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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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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

又是一場大雪,殿內暖著熱酒,屋外雪花紛飛,隱隱措措的紅衣融入白茫茫一片之中,再往後是幾只小妖來回打著雪仗,飄灑天地。

汀蘭從內殿走了出來,撐起傘,往十五頭上一遮,“這熊祁也真是的,給主上撐傘,卻自個跑去胡鬧。”

“是我讓他去的。”她剛才讓熊祁去送傘的,雖然那傘最後不過也是成了風雪的點綴。

汀蘭陪侍在旁,見十五望著雪地,思緒卻有渙散,大概能猜到十五的心思,其實這些年,妖界已經慢慢不再提起阿梨的名字,更有時她都恍惚,那已經是很深處的一縷影子,絲毫抓不著。

“聽說是個小霸王。”

沒頭沒尾,汀蘭卻知十五說的是誰,“出生即是名門世家,又自有極高的天賦,據說離明宗久未出山的大長老都親自見了,免不了驕矜些。”

“她那性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管住。”

“主上寬心,說來還怪,那小霸王攪天亂地,什麽都敢做,就是到了娘親身邊,最是乖巧。”

寧十五笑了,還是不敢想象這樣的阿梨究竟是何模樣,但如今能聽到她所求終是如願,也不枉曾經。

“她的生辰快到了,下旬讓熊祁將書房上三紫檀木盒裏的東西帶去珩州吧。”

汀蘭應下,轉身陪著十五進殿。

春來發芽,一片生機,寧十五卻有些困頓,實在是鵬丞的章本太過冗長。

她對此抗議過多次,卻被反駁說她是被虎鏘他們降低了審美,惹得虎鏘當場將大錘祭了出來,要不是想到大殿又要因此修繕,最後還得承受貔合那一陣無窮無盡的牢騷,她真想讓兩個打一架算了。

不知道,是現在妖界太過平和,還是怎麽回事,兩位似乎沒什麽政事大事要談,天天揪著末枝小事就要吵起來,進而出手。

“你們要不然成個家吧。”

寧十五一句話直接讓殿下水火不容的兩位同時轉過身,像看著鬼似地看她。

“你祖父。”她指了指鵬丞,又指向虎鏘,“還有你爹,他們之前找過我不少次了。”

“王上,你今天吃錯了藥,還是練功走火了?”

虎鏘一句話讓十五皺起了眉,她轉向鵬丞,“你說的對,是要讓他學得文雅些。”

鵬丞應是,不過還是毫不客氣補了一句:“此話粗鄙,但妖王您的確反常。”繼而,又臉色紛呈,似難言之隱,又終鼓起勇氣,“王上,是否看上哪族俊秀,我等可為你上門納禮。”

“原來是妖王你看上小子,想要成親。”虎鏘再次大喇叭喊出,“是哪個小子,竟能讓王上你動心。”

想了妖界所有的雄性,也沒看見王上和哪位走得近,“該不會是他吧?”

被指的濁澈差點嚇軟了腿,別害他啊。

虎鏘卻越覺有理,當初王上就是見這小白鶴長得俊秀,才放在身邊的。

濁澈就要滾下殿階了,就是一旁的汀蘭幾次色變,也要憋不住笑。

座上的寧十五已是臉色鐵青,只有一字:“滾。”

伴隨而起,是一聲巨響,遠自天際,殿上皆變,齊往殿外。

“是忘川。”

“忘川?”虎鏘心有不穩,看向十五,只等一聲令下。

但十五和鵬丞卻臉色不妙。

“我帶去查看?”

寧十五搖頭,轉身對鵬丞:“你鎮守妖界,妖令唯你出。”

鵬丞應聲,不放心:“你一個人去,恐有不妥。”

虎鏘連忙在旁開口:“我陪主上去。”

寧十五直接拒絕:“你整軍暫禦妖界,輔令鵬丞,切記不可輕舉妄動。”

虎鏘還想再說,被鵬丞按下,“妖界我們必定守好。”

寧十五不再多言,幾個瞬行,已經消失於妖界。

虎鏘看著鵬丞,明顯他知道些什麽:“你到底瞞了什麽?”

鵬丞沒有說,而是讓虎鏘備軍護住妖界。

而另一邊的十五趕到忘川之時,看到的是惡鬼遍生,不斷漂浮,游出忘川,上岸者,數不勝數,有啃噬生靈者,也有附身其上……

她一掌而出,擊殺惡魂數十,可魂靈最是數多,無法除盡,幻化出永清劍,一劍劈下,裂下數十裏。

偶得喘息的生靈翻而上逃躥,卻又被惡鬼附上,惡鬼附靈者,極難驅除,如若擊殺,只怕是隨魂而散。

她還沒來得及上前,已有一人從後而來,抵住那人後背,強附靈力,縛束惡魂,剝體而出。

惡魂被拔,丟入忘川,是人間宗門的弟子。

再往後看,已有一大群宗門子弟趕到,而忘川一雪落下,冰凍一寸,她看向川畔的身影,飛身而上,從後助力。

陸景行回身一望,繼而回頭,再以靈力凍結川畔再往回一寸。

兩人手往外一撤,再尋忘川之彼岸,艄公早已沒了身影,相對而望,一即而同,飛劍而上,疊劍雙行,陸景行在前,強禦劍而飛,寧十五斬忘川惡鬼攀上。

一番費心費力,終到彼岸,見到的卻是忘川數神而列。

寧十五和陸景行踏上忘川,卻不敢發一言,湛淵在最前,而後一圈站著列神,包括此前昆侖山所見的刑什都在。

他們共同設法,穩住輪回井不斷外洩的靈力。

不知他們已經維持此陣多久,忘川沒有日夜,無法感知時間的流逝,他們只能從遙不相見的彼岸緩緩感知時間的流逝。

直至輪回井噴湧的靈力終於緩緩下降,他們才撤了手,但陣依在,眾神盤腿坐下,是在護陣。

湛淵轉身,到了他們眼前:“那邊如何了?”

陸景行開口:“暫時穩住。”此次事發突然,更是駭人聽聞,即是天下宗門齊到忘川,也趕不及阻止那些惡魂四散,“只是那些惡魂似乎有些不一般。”

那些魂魄身上不止是鬼力,更附有其他的力量。

“是魔尊?”寧十五剛才出手的時候,也感知到那力量,很是熟悉,她層碰到過兩次。“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魔尊破了封印。”

“怎麽可能?”寧十五大驚,但更快想到還有一個身影,上岸如此之久,卻絲毫沒有見到,“孟伊呢?”

“她離開了。”

離開,寧十五似乎不敢相信聽到的,怎麽可能,不是說她不可能離開忘川嗎?

“魔尊幫她離開的,應是作為交換,她幫魔尊突破了封印。”

“怎麽會?”寧十五呢喃出聲,突然又明白,怎麽不會。

她擡頭看著湛淵,卻還是想不通魔尊究竟如何幫孟伊離開忘川,如果真有離開忘川的辦法,孟伊不可能被困在忘川如此之久。

而除了這個,她不相信孟伊會被蠱惑,否則湛淵怎麽會如此放心將魔尊封印在忘川。

“是我的錯。”

封印魔尊於忘川就是避開六界耳目,除了神界幾位帝君,幾無人所曉。

而且在封印外面他還特意加了禁言咒和隱像陣,每一段時間,他就會加固法陣。

為的就是杜絕高修蠱惑外界之心的可能。

可他已經無以為繼封印,又在山河卷找到破解之法時,便松了警惕,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那次回溯之陣,還是讓高修抓到了漏洞。

沒想到五百年,他還能隱忍至此,那段時間列昀在忘川竟未發現絲毫的問題,而孟伊終究是他疏忽才造成如今慘劇。

“你知道是嗎?”

湛淵沒有否認。

“但你一直漠視。”寧十五仇恨般看著他,她不敢想象孟伊的絕望,這數千萬年的寂寞她究竟是如何熬過來的。

一旁的陸景行還沒從魔尊封印此處的意外中走出,就聽十五與湛淵往來的謎語,隱約中更是大驚,見十五似有失控,往十五身前挪了一步。

“所以,忘川要回覆往昔,是要依靠那位孟伊姑娘。”

湛淵閉上眼,卻不得不承認這個殘忍的事實,輪回井,忘川,鬼界,皆系於孟伊一身。

沒有孟伊,所有的生靈無法再進入輪回井,而輪回井也將倒溯所有的靈源,那力量一旦洩出,整個忘川的魂靈將徹底四散,繼而六界所有的魂靈都將失去指引,陷入大亂。

“必須找回她?”陸景行突然明白了這種殘忍。

“只有她可以讓輪回井重回往昔,即使是我等眾神之力,只能堪堪維持此處數年平靜。”

寧十五看著前面維持法陣的上神,再看忘川不斷翻湧的魂靈,還有天際遠處依然能依稀聽到的哭喊。

她終是什麽都未能說出其他的話,而是轉問另一個:“魔尊呢?”

“他剛破出封印,現在是他最微弱之時。”湛淵握緊手中的承影,什麽意思,不言自明。

“你知道他在哪?”

湛淵並不確定:“只有往魔界一探。”

“我跟你一起去。”

陸景行在旁點頭。

寧十五和陸景行跟著湛淵到了衡寂山。

如果說忘川是失去了時間,那衡寂山就是被時間拋棄了。

這四周沒有任何的生靈,只有一片荒蕪,置身其中,只有寂靜,靜到風一旦吹過,就是鉆入骨頭的冰冷。

“這就是魔界?”

湛淵點頭,往前一步,將承影擲入沙土中,幅度大開,雙手祭出一法器,形似盾,附著藍光,隨著湛淵不斷施力,藍光越大,不時,風沙大起。

寧十五擡手遮沙,雙耳卻聽到不尋常之聲,越來越近,直至轟隆一片起,竟見眼前出現一片極窄的黑洞。

只見湛淵拿起劍,朝著他們點頭示意,迅速地穿過黑洞。

寧十五和陸景行緊跟在後,跳入了黑洞中,隨之邁入了結界。

入眼就是昏暗,怪石林立,與界外似乎並無不同,只有一片死寂。

“這就是魔界?”

和想象中的不一樣,湛淵轉身探出二物:“這是神界附息丹,服用之後,會沾惹周圍的氣息,等會兒要是碰上魔族,不會惹他們懷疑。”

十五伸手接過,“魔族如此可怕嗎?”

“我們三個就算是修為再深,也抵擋不住魔族傾巢而出。”

陸景行率先服下,此刻的確是秘密而來,不必為這些節外生枝。

寧十五點頭,算是接受,服下丹藥,繼續跟在湛淵身後。

魔界完全出乎她的想象,她見到不止是陰森、殺戮,更多的是絕望,人間並不是沒有相殘之事,但卻不是如此毫無憐憫。

他們就像麻木了,眼裏只剩下殺戮,閃著的光都是嗜血欲望。

她突然覺得附息丹並沒有什麽用。

因為但凡陷入此境,無論是誰,都會成為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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