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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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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

“滴——”

“滴——”

“滴——”

三聲機器幹凈又冰冷的聲線響過之後, 蘭鳶山面前的景象逐漸從模糊變的清晰起來。

他的大腦尚還被各式各樣冗雜又洶湧的情緒所包裹,在睜開眼的那一瞬間,在熾燈光下尚且還朦朧不清晰的瞳仁忽然被一片水液包裹, 眼角淌下一滴眼淚,轉瞬間又浸入身下的水液之中, 泛起陣陣漣漪,幾近於無。

他這是.......怎麽了?

在蘭鳶山尚且還不清楚自己此刻現在哪裏, 更不知道自己為何躺在這裏, 而周圍又發生了什麽。

他只知自己瞳仁被水液扭曲模糊成一片, 卻無法擡手去拭去,大量的記憶從他的眼前席卷而過, 那一幕幕似曾發生的場面,有他, 有謝宛,有方岫玉, 也有洛澄玉。

那相似的人臉在某一瞬間竟然重合起來,讓蘭鳶山清楚地意識到, 那不同世界裏輪番上前與他相識相愛的,不過都是他在現實世界的愛人——

晚玉。

“他醒了。”

似乎有什麽人在他耳邊輕聲說著話。

緊接著, 有幾個穿著類似白大褂、戴著藍色口罩的人便圍了過來, 隔著透明的玻璃罩, 上下打量蘭鳶山,還伸出手上下搖晃, 似乎是在試探蘭鳶山是否真的清醒, 而不是僅僅只睜開了眼睛, 而實際上卻仍舊毫無知覺。

隔著透明罩,一切的聲音都變的模糊不清起來, 蘭鳶山不清楚他們做法的目的,微微張開嘴,想問他們是誰,為何要以這種毫無尊嚴可言的角度俯視自己,但剛要開口,面前又再度一黑,整個人便再度失去了知覺。

夢裏像是斷片的老電視,先是一片黑暗,緊接著又朦朧地閃過幾絲雪花。

蘭鳶山在一片全然黑暗的虛空中艱難前行片刻,最後停下來,仰起頭,看著面前不斷閃爍的雪花幕布。

似乎有嬰兒的啼哭和聲音響了起來,蘭鳶山警覺地在四周環視一圈,緊接著,順著聲音發出的方向,擡頭將目光凝聚在哪如同大電影般的雪花幕布上。

刺啦一聲,接觸不良的雪花幕布終於恢覆了正常。

窸窸窣窣的動靜從畫面的角落傳了過來,緊接著,便是他自己。

蘭鳶上似乎察覺到這幕布上似乎是記載他自己的生平的畫面,自覺索然無味,有些累了,便席地而坐。

再然後,便出現了晚玉的臉。

蘭鳶上微微直了直眼睛,視線聚精會神地落在晚玉身上,免不了認真起來。

畫面上是蘭鳶山和晚玉吵架、而後分手的那一天。

這一天已經在蘭鳶山昏迷的時候,在腦內循環播放過無數次,同時也是蘭鳶山最難忘、也最悔痛的一天。

因為在那一天之前,從小將他養大的養父作為臥底警察,即將背叛組織,完成自己的任務,將整個犯罪組織一網打盡。

在將自己的身份暴露給蘭鳶山的一瞬間,養父似乎早就預知了自己的結局,提前讓蘭鳶山做出了選擇。

要麽,和他一起反叛組織,將組織裏這些犯罪人員捉拿歸案;要麽,蘭鳶山帶著晚玉遠遠離開,再不要回來,遠離這裏的一切紛爭,做一個平凡而普通的人。

蘭鳶山當然選擇了留下。

他待在養父的身邊這麽多年,感念他的養育之恩,怎麽可能在如此危機的關頭離開,將自己的養父置於危險之中?

他選擇了自己留下,而和晚玉分手,送晚玉離開。

假如,假如他能在這場收網活動中留下來,他會再去找晚玉;而如果活不下來.........

那晚玉也不必再記住他。

只是一個前男友而已。

而好在,蘭鳶山成功了。

他和他的養父一起,聯手將這個犯罪團夥一鍋端掉,將這些潛藏的特大案件在逃人員,捉拿歸案。

這本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但過不了多久,蘭鳶山就發現自己的養父在家中中槍而亡,被人發現之後,緊急送往醫院。

而在蘭鳶山趕往醫院的時候,他的養父已經沒氣了。

這是一場赤\裸\裸的、不加掩飾的打擊報覆。

而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蘭鳶山就看見畫面裏正在開車的自己面前忽然橫空出現一輛大卡車,車頭直接毫不猶豫地撞上他的右手側玻璃,緊接著,玻璃破碎和碾壓的聲音便從面前響起來,夾雜著汽車輪胎摩擦過地面的尖銳鳴叫,破碎的玻璃像是飛雪一樣撒向他,蘭鳶山下意識想要打方向盤躲開,但下一秒,畫面裏又如同忽然被按掉了聲量鍵,重新恢覆了寂靜。

“滴——”

“滴——”

“滴——”

那在夢境裏和現實裏反覆出現的滴聲又響了起來,蘭鳶山本來還在看自己臨死之前的回憶錄,驟然被打斷,不由得有些不爽。

他換了個姿勢坐著,忍下煩躁,盡量耐心地等著畫面覆明。

不一會兒,黑色虛空中懸掛的那幕布果然又亮了。

他看見自己躺在病床上,而晚玉則坐在他身邊,形容憔悴。

他懷裏抱著一個繈褓,繈褓裏的孩子似乎剛長開,皺著眉頭和小鼻子,哇哇大哭。

晚玉唇抵在唇邊,輕輕噓了一聲,那繈褓中的孩子活像是有靈性一般,竟然看懂了。

孩子張了張嘴,發出一聲氣音,緊接著吧唧吧唧嘴,吐出一個泡泡,停止了哭泣,蹬腿試圖引起晚玉的註意。

但晚玉沒有理他。

他只是這樣靜靜地註視著病床上的蘭鳶山,眼睛裏帶著些許悲傷,原本白皙的臉上顯出不正常的蒼白和脆弱來,但卻遲遲不肯落下眼淚,倔強的讓蘭鳶山心疼。

蘭鳶山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擦掉晚玉臉上的淚水,但他的手穿過虛空,卻無法落在晚玉的臉上。

晚玉盯著蘭鳶山看了沒一一會兒,晚玉又起身出去了。

“哢噠——”

是門關上的聲音。

畫面又覆歸按下去。

隨後再度亮起。

蘭鳶山始終一直躺在床上,而畫面裏出現的、會來看他,照顧他的人幾乎都是晚玉——

還有兩個逐漸長大的小孩子。

蘭鳶山親眼看著他們從繈褓裏的嬰孩,變成會爬動的小崽,最後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行走,趴在他床邊,攥著他的指尖,小聲喊他爸爸。

但躺在床上的蘭鳶山通通沒有回應。

後來,那兩個小崽長大了,會背著小書包,跟在晚玉身後進來,習慣地喊病床上的他一聲爸爸。

晚玉還是十六年前的那副模樣,平靜無波,不喜不悲。

他沒有多說什麽,更沒有在兩個小崽的面前表現出過於劇烈的情緒波動,但只有在兩個小崽不在,他肚子來看蘭鳶山的時候,才會卸下過於脆弱的心防,拉著蘭鳶山的手,痛哭失聲。

他的哭聲讓蘭鳶山的心都不免揪了起來。

他不知道這些畫面上記錄下來的事情是真的還是假的,正搖擺之間,忽然有一天,打開門,進入病房的人,又變成了晚玉。

晚玉像是哭過,眼睛紅腫發紅,原本就纖細的身形顯得愈發細瘦,寬大的袖子裏空空蕩蕩的,襯的晚玉更加憔悴,好像什麽困難都能打倒他。

“蘭鳶山,君也病了。”晚玉緩緩走了過去,拉住蘭鳶山的手。

他聲線顫抖,是很明顯的無措,將蘭鳶山的手抵在自己的額心上,似乎是想借由這個動作恢覆些許力量和安全感:

“我早就知道有這一天。”

他哽咽道:“作為你和我的孩子.........我早就知道他會有那麽一天。”

“君也病了,君欽很快也會病倒.......你說,我要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你們只留下我一個人.......”

晚玉祈禱著蘭鳶山能忽然醒來,給他指一條路,為他想一個辦法,像之前那樣。

可——

蘭鳶山始終沒有醒。

他是這個世界上最狠心的人。

可以狠心和他說分手,可以狠心拋棄他,可以狠心就這麽陷入昏迷,躺在病床上,再也不回應他,只丟下他一個人養著孩子,一直到現在。

晚玉眼睛都要哭壞了。

蘭鳶山恨不得此時此刻就沖進屏幕裏安慰他,可是他卻忽然又覺身體無法控制,像是身下有什麽東西在固定著他的身體,讓他動彈不得,只能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晚玉哭完,又踉踉蹌蹌地出去了。

後來,畫面一轉,蘭鳶山從病床上移到了某一樣實驗室裏。

實驗室和地球上的大不相同,那裏面的研究員脖頸上也都戴著各式各樣的頸帶。

蘭鳶山和蘭君欽、蘭君也躺在三個不同的治療倉裏,穿著特制的服裝,身下則是碧綠的營養液。

“晚玉,你本就是多性人種星制造出的實驗體omega,如今與地球上的外星人類相愛生下的兩個alpha,都患有很嚴重的基因病。”

實驗室裏似乎有一個人在對晚玉說著什麽:

“他們陷入了昏迷之中,唯有不斷給他們的大腦增加刺激,才有可能蘇醒。”

“刺激?什麽樣的刺激?”蘭鳶山聽見晚玉問。

“什麽樣的情緒刺激都可以,但最直接且最有效,能讓人迅速清醒的,就是——

劇烈且反覆的痛苦的刺激。”

那人說:“我會按照最新的實驗研究,將你、你丈夫、還有兩個基因病alpha的意識接入到一個世界裏。你在這個世界裏,你或許會感受到痛苦,你的孩子們也會感受到痛苦,但沒關系,唯有痛苦且悲慘的遭遇才能讓他們更快的蘇醒,而你只是在幫助他們。”

“如果效果好的話,你的丈夫也會因此蘇醒。”

那人看著晚玉,低聲道:“晚玉........你願意嗎?”

蘭鳶山聽見晚玉沈默了很久。

空氣逐漸變的流動且粘滯起來,不知過了多久,蘭鳶山才聽見晚玉啞著聲開了口:

“我願意。”

“不過,許研究員,我有個要求。”

“你說。”

“我希望你能創造兩個數據團,將其一並投放在這個世界裏。”

“可以。”

許研究員道:“數據運行的指令是?”

“愛。”

晚玉說:“這兩個數據源自被創造出來的誕生伊始,背負的所有最高指令便是愛我的兩個孩子們。為此,他們可以不擇手段,也可以暴戾恣睢,但一切本性都不能違背‘愛’的指令。”

“不管在哪個世界,他們必須為了保護和愛我的孩子們活著,一直到他們死,都必須如此。”

“..........可以。”

蘭鳶山看著畫面上晚玉和那個穿著白衣的研究員反覆商討著什麽,最終,晚玉也換好特制的服裝,躺進了和蘭鳶山、蘭君也、蘭君欽一模一樣的治療艙裏。

密密麻麻的線被按在了他們的大腦上,很快,晚玉閉上了眼睛。

你準備好了嗎?

三——

二——

一——

“滴!系統綁定宿主成功,開啟第一任務世界,請宿主做好準備~”

消失許久卻又熟悉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蘭鳶山整個一激靈,像是應激一般,豁然站起。

面前的一切都如同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撥開,蘭鳶山面前的黑暗如同潮水般迅速散去。

他往前走了一步,下意識伸出手,追著那畫面散去的方向而去,似乎是想要握住什麽。

然後下一秒,他就被一雙柔軟而又白皙的手忽然握住。

他帶著他走出了意識的幻境和迷局裏。

蘭鳶山徹底清醒了。

原來,剛才蘇醒時,眼前閃過的一幕幕不過是他在夢境裏想念的愛人人影罷了。

而面前這個握著他手的,才是他真正的愛人的身軀。

蘭鳶山張了張嘴,內心沒來由地浮現出些許欣喜。

在強大的內生驅動力下,他終於開了口,生硬艱澀地喊出了那個名字:

“——晚玉。”

在這兩個字說出口的那一剎那,蘭鳶山面前白光一現。

熟悉的滴聲再度響了起來,但只響了一聲,便重歸於靜。

蘭鳶山緩緩擡起沈重的眼皮,看著面前熟悉的天花板,輕輕眨了眨眼睛。

他.........回來了。

指尖輕輕地顫動著,沒一會兒,像是有一股力量充盈了四肢八脈,蘭鳶山逐漸拿回了身體的主導權,咬了咬牙,借著力,艱難坐起。

方才在畫面裏見過的熟悉的病房擺設還是如此,沒有任何的變化,而遠處原本空空蕩蕩的沙發上則坐著一個容貌經年未改的人,正直直地看著他。

“你醒了?”

那人像是不敢置信一般,想要站起,卻怕自己這個動作過大,會驚擾了這個看起來美好的像夢一樣的畫面。

他怕他一站起身,就會發現這個場景不過是自己思戀蘭鳶山已久的幻夢,等一醒來,就會從天堂跌入地獄。

但下一秒,蘭鳶山沈穩而又安心的音調卻讓他的心一秒回歸了實處,

“嗯。”

他沒有說“我醒了”,而是直直地看向晚玉,低聲道:

“我回來了。”

他動了動指尖,對上晚玉委屈又無措的眼眶,緩緩擡起雙臂,慢慢張開,挑眉笑道:

“不抱一下嗎........寶貝兒?”

在最後一個字落入晚玉耳畔的那一瞬間,晚玉整個人身軀一顫,猛地直起了身。

一滴又一滴的眼淚從他眼眶中落了下來,像是晶瑩的珍珠,沾濕了他依舊未曾更改的容顏。

十六年。

他在夢裏等了他十六年,而他在夢外也等了他十六年。

或許,從來沒有誰欠誰的。

只是上天和這對有情人開了一個殘忍的玩笑,兜兜轉轉,如今,他們才得到了該有的圓滿。

“抱一下吧。”蘭鳶山看著遠處的晚玉,嘆息:

“孩子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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