿過一條街,進入較為僻靜的一處街巷。巷子深處有一座房子,門外的牌匾上寫著“顧宅”二字。

陳敏從挎包的外口袋裏取出鑰匙將門打開,雙腿擡起依次邁過門檻,她轉身望著街邊打量一番,關上木門,將門閂反鎖。

這處老宅,院子裏除了石墩和枯黃的灌叢再無其他。陳敏將包裹放到院裏的石椅上,摘掉帽子,將其小心翼翼地放到包裹上。而後將正面房屋的門窗打開,拿起苕帚,打掃起院子。半小時過去,院子已經被打掃幹凈。陳敏的耳朵凍得通紅,她往大門的方向看了看,松了一口氣。

陳敏又將所有門窗關上,拿起旅行包離開小院。

自始至終她都不曾踏進屋子。

走出巷子,陳敏環顧四周,在一個售賣紙燈籠的攤位上停下來。小鎮上的紙燈籠每年年末都格外暢銷,燈籠的罩面上都是純手工繪制的圖案,一旦點亮火光,那罩面上的生肖便亮了起來,附近鎮上的小孩們十分喜歡。

“師傅,我要一個老虎圖案的”

“好”

付了現金,陳敏拿著燈籠離開。去往來時的路。

再次到達車站,陳敏購買了返回漓水灣的車票,上車後坐在了第一排的位置,她將帽檐微微拉下,頭轉向窗戶一側,目光註視著車站裏的人們。十分鐘之後,客車上座無虛席,就在售票員播報著車即將出發的消息時,陳敏忽然起身。

“不好意思,想起來忘帶很重要的東西,我得下車”

“票可不能退了”售票員是個穿著紅色短款羽絨馬甲的中年女人,漂染成黃色的短發,在車門口被風吹著飄了幾下。

陳敏微笑著點頭,趕在車門關上的前一刻下了車。

這一次,她的腳步快了很多,繞過四五條巷子,依舊會在每個轉彎處觀望身後,直到走過一座橋,她在整個鎮上最繁華的地段停下。那裏有不少商鋪,叫賣著各種東西,有布紮玩偶,有剛出鍋的白糖糯米酥,人聲喧嘩,有著不同於漓水灣海邊的熱鬧。

陳敏在一位賣花阿婆面前停了下來。

“還是一束繡球,謝謝”

阿婆顫巍巍的將花束遞給客人,收下 8 元錢。過去半個多月,這個女人每次路過都會買一束花,每次都是一束藍色的繡球。

又走了一段路,陳敏在一處院落前停了下來,門前寫著“陸宅”。

她取出鑰匙,打開院門,又小心反鎖上。

“久矣厭塵囂,良宵欣靜閟”是走進這處宅邸的第一印象,這處老宅與剛才的“顧宅”相比,可謂要氣派上許多。灰瓦白墻,古老的窗棱和房梁,皆是黑胡桃木。木雕窗扇將陽光漏進屋內的地板上,一陣檀香繚繞,淡淡的霧氣懸在空中。

這一次,陳敏並沒有在院中停留,而是直接取出鑰匙打開了正廳的房門。

木門喑啞作響,客廳是空蕩的,地面只有光穿透窗灑下的一片亮。

陳敏的皮鞋與地板接觸發出清脆的聲響,穿過廳堂,在一扇門前停下,推開門,一個女人拿著本書躺在床上,書的封面寫著《繁花》二字。

“這幾天你受苦了,我實在脫不開身”

陳敏將女人扶起,女人蒼白的面孔擠不出一絲笑意,只是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還疼嗎?”

“好多了”

“在這裏做手術風險還是很大,好在溫雅從醫院拿回來不少東西。”

“她還好嗎?”女人擡起胳膊,從手腕處退下一根橡皮筋將頭發紮起來。

“她闌尾炎病發,我委托了醫院的一位朋友幫我照看著,但是我已經聯系好了船,所以只能先把你送走。”陳敏並不知道陳溫雅已經醒過來,只能先用謊話瞞住白露。

女人還想問些什麽,陳敏打斷了她,“我給你修剪一下頭發吧”

女人沒再說話,陳敏將她扶上輪椅,新買的輪椅是電動的,即使無人照看,女人也能在這房間行動自如。陳敏將女人推到窗邊,吊蘭恰好垂下,是整個冬日難得的一抹綠色。花瓶裏的藍色繡球已經枯萎,陳敏換了水,插上剛買的花。

“現在不是藍花楹開放的季節,這藍色的繡球還不錯吧?”鞋跟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再次回蕩在房間,陳敏拿著一把剪刀回來,女人的頭發散開,垂過肩膀。

“溫雅說,你從小就一直梳著短發,是討厭長發嗎?”

“短發打架才打得過,頭發長,打架的時候會被對方抓住辮子”

陳敏的睫毛顫抖了一下,左手用木梳撩起一撮頭發,右手拿著剪子很快地將頭發剪落。沒一會兒,地板上的斷發已堆砌成小丘,女人的耳朵露了出來,陳敏小心地將女人肩膀上的碎發拍落。

女人抓住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雙手,說“你們不要再這樣了,馮昭和沒有殺我,溫雅也沒有,白森更沒有,他們都是無辜的。只要說我還活著,他們就沒有任何罪,他們不需要逃亡,不需要坐牢。是我失手殺了林雨,我應該承擔我的罪責。”

陳敏俯下身子,溫柔地望向輪椅上的女孩,將女人垂下的淚拭去。

“我無意間闖入你們的故事。馮昭和,我沒有見過他,但我想他一定很愛你,所以才這樣的保護你。陳溫雅,她說你讓她看到了生命的光亮,她從不後悔那天按下門鈴,解救了你和她愛的男孩。至於白森,他想要保護的是溫雅,想要以此換取內心的一絲安寧。我沒有經歷你們經歷的一切,但是,我感受的到。”

“那你呢,你真的不恨我嗎?”

“汪鵬要離開我,與你無關。如果真的要恨,我只會恨自己,竟然被一個男人編織的愛情蒙蔽了理智。我甚至想要謝謝溫雅能讓他消失。也因此,我不再是旁觀者,我要替溫雅保護你”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不用這麽說,只要好好的活下去,就對得起所有人。”

白露也是後來才知道,10 月 15 日那天,陳溫雅在永安家園的樓道裏,遇間了等在汪鵬住處門外的陳敏。陳敏聞到了血腥味,便用身體擋住陳溫雅的去路,還揚言要報警。

陳溫雅確定對方是汪鵬妻子之後,無奈,只能將自己知道的關於汪鵬出軌,以及幼年時遭受性侵卻沒有反抗的事情通通告訴了陳敏,來尋求一線生機。而陳敏與陳溫雅預想的一樣,首先是女人,然後才是妻子。

當一個女人決定將自己的生命與一個男人捆綁時,是心甘情願地,也是不允許背叛的。於是,陳敏與陳溫雅站在了一邊,決定用自己的方式懲戒那個男人。

“今天來看你,我也格外謹慎,但只要是布謊,就會有露出馬腳的時候。我要盡快把你送走。”

白露透過窗棱望向外面的天空,眼角滑下一行淚,沒再說話。

她從未想到林雨生日那天,會發生那麽大的變故。

10 月 15 日是林雨的生日,她特別邀請了白露到自己新搬進的別墅聚會。一心想要撮合林雨和自己好朋友馮昭和的白露,謊稱自己生病了,將正在出差的馮昭和騙回新京,一起參加了林雨的生日聚會。

林雨是中午 12 點出生的,只是,她沒能活過自己三十歲生日這天。

那天,11 點多的時候,馮昭和正在廚房洗水果,客廳裏,林雨大概是太過興奮了,她一個人在茶幾桌上吸食毒品,而白露起初並未察覺。由於之後要全權負責林雨的事業,白露也開始嘗試照顧林雨的起居。正在幫忙打掃臥室的白露,在床底發現一張醫院就診單據。

“10 月 7 號,林雨,你流產了?”白露這才起身,走到客廳,卻看見林雨癱坐在沙發上。

林雨吞吐著煙霧,不屑地回答“是呀,怎麽了,我的大經紀人?”

“你身體怎麽樣,你這是在吸什麽東西?把它扔掉!還有,這孩子是誰的?”

“那個人呀,你也認識,呼……張潮風,你說巧不巧”此時的林雨,早已忘記要隱瞞,望著天花板好像有霓虹彩燈旋轉個不停。

白露將林雨手裏的東西扯下,摔在地上。她為林雨制定了未來三年的職業規劃,只等年底巡演結束,林雨和 Eva 提出解約。明年春天,林雨、白露還有汪鵬,他們會一起去杭川開啟新的生活。而現在,林雨卻又和張潮風那樣的男人糾纏到了一起,還染上了毒品,白露越想越氣憤。

聽到客廳裏的響動,馮昭和從廚房出來。剛才他隱隱聽到了“流產”“張潮風”的字樣,大概猜測出了什麽。

“小雨,剛才在車上聽你說地下室還沒收拾吧,我去看看,等過會兒我就上來,你們先聊,12 點我們準時給你過生日,今天,你最大”馮昭和說著沖白露使了個眼色,提醒她今天林雨過生日,不要弄得太僵。

然而,馮昭和的離開並沒有讓事情有所緩和。

“林雨,你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麽!過了十二點你就三十歲了!你能對自己的人生負點責任麽,張潮風那種男人你怎麽能沾染!還有這破東西,趕緊給我戒了!”將地上的管子和瓶罐一腳踢向遠處,白露的話也激怒了早已飄然欲仙的林雨。

“我的人生?我的人生就是我父母拋棄我,我一個人生存到現在!白露,你幫我策劃什麽未來,不就是想拿我賺錢嗎?你和 Eva 有什麽區別?你裝什麽裝!潮風,他是什麽樣的男人,你不也不要臉的往上撲麽?依我看,你就是嫉妒我給潮風懷了孩子,而他,他只會打你,對不對,哈哈!”

越是了解彼此,越是能觸碰對方的痛點。

兩人一言一句,爭執著,原本被毒品刺激得已經失去理智的林雨,沖進廚房取出一把刀,徑直砍向白露,白露沒躲開,右腿被砍傷。白露呼喊著馮昭和的名字,而他在地下室打開了留聲機,正聽著一首爵士樂,身體輕輕晃動著。

眼看林雨雙目冒著火,拿著刀再次逼近,白露忍著劇痛拽起一旁的琴,拆下一根弦,用左腿絆倒林雨,將琴弦繞在林雨脖子上,而林雨力氣超乎想象的大,還是舉起刀砍斷了白露的右腿,白露用盡力氣將林雨勒死。而後,白露在劇痛中暈了過去。

待馮昭和上樓,一切無可挽回。

墻上的時鐘顯示時間已是 12 點,外面的天越發陰沈,林雨的脖子上鮮血湧出,白露的右腿躺在血泊裏。馮昭和拿起手機想要撥打 120,卻又停了下來。他靠近白露,確定她還有呼吸,而林雨,大概率是死了。

原本就學醫的馮昭和,立刻在林雨家翻找起來,還好,有一個醫藥箱,止血、酒精消毒、包紮,斷掉的右腿已然無藥可救。他打電話給陳溫雅,讓她過來幫忙。

就在這時,白露的手機響了,微信屏幕上顯示的是汪鵬發來的視頻通話。馮昭和立刻掛斷,緊接著又是一條消息:給你準備了禮物,生日聚會結束後,你給我發消息,我去接你。

馮昭和有些慌亂,他從藥箱裏翻找了止痛藥,餵白露吃下。而後他給李成威打了電話,確定對方在家,便開車過去了。

半個月前,李成威在社交平臺發布了公司新研發的輪椅,而李成威的妻子則經營著一家藥店。

輪椅、紗布、止血藥、鎮痛藥、麻醉劑……李成威提供了不少必需品,甚至還有一塊新地毯。

返回別墅沒多久,陳溫雅也趕了過來。

馮昭和表明自己想要自首的態度之後,陳溫雅立刻策劃了嫁禍張潮風的計劃,她還幫忙對現場進行了清理。

一個是學醫的高材生,一個曾經在醫院工作過,白露在他們的照料下,醒了過來。無論她多麽抗拒,也只能聽從兩位朋友的安排。

而後,陳溫雅先是去張潮風家把琴放了過去,還在上面沾染了林雨的血液。之後,她再次回到白露家中,安放殘肢,順便用消毒水將白露家清洗一遍,制造出這裏可能發生過命案的假象。

馮昭和安頓好白露,返回秦山一天,他心裏並不覺得嫁禍給張潮風能夠成功,但卻不想連累陳溫雅,更不想讓白露入獄,於是自己做好了另一份攬罪的計劃。他偽裝拋屍,像編造劇本一樣在心裏寫了幾幕場景,一個人若能換兩個人,也算值得。

就這樣,白露一個人在地下室住了兩天兩夜。

第三天,馮昭和找司機接走白露,送往漓水灣自己家中。和預料的一樣,母親和馮澄燦並不願意幫忙,直到馮昭和將自己大二返回漓水灣查實的,有關小荷死亡的真相說出,她們母女二人才妥協。

“大二那年,我隨白露參加她母親的葬禮,也許是老天都想要幫小荷伸冤,我在葬禮上竟然遇到了當年給小荷補課的老師。我質問那個老師,問他兒子在哪裏,還揚言要報警申請重啟案件調查,讓強奸犯伏法。

不料,那老師告訴我,她說,你家人還真是可笑,當年是你姐姐勾引我兒子在先,我兒子想跟她談戀愛,她就跑開,反而將你妹妹跟我兒子鎖在房間裏。你說,這事兒能怪得了我兒子?我兒子是強奸犯,那你姐姐就是幫兇!

顯然,那個老師說的妹妹就是小荷,所以,馮澄燦是幫兇,小荷因你而死!”

馮昭和揭露了真相,也迫使母親和馮澄燦不得不收留白露。

按照計劃,是陳溫雅接走白露,再聯系醫生為其治療,馮昭和結束出差之後,三人一起偷渡國外。然而,三人心裏都很清楚,逃出警察偵查的可能性並不大,只是,這是唯一的辦法。

同時,馮昭和做好了攬罪的準備,而陳溫雅則聯系到陳敏,給了她馮昭和母親家的地址,托付她將白露接走,安置到白森在海邊的旅館,再想辦法將白露送出國。陳溫雅自己則計劃了與汪鵬、汪平同歸於盡的打算,她計劃在海邊的屋子裏放一場大火,讓罪惡化為灰燼。只是,白森給出了新的計劃。

陳溫雅與白森確實認識多年,他總能給陳溫雅以父親般的愛護。陳溫雅知道警察必然會聯系到汪鵬的妻子陳敏,所以在高鐵上發消息向白森坦白一切,尋求他提供房間暫時安置白露。白森說,他有兩全之策,能讓白露和陳溫雅一起離開。

於是,15 號晚上,汪鵬乘坐公交在陳溫雅指定的車站下車之後,徒步走到海邊的小屋,陳溫雅和白森一起殺死了汪鵬,而後將屍體裝進行編織袋。

深夜,白森再開船將屍體運回旅館,用層層保鮮膜包裹好,冷凍在冰櫃裏。

謀殺汪平有些覆雜。白森原本的計劃是趁汪平在海邊小屋的時候,放火燒了那裏,順便將汪鵬的屍體一同處理。只是,汪平回到漓水灣之後,從未去過小屋,一天又一天,直到馮昭和接到李成威電話,他給陳溫雅發來消息,告知她自己被發現了。

我會說是我殺死了白露和林雨,你務必帶著她離開。這是馮昭和對陳溫雅說的最後一句話。

第二天,陳溫雅找到了父親,她拿著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講述了母親的冤屈和自己婚姻生活裏不幸的每一天,她跪著求父親幫自己一次。

那天夜裏,陳溫雅將攢了半年的安眠藥搗碎,放進了咖啡,等汪平喝下後,陳溫雅開著汪平的車去到白森旅館,為避免室內監控有記錄,陳溫雅沒有進店,只等白森將裝著汪鵬屍體的編織袋提出來,放進車的後備箱。

“我去幫你一起”白森擔心瘦弱的陳溫雅無法完成計劃,更是不忍心她親手殺人。可是,陳溫雅拒絕了。她說,有些事情,如果不是親手去做,那就沒有意義。

回家後,陳溫雅將一天前買好的汽油灑滿房間,把裝著汪鵬屍體的編織袋放到了汪平身旁。淩晨 5 點,陳溫雅點燃了窗簾,直到親眼看見火燒到汪平身上,她才離開房間逃到了車的後備箱裏。

淩晨的火,很久才被人發現,消防員趕到沒多久,陳志強也帶著人開車趕了過來。

“房間裏有一具完整的屍體,在屍體旁邊還有一具屍體,但有點不對勁……”救火的消防員王偉,今年是第一年工作,他向隊長匯報著火災現場的狀況。

“怎麽不對勁?”

“有一具屍體是蜷縮著,而且看起來……”

“我現在就去聯系警局那邊,讓他們過來看一下,你看守好這裏”

消防隊長剛離開,陳志強就帶著兩個人沖進剛被滅火的房子裏,將兩具屍體拉上車,而他則朝空中扔著各種白色的紙片、彩色的冥幣,手舞足蹈地喊著,“家門不幸呀,家門不幸”。

兩具屍體被陳志強找來的幫手拉去了火葬場,立刻處理掉,而陳志強則不顧現場消防員阻攔,開著汪平的車回了家。日後警察來問,不過是迷信的父親將自焚的女兒視為不祥,也未追究。

在白森旅館住著的日子裏,陳溫雅聯系過一位認識的醫生為白露做了手術,手術費是十萬,錢是陳敏提供的。

平溪鎮的葬禮促成了陳溫雅、陳敏與白露的見面。

那天,陳溫雅藏在棺材裏,先是躲到父親早已為她尋好的廢棄教室藏身,待天黑,一路連走帶跑的去到了漁舟碼頭旅館。白森告知她,白露昨晚發燒嚴重,已被陳敏送去其他地方。

入夜,陳家老宅裏,陳敏往同住的女人杯中放了少量安眠藥物,而後去到漁舟碼頭,找到一條上面用麻袋遮蓋著輪椅的船只,自己劃船去往老人石處。早已等在那裏的陳溫雅,隨她上了船。

為了避免被岸上的人看到,陳敏將船劃向遠離沙灘的地方。

“她恢覆的不錯,我把她送到了凡路鎮上,那裏有三處老宅都是我負責幫忙照看的,白露在那裏很安全。我這就將你送過去,到時候,你和白露一起走。對了,今天我在葬禮上竟然看到新京市的一名警察,就是負責白露失蹤案的那個,不過沒關系,我已經讓白森聯系好了人,過兩天,你們就能坐渡船離開這裏”

陳溫雅望著眼前這個自己並沒有多麽熟悉的女人,忍不住哭了起來。

“謝謝你”

“不用謝,我覺得自己在做一件對的事情。是非本就不應該有一套準則,在我看來,你們三人值得我幫助。”

細軟的發絲被風吹得淩亂,陳溫雅用雙手抹幹眼淚,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我不能再連累你們了”

“你在說什麽”

“警察都查到葬禮了,你、白森很快都會被再次盤問。父親那麽快就把火災現場的屍體火化,警察肯定也起了疑心。他們一定會一直追查,直到找到我和白露為止。”

陳敏看到陳溫雅的嘴唇有些發紫,趕忙將自己的外衣脫下,給她披上,“到國外去,他們就找不到你們了”

“陳敏,你活著一定是有希望的吧,你還有兒子。而我,為母親報了仇,也為自己報了仇,把漓水灣的鬼怪燒死,我真的已經沒有遺憾了,唯一不舍的,只有白露,所以,我必須讓白露活下去,還有昭和,他也要活下去”

“你想怎麽做?”

陳溫雅開始將自己的衣服一件件脫下,“讓白森將他遇到我母親的事情講給警察聽,我會用鐵鏈將我和白露的輪椅捆在一起,裝作我們一同淹死在海裏。被人謀殺也好,我帶著白露畏罪自殺也罷,警察也可以不再追查下去了。”

“不行”陳敏站起來,“總會有其他辦法”

“來不及了,你轉過身去,當作什麽都沒看到”

陳敏轉身望向黑漆漆的海面,眼淚如冰刺痛臉頰,直到“撲通”的落水聲響起,她也沒有回頭,而是將船往回劃去。

“我先走了,後天一早,我來接你,我聯系好了偷渡的船只,你會去到福山長樂,你在那裏乘坐輪船到達紐約鄰近皇後區的後海。按照蛇頭原先安排的計劃,紐約方面會在他們到達後,派出接頭人駕小型快艇前去公海接應,然後將你們分批接上岸。我在新京讀書時有一個好朋友移民在美國,你之後的事情,她會照顧你的。”

“那你呢?你們呢?”

“警察已經註意到了我,但是沒關系,等你出國,我們就可以將所有事情攤開,馮昭和會宣告無罪,陳溫雅她……她也好好的,而我只是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照顧了一個受傷的病人,我甚至可以說不知道你叫白露。”

“你們怎麽可能沒事!馮昭和、陳溫雅藏匿屍體,殺害汪鵬,你,白森,包庇罪,你們所有人,都在被我連累。”白露雙手攥緊拳頭,大拇指的指甲扣進肉裏,她捶打著自己的腿,卻無能為力。

陳敏又彎下身,溫柔地撫摸著白露的臉,“你要知道,有時候,能夠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人,也是一種幸福。”

“你想要守護我嗎?”

陳敏看著眼前這個清瘦的女孩,頓了頓說,“我想,也許汪鵬是真的愛你……”

說完,陳敏將左手腕的表摘下,放到了桌上。皮質的表帶已經有些破損。從第一次看到那只表,白露就知道那是假表,是汪鵬告訴她的。汪鵬說,那只手表是陳敏 30 歲生日時,他送的生日禮物,高仿的浪琴手表,原價要 2 萬多。

陳敏視為珍寶,一直都戴著。

將房間打掃幹凈,陳敏把自己帶來的包裹打開,裏面是三盒速凍水餃,還有一些她自己烤制的餅幹。她又到廚房煮了碗西紅柿雞蛋面,端到餐桌上,將白露推了過去。

“我要走了,後天來接你”

“好”

陳敏正欲離開,鎖門,白露喊住了她。

“能不能別鎖門了,最後兩天了,我想到院子裏多坐坐”

“好”

再次返回漓水灣的大巴上,陳敏緩緩舒了一口氣。

只要將白露送走,一切就可以結束了。陳敏在心裏給自己做了計劃,等白露安全離開,就將婆婆送進療養院。她要帶著兒子離開漓水灣,她想去更大的世界裏看一看。

一陣風吹過,原本敞開的窗戶發出一聲巨響,窗臺上的繡球花瓶顫抖了兩下,還好沒有掉落。藍色,多好看的顏色。她真的很想再看一眼漓水灣的藍花楹盛開。

如果,當初每個人都能再勇敢一點,是不是就會有不一樣的故事。

白露端起碗將最後一口面湯喝盡,長長地打了一個嗝。一手端著碗筷,一手按動輪椅上的綠色按鈕,到了廚房之後,左腳落地站起來,在水槽裏將碗筷洗幹凈。

陸宅的書房在二層,白露單腳支撐著上樓,木質樓梯隨著她的跳動發出沈悶地響聲。環視一周,這裏僅有的筆筒裏都是長短、粗細不同的毛筆。她從書房取出一疊宣紙鋪到桌上,選了一根粗細合適的毛筆,打開僅有的一瓶無需研墨的墨水,寫下她最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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