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副本的第二天，溫勻和謝醞兩個人依然是分工合作，前者去村裏其他地方看看，後者跟著小艾去後山，晚上再把得到的信息匯總。

沿著彎彎曲曲的小路一直走，謝醞隔了老遠就看到一群人在她們此行目的地裏摘枇杷。等她們走近，村民們看了看小艾，又看了看有些“慘烈”的枇杷林，紛紛露出尷尬的笑容。

一個大嬸兩只手抓著不安分的兒子，臉上微紅:“對不起啊小艾，小孩子太皮了，我沒看住，把你這林子整成這樣......”

站在旁邊的男人也忙接:“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們這一群人還看不住這幾個孩子，給你添麻煩了。”

“沒關系。”小艾好脾氣地笑了笑，“大家有空常來，多摘些回去嘗嘗，反正我和奶奶兩個人也吃不完。”

見她願意給臺階下，一群人也嘻嘻哈哈地走了，把空蕩蕩的枇杷林留在小艾面前。樹上的枇杷只剩零星幾個，大部分掛得高高的，被鳥雀啄爛了，枇杷葉也十分稀疏，地上鋪著不少綠色葉子，有些是連著枝幹折下來的，樹幹上留下很多斷裂後的痕跡。

小艾看到這樣的景象，像是真的不生氣一樣，哪怕在人離開之後，她臉上也沒有任何動怒的表情。

她不說話，謝醞也跟著沒說話，默默看她走到一顆較為高大的枇杷樹旁邊，輕輕撫摸著那上面留下來的傷痕。她的手指在樹幹上一點一點劃過，最後停留在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像是原本有一根枝幹在那兒，後來被折斷了，又在時間的積累下慢慢愈合，“傷口”沒有今天那群人造成的那樣猙獰，只是略顯突兀。

“本來想請姐姐吃枇杷的。”小艾看起來有點苦惱，“現在看來是沒機會了。”

“沒關系。”謝醞笑著安撫她，頓了頓又低聲問道，“你難過嗎？”

“沒有。”小艾搖了搖頭，看著自己手下的樹幹緩緩開口，“媽媽在我小時候告訴我，不要因為一個好人做了一件小壞事就狠狠責備他。”

“村裏的大家都是好人，這些小錯誤是可以被原諒的。”

謝醞若有所思地點頭。

“我以前也折過樹枝，”小艾指了指她面前的枇杷樹，“就這根。”

“媽媽看到了之後，跟我說要愛護這些果樹，很認真地跟我講了很多道理。後來我知道自己做錯了，但她當時也並沒有責怪我。”

看到她臉上的懷念，謝醞聲音放輕:“你媽媽是個很溫柔的人。”

“對啊。”小艾的眼睛有些亮，微微反光，“她真的好溫柔。”

......

在和小艾一起祭拜了對方父母之後，謝醞回到自己屋裏和自家隊友匯合。

看她進來，溫勻先開口:“今天有很多村民去摘枇杷。”

“對。”謝醞點頭，“我在枇杷林裏看到他們了。那群人還把小艾家的林子搞得慘不忍睹。”

“小艾什麽反應？”

“沒什麽反應。”謝醞皺了皺眉，“只是懷念起她的媽媽。”

“我覺得這件事很微妙。”她繼續，“小艾看樣子是個很喜歡打理植物的人，也在上面付出很多心血，面對這樣的情況卻一點都不生氣。”

“雖然她媽媽之前有教導她，可從一開始就一點大的情緒波動都沒有也太奇怪了。”

那些可憐的果樹可都是她父母留給她的紀念，也是這麽多年來一直陪伴她的生命體。謝醞不相信她就一點都不心疼。

溫勻看了她一眼:“你還記不記得昨天我們剛到的時候，她說的最後那句話？”

最後一句話？

謝醞想了想，倒是想起來了。當時她以為任務會跟小艾想離開這兒去學校讀書有關，所以試探了一下，卻沒想到對方是真的隨便問問，壓根兒沒那樣的打算，而且還說了句“大家都特別好”。

這麽一聯想，她倒是有個猜測:“你的意思是，那個‘大家’指的是村裏的人，小艾很喜歡他們，所以沒想怪罪？”

溫勻頷首:“她也可能是喜歡村裏的一切生命體。”

謝醞秒懂:“包括植物？”

“對。”

點了點頭，謝醞暗自思索。

昨天下午她幫忙挖草藥的時候就發覺小艾對那東西有一種特殊的珍視，不單單是因為草藥珍稀，也不像是在睹物思人，更像是源自於內心的一種不可名狀的情感。所以她才會覺得小艾很喜歡這些植物，今天看到小艾看枇杷樹的目光更是證明了這一點。

如果那句“大家”是指村裏一切生命體，那倒是說得過去。

“可是小艾既然不會生氣，那麽到目前為止就沒有任何矛盾和沖突，更抓不到任務的影子。”

溫勻點頭:“還差一個關鍵劇情。”

關鍵劇情往往是根據現在埋下的伏筆誕生的，而且通常與關鍵npc脫不了關系。小艾這樣的人要跟別人發生沖突，造成重大變故實在太難了，這種變化只可能產生在其他人身上——

謝醞猛地擡眼去看他:“小艾奶奶？”

溫勻不動聲色地揚了下嘴角:“聰明。”

......

進入副本的第三天，謝醞起了個大早。雖然還不太睡得慣這裏的床，但她還是沒好意思又一次去麻煩溫勻，強行(？)在自己屋裏躺了一晚上，還好中途有一段時間是迷迷糊糊睡著的。

說來也怪，謝某人前天晚上睡的是溫勻的床，昨天晚上也算她第一次睡這張床，居然沒有完全失眠。

......

和小艾一起做好早飯之後，謝醞把飯菜端到桌上，由小姑娘去扶自己的奶奶出來。

溫勻和謝醞坐在一邊等著兩人出來，可過了很久都沒見到人影。謝醞給他遞了一個眼神，起身去往小艾奶奶的房間。

屋門沒關，謝某人徑直走進去，一眼就看到小艾正伏在床邊，而床上的人卻一動不動。

她壓著聲音喊了聲:“小艾？”

對方回頭，謝醞看見了一張茫然無措的臉:“......雲姐姐。”

小姑娘的眼眶越來越紅，逐漸蓄滿淚水。

謝醞走過去，看到一直閉著雙眼的老人，瞬間明白發生了什麽。

其實這也是她和溫勻昨天預料到的關鍵劇情中的一種情況。但當真正看到屍體擺在眼前，謝醞還是做不到內心毫無波瀾。

她輕輕摸了兩下小艾的頭，低聲道:“節哀。”

後者下一秒淚流滿面。

......

雖然謝醞和溫勻猜到重大變故會發生在小艾奶奶身上，但他們沒想到，對方的死因竟然是一種傳染性疾病。原本染上這種疾病之後要過一段時間才會死去，可小艾奶奶本就油盡燈枯，染病一晚後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三人瞬間被村民隔離。

此時擺在兩個玩家面前的有兩條路，一是回城尋求救治，二是留在這兒陪小艾等死。當然還有第三種情況，直接選擇退出副本。

謝醞和溫勻一直以來都沒有觸發懲罰，按理說這樣的發展就是副本原來的安排。如果這樣都不能把任務完成，那這副本估計就是一個bug。Ideal World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所以兩個人都沒想過退出，打算一鼓作氣把這副本給過了。

在兩條路之中，溫勻聽從謝醞的建議，選擇了第二種。

用謝某人的話來說，回城路途遙遠，中途不知道還有什麽變故。按現在的狀況看，城裏也不一定有解救的辦法，他們兩個還很可能在半路上發病，直接死亡。還不如選擇留下來，以免錯過重要劇情。

於是三個人過起了“自給自足”的小日子，就靠著小艾之前種的蔬菜活下去。

時間逐漸流逝，蔬菜日漸減少，三人的病癥也變得越來越明顯。尤其是小艾，她那天早上不知道在那屋裏呆了多久，發病也比謝醞兩人快得多，已經到了無法行走的地步。

“雲姐姐，”小艾躺在床上，仰頭看著謝醞，聲音裏有種難以言說的情緒，“我想去看看我爸媽......”

她的樣子越來越憔悴，消瘦下去的臉也讓人不由得心生憐憫。謝醞幫她掖了掖被角，說:“我去幫你問問。”

聽到這句話，小艾臉上慢慢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謝謝雲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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