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我的祖國……已經滅亡了……”巴奇離開好長時間，胡說蔔依舊癡癡地坐在矮幾前，嘴裏兀自還在念叨著這句話。人總是要在經歷過大喜、大悲之後，才會迅速地成長。胡說蔔在一天之內，先後經歷了“他鄉遇故知”的大喜和“國破家亡”的大悲，巨大的心理落差，令其心中驀地思緒萬千，一時間如潮水般，此起彼伏，久久無法平靜。

“考慮得怎麽樣？”

驀然聽到巴奇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胡說蔔一怔，回頭一看，只見兩個陌生的馬賊，站在門口，正望著自己。胡說蔔愕然，向四周看了看，房間裏沒別人了，可剛才他確實是聽到了巴奇的聲音呀，怎麽回過頭卻沒看到到他人呢？

“是我們！”其中一個馬賊開口了，發出的是胡說蔔熟悉的聲音——卓龍的聲音，“我是卓龍！”

“你是……卓龍？”這話讓胡說蔔難以相信，因為說話的這個馬賊，怎麽看都不像卓龍。

“我們易容了！”更讓胡說蔔震驚的是，另一個三大五粗的男姓馬賊口中，居然吐出了一如妙齡少女般細膩、清脆的聲音。

“……你是那美!?!”其實這個聲音如此有特點，要辨認出來，一點也不難，難的是將這聲音與眼前的人相結合——這根本不匹配嘛。

“我們易容了……”像剛才與路飛解釋的那樣，那美將事情的經過，簡略地和胡說蔔講了一遍。

“怎麽樣，考慮得如何？”解釋完後，那美正色地問，“你是要留下來，和巴奇一塊覆興你們的祖國，還是繼續跟我們一道，伺機偷走巴奇的藏寶圖，再去尋寶？”

“這個……我不知道……”胡說蔔搖了搖頭，一臉茫然地說。

聞言，那美和卓龍對望了一眼，雖然從二人易容過的臉上看不出來，但其實這時二人的臉色都甚是凝重，因為這可不是選邊站的單純的問題，處理不好，可是會死人的——如果胡說蔔選擇了路飛一夥，那就是要與巴奇為敵。以巴奇狡詐、狠辣的性格，若讓他得知，別說只是同胞，就是親兄弟，怕也難逃其毒手；反之，若是胡說蔔改投巴奇一夥，那麽之前那美手中有另半張藏寶圖，甚至現在那美和卓龍易容之事，很有可能洩露給巴奇知道……所以為了確保安全，只要胡說蔔流露出一絲投向巴奇的意思，那美和卓龍會毫不猶豫，馬上就讓胡說蔔永遠也說不出話來。別說他們太殘酷，也不要報怨他們太狠毒，如果他們不殘酷、不狠毒，在這爾虞我詐的世界裏，他們活不到今天。

“好吧，你再考慮一下……”說著，那美一揮手，一把香霧自其手中飛出，瞬間包住了胡說蔔的頭。胡說蔔雖大感驚異，但他還未來得及作出反應，已然吸入了香霧，跟著一陣困乏襲來，眼皮子仿佛灌了鉛似的，越來越重……待胡說蔔再也撐不住的時候，他人已經癱倒在桌子上，再不多久，呼吸均勻的胡說蔔，就這樣進入了夢鄉——那美撒向胡說蔔的香霧，其實是神偷門裏的獨門秘方，能讓人迅速陷入沈睡狀態……

“這傻小子，平時大話連篇，想不到這個關鍵時刻竟那麽老實！”見胡說蔔睡死了，那美微微一笑，甜甜地說，“害我還以為他會撒謊——不過他就是撒謊，我也照樣能判斷得出來！”

“他只是被嚇著了。”卓龍冷哼一聲，“事實上，得知他與巴奇是同胞時，我們不也嚇了一跳嗎？”

“那倒也是，”那美點點頭，微笑著說，“什麽‘羅馬帝國’，起初我也以為是巴奇隨口說說的而已，但聽他說得有模有樣的，一點也不像是吹牛，或者真的有這麽個帝國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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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醒醒！”到晚飯時分，巴奇處理完事情，便叫人準備食物，他要和胡說蔔一塊吃。來到胡說蔔房間，卻見他扒在桌子上睡覺，頗為奇怪，於是便拍拍他的背脊，把他叫醒了，“你怎麽在這裏睡著了呢？那邊不是有床嗎，睡床上可不比睡這舒服麽。”

“啊！”胡說蔔正作著惡夢呢，忽然被人一拍，當即一聲驚叫，就被嚇醒了過來，只見他滿頭大汗，瞪圓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怎麽了，作什麽惡夢了？”巴奇笑盈盈地在胡說蔔身邊坐了下來，輕輕拍著胡說蔔的背心，關切地問。

“是，是作了個惡夢……”胡說蔔心有餘悸地說。

“是嗎？是個什麽樣的惡夢？”巴奇隨口問。

“那是……”剛想如實地把夢中所見一一道出，忽然腦中一個閃念，馬上改口說，“啊，是這樣……我夢見你，帶著大批的軍隊，打下了天朝帝國，重建了羅馬帝國……”

“那可是美夢啊，怎麽會是惡夢呢？”一聽說重建羅馬帝國，巴奇立時喜笑顏開。

“那……那是因為……我夢見，我……我被你殺死了……”胡說蔔支支吾吾地說。

“哦，就這個呀？我還以為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呢！”被殺的又不是你巴奇，你當然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你要是擔心，等我做了羅馬皇帝，就賜你個免死金牌，保證不殺你！”

“好的，謝謝……”胡說蔔應付似的點了點頭，接著又問，“那……那些天朝帝國的人呢，你也會放過他們的吧？”

“那是當然的，”巴奇的話，令胡說蔔舒了口氣，但他還沒來得及安心，就聽巴奇又補充了一句，“只要他們肯臣服於我們羅馬帝國的話！”巴奇的後半截話，讓胡說蔔剛剛放下的心，瞬間又給吊上了半空中。

“那如果，他們……不肯呢？”胡說蔔聲音有些顫抖地問。其實他有些害怕聽到巴奇的回答，但是他一定要聽。因為他知道，天朝帝國的人，是不會甘心臣服於一個兩百多年前就滅亡了的帝國的。

“不肯？”巴奇冷哼一聲，冷冷地說，“那就全殺了吧！”

一剎那間，胡說蔔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天朝帝國的人不也說麽，‘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胡說蔔臉上表情的變化，巴奇根本沒放在眼裏，他兀自鳴鳴自得地說，“反正打仗也是要死好多人的，順手殺死一些不願臣服我們的人，這也很正常吧？不必在意這些事，反正天朝帝國的人那麽多，殺掉千來萬個人，也還能剩下好多呢，哈哈哈……！”

“這個人……已經瘋了！”這個時候，胡說蔔算是明白了過來，心中暗想，“好在我沒有把自己作的惡夢照實講出來，講出來的話，會不會被巴奇殺死呢？”

其實胡說蔔是夢到了巴奇打了勝仗，攻下了武威城。但是讓胡說蔔心驚膽寒的是，他夢見巴奇在被他征服的武威城裏，大開殺戒，他手下的馬賊，一個個跟野獸似的，見人就砍，見物就搶，搶不了的，放一把火燒了去……原本和平、安定的武威城，在巴奇等人鐵騎的肆虐下，轉眼便只剩下一片殘垣斷壁。放眼看去，曾經繁華、熱鬧的武威城就像——是的，就像現在巴奇藏身的這座廢城一樣，殘破不堪、了無生氣……

胡說蔔以前有聽人說過，有些夢是可以預知未來的。比方說有些人夢見家中老人在叮囑了一番之後，出門而去，醒來竟得知老人辭世了；又或者夢中見起火了、發大水了，醒來後果然都應驗了……難道這個夢，也是預知嗎？

胡說蔔並不清楚，這個夢並非是什麽預知，而是他的潛意識在向他發出警報——人的腦子有“過濾”的功能，它能自動將人們的感知器官接收到的外部信息，有選擇的進行過濾後，再反饋給大腦。這樣人們才能不被外界幹擾，集中註意力於某一事物。但被大腦過濾出來的信息，也並非就此棄置不顧，而是存放在大腦的一隅，以便大腦在必要的時候，隨時調用這些信息——有些記憶力特好的人，就能夠自主地、隨時隨地調用閑置的信息，所以特別能記東西。一般人雖然不能自主地、隨時隨地調用大腦內存儲的信息，但也不能說他沒有這個能力，因為只要是個健全的人，都有這個能力，當人們為了某個問題冥思苦想、百思不得其解時，這個能力就會在人休息，如散步、釣魚、睡覺的時候，自己啟動運行。它會自己調取存儲於腦中的相關信息，自己完成了分解、重組、整理、判斷等許多步驟，最後給大腦一個結論。這個結論，經常被人們稱為“靈感”，或者“神來之筆”。胡說蔔今天所作的惡夢，就是其在為“是該投向巴奇，還是繼續跟著路飛幹”這個問題苦惱之際，突然睡著之後，大腦自己啟動了這種能力，在胡說蔔熟睡之時，將所有關於巴奇的信息資料匯總、整理、分析、判斷……並完成了推演，最後給出了一個結論，而這個結論被大腦以“惡夢”的形式，直接展現出來，好讓胡說蔔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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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晚飯後，巴奇自去忙了——畢竟在他的老巢裏，還有兩只“大老鼠”不知道躲在哪裏，不把他們給揪出來，巴奇可是閑不下來的。

巴奇離開後，胡說蔔左右無事，只能躺在床上發呆。

“巴奇這個人，肯定是瘋了，我可絕不能跟他一塊瘋！”胡說蔔心中暗暗下定決心。

“考慮得怎麽樣，胡說蔔。”

不知過了多久，卓龍的聲音再次在胡說蔔耳邊響起。胡說蔔一激靈，一骨碌從床上翻身坐起。

“卓……”

胡說蔔剛叫出一聲，嘴巴已經被一只纖纖玉手捂住了。

“噓……！小聲點——當心隔墻有耳！”那美壓低了聲音，對胡說蔔說，“考慮好了嗎？考慮好了就點點頭！”

胡說蔔聞言，趕緊點頭。身為神偷，那美對鑒別是否撒謊，還是頗有心得。她見胡說蔔目光堅定、毫無遲疑，顯然他真的已經下定了決心。那美這才松開了手。

“那麽你準備跟哪一邊？”卓龍壓低了聲音，冷冷地問。

“當然是跟你們了！”胡說蔔也自壓低聲音，毅然決然地說，“是了，路飛怎麽樣了，他殺出去了嗎？”

“他已經被抓住了，現在被關在地牢裏。”卓龍淡淡地說。

“什麽?!?路飛被抓住了？”胡說蔔聞言，大吃一驚，“他不是很能打的嗎？怎麽就被抓了？”

“你以為那是因為誰？”卓龍冷哼一聲，沒好氣地反問。之前他和那美去探訪路飛時，聽路飛講過，知道他是為什麽被抓住的。

“因為誰……是巴奇嗎？他把路飛打敗了？原來他那麽厲害呀！”說著說著，胡說蔔自己把自己給嚇了一跳。

“你還真是……”同樣知道真相的那美搖搖頭，一臉苦笑地說，“對方捉住你，以你的小命，要脅路飛投降！如果路飛不投降，我們現在就不用同你廢那麽多話，直接給你上墳得了！”

“不會吧……”胡說蔔咽了一大口口水，一臉驚恐地反問，“巴奇不是說，我是他‘同胞兄弟’麽？”

“你是同胞的事，是巴奇說了，大家這才知道的。”那美微笑著說，“在此之前，有誰知道呀，若不是這樣，估計你這輩子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羅馬人，還是羅牛人呢！”

“原來如此……”聽了那美的話以後，胡說蔔稍稍松了口氣。但不知為何，他心裏還是有些許不安。

“巴奇或許是不會向身為同胞的你下手，”那美見胡說蔔松了口氣，心中有些不悅，但是她臉上的笑容，卻更甜了，“但是其他人呢？其他不是羅馬後裔的人，你猜巴奇會放過他們嗎？”

那美這話可戳中了胡說蔔的心坎上——盡管已經離職，但胡說蔔的心仍緊緊連在武威幫那群孩子、戈雅，以及城中許許多多百姓的身上。他們可不是羅馬帝國的後裔，巴奇真的會對他們斬盡殺絕嗎？胡說蔔到底在武威城住了那麽多年，或多或少都有點感情，眼睜睜看著大家慘遭屠戮，胡說蔔可做不到。

“同胞兄弟又不是親兄弟，即使是親兄弟，在利益面前，不照樣說翻臉就翻臉？”最近剛剛被極其信任的師兄出賣，所以說到這，卓龍可是深有感觸。

“兄弟有很多種，也不是所有的兄弟都翻臉無情，”那美微微一笑，欣然地說，“比方說路飛！”

聽到那美說起路飛，卓龍就不吭聲了，雖然他沒有明確表示讚同，但至少他沒有反對，也沒有再譏諷、擡杠——對於路飛會不會也有翻臉不認人的一天，卓龍還真不敢妄下結論。

“路飛要是會跟那美翻臉的話，那美早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卓龍冷冷地說，“你不也看到了，這一路上，那美是怎麽欺負路飛的？如果路飛會跟那美翻臉的話……要知道，我們第一次見面時，路飛只用一根手指就在青石板上戳出了一個洞——你說，那美的身子能比青石板硬嗎？”

“那是因為他知道自己錯了唄！”那美沒好氣地說，顯然她還在為食物被路飛吃光感到不快，“明明是他的不對，難道讓我們打幾下也不行麽？”

“比路飛錯得離譜的人多了去了，你試試去找他們打幾下看看？”卓龍冷冷地說，“看看有幾個是甘心讓你們打的？”

那美不吭聲了。

“正是因為路飛，他是真心地把你們當兄弟看待，才沒有跟你們動手！”卓龍冷冷地說，“路飛知道，他若是跟你們動手，你們肯定吃不消。所以他才沒有對你們動手。”

“不動手，那他可以躲啊。”胡說蔔這是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我就說他是犯了錯嘛，”那美兀自沒好氣地說，“他就是因為知道自己錯了，所以才沒躲，心甘情願讓我們打他一頓，讓我們出出氣！”

“這倒是有可能。”卓龍難得地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不過我想，路飛可能是覺得，反正以你們的能耐，也傷不到他筋骨，挨幾下也沒什麽，還能讓你們消消氣，所以就算了吧？既然是兄弟，計較那麽多幹嘛？”

胡說蔔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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