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番外-林女生與林建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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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4章 番外-林女生與林建喬
“快點快點!”林女生催促道。
徐秋水卻站定腳步,轉身看向林府。
林女生急忙上前道:“別看了,到京城之後,我定買個更大的宅子給你!”
徐秋水卻轉頭白了他一眼,“我可不是心疼這宅子。”
林女生看了看已經整裝待發的車隊,嘆了一聲,“你是不是不想回京?”
徐秋水低低垂下了頭,“我已經多少年沒回去了……”
“所以才要風風光光地回去呀!”林女生重重握了下她的肩膀,“你不回去,他們只當你是死了,可是這回,你偏偏要風風光光回去!”
這是徐秋水能做出來的事,可是她不知怎的,竟然還是站著沒動,看向遠方的目光之中,竟帶了隱隱的惆悵,“我怕我回去,會忍不住替他們求情。”
林女生許久沒有說話。
良久,他才道:“若是你想替他們求情,也不是不可,別想太多。”
“可是……”徐秋水忽的轉頭看他,“你不會覺得我優柔寡斷嗎?”
“呵!”林女生忽的笑了,“這世上,誰能永遠殺伐決斷?誰沒有個在意的人?就算是有些優柔寡斷又如何?只要你想做,便去做好了。若是你一個求情怕不夠,我便與你一道,反正皇上他還欠著我一個侯爺的位置,大不了我不要了!”
徐秋水看向他的目光瞬間驚愕,“你、你真願意救他們?”
林女生撇了撇嘴,“我是不願意的,不過只要你願意,那我便也勉強願意了!”
徐秋水噗嗤一笑,“林二木,真沒看出來,你待我這麽好!”
林女生忽的換上嫌棄的表情,上下打量了她一邊,“你先上車,我去找點藥材。”
“你找藥材做什麽?”徐秋水納悶道。
林女生頭也不回往前走,甩下一句話:“治治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麽了?”等他走出好遠,徐秋水方才反應過來。
她會心一笑,朝著馬車走去。
此時,才是十月初,京中戰報一傳來,林女生便打算動身了。
林女生說,京城才是他施展的天地。
他說,江南肯定會在京城定居,他老了,徒弟在哪,他就在哪。
他還說,到時候他們搬到京城,就在江南何田田附近置辦一處宅子,所以得盡快出發。
隊伍於清晨出發,今日天氣正好,陽光普照,想來一路還能少受些寒冷。
只是才一出城,車隊忽然就停下了。
徐秋水急忙探頭出去,卻被林女生給攔住了,他一臉凝重地看著她道:“秋水,待會兒要是聽到我喊走,你就趕緊帶著小木和徐佳徐盼走!”
“你說什麽?”徐秋水納悶地看著他。
卻見林女生匆匆塞給她一個瓷瓶,甩下句“此藥可解百毒”,然後便急忙忙地下了車。
這下徐秋水更納悶了,她探頭出去,就隱隱瞧見車隊最前面站著一隊人,而林女生走到前面的馬車旁,說了幾句,便又往前去。
那人她並不認識,但看神情,總覺得那人好像不懷好意。
就在徐秋水想要下車一探究竟之時,徐佳領著徐盼上了車。
“師父,怎麽回事?”徐佳急聲道。
徐秋水搖頭,準備下車,“我去看看。”
“不行!”徐佳一把拉住了她,“林老說了,讓咱們隨時準備走。”
徐秋水的表情頓時凝重了起來,她握了握拳,又坐了回去。
林女生雖然隨性,但他這樣安排,必然有他的道理。
此時,林女生已經緩緩走到了隊伍最前。
“你來給我送行?”他輕笑一聲,說得無比輕松。
在他面前的,是林建喬。
林建喬陰仄仄地瞥了他一眼,隨後又瞥了眼自己帶來的那一隊人,方才道:“送行?也可以這麽說。”
顯然,他並沒懷著好意。
林女生卻顯得十分淡然,他轉頭看了看車隊,再看向林建喬的時候,刻意壓了壓聲音:“禍不及家人,你想怎樣都成,讓他們走。”
“禍不及家人?”林建喬勾起唇角,帶著譏嘲道,“當真不及家人?”
林女生並沒反駁,他嘆了口氣,“你堅持這樣想,我也無計可施。既然這樣的話……”
他轉頭,看著相隔甚遠的馬車,看著車中徐秋水探出的頭,沈默了好一陣。
“不用看了!”林建喬忽然不耐煩道,“我帶來的都是高手,你們一個都跑不掉!”
林女生轉頭過來,忽的哈哈大笑起來。
“你笑什麽?死到臨頭,你笑什麽?”林建喬被他笑得有些心虛。
林女生沒答,還是笑著,笑得林建喬不耐煩,直接一擡手。
他這一擡手,那一隊人還以為他要暗算林建喬,當即靠攏了些。
那些人靠攏過來的一瞬間,林女生忽的一擡手,不知撒了些什麽粉末,與此同時,他高喝一聲:“走!”
林建喬帶來的人忽的被這粉末一揚,一個個都咳了起來,就是這麽片刻間,一輛馬車忽的朝著他們沖了過來。
那馬車來勢甚猛,這些人包括林建喬,全都在咳嗽,根本無力抵擋,他們若不想被馬車踏過,只得讓道。
倉促間,馬車疾馳而去,林建喬忍著劇烈的咳嗽來到林女生身旁,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
林女生看向他的目光十分深沈,聲音亦然,“你真就這麽想讓我死?”
林建喬一邊咳一邊道:“為什麽……咳咳咳……為什麽不?!”
林女生嘆了一聲,“有些事並非我所為,你心裏很清楚。”
林建喬摸出個瓷瓶,倒了顆藥丸服下,然後又把瓷瓶扔給其中一人,這才又道:“是不是你所為又怎樣?反正你娘欠我的,欠我一條命,理當你來還!”
粉末散去,那一隊人服下藥丸,已然止住咳嗽,一個個都站在不遠處,拔刀卻不敢上前。
“動手啊!”林建喬高喝道,“我給你們的藥丸能解百毒,不必怕他!”
說完,他惡毒地盯著林女生,唇角一勾,“我可是天下聞名的毒醫,林女生,我不會再對你手下留情了!”
那一隊人聽了這些,膽子大了些,又圍了上來。
林女生淡淡一笑,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只是道:“不知若是二皇子派人刺殺逍遙侯,皇上知道了,他還能不能入京呢?”
那隊人登時頓住了腳步。
林建喬急了,沖著他們喊道:“他說的你們也信?他哪裏是什麽逍遙侯?也沒有人知道你們是二皇子的人!”
那些人聽了,互相看看,卻並沒有當即上前。
林女生哈哈一笑,“我早就看出你們是二皇子的人了,瞧瞧你們那劍,那衣裳,不光我知道,方才馬車上的人也知道。”
說完,他又故意神秘道:“車上的人,其實你們也認識。”
那些人面上的表情更加猶疑。
林建喬急了,“追啊!那你們便追啊!把他們追回來!”
“追上不難,打得過才算。”林女生又不急不緩道了一句。
說完了,他瞥了眼那些人的神情,又補了一句:“至於逍遙侯,你們若是能得見天顏,可以親自一問。哦對,你們未必能見到皇上,畢竟二皇子都未必得見咯!”
這話說完,領頭的竟對著林建喬一拱手,“對不住了,我們得撤!”
他說完,一隊人轉身便跑,林建喬怎麽喊他們都不帶回頭的。
林建喬大怒,一把拽住了林女生的衣領,怒聲喝道:“就算只剩我一個,我也能殺了你!”
見這情形,車隊的車夫們似有上前的意思。
林女生高喊道:“他身上到處都是毒,你們躲遠些!”
車夫都是雇來的,一聽這話,誰還敢上前,一個個轉身便跑了。
林女生再看向林建喬,他不躲不閃,只是很沈痛地看著他,又問了一遍:“你真要殺我?”
林建喬眸中迸出怒火,“我想殺你,已經六十五年了!”
“呵!”林女生輕笑了一聲,隨後語重心長道,“建喬,二皇子成不了氣候,你最好別跟他扯上關系!”
“你別假惺惺的!”林建喬忽的掏出一顆紅色藥丸,舉到了他面前,“你娘心思歹毒,你會是什麽好東西?可惜你娘她自己心虛,早早就死了,我沒能親手殺了她!今日,我便殺了你,給我母親償命!”
“你母親她……”
林女生才開口,林建喬趁勢將藥丸塞進了他嘴裏,還用力捂住了他的口鼻,迫使林女生把藥丸吞了下去。
藥丸下肚,林女生忽的踉蹡了一步,林建喬松手,一推,他便癱坐在了地上。
見狀,林建喬顯得雀躍起來,他沖著林女生哈哈大笑起來,“你知道嗎?這毒是我新煉的,服下之後,一炷香後便會渾身發癢,癢到骨頭裏,再一炷香,你會忍不住撓爛自己的肌膚,但還是沒用,你會又癢又疼,滿地打滾,最後在又疼又癢之中死去。”
林女生坐在地上喘著粗氣,“你、你就這麽恨我?”
“我恨!我恨你!恨你為什麽有爹又有娘!”林建喬咆哮道,“我恨你娘,她為什麽要殺了我娘?我也恨那個爹,他為什麽對我不聞不問?!”
林女生遙遙地望著他,眸光中盡是沈痛,“你還記不記得,那次你負氣跑出去,爹去追你時下了大雨,他不留神滑倒摔斷了腿……”
“你閉嘴!”林建喬打斷了他的話,“要不是他不肯相信,是你娘殺了我娘,還說我胡言亂語,要責罰於我,我怎麽可能跑出去?那是他活該!活該!”
“那你可還記得,每次你被罰,都是我偷偷給你送吃的……”
“閉嘴!我讓你閉嘴!”林建喬指著他喝道,“你為什麽不說?我娘生我難產的時候,你已經五歲了,她們說你就在屋外,眼睜睜看著你娘攔著大夫不讓進去,你為什麽不說?!”
他的雙眼通紅,人已有些癲狂,顯然已經憤怒到了極點。
林女生沈默了片刻,才道:“我不知道你是聽誰說的,但我想,她們肯定沒說過,你娘活著的時候,曾弄掉過我娘的孩子……”他說著,抓了抓脖頸。
“那又怎樣?一個沒成型的孩子罷了!”林建喬喊了一聲,然後便蹲在他面前,露出了陰險的笑容,“開始了吧?別著急,待會兒會讓你更舒坦!”
說完,他眸中閃過快意,哈哈一笑,“別的我都不管,我只知道,是你娘攔下了大夫,是她害死了我娘,我沒能殺了她,便一定要殺了你!”
林女生果然撓得更重了些,撓過脖頸,又開始伸進衣服裏面去撓,他的神情也漸漸開始痛楚起來,但他還是道:“說到底,那些都是她們之間的事,你莫非不記得,你小時候最怕打雷,每次打雷的時候,都是我抱著你……”
“呵!”林建喬冷笑,“你說這些做什麽?想要讓我給你解藥?我告訴你,我不可能給你!因為我根本沒有……”
“不必!”林女生悲戚一笑,“自打你聽說了這事,你追了我幾十年,給我下過成千上百次毒,我確實疲憊了,罷了罷了,就這樣吧,你非要覺得是我欠了你的,那便是吧,就這樣了了,也了了你心裏的一樁事。”
見他並沒有哀求,林建喬似乎有些意外,也似乎有些失落,他蹲了下來,湊近,面目猙獰,“你求我啊?求我啊?你要是求我,我或許會給你想想辦法!”
“不必了!”林女生表情痛苦,但語氣中卻帶著一種莫名的輕松,“真的不必,不就是又癢又疼嗎?總好過……心疼……”
林建喬眸光一閃,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領,怒聲喝道:“你不是還有個幼子嗎?你不是有個心愛的妻子嗎?你怎麽就不想活?怎麽就不肯求我?!”
“我求你……你肯放過我嗎?”林女生慘笑起來,“我不是沒求過你,我求你忘了那些,求你好好活下去,求你想一想,你我是這世上唯一的血親,可你、可你從來都沒答應過……”
他越說,手動得越快,表情越是痛苦,看起來應該進入了林建喬說的,最痛苦的時刻。
林建喬怔了片刻,呆呆地看著他,看著他忽的牙關緊咬,看著他在地上打起滾來,看著他咬牙低吼,他終於撲了上去。
“林女生!你求我!我有解藥的!你求我我就給你!”他喊道。
可此時,林女生似乎已經到了毒入骨髓的時刻,並沒有回答他,只是很痛苦很痛苦的樣子。
“林女生!”林建喬忽的高喊了一聲,然後便朝著懷中摸去,慌亂地將一顆藥丸塞進了他口中,“你起來!你給我起來!你再跟我鬥啊!”
然而,即便服下了解藥,林女生卻依然沒有起來,他的氣息卻來越急促,越來越微弱。
“林女生!林女生!”林建喬拽著他的衣領搖晃,高聲著。
可或許是晚了,林女生並沒有起來,反而再也沒動。
“他死了?!”林建喬忽的搭上了他的脈搏。
他震怒的眼神忽的一轉,轉為震驚。
他驀的縮手,後退,林女生的屍首便滾落地上,維持著之前抓癢的姿勢,一動不動。
林建喬目中的震驚漣漪一般散去,轉而,便換上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時候已經不早,官道上行人多了起來,一輛馬車駛過,車中人探頭看著停滯的一隊馬車,直看到倒在地上的林女生,和跪坐那裏不動的林建喬,這才倉皇地掩住了車簾。
許是被馬車驚動,林建喬呆滯許久,終於有了動靜。
他喉嚨裏發出悶悶一聲,不知是冷笑還是哽咽,隨即胸口劇烈起伏,身子一軟,兩手撐在了地上。
這許久,他晃神了。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林女生說的,爹去追他,摔斷了腿……
那次,他把一包耗子藥放在了大娘的飯裏,可家中黃狗頑皮,打翻了飯碗,還偷吃了飯。
一家人萬分震驚,他突然跳出來斥責,說是大娘殺了他娘。
意識到是他下的毒,爹自然憤怒不已,便要責打,是林女生擋住了爹,他才跑掉。
後來的事他是聽林女生說的,他再見爹的時候,確實是斷了腿躺在床上。
打是免了,但關柴房還是免不得,飯食自然也不比之前,林女生每日都會從小窗給他送飯菜來。
那日大雨,雷聲不斷,他嚇得縮在柴堆裏,卻忽然聽到,林女生在小窗喊他。
那時候林女生已經全身濕透,但飯菜卻被裝在食盒裏,一點都沒濕。
“阿喬,快過來,趁熱吃!”林女生在窗口招呼道。
林建喬從柴堆裏探出頭來,就見林女生正抹著臉上的水,一邊把食盒遞過來,那張臉上的笑容,他至今難忘。
“阿喬,怕了吧?拉著我的手!”
“阿喬,我知你還年幼,定是被人蠱惑,你認個錯,爹會原諒你的。”
“算了算了,既然你不想認錯,我去替你說情,只怕你還得委屈上幾日。”
林建喬忽的回過神來,再看一動不動的林女生,不知怎的,鼻翼忽然一酸。
那些是遠的,近的,便是他到荊九郡之後。
幾年未見,林女生看他的眼神,亦如當年那般溫潤和善,可他卻說自己中了劇毒,自己都解不了的那種。
林女生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吞下了他給的毒藥,說是定會幫他做出解藥,不然,便與他同死。
那一眼,或許當時就已看穿這是個陰謀。
這解藥並不難,但林建喬卻早已把其中最重要的鉤藤一購而空,絕無可能做出解藥。
此時,看著林女生的背影,林建喬又想起他的那個眼神。
好像在他面前一般,怎麽都揮之不去。
“兄、兄長……”林建喬忽的沙啞出聲,沖著林女生喚了一聲。
可人已去,怎可能喚醒?
他想起身,卻發現自己雙腿酸軟。
忽的傳來人聲,許是打官道上過的行人,他大概是怕人瞧見這情形,便膝行上前,抱住了林女生的屍首。
“兄長!兄長!”他急喚了幾聲。
任誰看來,這都是一隊情深的好兄弟。
“這位阿伯,這是怎麽了?”行人好心問道。
林建喬轉頭過去,臉上帶著淚痕,“我兄長他、他暴斃了……”
“唉真是可惜,可需要幫手?”
林建喬哀聲:“多謝,我自會好生安葬。”
行人嗟嘆而去,可林建喬再轉頭回來,眼淚卻沒收住。
“我是不是錯了?”林建喬喃喃著,“她們的事,與你我何幹?即便不是一奶同胞,可自小你我便是好兄弟……”
忽而,他的眉頭蹙了起來,急急搖頭道:“不!你是她的兒子,生我的時候你已經五歲,你完全可以阻止她……”
“不不不!”他又緩緩搖頭,“我在想什麽?那年我給你娘下耗子藥,也是五歲,爹一瞪眼我便嚇得跑了,你怎可能去違抗你娘?”
忽的,他將林女生又放回地上,匆匆在袖袋裏摸了起來。
許是慌亂,他竟沒找到,又急忙把袖袋翻了過來,將其中東西全都倒在了地上,這才找出一個小瓷瓶來。
“這是回魂丹!你給的!”他一邊說,一邊將其中藥丸塞進林女生嘴裏。
塞了一顆不夠,又一顆,再一顆。
可林女生緊緊咬著牙關,壓根就餵不進去,他一急,便用力去掰他的嘴。
“噗!”
“呃!”
林女生忽的出了一聲,林建喬被嚇了一跳。
“我早說了,這回魂丹一次一粒就成,那東西可貴了!”林女生坐起身來,失笑看著他。
林建喬先是愕然,而後眼神漸漸含了怒氣,“你、你詐死?”
“上回要不是你藏著鉤藤,用不得三日我便能調出解藥來,我就防備著你這一手,所以早就做了能解百毒的藥!”林女生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只是林建喬的藥似乎並非一點沒用,林女生還在撓。
林建喬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不可能!這是我才做的!”
林女生撣了撣身上的土,“上次我在你屋裏,聞到了大量茵陳的味道,就知道你新制的毒藥跟瘙癢有關,所以便在解毒丸裏加了止癢的藥草。所以其實我並沒那麽癢。”
他一邊說,一邊又撓了撓。
林建喬沈著臉道:“林女生!你竟然騙我!”
林女生轉頭過來,頑皮一笑,“方才不還叫兄長嗎?怎麽又呼名喚姓了?”
“你!”林建喬這才想起自己該站起來,只是他跪坐太久,雙腿發麻,忽的就是一個趔趄。
林女生急忙上前扶住了他,林建喬下意識便要甩掉他的手,卻被林女生緊緊握住。
“其實,我那解毒丸還差一點。”林女生誠懇地看著他,“要不是我服了詐死的藥,只怕是未必扛得住。你這毒術,為兄甚是佩服。”
這句好像讓林建喬舒暢了許多,他瞥了林女生一眼,唇角帶著微微得意,“要不是我給你服下解藥,我看你也未必能醒過來。”
“那是那是,為兄甚是佩服你。”林女生說著,便對著他溫良一笑。
可林建喬卻並沒有回之一笑,而是甩開他的手,轉身往京城方向而去。
“還挺遠的,你趕輛車吧!”林女生沖著他的背影喊。
“我才不!我偏要看你自己怎麽把那些車趕走!”林建喬留下了一個倔強的背影。
林女生卻沒放棄,還在喊:“我去京城,你不去嗎?”
林建喬也不知是沒聽見,還是不想搭理他,頭都不回。
林女生站在原地,咧著嘴笑了起來,隨後又嘆了一聲,“都這把年紀了,還小孩子似的!”
忽的,身後傳來馬車聲,林女生還以為是過路行人,便往一邊讓了讓。
確實,一共十輛馬車,走了一輛還剩九輛,車夫全跑了,他還真不知道怎麽把車趕走。
馬車驟然停在了他身後,林女生只是一個回頭的功夫,便有人撲進了他懷裏。
“你真是氣死我了!”徐秋水帶著哭腔的聲音自他懷中傳來。
林女生先是一僵,隨後便呵呵笑了起來,“你也要把我氣死咯!”
“你還說!”徐秋水擡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你知不知道,方才我見你一動不動,還以為、還以為……”
林女生撇著嘴看她,“你以為我死了都不出來,還真是夠狠!”
“我!”徐秋水一下子就被他氣得不哭了,“我又不傻,萬一咱們都死了,小木怎麽辦?徐佳怎麽辦?她還沒定親呢!還有徐盼……”
“這就對咯!”林女生呵呵笑著,但目光卻越來越深沈,“秋水,我比你年長,總有一日要走在你前頭……”
“你瞎說!”徐秋水說著便來捂他的嘴。
林女生卻握住了她的手,繼續道:“這話就算不說,莫非就不會發生?到了那一日,你要好好活下去,就算是你再有了心上之人,便也是好……”
徐秋水瞪他一眼,正想開口,卻聽徐佳笑呵呵出聲:“林老您還真是寬容大度,卻不知道我師父方才都說了,要是您真活不過來,她就要把小木交給我呢!”
徐秋水急忙轉頭,狠狠瞪了她一眼。
徐佳卻一點都不怕似的,跳下馬車,然後將徐盼抱了下來,抱怨道:“我說師父,您可別給我找事了,我還沒成親就拖著幾個孩子,您還讓我怎麽嫁人?”
徐秋水失笑道:“你這丫頭,看來是想嫁人了?等著,一進京,我馬上就給你尋個人家!”
“我?”徐佳的目光飄遠,笑著道,“您可得給我找個安分的,不然怕是我得把京城的蓋子給掀起來!”
“這孩子,我喜歡!”林女生哈哈大笑。
這一路,就在笑聲之中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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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快點!”林女生催促道。
徐秋水卻站定腳步,轉身看向林府。
林女生急忙上前道:“別看了,到京城之後,我定買個更大的宅子給你!”
徐秋水卻轉頭白了他一眼,“我可不是心疼這宅子。”
林女生看了看已經整裝待發的車隊,嘆了一聲,“你是不是不想回京?”
徐秋水低低垂下了頭,“我已經多少年沒回去了……”
“所以才要風風光光地回去呀!”林女生重重握了下她的肩膀,“你不回去,他們只當你是死了,可是這回,你偏偏要風風光光回去!”
這是徐秋水能做出來的事,可是她不知怎的,竟然還是站著沒動,看向遠方的目光之中,竟帶了隱隱的惆悵,“我怕我回去,會忍不住替他們求情。”
林女生許久沒有說話。
良久,他才道:“若是你想替他們求情,也不是不可,別想太多。”
“可是……”徐秋水忽的轉頭看他,“你不會覺得我優柔寡斷嗎?”
“呵!”林女生忽的笑了,“這世上,誰能永遠殺伐決斷?誰沒有個在意的人?就算是有些優柔寡斷又如何?只要你想做,便去做好了。若是你一個求情怕不夠,我便與你一道,反正皇上他還欠著我一個侯爺的位置,大不了我不要了!”
徐秋水看向他的目光瞬間驚愕,“你、你真願意救他們?”
林女生撇了撇嘴,“我是不願意的,不過只要你願意,那我便也勉強願意了!”
徐秋水噗嗤一笑,“林二木,真沒看出來,你待我這麽好!”
林女生忽的換上嫌棄的表情,上下打量了她一邊,“你先上車,我去找點藥材。”
“你找藥材做什麽?”徐秋水納悶道。
林女生頭也不回往前走,甩下一句話:“治治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麽了?”等他走出好遠,徐秋水方才反應過來。
她會心一笑,朝著馬車走去。
此時,才是十月初,京中戰報一傳來,林女生便打算動身了。
林女生說,京城才是他施展的天地。
他說,江南肯定會在京城定居,他老了,徒弟在哪,他就在哪。
他還說,到時候他們搬到京城,就在江南何田田附近置辦一處宅子,所以得盡快出發。
隊伍於清晨出發,今日天氣正好,陽光普照,想來一路還能少受些寒冷。
只是才一出城,車隊忽然就停下了。
徐秋水急忙探頭出去,卻被林女生給攔住了,他一臉凝重地看著她道:“秋水,待會兒要是聽到我喊走,你就趕緊帶著小木和徐佳徐盼走!”
“你說什麽?”徐秋水納悶地看著他。
卻見林女生匆匆塞給她一個瓷瓶,甩下句“此藥可解百毒”,然後便急忙忙地下了車。
這下徐秋水更納悶了,她探頭出去,就隱隱瞧見車隊最前面站著一隊人,而林女生走到前面的馬車旁,說了幾句,便又往前去。
那人她並不認識,但看神情,總覺得那人好像不懷好意。
就在徐秋水想要下車一探究竟之時,徐佳領著徐盼上了車。
“師父,怎麽回事?”徐佳急聲道。
徐秋水搖頭,準備下車,“我去看看。”
“不行!”徐佳一把拉住了她,“林老說了,讓咱們隨時準備走。”
徐秋水的表情頓時凝重了起來,她握了握拳,又坐了回去。
林女生雖然隨性,但他這樣安排,必然有他的道理。
此時,林女生已經緩緩走到了隊伍最前。
“你來給我送行?”他輕笑一聲,說得無比輕松。
在他面前的,是林建喬。
林建喬陰仄仄地瞥了他一眼,隨後又瞥了眼自己帶來的那一隊人,方才道:“送行?也可以這麽說。”
顯然,他並沒懷著好意。
林女生卻顯得十分淡然,他轉頭看了看車隊,再看向林建喬的時候,刻意壓了壓聲音:“禍不及家人,你想怎樣都成,讓他們走。”
“禍不及家人?”林建喬勾起唇角,帶著譏嘲道,“當真不及家人?”
林女生並沒反駁,他嘆了口氣,“你堅持這樣想,我也無計可施。既然這樣的話……”
他轉頭,看著相隔甚遠的馬車,看著車中徐秋水探出的頭,沈默了好一陣。
“不用看了!”林建喬忽然不耐煩道,“我帶來的都是高手,你們一個都跑不掉!”
林女生轉頭過來,忽的哈哈大笑起來。
“你笑什麽?死到臨頭,你笑什麽?”林建喬被他笑得有些心虛。
林女生沒答,還是笑著,笑得林建喬不耐煩,直接一擡手。
他這一擡手,那一隊人還以為他要暗算林建喬,當即靠攏了些。
那些人靠攏過來的一瞬間,林女生忽的一擡手,不知撒了些什麽粉末,與此同時,他高喝一聲:“走!”
林建喬帶來的人忽的被這粉末一揚,一個個都咳了起來,就是這麽片刻間,一輛馬車忽的朝著他們沖了過來。
那馬車來勢甚猛,這些人包括林建喬,全都在咳嗽,根本無力抵擋,他們若不想被馬車踏過,只得讓道。
倉促間,馬車疾馳而去,林建喬忍著劇烈的咳嗽來到林女生身旁,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
林女生看向他的目光十分深沈,聲音亦然,“你真就這麽想讓我死?”
林建喬一邊咳一邊道:“為什麽……咳咳咳……為什麽不?!”
林女生嘆了一聲,“有些事並非我所為,你心裏很清楚。”
林建喬摸出個瓷瓶,倒了顆藥丸服下,然後又把瓷瓶扔給其中一人,這才又道:“是不是你所為又怎樣?反正你娘欠我的,欠我一條命,理當你來還!”
粉末散去,那一隊人服下藥丸,已然止住咳嗽,一個個都站在不遠處,拔刀卻不敢上前。
“動手啊!”林建喬高喝道,“我給你們的藥丸能解百毒,不必怕他!”
說完,他惡毒地盯著林女生,唇角一勾,“我可是天下聞名的毒醫,林女生,我不會再對你手下留情了!”
那一隊人聽了這些,膽子大了些,又圍了上來。
林女生淡淡一笑,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只是道:“不知若是二皇子派人刺殺逍遙侯,皇上知道了,他還能不能入京呢?”
那隊人登時頓住了腳步。
林建喬急了,沖著他們喊道:“他說的你們也信?他哪裏是什麽逍遙侯?也沒有人知道你們是二皇子的人!”
那些人聽了,互相看看,卻並沒有當即上前。
林女生哈哈一笑,“我早就看出你們是二皇子的人了,瞧瞧你們那劍,那衣裳,不光我知道,方才馬車上的人也知道。”
說完,他又故意神秘道:“車上的人,其實你們也認識。”
那些人面上的表情更加猶疑。
林建喬急了,“追啊!那你們便追啊!把他們追回來!”
“追上不難,打得過才算。”林女生又不急不緩道了一句。
說完了,他瞥了眼那些人的神情,又補了一句:“至於逍遙侯,你們若是能得見天顏,可以親自一問。哦對,你們未必能見到皇上,畢竟二皇子都未必得見咯!”
這話說完,領頭的竟對著林建喬一拱手,“對不住了,我們得撤!”
他說完,一隊人轉身便跑,林建喬怎麽喊他們都不帶回頭的。
林建喬大怒,一把拽住了林女生的衣領,怒聲喝道:“就算只剩我一個,我也能殺了你!”
見這情形,車隊的車夫們似有上前的意思。
林女生高喊道:“他身上到處都是毒,你們躲遠些!”
車夫都是雇來的,一聽這話,誰還敢上前,一個個轉身便跑了。
林女生再看向林建喬,他不躲不閃,只是很沈痛地看著他,又問了一遍:“你真要殺我?”
林建喬眸中迸出怒火,“我想殺你,已經六十五年了!”
“呵!”林女生輕笑了一聲,隨後語重心長道,“建喬,二皇子成不了氣候,你最好別跟他扯上關系!”
“你別假惺惺的!”林建喬忽的掏出一顆紅色藥丸,舉到了他面前,“你娘心思歹毒,你會是什麽好東西?可惜你娘她自己心虛,早早就死了,我沒能親手殺了她!今日,我便殺了你,給我母親償命!”
“你母親她……”
林女生才開口,林建喬趁勢將藥丸塞進了他嘴裏,還用力捂住了他的口鼻,迫使林女生把藥丸吞了下去。
藥丸下肚,林女生忽的踉蹡了一步,林建喬松手,一推,他便癱坐在了地上。
見狀,林建喬顯得雀躍起來,他沖著林女生哈哈大笑起來,“你知道嗎?這毒是我新煉的,服下之後,一炷香後便會渾身發癢,癢到骨頭裏,再一炷香,你會忍不住撓爛自己的肌膚,但還是沒用,你會又癢又疼,滿地打滾,最後在又疼又癢之中死去。”
林女生坐在地上喘著粗氣,“你、你就這麽恨我?”
“我恨!我恨你!恨你為什麽有爹又有娘!”林建喬咆哮道,“我恨你娘,她為什麽要殺了我娘?我也恨那個爹,他為什麽對我不聞不問?!”
林女生遙遙地望著他,眸光中盡是沈痛,“你還記不記得,那次你負氣跑出去,爹去追你時下了大雨,他不留神滑倒摔斷了腿……”
“你閉嘴!”林建喬打斷了他的話,“要不是他不肯相信,是你娘殺了我娘,還說我胡言亂語,要責罰於我,我怎麽可能跑出去?那是他活該!活該!”
“那你可還記得,每次你被罰,都是我偷偷給你送吃的……”
“閉嘴!我讓你閉嘴!”林建喬指著他喝道,“你為什麽不說?我娘生我難產的時候,你已經五歲了,她們說你就在屋外,眼睜睜看著你娘攔著大夫不讓進去,你為什麽不說?!”
他的雙眼通紅,人已有些癲狂,顯然已經憤怒到了極點。
林女生沈默了片刻,才道:“我不知道你是聽誰說的,但我想,她們肯定沒說過,你娘活著的時候,曾弄掉過我娘的孩子……”他說著,抓了抓脖頸。
“那又怎樣?一個沒成型的孩子罷了!”林建喬喊了一聲,然後便蹲在他面前,露出了陰險的笑容,“開始了吧?別著急,待會兒會讓你更舒坦!”
說完,他眸中閃過快意,哈哈一笑,“別的我都不管,我只知道,是你娘攔下了大夫,是她害死了我娘,我沒能殺了她,便一定要殺了你!”
林女生果然撓得更重了些,撓過脖頸,又開始伸進衣服裏面去撓,他的神情也漸漸開始痛楚起來,但他還是道:“說到底,那些都是她們之間的事,你莫非不記得,你小時候最怕打雷,每次打雷的時候,都是我抱著你……”
“呵!”林建喬冷笑,“你說這些做什麽?想要讓我給你解藥?我告訴你,我不可能給你!因為我根本沒有……”
“不必!”林女生悲戚一笑,“自打你聽說了這事,你追了我幾十年,給我下過成千上百次毒,我確實疲憊了,罷了罷了,就這樣吧,你非要覺得是我欠了你的,那便是吧,就這樣了了,也了了你心裏的一樁事。”
見他並沒有哀求,林建喬似乎有些意外,也似乎有些失落,他蹲了下來,湊近,面目猙獰,“你求我啊?求我啊?你要是求我,我或許會給你想想辦法!”
“不必了!”林女生表情痛苦,但語氣中卻帶著一種莫名的輕松,“真的不必,不就是又癢又疼嗎?總好過……心疼……”
林建喬眸光一閃,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領,怒聲喝道:“你不是還有個幼子嗎?你不是有個心愛的妻子嗎?你怎麽就不想活?怎麽就不肯求我?!”
“我求你……你肯放過我嗎?”林女生慘笑起來,“我不是沒求過你,我求你忘了那些,求你好好活下去,求你想一想,你我是這世上唯一的血親,可你、可你從來都沒答應過……”
他越說,手動得越快,表情越是痛苦,看起來應該進入了林建喬說的,最痛苦的時刻。
林建喬怔了片刻,呆呆地看著他,看著他忽的牙關緊咬,看著他在地上打起滾來,看著他咬牙低吼,他終於撲了上去。
“林女生!你求我!我有解藥的!你求我我就給你!”他喊道。
可此時,林女生似乎已經到了毒入骨髓的時刻,並沒有回答他,只是很痛苦很痛苦的樣子。
“林女生!”林建喬忽的高喊了一聲,然後便朝著懷中摸去,慌亂地將一顆藥丸塞進了他口中,“你起來!你給我起來!你再跟我鬥啊!”
然而,即便服下了解藥,林女生卻依然沒有起來,他的氣息卻來越急促,越來越微弱。
“林女生!林女生!”林建喬拽著他的衣領搖晃,高聲著。
可或許是晚了,林女生並沒有起來,反而再也沒動。
“他死了?!”林建喬忽的搭上了他的脈搏。
他震怒的眼神忽的一轉,轉為震驚。
他驀的縮手,後退,林女生的屍首便滾落地上,維持著之前抓癢的姿勢,一動不動。
林建喬目中的震驚漣漪一般散去,轉而,便換上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時候已經不早,官道上行人多了起來,一輛馬車駛過,車中人探頭看著停滯的一隊馬車,直看到倒在地上的林女生,和跪坐那裏不動的林建喬,這才倉皇地掩住了車簾。
許是被馬車驚動,林建喬呆滯許久,終於有了動靜。
他喉嚨裏發出悶悶一聲,不知是冷笑還是哽咽,隨即胸口劇烈起伏,身子一軟,兩手撐在了地上。
這許久,他晃神了。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林女生說的,爹去追他,摔斷了腿……
那次,他把一包耗子藥放在了大娘的飯裏,可家中黃狗頑皮,打翻了飯碗,還偷吃了飯。
一家人萬分震驚,他突然跳出來斥責,說是大娘殺了他娘。
意識到是他下的毒,爹自然憤怒不已,便要責打,是林女生擋住了爹,他才跑掉。
後來的事他是聽林女生說的,他再見爹的時候,確實是斷了腿躺在床上。
打是免了,但關柴房還是免不得,飯食自然也不比之前,林女生每日都會從小窗給他送飯菜來。
那日大雨,雷聲不斷,他嚇得縮在柴堆裏,卻忽然聽到,林女生在小窗喊他。
那時候林女生已經全身濕透,但飯菜卻被裝在食盒裏,一點都沒濕。
“阿喬,快過來,趁熱吃!”林女生在窗口招呼道。
林建喬從柴堆裏探出頭來,就見林女生正抹著臉上的水,一邊把食盒遞過來,那張臉上的笑容,他至今難忘。
“阿喬,怕了吧?拉著我的手!”
“阿喬,我知你還年幼,定是被人蠱惑,你認個錯,爹會原諒你的。”
“算了算了,既然你不想認錯,我去替你說情,只怕你還得委屈上幾日。”
林建喬忽的回過神來,再看一動不動的林女生,不知怎的,鼻翼忽然一酸。
那些是遠的,近的,便是他到荊九郡之後。
幾年未見,林女生看他的眼神,亦如當年那般溫潤和善,可他卻說自己中了劇毒,自己都解不了的那種。
林女生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吞下了他給的毒藥,說是定會幫他做出解藥,不然,便與他同死。
那一眼,或許當時就已看穿這是個陰謀。
這解藥並不難,但林建喬卻早已把其中最重要的鉤藤一購而空,絕無可能做出解藥。
此時,看著林女生的背影,林建喬又想起他的那個眼神。
好像在他面前一般,怎麽都揮之不去。
“兄、兄長……”林建喬忽的沙啞出聲,沖著林女生喚了一聲。
可人已去,怎可能喚醒?
他想起身,卻發現自己雙腿酸軟。
忽的傳來人聲,許是打官道上過的行人,他大概是怕人瞧見這情形,便膝行上前,抱住了林女生的屍首。
“兄長!兄長!”他急喚了幾聲。
任誰看來,這都是一隊情深的好兄弟。
“這位阿伯,這是怎麽了?”行人好心問道。
林建喬轉頭過去,臉上帶著淚痕,“我兄長他、他暴斃了……”
“唉真是可惜,可需要幫手?”
林建喬哀聲:“多謝,我自會好生安葬。”
行人嗟嘆而去,可林建喬再轉頭回來,眼淚卻沒收住。
“我是不是錯了?”林建喬喃喃著,“她們的事,與你我何幹?即便不是一奶同胞,可自小你我便是好兄弟……”
忽而,他的眉頭蹙了起來,急急搖頭道:“不!你是她的兒子,生我的時候你已經五歲,你完全可以阻止她……”
“不不不!”他又緩緩搖頭,“我在想什麽?那年我給你娘下耗子藥,也是五歲,爹一瞪眼我便嚇得跑了,你怎可能去違抗你娘?”
忽的,他將林女生又放回地上,匆匆在袖袋裏摸了起來。
許是慌亂,他竟沒找到,又急忙把袖袋翻了過來,將其中東西全都倒在了地上,這才找出一個小瓷瓶來。
“這是回魂丹!你給的!”他一邊說,一邊將其中藥丸塞進林女生嘴裏。
塞了一顆不夠,又一顆,再一顆。
可林女生緊緊咬著牙關,壓根就餵不進去,他一急,便用力去掰他的嘴。
“噗!”
“呃!”
林女生忽的出了一聲,林建喬被嚇了一跳。
“我早說了,這回魂丹一次一粒就成,那東西可貴了!”林女生坐起身來,失笑看著他。
林建喬先是愕然,而後眼神漸漸含了怒氣,“你、你詐死?”
“上回要不是你藏著鉤藤,用不得三日我便能調出解藥來,我就防備著你這一手,所以早就做了能解百毒的藥!”林女生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只是林建喬的藥似乎並非一點沒用,林女生還在撓。
林建喬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不可能!這是我才做的!”
林女生撣了撣身上的土,“上次我在你屋裏,聞到了大量茵陳的味道,就知道你新制的毒藥跟瘙癢有關,所以便在解毒丸裏加了止癢的藥草。所以其實我並沒那麽癢。”
他一邊說,一邊又撓了撓。
林建喬沈著臉道:“林女生!你竟然騙我!”
林女生轉頭過來,頑皮一笑,“方才不還叫兄長嗎?怎麽又呼名喚姓了?”
“你!”林建喬這才想起自己該站起來,只是他跪坐太久,雙腿發麻,忽的就是一個趔趄。
林女生急忙上前扶住了他,林建喬下意識便要甩掉他的手,卻被林女生緊緊握住。
“其實,我那解毒丸還差一點。”林女生誠懇地看著他,“要不是我服了詐死的藥,只怕是未必扛得住。你這毒術,為兄甚是佩服。”
這句好像讓林建喬舒暢了許多,他瞥了林女生一眼,唇角帶著微微得意,“要不是我給你服下解藥,我看你也未必能醒過來。”
“那是那是,為兄甚是佩服你。”林女生說著,便對著他溫良一笑。
可林建喬卻並沒有回之一笑,而是甩開他的手,轉身往京城方向而去。
“還挺遠的,你趕輛車吧!”林女生沖著他的背影喊。
“我才不!我偏要看你自己怎麽把那些車趕走!”林建喬留下了一個倔強的背影。
林女生卻沒放棄,還在喊:“我去京城,你不去嗎?”
林建喬也不知是沒聽見,還是不想搭理他,頭都不回。
林女生站在原地,咧著嘴笑了起來,隨後又嘆了一聲,“都這把年紀了,還小孩子似的!”
忽的,身後傳來馬車聲,林女生還以為是過路行人,便往一邊讓了讓。
確實,一共十輛馬車,走了一輛還剩九輛,車夫全跑了,他還真不知道怎麽把車趕走。
馬車驟然停在了他身後,林女生只是一個回頭的功夫,便有人撲進了他懷裏。
“你真是氣死我了!”徐秋水帶著哭腔的聲音自他懷中傳來。
林女生先是一僵,隨後便呵呵笑了起來,“你也要把我氣死咯!”
“你還說!”徐秋水擡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你知不知道,方才我見你一動不動,還以為、還以為……”
林女生撇著嘴看她,“你以為我死了都不出來,還真是夠狠!”
“我!”徐秋水一下子就被他氣得不哭了,“我又不傻,萬一咱們都死了,小木怎麽辦?徐佳怎麽辦?她還沒定親呢!還有徐盼……”
“這就對咯!”林女生呵呵笑著,但目光卻越來越深沈,“秋水,我比你年長,總有一日要走在你前頭……”
“你瞎說!”徐秋水說著便來捂他的嘴。
林女生卻握住了她的手,繼續道:“這話就算不說,莫非就不會發生?到了那一日,你要好好活下去,就算是你再有了心上之人,便也是好……”
徐秋水瞪他一眼,正想開口,卻聽徐佳笑呵呵出聲:“林老您還真是寬容大度,卻不知道我師父方才都說了,要是您真活不過來,她就要把小木交給我呢!”
徐秋水急忙轉頭,狠狠瞪了她一眼。
徐佳卻一點都不怕似的,跳下馬車,然後將徐盼抱了下來,抱怨道:“我說師父,您可別給我找事了,我還沒成親就拖著幾個孩子,您還讓我怎麽嫁人?”
徐秋水失笑道:“你這丫頭,看來是想嫁人了?等著,一進京,我馬上就給你尋個人家!”
“我?”徐佳的目光飄遠,笑著道,“您可得給我找個安分的,不然怕是我得把京城的蓋子給掀起來!”
“這孩子,我喜歡!”林女生哈哈大笑。
這一路,就在笑聲之中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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