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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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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神

沒有風的地方,太陽曬一曬就暖和了,它舒服了一些,閉上眼又睡了,它剛躺下去就閉眼的姿態讓周也以為,他今天睡了,明天就不用再睜眼面對這個世界了。

它的臉色終於不再像早上那般蒼白了,而是泛起了一點紅。

周也感到自己有點想喝水,這時他想起自己已經有一天都沒有喝水了,它好像也一樣。

周也見他睡得正香,太陽也正暖和,就走開了,他越走越遠,想找一點水。可他不知道自己走的其實很慢,他一路上都在心裏回憶著過去,等他終於找著一處水源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他拿出一個有些發白的塑料瓶,俯身去灌一些水。

水中的影子突然就和他對視了,這時周也才發現他與它其實已經沒有什麽區別了,皺到難以看清五官的臉,向內凹陷的胸骨,突出的關節,這一切都不像是生活在陽光下的生物應該有的樣子。

可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因為水中那個倒影與他已沒有多大關系了,外殼只是給別人看的,可他已經很難再見到什麽人了,哪怕真的只剩一點皮包著骨頭,又會有誰知道呢?大家都疲於奔命,長得美與醜,又有誰會往心裏去呢?

周也感覺天又冷下來了,他擡頭看天,終於看到了一些與記憶相符的色彩雲依舊是斑駁的,光也黯淡了下去。周也想起天就快黑了,便急忙往回趕,懷中揣著水瓶。想著自己等走回去,懷裏的水或許能被捂熱。

等他再次找到廢墟中躺著的它時,月亮已經高高掛在天上了。他依舊叫不醒它,他扒開它的嘴往裏面灌了一點水,它沒能咽得下去。

它死了。

周也平靜地將縫隙中的它擺正,又拿回自己的兩件衣服穿上。

那麽我現在應該做些什麽呢?周圍太安靜了,只有風的聲音。周也一不小心就揣著水瓶睡著了,等再睜眼,天亮了,風止了,這下連風的聲音都沒有了。

四周的廢墟只有在周也走動時才會發出一點聲響,明明是白天,卻讓他心中泛起了恐懼,如果熱鬧一些就好了,周也心想,來一點聲音吧。

可他自己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連自己的腳步聲都會讓他感到寒毛倒豎。

他突然很想回到人群當中去,哪怕被驅趕也沒有關系,他只是想知道還有像他一樣活生生的人,只是想聽到活著的人發出的聲音。

周也從未像此刻這般恐懼孤獨,於是他盡自己最大的力,快步向他記憶中通往地下的洞口走去。

地下依舊是潮濕的,讓周夜喉嚨發癢,可他忍住沒有咳嗽。他忍不住幻想在一片空曠中出現的聲音,那樣的巨大,那樣的令人恐懼。

他快步向前走去,渴望在前方碰到人。於是他看見前面的一片亮光,這讓他很高興,有光的地方一定就會有人的,他必須要去看看。

周也感覺自己幾乎是像光沖過去的,可等他真的見到那道光的來源時,他怔住了,火一小簇一小簇的燃燒著吞噬著一切可以燃燒的東西。他順著火向前走,空間突然就變大了,像那個男人先前領他和它走過的防空洞一樣。他原本以為這裏一定是有活著的人吧,可這裏依舊是一團一團的火,一點一點地燒著,時而發出爆鳴的聲音,可能是安靜太久了,一點點聲音都在周也耳中被無限放大,他聽見什麽東西倒下的聲音。這聲音太難得了,只響了一下便停了,讓他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聽。可沒過一會兒,又是一聲響動,這回他聽得很真切,於是他立即跨過地上一大塊一大塊黑色的焦炭,循著聲音趕去。

他幻想著自己推開這一扇門,走進去,裏面熱熱鬧鬧的,人們自在地聊天,而他則坐到角落裏去,聽聽別人都在說些什麽。也不一定要全聽,偶爾累了也可以發一會兒呆,瞇一會兒眼睛,他太高興了,剛走到發出聲音的那個門,甚至沒有一些猶豫,便推門走了進去。

推開門時又是一聲巨響,一個瓶子在地上摔碎了。這也看著眼前兩個人撞到墻上,一紅一白兩道身影扭打在一起,又是砰的一聲,穿著紅鬥篷的人將白色的身影砸在了一架鋼琴上。周也看見紅鬥篷的人撿起一把鐮刀便向另一個人走去,而那個人仿佛是摔昏頭了倚著琴並沒有動彈,周也眼前閃過即將發生的畫面,男人死前滲出的鮮血將要流淌到眼前這個人身上了。

周也眼中這一紅一白兩個人被無限放大了。

我好不容易找來這裏。周也無端的感到極度的憤怒,他猜測外面的火都是穿紅鬥篷的人帶來的,而這個人仍在試圖殺死另一個人,這也不允許他這麽做,不允許他奪去這唯一能發出聲音的生命。

人們在面對怪物時會怎麽做呢?周也想起男人死去的那天,一個人手持沾著血的刀子,跨過男人的屍體向他沖來。

於是他撿起地上的一條長木棍,向前沖去。

就在紅鬥篷將鐮刀的尖端滑向另一個人時,周也的木棍也落在了紅鬥篷上。一時間三個人都不動了,寫從白衣間噴出,周也看見有一些紅色的霧從紅鬥篷的兩側散開。紅鬥篷的頂端顏色逐漸變深,那深色又一點一點的擴大。

周也將手中的木棍扔在地上,他慢慢地向後退去,他看見紅鬥篷臉上帶著笑容,扭過頭來看他,他看見紅鬥篷分明長著和那應該死了的男人一樣的臉。

眼前的兩個人一並倒在了地上,可男人並沒有死,他對周也說:你殺不死我的,我是永恒的。

是嗎?周也問,他撿起那把鋒利的鐮刀,男人便是用它割開了另一個人的喉嚨,周也拎起鐮刀,用刀尖抵住男人的喉嚨。

男人什麽也沒說,也沒有動,只是靜靜的看著周也,就像他那天孤零零地流著血躺在地上一樣。

這幾乎就是一種默許,周也將手上的力一松,鐮刀便自己掉了下去,紮進了男人的喉嚨。

男人終於閉上了眼,周也將鐮刀又舉起,緊緊地攥在手裏,四周又安靜下來了,他害怕極了,他能感覺到背後的門開著,卻又不敢回頭,他感到後背發涼。

但是為什麽要站在這裏不動呢?周也攥著鐮刀轉身,可門外似乎不一樣了,那是一道不一樣的光照在他的身上,令他感覺充滿了力量。這我也感覺自己又高興起來了,他拋下身後的混亂,向前邁出了一步,他走出了那扇門。果然眼前明亮起來了,他不自覺地張開雙臂,閉上眼,迎接這來之不易的溫暖。他感覺自己變得輕盈了,連手中的鐮刀也仿佛是一片羽毛,輕輕松松便被他單手舉起,在空中隨著周也的呼吸晃動著。

等周也再次睜開眼,高大而聖潔的殿堂中整齊地站立著,面色溫和,衣著潔白的天使。

周也看著他們虔誠的臉龐,聽著殿堂中空靈的音樂,心平靜了下來。

他放下雙臂,驚奇地察覺到自己的雙臂不似先前幹癟,手也細膩靈活了起來。

他滿意地享受著這一切,腳踩在光滑的地板上,感受著它的清涼,讓光從腳尖一點一點的向他身上攀爬,直到徹底沒過他的頭頂。

他深吸一口氣,手持帶血的鐮刀緩緩走過一排排站著的天使說道:每一天的清醒都值得被讚頌。

天使們也跟著說:每一天的清醒都值得被讚頌。

周也得意地微笑著他走到殿堂的門口,轉過身,看著門外刺進來的光芒在地上投射出他巨大的黑影,等他欣賞夠了,又轉而去觀察那些正在彈奏音樂的小仙童。

他走到一個彈鋼琴的孩子的身邊,用年輕而有力的臂膀拍了拍孩子的肩膀,周也問他:你喜歡鋼琴嗎?

那孩子轉過頭來看他,帶著靦腆而又天真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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