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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 自白: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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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 自白:深淵

是,白露和林雨都是我殺的。

我愛上了白露?我否認你們可笑的結論。這世界上有些關系是命運一早就寫好的,人們把它稱之為宿命。從她闖進體育器材室開始,我們就成為了彼此生命中無法割舍的存在。我只知道,我不能失去白露,但那絕對不是愛情才有的定義。

我意識到白露在遠離我,是在我搬進永安家園的時候。

那是 2016 年初吧,白露從心一公益機構辭職,陷入抑郁狀態,酒精和男人成了她麻醉自我的方式,我無時無刻不在擔心她,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她,我想知道她的所有,她每一分每一秒在做什麽我都想要知道。

當白露正式入職煊瑞傳媒的時候,我搬進了永安家園,只是,沒有告訴白露。我將防盜門上的貓眼拆除,安裝了監控,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註視著她。

每天早晨,我看到她走出家門,我才離開。每個夜晚,看到她回家,我才能睡著。只是,大概一個月之後,她竟然開始夜不歸宿,我打電話給她,裝作不知情的問她晚上有沒有時間一起吃飯,她才告訴我她在參加公司的活動。

那段時間,我從監控裏窺視著她的變化。工作日,她穿著襯衫或是休閑西服,休息日要麽著裝暴露,要麽把自己打扮得如哥特崇拜者一般。

再後來,我看到她把一個男人帶回家。她戀愛了,和一個歌手。

我快要發瘋的是,她還在社交平臺上曬出了他們的合照,準確來說,那是一張床照。我覺得白露恬不知恥。可是,好像我並沒有權利質問她。那段時間,我開始失眠,開始吸煙,我變得神經質起來。我寫的劇本愈發黑暗,同事們甚至開始擔心是不是能過審。但他們沒想到,我那些獵奇的文本反而更能獲得投資方偏愛。

在白露入職煊瑞傳媒大概一年的時候,她請我到一家日料店吃飯。她告訴我,她又升職了,這次是項目經理。飯桌上,我感受不到她升職的喜悅,反而有些頹廢。她開始畫很濃的紅唇,手提包裏裝著女士香煙。

“我好像找到了賺錢之道”,晚飯後我們到一家小酒館休息,她吐出一個煙圈後淡淡地說。她的短發長到鎖骨位置,多了些嫵媚。

那次見面之後,她很久沒再聯系我。直到 2018 年 12 月 31 號中午,白露在微博曬出了她和那個男歌手的合照,配文是“一起跨年”,我發現自己有些崩潰,她已經忘記了,我們在中秋的時候就已經約好今年要繼續一起跨年的。

我從網上預訂了演出票,按著她的微博定位,在晚上 9 點去到了那家酒吧。說實話,從大三那年在酒吧打架之後,我就沒有再踏進過那裏。可那天,我還是去了。酒吧裏濃烈的煙味,讓我惡心,而讓我傷心的是,白露竟然沒有註意到我。

白露像是掛在那個歌手身上一樣,粘著他寸步不離。你完全想象不到那是一位白天在國貿上班的白領,只會以為那是個沒有尊嚴和腦子的太妹。我喝了很多酒,卻又必須註視著不堪入目的一切。

直到我跟隨她走出酒吧,看到她被打,將她扶起。

那年的跨年我們又在一起了,只是,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跨年。

那天之後,白露知道我住在隔壁,她問我是不是愛她,男女之間的那種。我說不是,只是因為曾經她將我從黑暗裏救起,只是因為我們之間,那段隱秘。

白露痛哭了一夜,她說這個世界就是很臟,她也逐漸變得無所謂。她說她的貞潔是在黑暗裏被奪走的,她告訴我,她在煊瑞傳媒能升職是因為和副總睡了,以後她或許還需要再跟總經理睡一次。她說到哪裏都是這樣,她沒得選擇。

她說,她原本只是想要利用張潮風賺錢,她想成為張潮風的經紀人,將他捧紅,自己也就能離開煊瑞,可卻還是動了心。不過,她會斷掉感情的部分,好好利用張潮風賺錢。

零點時,她依舊許願,說希望明年會不一樣。我心疼她,卻不能做得更多。

那晚之後,白露又回到了她的生活中。雖然她偶爾還是會去一些酒吧現場,但我沒有再見那個歌手出現在她的房間裏。

不論怎樣,白露逐漸開朗起來,有一天,她還介紹了一個叫林雨的女孩給我認識,她說,昭和,林雨和你一樣,都是我的守護神。

我知道,白露是想撮合我和林雨在一起,只是林雨和我都沒有戀愛的想法,我們成了很好的朋友。

“白露很有魅力,我很欣賞她,我也沒想到,在寫字樓裏工作的白領怎麽會認識那麽多酒吧老板,還有音樂節的策劃,說真的,她給我接了不少活動。今年巡演結束,我準備正式讓白露擔任我的經紀人,你可能不知道,白露已經給我做了近三年的演藝規劃,她說要讓我成為世界巨星。”

當林雨跟我講這些的時候,我才明白,白露從來沒忘記我們兩人身上的重擔,她做的所有事情都只為了賺錢。

只是,出賣身體,利用他人,我開始擔心她。

然而,最讓我擔心的,是汪鵬的出現。

“他也是漓水灣的,是個博士,睡眠不好,投訴我的高跟鞋吵到他了,結果最後是他向我道歉,還送了我一雙高跟鞋。”

“他喜歡穿格子衫,呆呆的,有時又像個老古董,喜歡喝茶”

“他說,他喜歡我,昭和,你說,等我們解決完那件事情之後,我可不可以和他離開這裏,也許他就是我這輩子的歸宿”

“他,告訴了我一個秘密,我想,我和他也許是註定的。昭和,我們都是受害者”

我在貓眼裏見過那個男人一次,他在深夜出現在白露家。根據從白露那裏得到的信息,我調查了汪鵬,從他前同事的口中,得知汪鵬不僅已婚,還是個來者不拒的大眾情人。

我把這些事實轉告給白露,她當時是氣憤的,那天晚上我甚至聽到從樓下傳來的爭吵聲。只是第二天當我打電話給她的時候,她竟然說,愛要比婚姻更重要,況且成年人,誰還能守身如玉。更讓我沒想到的是,她決定嫁給汪鵬,即使沒有結婚證也沒關系。她甚至開始和同事說自己要結婚了,我知道,她也許是想以這樣的方式讓公司裏的男人不再欺負她。

可汪鵬並沒有離婚,白露不就是小三麽?可白露不這麽想,她以為自己在經營一種新型婚姻關系。

我約了白露出來,在一家茶館見面。茶館不同於白露常去的酒吧,沒有酒精,沒有刺眼燈光和隨處調情的男女,我就是想找個地方讓白露清醒一下。

幾天沒見,她原本就纖瘦的身體骨骼愈發凸顯,雙眼多了些淡漠,對我更是連最基本的禮節性的微笑都省了,想來汪鵬已婚的消息對她來說也是一種打擊。

“他承認了所有事情,不過幾段身體交歡,我也不是貞潔烈女,沒什麽大不了的。”

“已婚的事情呢?”

“這一點我當時也很氣憤,但是,他的情況比較特殊。他說,他很早就提過離婚,但是妻子不同意,他想過訴訟離婚,但他的妻子沒有工作能力,只能靠他養著。而且,他的妻子說,只要不離婚,每月給她生活費怎麽著都行。汪鵬也是害怕傷害妻子,所以一直沒離婚,他才是被束縛的那一個。我可以理解。”

“你什麽意思?”

“我,還是想和他在一起。他愛我。”

眼前的白露讓我覺得陌生,她是白露,是從小匡扶正義,憤世嫉俗的白露。為什麽要做別人的第三者!我拿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還是覺得不夠解氣,我伸出手恨不得沖白露左臉打一巴掌,控訴她的不自愛,可卻又找不到立場。

茶館的服務員聞聲進來收拾碎了的茶杯,我想,你們也可以找她來印證。她一定印象深刻。

白露可能也被我嚇到了吧,看著她紅了的眼圈,我卻更生氣。我生氣漓水灣的經歷讓我們一直生活在陰影裏,更生氣她為什麽變了。

“他愛我,這就夠了。”白露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裏還閃爍著希冀,讓我覺得心痛。

“愛你,就不會讓你成為第三者”

白露苦笑起來,端著茶杯一飲而盡,仿佛那青花瓷杯裏盛放的不是毛尖而是威士忌,“你說這世上有幸福的婚姻嗎?沒有。我媽死了,雖然不是我爸親手殺的,但也與他數十年的折磨脫不開幹系。你原生家庭溫暖嗎?你父親過世,你母親可是一滴淚都沒流過的。所以,結婚、成家有什麽意義。汪鵬雖然有妻子,可他愛的是我,只有靈魂的天長地久,才能成為永恒。”

白露陌生得讓我害怕。

“你忘記她了嗎?”當我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白露才冷靜下來。

“沒有,我還將她的事情告訴了汪鵬,他願意拿出他的積蓄,我們一起來還債。這樣,一切問題都解決了”

“所以你和汪鵬在一起,只是為了錢,對嗎?”我希望白露可以給我肯定的答案,如果那樣的話,我可以原諒她。然而,事實並不是我想的那樣。

白露坐直身子,神情嚴肅地望著我,“昭和,我經歷過什麽,你最清楚。我從來沒被疼愛過,我母親很溫柔卻只愛兒子,我的父親自私自利。我上學被老師侵犯,工作遭遇潛規則,我曾在抑郁的夜裏無數次想死去。可我要和你一起賺錢贖罪,我真的很累。汪鵬說,不少城市有人才引進計劃,博士落戶會有安家費。我們計劃一起離開新京,去杭川生活。林雨也喜歡杭川,我準備在那裏設立她的工作室,最多三年,我可以還完漓水灣的債,我們都能開始各自的人生。”

“你竟然將我們的秘密告訴了汪鵬?”我覺得我失去了白露,就在那一刻,“那我呢?你去杭川,我怎麽辦?你如果覺得還債累,沒關系,我來還,你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可以,你不要走,好嗎?”

“昭和,我們現在不在漓水灣,我們也不會永遠活在過去,我們應該各自開始新的生活。”

那天,我們不歡而散。我以為我們十年如一日的相伴,意味著今生都是不會舍棄彼此。我什麽都可以不在乎,但不能沒有白露。

之後的日子裏我拼命工作,除了制片人的本職工作,開始瘋狂地熬夜寫劇本,沒有署名我不在乎,只要能換錢就可以。而白露,依舊和汪鵬在一起,還時不時與我分享汪鵬的近況,她說,昭和,你是我的家人,永遠都是。

聽說,汪鵬換了工作,新公司的位置距離白露公司近了很多。

聽說,汪鵬準備跟妻子提離婚。

聽說,汪鵬要在白露三十歲生日那天迎娶她。

聽說,汪鵬已經在與杭川的一所學校談工作。

我聽著,很清楚那只是中年男人慣有的謊言,我相信白露會回到我的身邊。然而,生活又一次失控。

有一天晚上,白露久違地打電話給我,說,汪鵬真的提了離婚,他申請了年假,準備 10 月底回漓水灣,他要向妻子攤牌。

我開始酗酒,體驗著白露曾經麻痹自己的過程。酒精會給我靈感,也給了我勇氣。

終於在某個上午,宿醉的我,從監控裏看到白露上班離家,我敲開了 502 的房門,把心底的恨意集中在拳腳之間,爆發出來。

那之後,我們很久沒再見面,直到 10 月 15 號。

那天,是林雨的生日,也是我的生日。新京迎來一場暴雨。雨水很急切,也冰冷,那天之後氣溫急劇下降。

白露是在 14 號晚上微信聯系我的,我當時正在秦山市出差,你們也查到了出差記錄。考慮到之前因為汪鵬的事情我們有過些不愉快,我想要緩和與白露之間的關系,所以答應了白露的聚會提議。15 號一早我乘坐高鐵回到了新京,林雨開車接我的,還順路接上了在商場取蛋糕、打包飯菜的白露,三人一起回到了觀淇別墅。

因為林雨是在 12 點出生的,所以 11 點到家之後我們並沒有立刻吃飯,我在廚房切水果,白露幫著打掃房間。可是沒多久,她們就發生了爭執,因為白露發現了林雨的流產手術單。

“為什麽,你告訴我張潮風是一個爛人,我脫離苦海,你為什麽又撲了過去,你別忘了,你演唱會就在月底!”

白露很在乎林雨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她和林雨之間有約定:全國巡演之後,林雨會成立個人工作室,白露擔任她的經紀人。雖然白露之前就和我說過,張潮風也好,林雨也好,白露都只是想成為他們的經紀人,從他們身上賺錢,但是,人與人之間總會莫名其妙產生感情,愛情或是友情,不可控。

我當時也以為她們兩個需要空間談話,又聽說林雨剛搬來這裏,地下室還沒來得及打掃,就借故離開去到地下室。

大概半小時吧,等我再次返回房間,已經是另一個世界。

林雨神色癲狂地揮舞著刀,刀刃上滴著鮮血,白露在一陣尖叫後暈了過去。我看到茶幾上擺放的錫紙、塑封袋、水晶瓶,地上除了飯菜湯汁,還有未開封的針管,我知道,林雨吸食了毒品。我沖上去想要搶奪她手中的刀具,喪失理智的她力氣勝過我,爭奪之中,為了自保,我拽起一旁的吉他弦勒死了林雨。

那一刻,我也不再受控。等到冷靜下來,我才想起一旁的白露,她受了傷,但不重,我把她扶回房間,想在她醒來之前將現場清理好。

擔心有人會來找林雨,我決定把屍體背到了地下室。隱瞞一場兇殺案的最好方法就是讓屍體消失,無人發現。我的劇本裏不少這樣的情況。可是砍下她的右臂之後,我怎麽也下不去手。我當時大腦一片空白,於是短暫離開了這個房間,開車離開。當時還沒開始下雨,別墅區西門沒有監控,也無人看守,而且臨著的是一條很少有人經過的街,我是從那裏離開的。

在路上,回想著剛才發生的事情,不自覺地將自己親手制造的這場激情殺人案件與影視劇裏的場景聯結,分屍,拋屍,昏睡著的白露。就在這時,我想到了大學同學李成威。當時的情況容不得我多想,我聯系了他,從他那裏借了輪椅、繃帶和鎮靜劑,輪椅方便搬運屍體,繃帶可以幫白露包紮腿上的傷口。

重新回到別墅,白露已經醒了。我給她做了簡單包紮,我大學是學醫的,處理這些事情很容易。她問我林雨呢,我根本沒辦法隱瞞,只能告訴她實情。她立刻想報警,我阻止了她。

就當作你還昏睡著,不知曉這一切,我還要照顧外婆,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就當作一切都沒發生,好嗎?

白露還想掙紮,我給她註射了鎮靜劑。她終於安靜了。

我將現場打掃一遍,用消毒液清洗幹凈,把沾了血跡和菜湯的地毯換掉。我再次去到地下室,想在那裏進行分屍,可卻怎麽也下不去手。我太懦弱,分屍這一步無法實施下去。

既然不能讓屍體消失,那麽栽贓給誰也是個不錯的辦法。白露再次醒來之後,我問她,林雨有沒有什麽仇人,她說張潮風讓林雨染上毒品,算是仇人。於是,栽贓成了我的脫罪方案。

後來我就指使白露把吉他送到了張潮風家,白露當時的傷勢並不重,只是左腳小腿位置有些劃傷而已。

事情就是這樣。

至於白露的死,那是一場意外,膽小的女人和已經喪心病狂的男人,你們應該能理解,第一次殺人可能有恐懼和負罪,而第二次殺人根本無暇思考與人性相關的任何話題。

能再給我一杯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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