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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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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不哭

“我等了百年,總算是等到你了,也……算是……了無遺憾了。”

晏明驟話說得斷斷續續,到那句“了無遺憾”說完,除妖符便失去支撐,落向了白姬花的手中。

“兄長!!!”晏負看著落下的除妖符,整個人脫力落在了雪地上。

他手中那把傘也隨之落地,但沒有再發出那悠遠的聲音,就像是一個活物突然死去,悄無聲息。

而白姬花眼睜睜看著,晏負那紫發瞬間染雪。他就像個雪人,日出時被人類拋棄,化作一灘泥水,沒有了重喚生機的可能。

白姬花也坐下來,她想要陪一陪眼前這個頹然的人,卻覺口袋中除妖符異樣,它們紛紛飛出,有所感應般尋到最後一片除妖符。

這片雪地突然被一股強烈的光照覆蓋,除妖符重新歸位,全都合在一起,成了一塊完整的,刻著海晏河清圖的玉牌。

它們隔了百年,重新找回殘缺的自己,於是在空中停留了許久,茫然四下漂浮,最後朝向白姬花,十分堅定地飛回,落在白姬花掌心。

而隨著最後一塊除妖符碎片被收集,白姬花那些失去的,模糊的記憶終於補充完整齊全。

隨之而來的,是兩屢陌生又熟悉的神元裂片。

它們原本漂浮於世間,偶爾跟著魏成師看遍世間河山。卻在某一日,突然被別人抓了去。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晏負。

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麽法術,這兩屢神元回到了白姬花的身體,卻始終不能與其融合,於是在晏負的操作下,成為了白姬花的系統。

他們履行著晏負給它們的使命,催促著白姬花不停向前,尋找所有的除妖符碎片。

所以到了後來,白姬花每次呼喚系統的時候,它總是不出現。它哪裏是被拉去維修,分明是隨著除妖符碎片越集越多,這兩屢神元也逐漸被白姬花接納,回歸成她身體的一部分。

怪不得系統的聲音與她的極為相似,怪不得晏負總是能找到她,總是能在危難時出現。他比白姬塵更會算計。

這一場命運的游戲裏,白姬花始終被剝奪著自主權。

“你到底是什麽人?”白姬花再次問了這個問題,每一次發問,都有不一樣的答案。

隨著記憶的回來,白姬花什麽都弄明白了,唯獨不明白的是,晏負是什麽人?為什麽他能造出那樣的夢境,那樣真實奇幻的世界。

但晏負沒有回答,他依舊沈浸在失去至親的痛苦中,像個浮萍飄零,沒有歸處。

轟隆隆!!

宮殿中有冰雕墜下,這座由除妖符與晏明驟靈魂支撐的完整宮殿開始坍塌,白姬花本以為晏負會一直坐在這裏,直到這裏的冰磚將他砸到面目全非。

卻未曾想在最後關頭,晏負拿起他那把傘,拉著白姬花沖出宮殿,瞬移至曠野。

然後在這片空地上,他們看著這完美的冰雪宮殿一點點融化,坍塌,化作廢墟。

極北之地千千萬萬的亡靈破冰而出,有的早忘了自己為何而死,茫然下蕩在空氣中,一會兒便消失不見。還有些亡靈卻執念深重,他們記得晏負,於是化作一團團黑氣,全都攻向晏負。

白姬花祭出除妖符,為晏負擋下這一波一波的攻勢。

而晏負看著這些亡靈,輕輕推開了白姬花,他道:“總要給我,贖罪的機會。”

“贖罪的機會?”白姬塵突然出現在那片廢墟的上方,他只是輕輕移動手指,那些撲向晏負的亡靈便全都調轉了方向,朝著白姬塵而去。

但他們並非是為了攻擊,而是不受控制的被吸納。

“你沒有機會咯!”白姬塵又擴大了些吸取的範圍,那些試圖逃離的亡靈便都被吸走。

到了這時,他們似乎終於回憶起死時的痛苦,拼命掙紮著想要逃開,卻還是被白姬塵牢牢地拴在手裏。

他們的肉/體死於白姬塵,他們的靈魂,也死於白姬塵。

哪怕如此,白姬塵周圍還是縈繞著一簇簇的桃花,半點沒有魔頭該有的黑氣。

晏負看著出現在空中的人和被吞噬的亡靈,似乎半點也不驚訝,他對白姬花道:“他變強了。”

白姬花看著自己手中緩緩變了形色的止意,不用晏負提醒,她感受到了。

封印魔頭的陣法本身就是用神女神元壓陣,如今除妖符重聚,白姬花神元回歸,那陣法便也形同虛設了。

手中止意白光奪目魏成師剩餘的半副器靈也回來了。

但魏成師到底變回了器靈,他的使命便也和除妖符綁定,魔頭不除,他便無法再恢覆真身。

“這一次,你該拿出神女的實力了!”晏負眼中閃過一絲狂熱,他尋了神女五十年,養了神女五十年,如今的神女,不該再像百年前一樣,求得兩全。

白姬花看著這樣的晏負,一時不知道應該說什麽話。

她看了看空中那些掙紮求生的靈魂,又看了眼白姬塵,始終擡不起手。

“你是神女!!你看看那些殘魂!他們是極北族的人,卻被人活活燒死了!如今你不動手,難道要他們的靈魂一並被燒死,徹底湮滅在這個世界嗎?你是神女!!”晏負抓著白姬花使勁搖晃,他紫瞳爆紅,像個邪魅又脆弱的瘋子。

空中那些黑色的靈魂還在不停的被吞噬,白姬塵笑得十分張狂,他不屑地看向晏負:“哪怕你運籌謀劃百年,也改變不了她是我姐姐的事實,姐姐怎麽會舍得殺了弟弟?”

寒風刮起極北之地的雪,冤魂哀嚎著逃竄躲避,晏負近乎哀求地看著白姬花。

她不明白白姬塵為什麽會這樣,但她明白這些亡靈無辜。可是明白歸明白,真要動手,還是不敢。她百年前就是這樣一個優柔寡斷的人。

她知道自己這樣的搖擺意味著什麽,所以她崩潰。

她手中握著的止意動了動,十分靈氣地劃過她掌心,好像魏成師在安慰自己一般。

“若你覺得這些亡靈與你無關,你沒有見過他們的死亡,所以不敢動手,那你想想李翠!你知道她為什麽會有那樣的遭遇嗎?因為你的好弟弟!尹志高為什麽離開三年,他一早就被你的好弟弟選中,只是在等待李翠那次意外!”

“你知道清荷本來可以擁有美好的一生嗎?可是你的弟弟為了除妖符,為了借助除妖符之力,找了術師去殘害她和她的母親!”

晏負歇斯底裏,白姬花怔怔望著他,她猜到了那些事與白姬塵有關,但從晏負的口中說出,還是不真實。

晏負嗤笑一聲,道:“你好好想想,最開始得了幹裂之癥的人是魏成師,但他是從哪裏出來的,白姬塵又最恨誰?你以為他討厭魏成師只是因為你掛念他嗎?是那對不愛他的父母,整日整夜的惦記著魏成師,哪怕是練器而已。他也想被姐姐握在手裏,做姐姐手裏的刀,而不是姐姐對面的魔頭!”

或許是被晏負說到了心坎上,白姬塵蓄了靈力,一掌拍飛了晏負。

白姬花看著晏負痛苦倒地,猛得想起來,魏成師也是被這麽拍飛的。

白姬塵還在得意:“姐姐,你以後只有塵兒一個人了,等我吞噬這些東西,我們就回去,回夢魘之都,回地下城,回到我們的從前,好……”

他還沒來得急說完,白姬花便使出了除妖符和止意,再一次祭出了自己的神元,迎著風雪刺向白姬塵。

白姬塵滿眼不可置信,他看著身上貫穿的黑洞,叫了聲:“姐姐……”

說完便從空中跌下,那些靈魂終於解脫,四散著逃開。

還餘下一些執念深重的,看著白姬塵已經沒有了反抗的力氣,便全都不要命的沖向他,蠶食他的骨頭,啃噬他的身體。

白姬花恍恍惚惚落地,她自己都沒有發現,早在晏負說這些話之前,她就已經開始蓄力。

她都不知道,大魔頭居然這麽輕易就被擊滅。她也不知道,神女為何能殺魔頭,因為魔頭心甘情願,魔頭不設防。

她看到白姬塵在那團黑霧裏,她聽到他說:“姐姐,能再叫我一聲,白姬塵嗎?”

可惜白姬花已經說不出話了,她著急地想要撥開那層層黑霧。卻發現這些黑霧就像是某種沾上就甩不掉的怪物,無論如何都不肯離開白姬塵。

她眼睜睜看著白姬塵被蠶食殆盡,卻最終一句話都沒能說出口,她記得,白姬塵的名字,是她起的。

白姬塵是魔頭,沒人愛他。所以白姬花會經常以研究對手的理由跑去地下城,和白姬塵玩上很久。

她覺得白姬塵沒有名字不好交流,於是給弟弟起了個和自己名字相應的,這樣顯得他們更像姐弟。

……

雪地蒼茫,黑霧散盡。白姬花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後知後覺的發現,止意和除妖符早在剛才那一擊中,徹底化為齏粉,沒了蹤跡。

他們都消失、都不見了,她所能依賴的,想要留住的,全都被自己親手毀了。

天旋地轉間,她就那麽倒在雪地上,突然很想念,為別人寫挽聯的日子。

*

晏負被白姬塵打到廢了半數修為,但他還是將不願醒來的白姬花帶回了桃源城。

從前極北之地覆滅,他在傷心之下也睡了很久,久到做了很長的夢,他在夢裏見到了那個怪奇陸離的世界,也聽到有人提起過白姬花、白姬塵、魏成師這些名字。

只是睡醒後他忘了。

直到神女為了封印魔頭,獻祭神元。

他不理解,明明神女有能力殺死魔頭,卻僅僅是獻祭神元。

所以他費了大力,翻閱了許許多多的古籍,終於在謀篇書裏看到,極北寒冰珠,有引魂聚魂之效,不管這個魂到底是什麽,它都可以引來。

所以他尋尋覓覓,終於在魏成師的周圍發現了白姬花那兩屢神元。

但這神元太過於脆弱,必須耗費長久的時間和大量的修為,才能將白姬花原原本本的帶回來。

所以他想起了自己的夢,為白姬花造了一個那樣的夢境。

他要神女回來,徹底殺了魔頭。他要魔頭以血慰籍這片冰雪之下塵封的亡靈。

*

白姬花醒來的時候,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唯一陪著她的,是那只傍晚打鳴的公雞。

但也正是這只公雞,讓那股消失的痛意傳至四肢百骸。

地下城裏的弟弟回不來,桃源城裏的魏成師也回不來了。

到頭來,還是她孤身一人。

她躺在院子裏的躺椅上,看著日頭西落,眼中淚水不自覺劃下。

卻發覺自己面頰上有輕柔的觸感,有道聲音柔和地傳到她耳邊:“師父,不哭。”

*

白姬花不知道魏成師怎麽回來的,但自那以後,她再也沒見過晏負。

魏成師日日做桃花糕,卻會在某些日子裏多做上一些。

因為邢雲每隔幾日便會來轉上一轉,起初只是假裝串門,到了後來會問一句:“晏負沒來過嗎?”

白姬花也總是搖頭。於是她就會罵些“負心漢”“懦夫”之類的詞離開,幾日後又重新回來。

即便如此,他們再也沒見過晏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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