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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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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74

駱覺溪楞了一下,仰起臉,看向門內站著的林虛舟。

屋內沒開燈,一片暗影裏,只能隱約辨出他一個模糊的輪廓。

“林……”駱覺溪戛然止了話音,她嗅到了空氣裏浮動的血腥氣。這股濃郁的氣味令她心驚。她慌忙起身,下意識朝他伸去手,想要抓住他。

可他卻躲開了,背過身,走向夜的更深處。

黑漆漆的屋子裏,他幾乎與夜融為一色。

看不清他在什麽位置。

駱覺溪擔心門又會關上,一手撐擋住門,彎腰撿拾起掉地的鑰匙塞進口袋,匆忙進屋。

摸索了一陣,好不容易才打開了屋裏的燈。

忽起的光晃瞇了她的眼。

她回過身,看向一身是血癱坐在桌邊折疊椅裏的林虛舟。

他面色慘白,被抽了魄般,眼神空洞洞的。

像具精制的驚悚娃娃。

“怎麽會有這麽多血?”駱覺溪心慌跑向他,欲觸撫他被濺了血的臉:“你受傷了?”

他偏頭躲開了她的觸碰,聲線喑啞:“別碰我,臟。”

“林虛舟,你……”她有很多話想問他。可真找到了他,她的那些疑問好像都已經無關緊要了。

只要他還完好地在她面前,不管發生了什麽事,她都不在乎。

駱覺溪看著他,控制不住地在發抖。她攥緊了拳,強迫自己沈下心,不要慌。稍稍平穩了心緒,她才凝神仔細觀察他。

他身上沒有明顯外傷,衣褲、臉、脖子裏沾到的血跡多呈噴射狀。這血,大概率不是他的。

默了半晌,她仍是有些不放心:“你有受傷嗎?”

“沒有。”他一雙無神的眼動了動,低下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影子上:“這不是我的血。”

“你在這多久了?”

“不知道。”

他說他沒受傷,可他此刻看起來像極了一只受傷的小狗,可憐兮兮地盤縮在這裏。她很想抱抱他,小幅度往他面前邁近了,又擔心自己的妄動會嚇到他,聲音輕輕的:“林虛舟,你還好嗎?”

“駱覺溪,我不記得了。”他低垂著頭,答非所問:“我不記得,我到底做過什麽了。”

果然……

跟她猜想的一樣。

“好了,別想了。這事到此為止。”駱覺溪思忖片刻,朝他攤手道:“給我打火機。”

他動作極慢地把手往口袋塞,又似是想起了什麽,頓了一下。半塞進口袋的手抽了出來,掌心貼著褲縫蹭了蹭,將手掌間的血跡蹭擦幹凈了,這才又把手伸進口袋,取出打火機,遞向她。

駱覺溪撇過臉不再看他,閉了閉眼,硬是忍住了險些奪眶而出的眼淚。她拿好打火機,擼起袖子走去一邊,給爐子裏加上碎炭,引火點燃:“你這有換洗的衣服嗎?”

“有。”

“我給你燒些熱水,一會兒你把自己洗洗幹凈,然後換身衣服。有替換的鞋的話,鞋子也換掉。”

她拎著空壺開了門出去,擰開屋外的水龍頭,將壺灌滿。

滿壺的水放到爐子上。

等水燒開還有一段時間。

見他仍呆坐著沒動靜,駱覺溪走去桌邊,將桌下儲物的箱子拉了出來,揭開箱蓋。

箱子裏的物件歸置得很整齊,日用品、醫藥品甚至替換的衣物所需一應俱全。

從這些物件來看,這裏確實是他常會棲身的避風港。

駱覺溪從箱子裏翻找出一套可供他替換的衣服,又從箱子底下找到一雙黑白拼色的舊球鞋。

她把衣物疊放到吊床上,鞋子擱置一邊,旋即又折了回去,從箱中拿出盆和毛巾。箱子蓋上,推回了原位。

在屋裏走走停停,她盡量不讓自己有停下細思的間隙。如此忙碌了一陣,爐子上燒著的水壺咕嚕嚕翻起了水泡。

她把水壺拎起,澆了些水在盆裏,用手試過溫,道:“水溫差不多了,來洗一下吧。”

他沒動,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駱覺溪察覺到了他一直緊追著她的目光,擡眸看向了他。默然對視了數秒,她低著話音,安撫道:“會好起來的,聽話。”

“你腿怎麽了?”他問。

來找他的路上,連人帶車摔的那一下太狠,她的腿傷了,還不能自如的活動,走步難免有些跛。

她在他面前已經在盡量表現得自然了。只是沒想到這種時候,他竟然還能勻出心思在意這些細節。

眼眶潮熱,駱覺溪迅速低下頭,掩飾著又攪了攪盆中的水,回避了他的問題:“你洗一下吧,我出去待會兒。好了叫我。”

“駱覺溪。”見她轉身打算出去,林虛舟叫住了她:“別留我一個人。”

駱覺溪搭在門把上的手頓住,背對著他小幅度擡臂偷偷蹭掉眼角滑落的淚痕,應了聲:“好。”

她沒移步,就站在門口,面朝著門的方向,聽身後有窸窸窣窣的脫衣聲。他在倒水,擰了把毛巾,在擦拭身體……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他道了聲:“好了。”

腿都站麻了,駱覺溪扶著門板回過身,目光轉向了被他丟至椅子上的一身血衣。

她踩過一地煙頭,將椅子上的血衣卷起,連同地上那雙染血的運動鞋,一起抱在了手裏。

“要跟我一起嗎?”

林虛舟沒多問,目視著她開了門出去,他跟著邁出了屋門。

駱覺溪走得很慢,往前走幾步,就回一下頭,確認他跟著自己,這才繼續往前走。

兩人一前一後行至四面來風的蘆葦蕩深處。

駱覺溪將手中染血的衣物鞋襪一並拋進了鐵桶裏。這個桶,之前曾燒毀過駱書陽的書包。

她清晰記得親手焚毀洛書陽書包那天的心情。

既痛快又憋屈,矛盾至極。

與上次很不一樣。眼下,她所有的感官都被恐懼填滿。

她在努力克制,克制著不讓自己發抖,盡全力在保持冷靜。

她從口袋掏出打火機,卻沒急著點燃,轉頭詢問與她並肩站在鐵桶前的林虛舟:“有煙嗎?”

林虛舟低眸在袋中掏了掏,掏出一個捏扁的煙盒。他把盒蓋打開,抖出其中一根煙,正要張嘴銜咬,盒中的煙被她伸手拿了去。

駱覺溪仿著他平時抽煙的樣子,銜咬住煙嘴,摁燃打火機。

剛躥起的火苗被驟起的狂風一下吹滅。

身側忽地伸來一只寬大的手掌,一手攏在再次摁燃的打火機邊,擋住了風來的方向。

駱覺溪微微一楞,轉頭看向了他。

林虛舟略偏過頭,俯身將口中咬著的煙往她摁燃的打火機上湊。

“呲呲呲……”煙草點燃,細微的火燃聲裏,他輕吐出口煙。火光照亮的側顏被薄煙一襯,美艷的不似凡物。

她正看得入神,發覺他把已經點燃的煙頭對準了她口中咬著的那根煙。

“咬住煙,吸氣。”他低垂的眼睫擡起,漆黑的瞳仁望向了她:“再慢慢吐出來。”

煙絲遇火則燃,碰在一起的兩根煙在夜幕下明明滅滅閃著微光。

駱覺溪怔怔地看著他,按他的引導,緩緩抽吸了一口。

入口的煙味比她想象中的要更刺激,辛辣的味道從口腔穿過喉管,嗆得她猛咳了幾聲。

蓄在眼中的淚一下滾落,她急忙轉過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駱覺溪把夾在指間的煙又咬在了嘴裏,手忙腳亂地彎腰提拎起桶中的外衣。摁燃打火機試圖將其點燃。

可風實在太大了,打火機剛一點燃,就被風給吹滅了。

林虛舟側行了幾步,用身體擋住了風來的方向,伸手攏住她手中的打火機,示意她再試一下。

駱覺溪沒敢看他,擔心他看出她的情緒異常。悶著頭又接連摁了幾下打火機,晃動的火苗終於舔燃了衣料一角。

鐵桶裏的火苗越燒越旺,劈啪作響。

燒了吧。燃一把火,把這血腥的、痛苦的、罪惡的痕跡都徹底燒幹凈,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

駱覺溪淚眼模糊地看著從鐵桶裏揚出的灰燼,怔了片刻,發覺淚光隔住了視線。

她低下頭,單手扶握住嘴裏的煙,又試著吸了一口。

再次被嗆咳。

她咳彎了腰,咳出了眼淚。

瞥見林虛舟正看著她,她匆忙背過身。扔了煙,雙手捂住了淚濕的臉。

“第一次抽煙,還不太適應。”她在跟他解釋,可帶著濃重哭腔的話音毫無說服力。

“駱覺溪……”林虛舟欲言又止。他不擅長安慰人,眼下的情況,他更不知該說些什麽。

盯著她看了片刻,他單手折了煙,抓住她瘦削的肩將她掰轉過來,迫使她面朝著自己:“別哭,我沒事。”

“我沒、沒哭。”駱覺溪哽咽著,胡亂抹了抹眼睛,可眼淚還在止不住地往下淌。她怕他難過,試圖找補:“我不是、不是在哭,我是被煙嗆……嗆的……”

林虛舟看著她濕漉漉的眼睛,眼眶一熱,低頭吻住了她。

駱覺溪沒有抗拒他這突如其來的表達。

這是他的風格,沈默、瘋狂,卻也熱烈。

她伸手回抱住他的腰,闔眼踮腳,仰起臉生澀回應他的吻。

桶中的火苗迎風見長。

兩人在烈焰前含淚熱吻,將凡塵雜事暫拋於腦後。就算已經被俗世徹底撕碎了傘,也要在暴風雨來臨拼盡全力抓住最後一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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