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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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救命——”
“有人發瘋了！別開門！”這是一道撕心裂肺的聲音，它幾乎撕破空間的銳利度讓擡手欲推門的衛子城頓住了，半懸在空中的手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然後默默地收了回去。
“別開門了，上墻頭。”蕭橙看了衛子城一眼，幹勁利落地幾步蹬上了墻頭，雙手撐著翻過一條腿，橫跨著坐在墻頭上往外看。
衛子城後退幾步，然後加速度往前沖，第一腳蹬在墻上，第二腳借力後一蹬，雙手撐在墻上用同蕭橙一樣的步驟翻過了半個身子。
剩下的四人傻傻地站在墻下，看著坐在墻上的兩個老大有些目瞪口呆。
久不見其他隊友上來，蕭橙轉回頭來看，在墻上找了一遍沒看見隊友，等到她低頭一看的時候，臉上也不免帶上了幾分錯愕——忘記了，除了她和衛子城，其他人似乎都沒有這個能力——畢竟這個不僅僅需要力氣，還需要一定程度的熟練度。
衛子城看清楚了外面發生了什麽，回過頭來後看向另外四位隊友的眼中沒有錯愕，更多的是了然情緒。
“要上來看看嗎？外面發生了什麽我已經大概弄清楚了。”衛子城伸手指了指墻外的一個方向，“兩個掛著黑燈籠的院門打開，有五個身影很快的人形物體在那邊到處跑。”
“離我們這邊多遠？”朱湘紅問。
“那怪物要跑過來，最少也要三分鐘。”
“那我要上去！”宋筱雅使勁蹦了蹦，看著離地面有三米多遠的衛子城，“有什麽辦法可以上去？”
衛子城做了個從衣袖裏掏東西的動作來掩飾，在大家夥的眼皮子底下把一捧繩索從手裏變了出來。
“順著繩索往上爬就行。”衛子城檢查了一下繩子盡頭固定爪的牢固程度，見沒有問題就把爪子卡在了外墻的縫隙裏，再把繩索放了下去，然後看著底下的四位隊友們道：“如果這也爬不上來，就要考慮是不是臂力不行，需要好好鍛煉了。”
朱湘紅和李川順著繩索爬了上去，宋筱雅咬著牙握著繩索的手死緊死緊地不敢放松，順利爬上墻頭的時候狠狠地喘了幾口氣。
氣剛喘完，宋筱雅就發現自己身旁坐下了一個人，是王林，而且臉不紅心不跳的看起來格外淡定。
“你怎麽這麽快就上來了？”宋筱雅不敢置信地張大了眼睛，“我我我——我爬了這麽久，你輕輕松松地就上來了？王林你什麽時候水平變得這麽高？”
“噓——”王林左手食指豎在唇間，“不是爬上來的，用的藤蔓。”
“好吧……”宋筱雅一下子散了氣，“……不得不服人，被衛隊帶的只知道爬上來了，都忘了自己還有技能。”
墻外的動靜漸漸大了起來，宋筱雅轉頭看去，只見倆三百米外的中心大棚裏，一個白衣飄揚的姑娘身姿靈活地移動步伐，一拳一掌就將一個個異化了的四肢生物給打倒在地。
“小錢醫師？”宋筱雅閉眼又睜眼，確認自己沒有看錯，“……她好厲害。”
一共五個異化的人，小錢醫師將它們打倒後就用一種顏色獨特的草繩捆了起來，然後領著怪物的後頸，堆放在了一旁。
大家坐在圍墻上默默地看著，看著小錢醫師進了大棚，拿出醫藥箱先給那幾個開門出來後受傷的人治了傷，給他們吃了什麽藥丸，然後就拖著將五個異化人串起來的繩索帶進了大棚裏。
進了大棚後，大家就看不到裏面的內容了，又四面看了一下，沒見到和他們一樣坐在墻頭觀察的人，便跳下了圍墻。
衛子城和蕭橙還是幹凈利落的動作，跳下後身形自然地站起，仿佛一點也沒感受到腳底的震麻感。宋筱雅麻著腳跟在隊友們身後回屋，看著最前方兩人的眼中十分覆雜。
“怎麽了？”王林被宋筱雅拉住胳膊輕輕扯了扯，轉頭問道。
“如果要練到衛隊和蕭橙姐那樣，得練多久才行啊？”宋筱雅小小聲地問：“我太廢了，不用技能幾乎什麽都做不好。”
“出去後，無如意外我們會去學武，到時候就可以開始學。”王林攬住了宋筱雅的肩，送她回到女生住的房間門口，松開手後站在宋筱雅身側，道：“一個人不可能學會所有東西，只要有一項足夠精良，就很不錯了。”
宋筱雅同王林擺擺手，“也是，那就出去後再說。”
木牌上的時間徹底歸零之時，來接他們的人準時到達。
絡腮胡站在門外，看著面前站成一排的六個小蘿蔔丁，咧開嘴笑笑，嗓音粗重沈悶，“你們過得不錯嘛。”
蕭橙的目光從絡腮胡格外顯眼的大胡子上移開，往下移，看向了大胡子身後的人——
一襲白衣的姑娘肩形削瘦，提著一個藥箱子的她步伐很穩，繞過擋住了大半個門口的絡腮胡，跨過門檻走了進來。
“張嘴。”還是一樣的步驟，蕭橙他們都乖乖地張嘴接受檢查。
“還有一點點。”小錢把手中的六根棉棒收進藥箱，“不過不影響了，這點程度不會傳染也不會影響他們的身體，現在幾乎所有人都有一點。”
“好，那我就帶他們走了。”絡腮胡提了提手中的袋子，視線精準地找到了處在正中間的朱湘紅，“有東西要收拾沒？趕緊收拾了，我們要走。”
朱湘紅看了隊伍裏的三個男生一眼，衛子城李川王林三人立刻轉身往屋子裏走去，身影隱沒在了屏風之後。
等到他們回來每個人手裏都拿著一個小包袱，朱湘紅接過衛子城遞來的那個，打開來，拿出兩張因為冷卻後變得幹硬了一些的大餅，遞到小錢和絡腮胡倆人面前，說：“這是我們做的幹糧，如果不嫌棄的話就收下吧。”
小錢沈默地接過大餅，拿在空著的那只手裏。
絡腮胡接過餅後直接咬了一口，然後虎目微張，對朱湘紅道：“這幹糧味道倒是不錯，冷了也挺好吃。”
“東西全都帶上了？”見朱湘紅點了頭，絡腮胡轉頭對小錢道：“那我們就先走了。”
小錢頷首，後退幾步讓出了契約者們離開的路口。
回去的路上絡腮胡都在嚼那張冷硬的紅薯餅，除了他哢嚓哢嚓咀嚼的聲響，濕冷的地道裏一片寂靜。
走出最後一扇木門，帶著點冷意的陽光灑在眾人臉上，他們都有些不適地瞇了瞇眼，並且擡手擋了擋。
“很正常，地下的光和太陽光畢竟不一樣，曬一會就能習慣。”絡腮胡把最後一小塊紅薯餅塞進嘴中，領著一串小蘿蔔丁繼續往一個方向走。
絡腮胡領著契約者們走進了一個大廳，這裏有數十個櫃臺，櫃臺朝外的方向上鋪著一張白布，上面用黑色墨水寫著每個櫃臺負責的事項。
—
“這是剛出地下的六個孩子，給他們辦一下戶籍，另外怎麽處理也交給你們了，安排工作的話給他們找適合些的。”絡腮胡把六個契約者推到櫃臺面前，擡手指了一個方向，對一旁的朱湘紅道：“我在那裏坐著，你們結束後來找我。”
朱湘紅點頭應了一聲，然後聽著木櫃臺後女人的話爬上了身旁的凳子，雙腳懸空，倆肘撐在櫃臺上聽女人講話。
“你認不認字？”女人問她。
朱湘紅點頭，“認識一點點，不多。”
“你看看，這上面的字都認不認識。”女人把一張紙推到朱湘紅面前。
都是繁體字，雖然字跡工整間隔合理，但不認識的字還是不認識，朱湘紅認認真真地看了一遍，搖頭道：“不認識，幾乎全部都不認識。”
“那好，我問，你回答。”女人將紙拿了回去，擺在她自己面前，拿起一旁的毛筆，沾了點墨水，然後看著朱湘紅問：“什麽時候來到霧隱村的？”
“霧隱村？”朱湘紅大大的眼睛裏閃著不解。
“就是你現在在的地方，這裏原本是個小村子，現在雖然還叫霧隱村，但現在有一個寨子大。”女人給她解釋。
“嗯，我是四天前過來的，在地下待了四天後被人領了出來。”朱湘紅回答女人一開始的問題。
女人在紙上寫了什麽，接著問：“名字、年歲大小、家裏有幾口人、在不在身邊？”
“我叫小朱，是代表紅色的那個朱。虛歲是七，家裏的人都不在身邊。”
墨色字跡越來越多。
“出去後打算一個人住還是和他們一起？”女人示意了一下朱湘紅一旁站著的其他五個小蘿蔔丁。
“我們一起住，都是一起玩到大的，肯定要住在一起！”朱湘紅坐直了身體，神情十分認真。
又是幾個字寫了上去。
“想不想被收養？”
“不想。”朱湘紅搖頭。
“除了認得一點字，還會做什麽？你說清楚了好給你安排工作。”
“我會做菜，會打掃屋子，能撿豬草餵豬，還能割麥子……”朱湘紅掰著手指頭，一樣樣地數下去。
“好了，不用再說，這些足夠給你找一個工作。”女人停筆，打斷了朱湘紅細數工作的話。
“他們年紀都比你小對吧？”女人的視線掃過一旁五個靜默站立的孩子，“都很聽你的話。”
朱湘紅遲疑地點頭，“是，都比我小，平時是我帶著他們一起玩，有點聽。”
“你們現在都還小，如果進武學裏學武，可以包吃住，如果沒有人掙錢給你們用，武學裏也能幫你們找工作。”女人給有些幹了的毛筆沾了些墨水，“願不願意進武學？”
“喏——帶你們進來的大胡子就是武學裏的人，像外面的怪物，他可以一劍斬殺一只，學了武你們可以保護自己。現在外面的怪物很多，不會武功的話很多外出的工作都不能做，學了武功的話你們能做的事情會更多。”
朱湘紅眨眨眼，一臉懵懂地問：“可是，上學不是要束脩的嗎？怎麽還能包吃包住呢？”
“一旦進了門派，只要不是師門不要你們了，就不能走。明白嗎？”女人直接給她指出了原因，“你也別嫌門派規矩嚴，你們六個現在年歲都這樣小，能找到的工作本來就不多，就算找到了能掙到的錢也很少，又不識字。村裏面的安置房只能住三月，三個月之後你們掙到的錢夠賃屋的嗎？”
“你再看看他們——”女人指了指李川他們所在的位置，“三個虎娃子，飯量可不小，但偏偏現在年歲又不大，要養活你們六個人，走霧隱村救濟的路子行不通。”
“我們能回去再想想嗎？”朱湘紅問道，“我們都不清楚武學是什麽。”
“好，那我就寫你們有進武學的意向。”女人提筆寫字，隱隱有些不耐煩的趨勢，“把他們五個的名字和年歲都報上來。”
朱湘紅一個個地報了隊友們的名字，沒用全名，像她一樣是“小+姓”的假名，再把虛歲一一報上，女人又問了幾個細節問題，便吹了吹紙面，用鎮紙壓住紙張一角，將毛筆放了回去。
“給，這串紅繩都戴上。”一共六個紅繩，樣式一模一樣，只中間串著的小石子略有不同。
朱湘紅跳下凳子，將手裏的紅繩分發給隊友，大家都低頭把紅繩戴在了手腕上。
“不要丟了，這是你們住在安置房裏的憑證，平時會有人去檢查，這時候你們只要手上戴著它就行。不要給第二個人戴，只要有另外一個人戴過，石子就會變色，檢查的人會把你們趕出去。”女人往後靠了靠，從木櫃臺裏面的抽屜裏拿出一串銅錢，伸手遞到朱湘紅面前，“這裏有一吊錢，安置房裏雖然鍋碗瓢盆被褥什麽的都不缺，但有時候你們還是需要點錢自己買東西，按一個人一百文算應該是六百文，我給你們添了四百。”
朱湘紅接過那串銅錢，道：“謝謝。”
“去吧，找等著你們的大胡子，他會帶你們去安置房。”女人擺了擺手，開始整理桌上的文案。
絡腮胡見著朝自己走來的六個小娃娃，立刻抱著劍從長椅上站起，掃了一眼朱湘紅手裏提著的一吊錢，問：“都弄好了？”
“嗯，她說你會帶我們去安置房。”朱湘紅點點頭，見串著銅錢的繩子實在是解不開，便放棄了，打開掛在肩上的布包袱把錢收了進去。
絡腮胡張嘴笑了笑，“跟緊我。”
不同於帶著契約者們進入霧隱村的林娘子，絡腮胡從頭到尾都沒有牽過契約者中任何一人的手，而且從來都不會回頭看是否有人落下，頂多只會放慢點腳步——放慢腳步的時機正好每回都是契約者們走累了體力快要跟不上的時候。
絡腮胡邁開腳步遠遠走去，這回他絲毫沒有顧及到身後的契約者能不能跟得上的問題，目標明確，腳步迅速，一點耽擱的停留也沒有。
大家跟得氣喘籲籲，看著絡腮胡只剩下一個快要看不見的背影的時候，大家只得拿出僅剩的最後一點力氣，加速度追了上去，然後陷入更喘不上氣的狀態。絡腮胡停下腳步的時候，契約者們過了幾息才到齊。
“你們的體力還需要鍛煉。”絡腮胡搖搖頭，“這樣的體質，要是進了武學，前幾天絕對不管躺哪都能睡著。”
安置房的人檢查了蕭橙他們手腕上戴著的紅繩，登記好了名字年紀後，給了他們六把鑰匙。
“怕掉的話隨便找根繩子串起來掛脖子上就行。”那人摸了摸李川的小腦袋，“裏面東西都不會缺，食材什麽的都能領，到了地方你們就知道該去哪裏領了。”
絡腮胡領著蕭橙他們走到了被分配到的安置房門口。
“就到這裏，我的任務完成了。”絡腮胡看了眼四周排列得整整齊齊的木頭房子，“如果你們進武學的話，說不定還能見到我，如果見不到也就不用再打交道。”
絡腮胡抱著他不離身的劍走遠。
六個小蘿蔔丁們站在門口打量他們的新住處。
一路走來，安置房都是這樣的木頭屋。
大小粗細相差不多的木頭豎著貼在一起組成了屋子的四面，屋頂同樣用的木頭，不過頂上開了一個煙囪。
衛子城上前一步，用鑰匙開了鎖，其他人跟在他身後走了進去。
一共四間房，兩間有大床衣櫃的臥房；一間是砌了兩個竈臺的廚房，裏面有用薄木片釘起來的三排架子，一個用細竹竿串起來的門板後就是洗浴的地方；剩下的最後一間房是堂屋，正中擺著一張大桌子，兩旁擺著八張椅子，墻面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
“這條件還算不錯了啊。”宋筱雅有些驚訝，“免費住三個月，還能領免費的食材，這個村子這麽有錢的嗎？”
“有點落灰。”衛子城手指擦過桌面，指腹頓時沾上了滿滿的灰塵，“這裏起碼一個月沒有人住，應該說，是一個多月前才建成的。”
“條件是不錯，不過想出去估計很難了。”朱湘紅走到宋筱雅身邊，“進了這個村子，如果沒有必須要出去的任務，守在門口的人不會放我們出去。”
“啊……為什麽？”宋筱雅有些不解，“我們走不走，他們還管這個嗎？”
“這麽好的條件是為了留住人，這個村子對逃難而來的人這樣好，肯定會想方設法把人留下。”王林替朱湘紅解釋道：“更別提現在外面已經有了怪物，他們更有合理的理由攔著不讓人外出。”
宋筱雅忽然想起霧隱村外邊籠罩的那片霧氣，她一臉恍然地點頭。
大概收拾了一遍這個二室一廳一廚的房子，大家分配了一下任務，兵分兩路——朱湘紅蕭橙衛子城離開安置區去霧隱村其他地方看看，剩下的人則是去領食材以及探聽更多關於安置區的消息。
霧隱村的北邊是個大山，原本只是一個依山而建的小村莊，後來在這裏定居的人越來越多，逐漸向南擴張，發展成了現在的模樣。
安置區在霧隱村的西南邊，處於河流的中下游，朱湘紅他們順著河流走，一路上看見了不少拿著鋤頭回家的農夫，還有婦人在家門口兩棵高樹之間牽起的麻繩上晾曬衣物，炊煙從各家各戶的屋頂升起，稚齡兒童的玩鬧嬉笑和鵝叫聲牛的哞哞聲穿插其中。
看起來，這裏的村民生活很正常，就是一個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普通農戶人家。
走過的大人全都忽略了個頭不及他們腰間的朱湘紅等人，即便註意到了也只是看過一眼就拋到腦後，朱湘紅他們完全找不到機會和這裏的人交流。
“果然孩子的外形還是多有不便。”朱湘紅苦笑一下，走了快一個小時的腿已經有些疲憊了，但除了一些明面上能看到的事情外他們還什麽都不知道。
一顆石子砸到了衛子城的後背，砸中後掉到地面軲轆軲轆地向外滾了一米之遠。
“嘿！你們哪裏來的？”一道囂張跋扈的童音在三人身後響起。
一群年紀範圍在五到八歲之間的小孩站在朱湘紅等人身後看著他們，為首的一個七歲模樣的小男孩手裏還拋著一顆石子玩，一邊上下拋著一邊斜著眼看向朱湘紅他們。
“都過來。”小男孩接住石子，這回不再往上拋，他朝朱湘紅他們招了招手，“過來過來——”
衛子城從地上撿起那顆之前砸中了他的石子，不急不緩地走了過去。
朱湘紅和蕭橙跟在衛子城身後，一左一右呈三角穩定結構——倘若發生了群攻，也能及時變換隊形應付。
“村外來的？”男孩提了提下巴，語氣自然到那顆石子仿佛壓根就不是他丟出的。
衛子城緩緩點頭，拿著石子的那只手擡了起來，攤開手，另一只手的兩指捏住了石子兩端，伸到男孩的眼前。
“你扔的。”衛子城平靜道。
“是，我扔的，你想幹嘛？”男孩不以為意，“我們這裏打招呼都是這樣，你剛來，別大驚小怪的。”
衛子城的目光從男孩身後的十多個孩子臉上掃過，片刻後他收回了目光，語氣緩和了一絲——
“有什麽事？”
不知道為什麽，剛才衛子城拿眼睛掃視打量他們的時候，眾人都是鴉雀無聲的狀態，現在衛子城開了口，凝固的氣氛陡然一松，孩子群裏為首的那個男孩也不覆之前的趾高氣揚了。
男孩把握在手裏好一會兒了的石子收進口袋，站在衛子城面前的他努力重拾自己身為老大的尊嚴，眼神卻不自覺地飄移，“你從外面來，跟我們講講外面的事情，這是我們的規矩。”
一番交流之後，衛子城他們總算是弄明白了這群孩子的需求——村裏的人無故不能出去，孩子們自然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所以這幾天有外人進村，只要看見了外面來的小孩，這群孩子就要用地頭蛇的勢力逼迫他們給自己“講故事”。
是的，就是講故事。
村子和外面沒什麽交流，就連故事都是十多年前的老版本，孩子們早就聽厭了，每次有外地商人進來賣東西，都會跑過去聽他們講講外面的事情，如果運氣好碰上一個會講故事的，孩子們恨不得把所有攢下來的錢都投到那個貨郎的貨筐裏。
講故事這件事，衛子城和朱湘紅一人講了幾個，講到口舌幹燥的時候，圍在他們身邊的孩子們總算是滿意了，聽故事的過程中還時不時發出一聲驚訝的感嘆。
因為衛子城他們的配合，這群孩子對他們問的問題也回以了相同的耐心。
“沒有，我們這邊都是種田和打獵。”
“有貨郎進來，很多東西都是從他們那裏買的。”
“滿三歲可以去武學，只要師傅檢查了根骨沒問題，大家都可以學武，但是以後就不能常回家了。”
“怪物？那是什麽？新故事嗎？”
“不知道，外面的事情我們什麽都不清楚，爹娘他們也很久沒出去過了。”
迅速地問完了所有問題，衛子城三人迫不及待地和這群孩子告別，順著河流往安置區的方向走。
“雖然外面發生了什麽還是不清楚，不過既然小白它們都說了這個世界需要我們操心的時候還沒到，那就安安心心地先住著好了。”朱湘紅小心避過河邊的草叢，試圖出聲安慰一番兩位追求速度和質量的隊友。
輕柔的微風拂過，蕭橙的聲音淡得像是風中的花香。
“進武學是必須的事情了，我現在能發出的能量已經不足一半，而且有繼續被削弱的趨勢。”
衛子城神色微變，手用力，將一直握在手心裏的那顆石子碾碎成了粉末，他神色舒緩幾分，道：“我加在力量上的屬性點比你們都要多出不少，到現在減弱的程度一直都是一半，想來這個世界束縛限制的能量更偏向於和武功無關的因素。”
“是這樣。”朱湘紅指尖的一簇火焰悄無聲息地消失，“再過不久，我連這最後一點的火焰也不能使出來了。”
河水潺潺流過，岸邊的三人不再說話。
回到安置房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見隊友們回來，留守在安置房的三名隊友把熱在鍋裏的飯菜拿出來擺上，讓三位晚歸的隊友們能及時填飽饑腸。
等到三位隊友吃完了飯，收拾好碗筷後，大家開始總結今天得知的消息。
“這個村子裏的村民也不能出去，村裏有大夫有學堂，他們謀生的手段基本就是種田和打獵，學堂裏的課程很簡單，只是讓他們認認字學會基本的算數，畢竟這個村子裏的人也不可能出去科舉。”衛子城總結他們在外面得知的信息，“每個孩子滿了三歲，都可以送到武學讓師傅掌眼，只要根骨不是有問題的，都能進武學學武，但是進了武學之後那些孩子基本就不再能見到家裏人。武學門口每時每刻都有人守著，進去出來都要得到許可，有些孩子三歲進去，出來之後或許就已經七八歲了。”
“霧隱村原本是個只有數十人的小村子，後來過來的人越來越多，等到在這裏定居的人家有了百十戶之後，來了一批會武功的人。”衛子城停頓半秒，接著道：“兩批人的首領商議過後，村子的防衛由武林人士接管，村民需要提供糧食和布匹，武林人會還以等價的金錢。之後不久，村子外面出現了濃重的霧氣，出入都不是普通人能夠做到的事情，村子就改名成了霧隱村，同外界的聯系幾乎斷絕，然後逐漸演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宋筱雅他們認真聽著，時不時用紙筆做下筆記。
“村民對外面的世界所知甚少，這十多年裏出生的孩子都不清楚外面的事情……安置區是一個多月前建成的，至少這裏的孩子不知道霧隱村有個地下空間。”
衛子城把他們三個在外面探知到的消息全部講完，輪到王林他們了。
“安置區這一塊地一直空著，幾個月前開始修建，一個多月前完工，目前住進來的人不到一百。”王林平靜地敘述，條理清晰，“我們去隔著十多間木屋的倉庫裏領的食材，每周可以領一份，如果離開食材可以帶走但是木屋裏原本的東西都不能動。倉庫的守門人會武功，有倆人，一人守白班一人守晚班。”
說完這些，王林不再開口，一旁的李川補充了一句：“那個守門人說我們不會在這裏待太久，遲早會去武學。”
“的確，我們可能連一周的時間也住不下去。”朱湘紅有些無奈地道：“檢查一□□內的能量，現在能夠用出來的是不是少了更多？”
除了蕭橙和衛子城外，其他三位都開始檢查，然後不約而同地變了神色。
“這是第五天，我們的實力已經被削弱到不剩三分之一了……”朱湘紅嘆了一口氣。
“最多再等三天，三天後大家都去武學。”從蕭橙口中說出的話像是穩定船只的錨，讓所有人都定下心來。
沒有人反對，大家認同蕭橙的決定。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霧隱村的夜晚，真實的夜色濃稠如黑墨，點點繁星密集得讓人眼花繚亂，泛著清冷光輝的彎月被群星簇擁著，照亮了這處遠離人世的“桃源小村”。
夜色愈濃，繁星閃爍之中原本一起坐在房前的人陸陸續續離開，最後只剩下兩個人——蕭橙和衛子城。
他們沒說什麽話，小板凳並排放在一起，肩靠著肩，仰頭看著頂上的星空，帶著些微涼意的晚風輕輕吹起倆人的發帶和衣角。
快到深夜的時候，溫度陡然降低，露水也多了起來。
蕭橙起身，彎腰一手拎起小板凳，往回走，頭也不回地說道：“露水越來越多，我就回去睡了。”
見著蕭橙的身影消失在門邊，衛子城最後擡頭看了眼滿天繁星，單腳一勾，手一抓，抓著小板凳的一條腿，走進了屋子。
木門被輕輕關上，門閂落下的聲音響起，之後便歸於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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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
“有人發瘋了！別開門！”這是一道撕心裂肺的聲音，它幾乎撕破空間的銳利度讓擡手欲推門的衛子城頓住了，半懸在空中的手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然後默默地收了回去。
“別開門了，上墻頭。”蕭橙看了衛子城一眼，幹勁利落地幾步蹬上了墻頭，雙手撐著翻過一條腿，橫跨著坐在墻頭上往外看。
衛子城後退幾步，然後加速度往前沖，第一腳蹬在墻上，第二腳借力後一蹬，雙手撐在墻上用同蕭橙一樣的步驟翻過了半個身子。
剩下的四人傻傻地站在墻下，看著坐在墻上的兩個老大有些目瞪口呆。
久不見其他隊友上來，蕭橙轉回頭來看，在墻上找了一遍沒看見隊友，等到她低頭一看的時候，臉上也不免帶上了幾分錯愕——忘記了，除了她和衛子城，其他人似乎都沒有這個能力——畢竟這個不僅僅需要力氣，還需要一定程度的熟練度。
衛子城看清楚了外面發生了什麽，回過頭來後看向另外四位隊友的眼中沒有錯愕，更多的是了然情緒。
“要上來看看嗎？外面發生了什麽我已經大概弄清楚了。”衛子城伸手指了指墻外的一個方向，“兩個掛著黑燈籠的院門打開，有五個身影很快的人形物體在那邊到處跑。”
“離我們這邊多遠？”朱湘紅問。
“那怪物要跑過來，最少也要三分鐘。”
“那我要上去！”宋筱雅使勁蹦了蹦，看著離地面有三米多遠的衛子城，“有什麽辦法可以上去？”
衛子城做了個從衣袖裏掏東西的動作來掩飾，在大家夥的眼皮子底下把一捧繩索從手裏變了出來。
“順著繩索往上爬就行。”衛子城檢查了一下繩子盡頭固定爪的牢固程度，見沒有問題就把爪子卡在了外墻的縫隙裏，再把繩索放了下去，然後看著底下的四位隊友們道：“如果這也爬不上來，就要考慮是不是臂力不行，需要好好鍛煉了。”
朱湘紅和李川順著繩索爬了上去，宋筱雅咬著牙握著繩索的手死緊死緊地不敢放松，順利爬上墻頭的時候狠狠地喘了幾口氣。
氣剛喘完，宋筱雅就發現自己身旁坐下了一個人，是王林，而且臉不紅心不跳的看起來格外淡定。
“你怎麽這麽快就上來了？”宋筱雅不敢置信地張大了眼睛，“我我我——我爬了這麽久，你輕輕松松地就上來了？王林你什麽時候水平變得這麽高？”
“噓——”王林左手食指豎在唇間，“不是爬上來的，用的藤蔓。”
“好吧……”宋筱雅一下子散了氣，“……不得不服人，被衛隊帶的只知道爬上來了，都忘了自己還有技能。”
墻外的動靜漸漸大了起來，宋筱雅轉頭看去，只見倆三百米外的中心大棚裏，一個白衣飄揚的姑娘身姿靈活地移動步伐，一拳一掌就將一個個異化了的四肢生物給打倒在地。
“小錢醫師？”宋筱雅閉眼又睜眼，確認自己沒有看錯，“……她好厲害。”
一共五個異化的人，小錢醫師將它們打倒後就用一種顏色獨特的草繩捆了起來，然後領著怪物的後頸，堆放在了一旁。
大家坐在圍墻上默默地看著，看著小錢醫師進了大棚，拿出醫藥箱先給那幾個開門出來後受傷的人治了傷，給他們吃了什麽藥丸，然後就拖著將五個異化人串起來的繩索帶進了大棚裏。
進了大棚後，大家就看不到裏面的內容了，又四面看了一下，沒見到和他們一樣坐在墻頭觀察的人，便跳下了圍墻。
衛子城和蕭橙還是幹凈利落的動作，跳下後身形自然地站起，仿佛一點也沒感受到腳底的震麻感。宋筱雅麻著腳跟在隊友們身後回屋，看著最前方兩人的眼中十分覆雜。
“怎麽了？”王林被宋筱雅拉住胳膊輕輕扯了扯，轉頭問道。
“如果要練到衛隊和蕭橙姐那樣，得練多久才行啊？”宋筱雅小小聲地問：“我太廢了，不用技能幾乎什麽都做不好。”
“出去後，無如意外我們會去學武，到時候就可以開始學。”王林攬住了宋筱雅的肩，送她回到女生住的房間門口，松開手後站在宋筱雅身側，道：“一個人不可能學會所有東西，只要有一項足夠精良，就很不錯了。”
宋筱雅同王林擺擺手，“也是，那就出去後再說。”
木牌上的時間徹底歸零之時，來接他們的人準時到達。
絡腮胡站在門外，看著面前站成一排的六個小蘿蔔丁，咧開嘴笑笑，嗓音粗重沈悶，“你們過得不錯嘛。”
蕭橙的目光從絡腮胡格外顯眼的大胡子上移開，往下移，看向了大胡子身後的人——
一襲白衣的姑娘肩形削瘦，提著一個藥箱子的她步伐很穩，繞過擋住了大半個門口的絡腮胡，跨過門檻走了進來。
“張嘴。”還是一樣的步驟，蕭橙他們都乖乖地張嘴接受檢查。
“還有一點點。”小錢把手中的六根棉棒收進藥箱，“不過不影響了，這點程度不會傳染也不會影響他們的身體，現在幾乎所有人都有一點。”
“好，那我就帶他們走了。”絡腮胡提了提手中的袋子，視線精準地找到了處在正中間的朱湘紅，“有東西要收拾沒？趕緊收拾了，我們要走。”
朱湘紅看了隊伍裏的三個男生一眼，衛子城李川王林三人立刻轉身往屋子裏走去，身影隱沒在了屏風之後。
等到他們回來每個人手裏都拿著一個小包袱，朱湘紅接過衛子城遞來的那個，打開來，拿出兩張因為冷卻後變得幹硬了一些的大餅，遞到小錢和絡腮胡倆人面前，說：“這是我們做的幹糧，如果不嫌棄的話就收下吧。”
小錢沈默地接過大餅，拿在空著的那只手裏。
絡腮胡接過餅後直接咬了一口，然後虎目微張，對朱湘紅道：“這幹糧味道倒是不錯，冷了也挺好吃。”
“東西全都帶上了？”見朱湘紅點了頭，絡腮胡轉頭對小錢道：“那我們就先走了。”
小錢頷首，後退幾步讓出了契約者們離開的路口。
回去的路上絡腮胡都在嚼那張冷硬的紅薯餅，除了他哢嚓哢嚓咀嚼的聲響，濕冷的地道裏一片寂靜。
走出最後一扇木門，帶著點冷意的陽光灑在眾人臉上，他們都有些不適地瞇了瞇眼，並且擡手擋了擋。
“很正常，地下的光和太陽光畢竟不一樣，曬一會就能習慣。”絡腮胡把最後一小塊紅薯餅塞進嘴中，領著一串小蘿蔔丁繼續往一個方向走。
絡腮胡領著契約者們走進了一個大廳，這裏有數十個櫃臺，櫃臺朝外的方向上鋪著一張白布，上面用黑色墨水寫著每個櫃臺負責的事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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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剛出地下的六個孩子，給他們辦一下戶籍，另外怎麽處理也交給你們了，安排工作的話給他們找適合些的。”絡腮胡把六個契約者推到櫃臺面前，擡手指了一個方向，對一旁的朱湘紅道：“我在那裏坐著，你們結束後來找我。”
朱湘紅點頭應了一聲，然後聽著木櫃臺後女人的話爬上了身旁的凳子，雙腳懸空，倆肘撐在櫃臺上聽女人講話。
“你認不認字？”女人問她。
朱湘紅點頭，“認識一點點，不多。”
“你看看，這上面的字都認不認識。”女人把一張紙推到朱湘紅面前。
都是繁體字，雖然字跡工整間隔合理，但不認識的字還是不認識，朱湘紅認認真真地看了一遍，搖頭道：“不認識，幾乎全部都不認識。”
“那好，我問，你回答。”女人將紙拿了回去，擺在她自己面前，拿起一旁的毛筆，沾了點墨水，然後看著朱湘紅問：“什麽時候來到霧隱村的？”
“霧隱村？”朱湘紅大大的眼睛裏閃著不解。
“就是你現在在的地方，這裏原本是個小村子，現在雖然還叫霧隱村，但現在有一個寨子大。”女人給她解釋。
“嗯，我是四天前過來的，在地下待了四天後被人領了出來。”朱湘紅回答女人一開始的問題。
女人在紙上寫了什麽，接著問：“名字、年歲大小、家裏有幾口人、在不在身邊？”
“我叫小朱，是代表紅色的那個朱。虛歲是七，家裏的人都不在身邊。”
墨色字跡越來越多。
“出去後打算一個人住還是和他們一起？”女人示意了一下朱湘紅一旁站著的其他五個小蘿蔔丁。
“我們一起住，都是一起玩到大的，肯定要住在一起！”朱湘紅坐直了身體，神情十分認真。
又是幾個字寫了上去。
“想不想被收養？”
“不想。”朱湘紅搖頭。
“除了認得一點字，還會做什麽？你說清楚了好給你安排工作。”
“我會做菜，會打掃屋子，能撿豬草餵豬，還能割麥子……”朱湘紅掰著手指頭，一樣樣地數下去。
“好了，不用再說，這些足夠給你找一個工作。”女人停筆，打斷了朱湘紅細數工作的話。
“他們年紀都比你小對吧？”女人的視線掃過一旁五個靜默站立的孩子，“都很聽你的話。”
朱湘紅遲疑地點頭，“是，都比我小，平時是我帶著他們一起玩，有點聽。”
“你們現在都還小，如果進武學裏學武，可以包吃住，如果沒有人掙錢給你們用，武學裏也能幫你們找工作。”女人給有些幹了的毛筆沾了些墨水，“願不願意進武學？”
“喏——帶你們進來的大胡子就是武學裏的人，像外面的怪物，他可以一劍斬殺一只，學了武你們可以保護自己。現在外面的怪物很多，不會武功的話很多外出的工作都不能做，學了武功的話你們能做的事情會更多。”
朱湘紅眨眨眼，一臉懵懂地問：“可是，上學不是要束脩的嗎？怎麽還能包吃包住呢？”
“一旦進了門派，只要不是師門不要你們了，就不能走。明白嗎？”女人直接給她指出了原因，“你也別嫌門派規矩嚴，你們六個現在年歲都這樣小，能找到的工作本來就不多，就算找到了能掙到的錢也很少，又不識字。村裏面的安置房只能住三月，三個月之後你們掙到的錢夠賃屋的嗎？”
“你再看看他們——”女人指了指李川他們所在的位置，“三個虎娃子，飯量可不小，但偏偏現在年歲又不大，要養活你們六個人，走霧隱村救濟的路子行不通。”
“我們能回去再想想嗎？”朱湘紅問道，“我們都不清楚武學是什麽。”
“好，那我就寫你們有進武學的意向。”女人提筆寫字，隱隱有些不耐煩的趨勢，“把他們五個的名字和年歲都報上來。”
朱湘紅一個個地報了隊友們的名字，沒用全名，像她一樣是“小+姓”的假名，再把虛歲一一報上，女人又問了幾個細節問題，便吹了吹紙面，用鎮紙壓住紙張一角，將毛筆放了回去。
“給，這串紅繩都戴上。”一共六個紅繩，樣式一模一樣，只中間串著的小石子略有不同。
朱湘紅跳下凳子，將手裏的紅繩分發給隊友，大家都低頭把紅繩戴在了手腕上。
“不要丟了，這是你們住在安置房裏的憑證，平時會有人去檢查，這時候你們只要手上戴著它就行。不要給第二個人戴，只要有另外一個人戴過，石子就會變色，檢查的人會把你們趕出去。”女人往後靠了靠，從木櫃臺裏面的抽屜裏拿出一串銅錢，伸手遞到朱湘紅面前，“這裏有一吊錢，安置房裏雖然鍋碗瓢盆被褥什麽的都不缺，但有時候你們還是需要點錢自己買東西，按一個人一百文算應該是六百文，我給你們添了四百。”
朱湘紅接過那串銅錢，道：“謝謝。”
“去吧，找等著你們的大胡子，他會帶你們去安置房。”女人擺了擺手，開始整理桌上的文案。
絡腮胡見著朝自己走來的六個小娃娃，立刻抱著劍從長椅上站起，掃了一眼朱湘紅手裏提著的一吊錢，問：“都弄好了？”
“嗯，她說你會帶我們去安置房。”朱湘紅點點頭，見串著銅錢的繩子實在是解不開，便放棄了，打開掛在肩上的布包袱把錢收了進去。
絡腮胡張嘴笑了笑，“跟緊我。”
不同於帶著契約者們進入霧隱村的林娘子，絡腮胡從頭到尾都沒有牽過契約者中任何一人的手，而且從來都不會回頭看是否有人落下，頂多只會放慢點腳步——放慢腳步的時機正好每回都是契約者們走累了體力快要跟不上的時候。
絡腮胡邁開腳步遠遠走去，這回他絲毫沒有顧及到身後的契約者能不能跟得上的問題，目標明確，腳步迅速，一點耽擱的停留也沒有。
大家跟得氣喘籲籲，看著絡腮胡只剩下一個快要看不見的背影的時候，大家只得拿出僅剩的最後一點力氣，加速度追了上去，然後陷入更喘不上氣的狀態。絡腮胡停下腳步的時候，契約者們過了幾息才到齊。
“你們的體力還需要鍛煉。”絡腮胡搖搖頭，“這樣的體質，要是進了武學，前幾天絕對不管躺哪都能睡著。”
安置房的人檢查了蕭橙他們手腕上戴著的紅繩，登記好了名字年紀後，給了他們六把鑰匙。
“怕掉的話隨便找根繩子串起來掛脖子上就行。”那人摸了摸李川的小腦袋，“裏面東西都不會缺，食材什麽的都能領，到了地方你們就知道該去哪裏領了。”
絡腮胡領著蕭橙他們走到了被分配到的安置房門口。
“就到這裏，我的任務完成了。”絡腮胡看了眼四周排列得整整齊齊的木頭房子，“如果你們進武學的話，說不定還能見到我，如果見不到也就不用再打交道。”
絡腮胡抱著他不離身的劍走遠。
六個小蘿蔔丁們站在門口打量他們的新住處。
一路走來，安置房都是這樣的木頭屋。
大小粗細相差不多的木頭豎著貼在一起組成了屋子的四面，屋頂同樣用的木頭，不過頂上開了一個煙囪。
衛子城上前一步，用鑰匙開了鎖，其他人跟在他身後走了進去。
一共四間房，兩間有大床衣櫃的臥房；一間是砌了兩個竈臺的廚房，裏面有用薄木片釘起來的三排架子，一個用細竹竿串起來的門板後就是洗浴的地方；剩下的最後一間房是堂屋，正中擺著一張大桌子，兩旁擺著八張椅子，墻面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
“這條件還算不錯了啊。”宋筱雅有些驚訝，“免費住三個月，還能領免費的食材，這個村子這麽有錢的嗎？”
“有點落灰。”衛子城手指擦過桌面，指腹頓時沾上了滿滿的灰塵，“這裏起碼一個月沒有人住，應該說，是一個多月前才建成的。”
“條件是不錯，不過想出去估計很難了。”朱湘紅走到宋筱雅身邊，“進了這個村子，如果沒有必須要出去的任務，守在門口的人不會放我們出去。”
“啊……為什麽？”宋筱雅有些不解，“我們走不走，他們還管這個嗎？”
“這麽好的條件是為了留住人，這個村子對逃難而來的人這樣好，肯定會想方設法把人留下。”王林替朱湘紅解釋道：“更別提現在外面已經有了怪物，他們更有合理的理由攔著不讓人外出。”
宋筱雅忽然想起霧隱村外邊籠罩的那片霧氣，她一臉恍然地點頭。
大概收拾了一遍這個二室一廳一廚的房子，大家分配了一下任務，兵分兩路——朱湘紅蕭橙衛子城離開安置區去霧隱村其他地方看看，剩下的人則是去領食材以及探聽更多關於安置區的消息。
霧隱村的北邊是個大山，原本只是一個依山而建的小村莊，後來在這裏定居的人越來越多，逐漸向南擴張，發展成了現在的模樣。
安置區在霧隱村的西南邊，處於河流的中下游，朱湘紅他們順著河流走，一路上看見了不少拿著鋤頭回家的農夫，還有婦人在家門口兩棵高樹之間牽起的麻繩上晾曬衣物，炊煙從各家各戶的屋頂升起，稚齡兒童的玩鬧嬉笑和鵝叫聲牛的哞哞聲穿插其中。
看起來，這裏的村民生活很正常，就是一個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普通農戶人家。
走過的大人全都忽略了個頭不及他們腰間的朱湘紅等人，即便註意到了也只是看過一眼就拋到腦後，朱湘紅他們完全找不到機會和這裏的人交流。
“果然孩子的外形還是多有不便。”朱湘紅苦笑一下，走了快一個小時的腿已經有些疲憊了，但除了一些明面上能看到的事情外他們還什麽都不知道。
一顆石子砸到了衛子城的後背，砸中後掉到地面軲轆軲轆地向外滾了一米之遠。
“嘿！你們哪裏來的？”一道囂張跋扈的童音在三人身後響起。
一群年紀範圍在五到八歲之間的小孩站在朱湘紅等人身後看著他們，為首的一個七歲模樣的小男孩手裏還拋著一顆石子玩，一邊上下拋著一邊斜著眼看向朱湘紅他們。
“都過來。”小男孩接住石子，這回不再往上拋，他朝朱湘紅他們招了招手，“過來過來——”
衛子城從地上撿起那顆之前砸中了他的石子，不急不緩地走了過去。
朱湘紅和蕭橙跟在衛子城身後，一左一右呈三角穩定結構——倘若發生了群攻，也能及時變換隊形應付。
“村外來的？”男孩提了提下巴，語氣自然到那顆石子仿佛壓根就不是他丟出的。
衛子城緩緩點頭，拿著石子的那只手擡了起來，攤開手，另一只手的兩指捏住了石子兩端，伸到男孩的眼前。
“你扔的。”衛子城平靜道。
“是，我扔的，你想幹嘛？”男孩不以為意，“我們這裏打招呼都是這樣，你剛來，別大驚小怪的。”
衛子城的目光從男孩身後的十多個孩子臉上掃過，片刻後他收回了目光，語氣緩和了一絲——
“有什麽事？”
不知道為什麽，剛才衛子城拿眼睛掃視打量他們的時候，眾人都是鴉雀無聲的狀態，現在衛子城開了口，凝固的氣氛陡然一松，孩子群裏為首的那個男孩也不覆之前的趾高氣揚了。
男孩把握在手裏好一會兒了的石子收進口袋，站在衛子城面前的他努力重拾自己身為老大的尊嚴，眼神卻不自覺地飄移，“你從外面來，跟我們講講外面的事情，這是我們的規矩。”
一番交流之後，衛子城他們總算是弄明白了這群孩子的需求——村裏的人無故不能出去，孩子們自然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所以這幾天有外人進村，只要看見了外面來的小孩，這群孩子就要用地頭蛇的勢力逼迫他們給自己“講故事”。
是的，就是講故事。
村子和外面沒什麽交流，就連故事都是十多年前的老版本，孩子們早就聽厭了，每次有外地商人進來賣東西，都會跑過去聽他們講講外面的事情，如果運氣好碰上一個會講故事的，孩子們恨不得把所有攢下來的錢都投到那個貨郎的貨筐裏。
講故事這件事，衛子城和朱湘紅一人講了幾個，講到口舌幹燥的時候，圍在他們身邊的孩子們總算是滿意了，聽故事的過程中還時不時發出一聲驚訝的感嘆。
因為衛子城他們的配合，這群孩子對他們問的問題也回以了相同的耐心。
“沒有，我們這邊都是種田和打獵。”
“有貨郎進來，很多東西都是從他們那裏買的。”
“滿三歲可以去武學，只要師傅檢查了根骨沒問題，大家都可以學武，但是以後就不能常回家了。”
“怪物？那是什麽？新故事嗎？”
“不知道，外面的事情我們什麽都不清楚，爹娘他們也很久沒出去過了。”
迅速地問完了所有問題，衛子城三人迫不及待地和這群孩子告別，順著河流往安置區的方向走。
“雖然外面發生了什麽還是不清楚，不過既然小白它們都說了這個世界需要我們操心的時候還沒到，那就安安心心地先住著好了。”朱湘紅小心避過河邊的草叢，試圖出聲安慰一番兩位追求速度和質量的隊友。
輕柔的微風拂過，蕭橙的聲音淡得像是風中的花香。
“進武學是必須的事情了，我現在能發出的能量已經不足一半，而且有繼續被削弱的趨勢。”
衛子城神色微變，手用力，將一直握在手心裏的那顆石子碾碎成了粉末，他神色舒緩幾分，道：“我加在力量上的屬性點比你們都要多出不少，到現在減弱的程度一直都是一半，想來這個世界束縛限制的能量更偏向於和武功無關的因素。”
“是這樣。”朱湘紅指尖的一簇火焰悄無聲息地消失，“再過不久，我連這最後一點的火焰也不能使出來了。”
河水潺潺流過，岸邊的三人不再說話。
回到安置房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見隊友們回來，留守在安置房的三名隊友把熱在鍋裏的飯菜拿出來擺上，讓三位晚歸的隊友們能及時填飽饑腸。
等到三位隊友吃完了飯，收拾好碗筷後，大家開始總結今天得知的消息。
“這個村子裏的村民也不能出去，村裏有大夫有學堂，他們謀生的手段基本就是種田和打獵，學堂裏的課程很簡單，只是讓他們認認字學會基本的算數，畢竟這個村子裏的人也不可能出去科舉。”衛子城總結他們在外面得知的信息，“每個孩子滿了三歲，都可以送到武學讓師傅掌眼，只要根骨不是有問題的，都能進武學學武，但是進了武學之後那些孩子基本就不再能見到家裏人。武學門口每時每刻都有人守著，進去出來都要得到許可，有些孩子三歲進去，出來之後或許就已經七八歲了。”
“霧隱村原本是個只有數十人的小村子，後來過來的人越來越多，等到在這裏定居的人家有了百十戶之後，來了一批會武功的人。”衛子城停頓半秒，接著道：“兩批人的首領商議過後，村子的防衛由武林人士接管，村民需要提供糧食和布匹，武林人會還以等價的金錢。之後不久，村子外面出現了濃重的霧氣，出入都不是普通人能夠做到的事情，村子就改名成了霧隱村，同外界的聯系幾乎斷絕，然後逐漸演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宋筱雅他們認真聽著，時不時用紙筆做下筆記。
“村民對外面的世界所知甚少，這十多年裏出生的孩子都不清楚外面的事情……安置區是一個多月前建成的，至少這裏的孩子不知道霧隱村有個地下空間。”
衛子城把他們三個在外面探知到的消息全部講完，輪到王林他們了。
“安置區這一塊地一直空著，幾個月前開始修建，一個多月前完工，目前住進來的人不到一百。”王林平靜地敘述，條理清晰，“我們去隔著十多間木屋的倉庫裏領的食材，每周可以領一份，如果離開食材可以帶走但是木屋裏原本的東西都不能動。倉庫的守門人會武功，有倆人，一人守白班一人守晚班。”
說完這些，王林不再開口，一旁的李川補充了一句：“那個守門人說我們不會在這裏待太久，遲早會去武學。”
“的確，我們可能連一周的時間也住不下去。”朱湘紅有些無奈地道：“檢查一□□內的能量，現在能夠用出來的是不是少了更多？”
除了蕭橙和衛子城外，其他三位都開始檢查，然後不約而同地變了神色。
“這是第五天，我們的實力已經被削弱到不剩三分之一了……”朱湘紅嘆了一口氣。
“最多再等三天，三天後大家都去武學。”從蕭橙口中說出的話像是穩定船只的錨，讓所有人都定下心來。
沒有人反對，大家認同蕭橙的決定。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霧隱村的夜晚，真實的夜色濃稠如黑墨，點點繁星密集得讓人眼花繚亂，泛著清冷光輝的彎月被群星簇擁著，照亮了這處遠離人世的“桃源小村”。
夜色愈濃，繁星閃爍之中原本一起坐在房前的人陸陸續續離開，最後只剩下兩個人——蕭橙和衛子城。
他們沒說什麽話，小板凳並排放在一起，肩靠著肩，仰頭看著頂上的星空，帶著些微涼意的晚風輕輕吹起倆人的發帶和衣角。
快到深夜的時候，溫度陡然降低，露水也多了起來。
蕭橙起身，彎腰一手拎起小板凳，往回走，頭也不回地說道：“露水越來越多，我就回去睡了。”
見著蕭橙的身影消失在門邊，衛子城最後擡頭看了眼滿天繁星，單腳一勾，手一抓，抓著小板凳的一條腿，走進了屋子。
木門被輕輕關上，門閂落下的聲音響起，之後便歸於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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